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 村子里面的人从高铁生那里知道秦决今天要再进洪婷兰家， 所以很早就过来围观。

    这一段时间， 洪婷兰家几乎每晚都会传出她那彪悍的大嗓门。可奇怪的是，昨晚是她的头七，理应是她回来的日子， 可是却异常的没有传出声音。

    秦决并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他，一觉睡到九点多才起身。醒来听郭泽阳说洪婷兰家门口挤满人，好像都在等他， 他才从炕上爬起来。

    临出门前看了眼自己里面的自己，貌似自从他来了这儿之后就没有哪一天是立立正正的出去。

    拿上自己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秦决出院子一看，外面果然站满了人。

    现在已是寒冬腊月， 村民们在外面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个个脸上通红通红，看的秦决心里满是内疚。

    看见秦决来了，大家脸上都带着兴奋。

    一个多星期了，他们每天晚上听着死去人的声音，换谁都会受不了。

    “小秦，你准备好了吗？”看到秦决， 高铁生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

    秦决回以笑容， 对于这种事情秦决还是很有信心的。那朱村长家里死了多年的厉鬼，他都能搏一搏， 更别说是洪婷兰这种才死几天的。

    “那就拜托你了。”

    “高叔，别太担心。”秦决说着， 提了提身上的包，“我先进去了。”

    “拜托你了啊小秦。”

    秦决带上手套和鞋套，三进洪婷兰家。

    走到房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烂的味道。

    穿过外地，秦决轻手轻脚的推开主屋的房门。

    当看到房间里面的时候，秦决只觉得自己的头嗡的一下子。

    那个原本已经被郭朗他们清理过的炕上赫然躺着一个正在腐烂的男人。

    而那男人的魂魄就坐在自己尸体旁边，目光呆滞。

    听到声音，男人抬起头，目光和秦决碰在了一起。

    或许是没想到有人敢进这栋房子，男人有些诧异。随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尸体，“还真是幸运，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看着男人的样子，40多岁，精瘦，眉宇间满是沧桑，秦决不确定的问道：“洪大庆？”

    男人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再次看向秦决，秦决也在看着他。

    男人的嘴开始颤抖，指了指自己：“你、你能看到我吗？”

    “我能看到你。”秦决回答道。

    洪大庆皱起眉头，“你不是本村人，不像是警察，也不想阴差，你是谁？”

    “我叫秦决。”秦决并没掩饰自己的身份，“董奶奶家的住客。”

    “素珍婶，人挺好的，每次家里蒸馒头包饺子都会给我带一份。”洪大庆调整了身子，叹气说道：“婷兰死的那天，一定吓坏她了。”

    看洪大庆并没有恶意，秦决慢慢地靠近，坐在和他有点距离的炕沿上。

    洪大庆往旁边挪了挪，刻意和秦决保持距离。

    房间里安静到秦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不说话，洪大庆也不说话，就那么干坐着看自己的尸体。

    “我去，这什么情况？！”寂静被穿墙而来的郭泽阳给打破了，他惊讶的看着炕上的两个洪大庆。

    再看秦决坐在那里，郭泽阳感觉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太好。他赶紧缩到秦决边上，闭上嘴。

    既然沉默已经被打破，秦决开口说道：“是你杀了洪婷兰吗？”

    洪大庆点了点头。

    “你知道董奶奶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你一直就在这附近？”

    洪大庆再次点了点头。

    秦决更好奇了，郭朗他们找他找了一个多星期，他到底是躲在哪里了？

    洪大庆：“我伪造了逃跑路线，趁天亮之前返回家中，躲在地窖里面。地窖里面存放着过冬的食物，我也就一直在里面待着。”

    “那你现在……”

    “我是自杀的。”

    听完他的话，秦决很是诧异。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用那么凶狠的手法杀死两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居然还能淡定的伪造逃跑路线。

    所有人对洪大庆的印象都是老实巴交，平时任劳任怨，也没个话。

    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让秦决不得其解。

    “那你看到洪婷兰了吗？”

    洪大庆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见过了。”

    “她人呢？”

    “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死，她完成了心愿，就离开了。或许，是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吧。”

    哎，这对冤家。

    秦决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心愿吗？”

    “小虎子他……”

    “小虎子他很好，春花婶一直照顾着他。”

    “这样啊……真的是辛苦春花了。”洪大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麻烦你帮我给春花带个话，感谢她帮我照顾小虎子。”

    秦决点了点头，“我会告诉她的。”

    对于洪大庆来说，很早之前他就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除了这个儿子，他没有其他放不下的了。

    “铁生和春花都是靠谱的人，把小虎子交给他们我放心。”现在，儿子有了依靠，不会重蹈他当初的覆辙，他也就安心了。

    洪大庆是个可怜的人，被他杀死的洪婷兰以及她的母亲固然可恨，可也同样可怜。

    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又该怎么定义？

    了却了心愿，洪大庆的魂魄变得越来越薄，临消失前，他说，“在那边的衣柜里有一张卡和一张存折，麻烦你交给春花，密码是小虎子的生日，我们家的地也麻烦他们了……”

    “好，我会的。”

    洪大庆笑了笑，消失在秦决的面前。

    “他去地府了是吗？”郭泽阳问道。

    “嗯。”秦决回答道。

    缓和了一下心情，秦决起身去到衣柜钱。翻找出洪大庆说的银行卡和存折，他不知道银行卡里面有多少钱，翻开存折里面却有30多万。

    对于农村的人来讲，经济来源就是种地、种树、一年能有个两三万元就算很不错的了。

    抛去日常用的，洪大庆和洪婷兰能够攒下30多万已经是非常多的了。

    看着存折，秦决和郭泽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走吧，回去。”

    “嗯。”

    郭泽阳穿墙回到董奶奶家，秦决则是从门出去。

    看见他出来，大家的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小秦怎么样啊？”高铁生迫不及待的问道。

    “高叔你放心，已经没事儿了。”

    “你见到洪婷兰了？”郭朗问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高铁生的旁边。

    秦决道：“朗哥你在这儿正好，洪大庆就在里面了。”

    “真的假的？”郭朗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秦决提醒他：“不过，他已经死了，是自杀。”

    “靠！”

    高铁生拥着秦决往外面一点走，“你说大庆自杀了？”

    “嗯。”秦决点了点头，将存折和银行卡交给高铁生，“这是他让我交给你和春花婶的，密码是小虎子的生日。”

    握着银行卡和存折，高铁生的心里百感交集，眼睛也湿润了。

    在村子里多休整了两天秦决才离开，离开之前他用高铁生给他的那一万块钱买了很多东西，送给乡亲们。

    给董奶奶买了好几十只小鸡，给陈百胜买了套新衣服，给小虎子买了些许玩具……

    临走前，董奶奶和陈百胜说什么也要把秦决送到村口。董奶奶拉着秦决的手，眼泪含眼圈。

    “小秦，你回去之后别忘了给奶奶打电话啊。”

    “奶奶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多来看你的。”

    “诶，好！”

    “大师，一路顺风啊。”陈百胜也叮嘱着。

    秦决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是你照顾我们才对。”董奶奶说道。

    陈百胜也附和着，“就是，如果不是你帮忙，妙妙她……”提到女儿，陈百胜的心也跟着酸了。

    “对不起，如果我当时能够在警惕一些，陈妙就不会那样了。”

    “没事儿，这也挺好的。”陈百胜擦了擦眼泪，“总比一直困在那栋房子里面强。”

    秦决的心里也满是不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就对这个村子有了感情。

    “滴滴滴——滴滴滴——”是车笛的声音。

    向声音来源看去，是高铁生开车过来了。

    他们村子这边没有出租车，距离市区也还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好在高铁生有车，他便主动提出送秦决去市区车站。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走吧，到家记得告诉奶奶一声儿，啊。”董奶奶说着，却依然没有松开秦决的手。

    秦决向前一步抱住了董奶奶，“奶奶，谢谢你。”

    “傻孩子，说什么谢谢，跟老婆子见外是不是。”董奶奶也抱了抱秦决，这才松开了手。

    看着董奶奶和陈百胜，“奶奶，陈叔，我走了。”

    “走吧，走吧。”

    分别总是伤感，但是秦决相信，分别也意味着再相见。

    他走到高铁生车子旁，挥了挥手后钻进车子。

    “铁生，慢点开啊。”董奶奶不放心的叮嘱高铁生。

    “素珍婶你放心吧。”高铁生笑了笑，“走了啊。”

    “诶。”

    高铁生开车离去，每一会儿就消失在董奶奶和陈百胜眼前。

    车上，秦决抱着自己的包，“高叔，麻烦你了啊。”

    “不麻烦不麻烦，我还得谢谢你呢。”

    秦决笑了笑，视线转向外面的风景。

    这样的乡村美景，等他回去之后就看不到了，他要把它们都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