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耳边有淡淡的余音在回荡。

    眼前是陈教授万分期待的笑脸。

    南梦溪站在原地，整个人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灵魂有一瞬间仿佛抽离了身体，产生了轻微的失重感。

    牛津大学。

    教授亲自推荐。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遇不到的绝好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摆在眼前，南梦溪是心动的。

    甚至陈教授的话落下的那刻，她要冲口而出愿意两个字了。

    但南梦溪止住了，她的另一半大脑冒出了裴翊之以及那些答应过他的话。

    这让她隐隐激动的情绪快速冷静下来。

    然后，她仔细的进行思考。

    心里架起的天平上，一边是可遇不可求的留学机会，一边是一辈子唯一的那个人。

    两者不停地左右摇摆，难分轻重。

    南梦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经受拷问。

    不论选哪一个，似乎都会有种负罪感，偏偏她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

    就这样煎熬了不知多久。

    南梦溪艰难的闭了闭眼，睁开后，她呼出一口浊气，轻松且认真的做出最终的选择：“抱歉，老师。”

    陈教授意外了：“不再想想？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

    “我考虑好了。”南梦溪说的坚定，眼里没有任何的遗憾，“虽然牛津大学很好，但国内的大学不差，我们京大更不差，我也已经申请了保研。”

    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裴翊之。

    是他因为那天的不自信，也是因为他这个人，更是因为她不想丢下他一个人。

    陈教授看破这心思，佯装生气：“是不是裴翊之不让你去。”

    “是我自己的决定。”南梦溪赶紧挽救印象分，“他不知道。”

    陈教授乐了：“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都知道帮着他说话了。”

    “前阵子的一百万没白花。”

    南梦溪不是很好意思的轻咳，陈教授叹息一声，欣慰的说：“既然你做了选择，我也不强求，马可教授那边我会帮你说。”

    “谢谢老师。”南梦溪真挚的欠身。

    她知道人生中的取舍很多，就像一句词说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而今天的选择，虽不是后面那句千古绝唱，却不用相隔两地。

    只这一点，便足以让她永远都不会后悔。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

    南梦溪回到家，拉着裴翊之坐在沙发上说了这件事。

    说完，她假设道：“如果我去留学了，你会怎么办？”

    裴翊之不假思索：“可以去拓展下海外市场。”

    “那公司呢？”南梦溪问，“你打算让妈主持大局？”

    “没这个必要。”裴翊之早有安排，“嘉祺成年了，是时候该正式接触公司的事了。”

    南梦溪同情裴嘉祺一秒，笑着调侃：“早知道我就先问问你再决定，现在想想真的太可惜了。”

    裴翊之搂住她的腰：“你还有机会改变主意。”

    “不改。”南梦溪回抱住他，侧脸靠到宽阔的肩膀上。

    裴翊之满足的摸头。

    南梦溪静静感受了会儿，说了件相关的事：“如果我保研成功，还得再读几年研究生，读完再加上找工作，你都要有三十四五了。”

    “嫌弃我老了？”

    “有点。”南梦溪就着靠躺的姿势抬头，“我怕宝宝也会嫌弃你。”

    裴翊之一愣，而后低下头，脸上罕见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南南，你……”

    “我愿意啊。”南梦溪抢先一步回答，“所以你可以等等我吗？”

    “当然可以。”裴翊之收紧手臂紧紧的锁住南梦溪，眉眼染上了浓稠的温柔。

    所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莫过于此了。

    转瞬间，大四的所有课程基本结束。

    准毕业生们开始陆陆续续的找实习工作，校园里开始隔段时间出现招聘会。

    南梦溪一路顺利的通过笔试和网上报名，去现场确认最终的报名取得资格后，被贝璃音带着去庆祝保研成功和即将毕业这两件大喜事。

    嫌人少不够有氛围，贝璃音还拉上了黄杉珊。

    三人在京大附近的商城挑了家人气很高的芝士肋排，点了满满一桌菜。

    黄杉珊惊呆了：“璃音，你中彩票了？”

    贝璃音很有范儿的撩了下短发，竖起食指左右晃动：“不不不，这是我在裴氏做实习生存下的小金库。”

    “我的老铁啊！”黄杉珊立即看向南梦溪，狗腿道，“亲爱的女神老板娘，你们公司还缺实习生吗？”

    南梦溪：“我记得你学的是化工。”

    黄杉珊：“啊，这是什么专业？”

    贝璃音：“……”

    南梦溪：“……”

    无语几秒。

    黄杉珊笑嘿嘿的挠挠头，拿起筷子夹菜。

    贝璃音夹了块芝士肋排，快速的一口口消灭完，满足的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又夹了第二块到碗里。

    南梦溪喝了口饮料，戴上塑料手套捏紫菜饭团。

    娴熟的手法，让大快朵颐的两人双双侧目。

    “这手法。”

    “这力道。”

    “果然是结了婚的人才能练出来的。”

    “一看就是经常训练。”

    南梦溪：“……”

    虽说很习惯这样的话，被这么连着调侃，南梦溪是第一次遇到。

    她放下捏好的一颗饭团，抬了抬眼从容不迫道：“你们也可以找个对象练练。”

    黄杉珊表示算了吧：“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我可不想大好的年华浪费在谈恋爱上。”

    贝璃音举起小肉拳：“杉珊说的对，等我要努力赚钱走上人生巅峰，再包养小狼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两人陷入对未来的激烈讨论中。

    从爱情观谈到价值观，再从价值观谈到人生观。

    南梦溪选择性的听了几句，笑着摇摇头，继续捏饭团。

    以前，她觉得未来这个词遥不可及，曾经有一度，她甚至觉得自己看不到未来，更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能如此残忍的剥夺她所有的一切。

    现在，她完全明白了。

    那是一场精心的安排。

    让她遇到他，然后一起走向光明的未来。

    出了芝士肋排店。

    黄杉珊被导师叫回学校定毕业论文的题目。

    南梦溪陪着贝璃音在地下商城逛了一圈，送她到单身公寓楼下。

    “南南，要上去坐会儿吗？”贝璃音热情的邀请。

    “不了。”南梦溪把大包小包交还给她，想起来小敏曾经抱怨过的问题，望了望公寓楼，“这几个月住的习惯吗？”

    “习惯，就是楼上有对新婚的小夫妻，唉！”

    “他们经常吵架？”

    “经常在床上吵架。”

    “……”

    作为经常中的一员，南梦溪对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什么。她叮嘱贝璃音注意安全，又让她悠着点提东西，得到满意的回答后转身离开。

    走到小区门口时，手机响了。

    南梦溪从上衣兜里摸出来查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以为是打错了，试着接听：“喂。”

    对方说了一段话。

    在她开口的那一秒，南梦溪已经辨认出了那个声音，但她的情绪没有任何的起伏，只是没有表情的听着。

    当听到其中一句时，南梦溪倏地皱紧眉头，犹疑了会儿，冷淡的开口。

    “我现在过去。”

    半个小时后。

    南梦溪抵达旧城区最角落的一块废弃拆迁地。

    这块地自废弃起鲜少有人居住。

    留下来的基本上是念旧的老人，也有图清静和房租便宜的租客。

    此时周围没有人烟，南梦溪按照电话里给的地址边走边看，很快找到了一间低矮的房子。

    破旧的木门落了红漆，门牌号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南梦溪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闭上眼缓缓心神，压下那种感觉，而后睁开眼敲响木门。

    里面的人似乎是时刻关注着外边的动静，一记响过就开了门。

    “南南，你来了，快进来坐。”

    “不用了。”南梦溪直直的站在门槛外，看着穿着一身老旧的衣服，沧桑的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方沁茹，眼里毫无波澜，“我是来问清楚你在电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沁茹哽咽了：“南南，你帮帮妈妈。”

    几个月前，早已落魄的钱总被东福地产推出去判了刑，所有的家底都当做罚金上缴。

    但那些还不够数，方沁茹又没能成功的和钱总离婚，剩下的部分就从她的私库里拿。

    不仅多年的积蓄所剩无几，连最后的房产都被充了公。

    这对早早做好筹谋的，已经过惯了奢侈的生活方沁茹来说，是巨大的噩耗。

    难以忍受之下，她向银行贷了款，想凭借这些年学到的手段自己开公司。

    可惜人一倒霉起来会越来越倒霉。，公司非但没有顺利开起来，反而连连亏损。

    尤其是在最近一个项目被合作方坑了一大把后，方沁茹担心的整天整夜睡不着，只能试着联系南梦溪，希望她能念念旧情。

    南梦溪笑了，不达眼底：“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是觉得断了的关系能修补，还是觉得爸不知道你对我做的这些事？”

    方沁茹如鲠在喉，一股从未有过的后悔感涌上心头：“我……对不起。”

    “不需要了。”南梦溪转过身不再看方沁茹，不让自己有心软的可能，“我只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南梦溪敛了敛眸，按照进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没走几步，她停了下来，回头最后看了眼方沁茹，说：“爸曾经为你开过一间古董店。”

    留下这句，南梦溪毅然决然的离开。

    方沁茹颓靡的后退一步，颤颤巍巍的抬起枯树般的手撑住门框，痛苦的闭上眼。

    被遗忘的回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南焘和方沁茹是大学同学。

    两人从大一开始谈恋爱，在大四毕业前领证并在毕业后不久生下了南梦溪。

    生下南梦溪之后，方沁茹在家当全职太太照顾女儿，南焘正式进入一所高中任教。

    一家三口的平淡又温馨。

    直到有一年的冬天，弄堂里一个老大爷的儿子做了大老板，开着一辆迈巴赫回来。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弄堂里大爷大妈们茶余饭后聊的都是那个老大爷的儿子如何出息如何风光，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儿子。

    方沁茹被这种潜移默化的力量支配了大脑，心境和思想慢慢扭曲。

    终于在一次，向南焘提出创业的想法。

    但南焘拒绝了，他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更不会搬离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宅。

    方沁茹多次劝说未果，无法再忍受，在参加同学会时结识了因没有生育能力与前妻离婚的钱总，和南焘离了婚。

    一个月后，方沁茹和钱总再婚，如愿以偿过上了富太太的生活。

    没想到南焘却是出事了。

    当得知南焘变成植物人的消息，方沁茹心里难受，又觉得亏欠女儿，想补偿她。然而南梦溪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不管怎么劝，都无动于衷。

    渐渐的，方沁茹放弃了，她努力融入那些富太太的圈子，变得越来越势利，越来越像个贵妇人。

    就算在南焘去世的时候，也只是微有波澜。

    但这些只是表面现象而已，是表面风光。

    隐藏在背后的，是需要看人脸色的辛酸，是带上面具假笑，只为保住优越的生活。

    所以在公司出事的时候，病入膏肓的她，竟然想到了卖女儿，卖掉唯一的女儿，唯一剩下的和南焘的联系。

    在第二次出事时，更无可救药的想求得原谅。

    现在，没了钱总夫人的名头，又身负债务，方沁茹那颗腐烂的心复苏了。她终于明白，与其拥有很多钱，倒不如平平淡淡的过，那才是真正的幸福快乐。

    只是这个代价太过沉重。

    不仅让她失去了最珍贵的感情，也失去了最珍贵的亲情，真正一无所有。

    方沁茹缓缓睁开眼，喉咙像是吞了铁块，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无形的一座大山压的她如七八十岁的老妪般佝偻。

    她抖着身躯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出现了南焘那张帅气的脸，以及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

    一滴悔恨的泪水沿着苍老的面颊滑落，没入尘土中。

    如果可以，她多想重新来过，多想回到离婚前，多想再见一次那个爱她至深的人。

    亲口告诉他，她想他了。

    可惜她再也回不去。

    再也没有资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写完就发出来

    会有番外哒，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