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7

    这不是阮绛第一次抱成梨柚, 却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她。

    以往他碰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 仿佛稍微一使劲, 她就会被碰坏了。

    可这一次，他却因为会被成梨柚厌弃的恐惧而控制不住力气，他只想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让她没有办法把他赶走。

    成梨柚的后背被勒得很疼, 但成梨柚没有动。

    她的脸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让他抱了好一会儿。

    直到感觉到阮绛手臂的颤抖在慢慢停下，她才抬起手, 抱住了阮绛的腰, 轻轻地问：“绛绛，你身上真好闻, 是你房间沐浴露的味道吗？”

    “嗯。”

    男孩子总算发出了声音。

    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成梨柚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她刚才一直紧张得连呼吸都差点忘了，现在正有点缺氧。

    好晕……

    赶紧足足地吸了几口气进来, 成梨柚忽然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实在有点蠢。

    根本就没必要这样。

    不管阮绛小时候或是以前如何, 现在的阮绛就是现在的阮绛，这一点根本就没有变化。所以，她平时怎么对他, 现在就还应该那么对他，她才不会因为发现了他以前的什么经历就对他刻意谨慎地对待。

    何况……

    她已经对他最好了，还要怎么样嘛！

    这样一想, 很多困扰顿时迎刃而解。

    成梨柚马上就觉得，阮绛这次把她抱得这么疼，一定得好好补偿她一下才行。

    就要罚他把她抱回房间！

    “哎呀。”

    说做就做。

    成梨柚揪住阮绛背后的衣服，难受地跟他哼唧：“我的脚好疼，我要回屋换鞋。”

    这倒不完全是撒谎。

    她现在脚上的是双第一次穿的新鞋。当初试鞋的时候没发觉，但今天走了这些路，她发现这鞋子是真的挤脚，她的脚趾呀脚边呀肯定都有点磨红了。

    阮绛一听成梨柚不舒服，自己心里的那些难以言说的卑微与惧怕一下子就全都顾不上了。

    他紧张地看着她：“我扶着你回去。”

    “不行。”

    成梨柚“小作精”上身，不开心地拽紧阮绛背后的衣服，仰头看着他：“我两只脚都疼。”

    看阮绛没回应，她抓着他、开始在他面前晃呀晃，“绛绛，怎么办啊，我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突然，动作一停，她想到了。

    “要不，你抱我回去吧。”

    说着都没问阮绛同不同意，松开揪着他衣服的手，直接把胳膊伸向了他的脸颊两侧。

    阮绛已经被她刚才可爱得发晕了，手和脚全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根本没办法想明白她想要他做什么。

    成梨柚不高兴地皱眉：“你快点儿弯腰抱我，我站着脚都疼！”

    男孩子立刻板住脸，顺从地弯下腰，托住成梨柚的屁股，一下就把她高高地抱了起来。

    忽得一下变高了这么多，所有映入眼睛里的东西全都不一样了，成梨柚一路都觉得好惊奇。

    等电梯时，她把目光投向了电梯旁边篱架上种植的那一蔓蜿蜒攀着的葡萄。

    这片葡萄她之前也留意过，上面挂着说客人可以随便摘的牌子，但零星垂在外面的几株全是看起来就很酸涩的青葡萄，让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在她变高以后，她却眼尖地发现，在篱架的最高处、快要顺着生长到天花板上的葡萄藤蔓里，竟然有一串很小颗的紫葡萄。它们几乎全部藏在了茂密的叶子里，只探出很小的一点紫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故意藏在里面，想等它长大一些再来吃。

    但成梨柚才不管那么多呢，被她看到那就是她的了。

    她想都没想，两只手一起伸出就去摘。

    她的手松得突然，完全没跟阮绛打招呼，但一直看着她的阮绛却早在她盯着葡萄顶上看的时候就认真地把她抱紧了。因此成梨柚松开手摘葡萄的瞬间，男孩子站得稳稳的，完全没让她晃一下。

    但成梨柚的胳膊伸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把葡萄摘下来。

    有阮绛抱着她，她的指尖能碰到葡萄，摘一两颗下来倒是没问题，可她够不到它的把儿。她不想要一两颗，她想要一整串……

    巴在阮绛身上向上使了几次劲，每次都只差一点点，成梨柚只能低头找阮绛：“绛绛，高一点，高一点。”

    阮绛很想默默地把她给举高，可她的腿缠在他的腰上不停地蹭呀蹭，他的胳膊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在成梨柚“哎哎哎”的叫声里，阮绛板着脸，把她抱离葡萄篱架，然后把她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我去给你摘。”

    说完他转身，走过去踮起脚摘下那串紫葡萄就放到了成梨柚的手里。

    凶什么凶？

    成梨柚看着自己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够到却被阮绛一下子就摘下来的葡萄，陷入了沉思。

    难道阮绛是在嫌她长得矮、摘葡萄太慢？

    胡说！明明就是阮绛自己没能把她举高，不然她早就摘好葡萄回屋了。

    但还没等她也凶一凶告诉他要加强锻炼，阮绛已经蹲到了她的跟前：“我背你。”

    为什么不抱了？

    成梨柚有点不开心。

    但阮绛都背对着她蹲在她跟前了，她也只能趴了过去。

    接着，等阮绛把她背起来，成梨柚用袖子擦了擦葡萄，放了一颗到阮绛嘴里，偏着头看着他的长睫毛：“酸吗？”

    她的呼吸碰着他的耳朵，阮绛的耳朵一下就全红了。

    他努力平静地把葡萄吃完：“不酸。”

    于是成梨柚就放心地下一颗葡萄放到了自己嘴里。

    不久后，还没到房间，葡萄就被他们一人一半迅速吃光了。

    ……

    拎着剩下的光秃秃葡萄枝，成梨柚被阮绛背进了房间。

    看到她屋子里的惨状，她才想起她出门前赶着换衣服跟阮绛的爸妈去见爷爷，根本就没顾得上收拾。

    现在，床上被她丢得全是乱七八糟的衣服，沙发上还放着她打开的箱子，好多小瓶小罐的护肤品东倒西歪地堆在里面，阮绛想把她放下都没有地方。

    走的时候虽然觉得屋子乱，但也没想到会乱成这样……

    成梨柚不愿接受地闭上了眼睛，开始玩她手里的葡萄枝。

    一会儿让阮绛收拾吧。

    反正她不干。

    而阮绛在看了屋子好久后，背着成梨柚又走了几步，最后把她放到了落地窗边空着的桌子上。

    看着专心想在葡萄茎上打一个死结的成梨柚，阮绛努力地让自己站在她的面前。

    就在之前，他看到了成梨柚听到他生病的事情。

    那一瞬间，他拼命隐藏的、最不想让成梨柚看到的丑陋样子被血淋淋地剥开，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置身在泥潭里，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等着被淹没。

    但成梨柚却什么都没问，她只是抱着他摘葡萄、在他的耳朵边不停地说着话还喂他葡萄吃，等他回过神，他已经记不起刚才的情绪，也不再难过了。

    成梨柚又一次把他救出来了。

    成梨柚这么好，他却因为还抱着一点点舍弃不掉的、希望能被她喜欢上的贪念想要瞒着她、欺骗她。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早就决定好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满足了。

    他不能这么贪心。

    他根本就不配这么贪心。

    “我生过病……”

    阮绛知道，在他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起，成梨柚就再也不可能喜欢他了。

    可就算早就决定好要放弃，他的心还是很疼。

    他真的好喜欢成梨柚……

    眼睛都模糊了，但阮绛还是撑着，一字一字认真地继续：“高功能自闭症。不会说话，也没办法跟别人交流。但我现在，已经好……好多了。”

    他很想说自己的病已经好全了，可那是撒谎。

    他还是没有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对成梨柚说很多好听的话、又开朗又活泼地讨她喜欢，而且除了成梨柚，他也还是不想理其他的人，不想跟他们说话，不想和他们接触。

    “医生说，我不吃药也可以正常生活了。”

    所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不要赶我走。

    “嗯。行。我知道了。”

    成梨柚把终于打好了结的葡萄枝丢掉，就当没看到阮绛红了的眼睛，答得十分无所谓。

    阮绛：“你不赶我走吗？”

    成梨柚：啥？

    “绛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特别好看，我见过那么多的男孩子，你是最好看的一个。”

    成梨柚托着腮，觉得阮绛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奇怪。

    “我每天看着你就会特别开心，我是傻子才会赶你走呢。”

    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这张脸会被成梨柚喜欢，阮绛惊呆了。

    看到他睁大了的、还带着一点泪光的眼睛，成梨柚的心脏里发出了“awsl”的呐喊。

    她赶紧再接再厉：“你的眼睛好看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鼻子又直又挺，还有睫毛，手指也是……”

    绛绛真的是哪里都好看，夸都夸不过来！

    成梨柚心血来潮，弯腰把刚才丢掉的葡萄枝捡回来，打开死结，把那些小枝小叶的全摘掉，然后让阮绛把手伸过来，非常漂亮地给他系了个手环。

    “好啦。”

    成梨柚满意地拍拍手，“这是预付报酬，去把我的房间收拾好。”

    说完，她看着还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男孩子，朝着沙发伸了伸手。

    “快去，干活。”

    等阮绛听话地转过身，蹲在沙发前把她箱子里倒着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排好时，成梨柚悄悄地摸出了手机，开始输入“高功能自闭症”……

    百科解释第一条：

    “高功能自闭症属于自闭症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区别于学者症候群，与阿斯伯格综合症相似。不过与阿斯伯格不属于同一疾病。*”

    这都什么呀，说得不明不白的。谁管它和其他的病有没有区别，她就想知道这个病是什么病。

    查了半天也查不明白，成梨柚转而去查了“自闭症”。

    “语言能力显著异常，严重缺乏与他人的情感接触，活动和兴趣的范围具有显著的局限性……*”

    成梨柚读着疾病报告，倒是勉强能找出它在阮绛身上残留的微弱影子。

    但她还是觉得无所谓。

    反正，只要知道这种病对阮绛的身体健康没有影响就好了。

    但接下去看到的一句话就她觉得不爽了。

    “……他们被称为’星星的孩子’。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人一个世界，独自闪烁。”？

    说什么呢，她才不会让他一人一个世界呢，她就是硬挤也得挤到他的世界里去。

    成梨柚关上页面，晃着脚向外探头，朝正在帮她叠着床上衣服的阮绛问：“绛绛，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摘红色的果子吗？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南山！

    *1:摘自百度百科“高功能自闭症”词条。

    *2:摘自1943年美国医生Kanner在报道中对自闭症表现的部分描述。

    “星星的孩子”这个称呼和解释的最初来源我找不到，但也是引用来的，在此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