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说话的人是方清。

    她狼人杀也不玩了, 把牌往桌子上一拍，站了起来。

    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小姑娘进了怀里，沈无薇先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 红扑扑的, 眼神木然，一看就是醉了酒的模样。

    她心里头有气, 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拧了一把罗栗的脸, 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罗栗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酒吧的灯光晃得她眼睛有点花, 面前的人仿佛生着三个头，还晃来晃去，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傻乎乎的笑起来，往沈无薇的怀里倒，“我知道，无薇姐！”

    语气里三分兴奋，七分得意。

    一时之间, 沈无薇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回去再收拾你。”

    她把歪歪扭扭的罗栗扶正, 准备带她离开。

    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

    “你不能带走她。”

    方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里的卡座走出来, 拦在了两人面前。

    她扬了扬下巴, “她是谢嘉树带来的人，你把她带走了，待会儿我们怎么给谢嘉树交代。”

    提到谢嘉树, 沈无薇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你不用给他交代。”

    “不行，你不能带她走。”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女朋友？”

    沈无薇转过头，看向先前搂着罗栗的那个外国人，“你说什么？”

    那个外国人并不高，站起来比沈无薇还要矮上不少，穿着一条宽大的哈伦裤，本就不长的腿更显得短，像是现实版的霍比特人，黄肤棕发，长相近似于东南亚一带的人。

    他听懂了沈无薇用英语说得反问，嚷嚷道：“她是我女朋友，你不能带走她。”

    沈无薇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

    她一字一句，发音标准：“谁是你女朋友，再说一次（say-again）。”

    ……

    怎么打起来的罗栗完全不清楚。

    她被沈无薇一推，就撞进了韩远的怀里。

    韩远跟接个烫手山芋似的接住她，翘着兰花指去掐她的衣领，跟拎只小鸡仔似的把她往一边拖。

    一边拖，他一边喊道：“看热闹的隔远点，要走的快走，我要关门了。”

    罗栗迷迷瞪瞪歪着脖子问他，“关门做什么？”

    韩远搓着手，笑容猥琐，像是一个即将迎娶十八新娘的八十新郎，“当然是……”

    “等赔偿啊！”

    踢。

    踹。

    蹬。

    三个外国人看起来十分团结。

    其中一个对沈无薇动手时，另外两个人便立刻围了上来。

    除了勾搭罗栗那个人矮的不像话以外，另外两人都是铁塔般的大个，短袖外全是鼓鼓的肌肉。

    勾脚。

    回旋踢。

    过肩摔。

    然而不到一分钟，沈无薇就结束了这场战斗。

    最后一个外国人被她狠狠摔倒地上，哎哟着爬不起来的时候，场上瞬间响起了极为热烈的掌声。

    “不过如此。”

    扔下一句话，沈无薇拍拍手，向罗栗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清面色通红，急忙跑过去帮忙把人扶起来。

    龇牙咧嘴站起来的几个外国人叫嚣着让沈无薇留下名字。

    韩远嘿嘿一笑，拍了拍手，几个彪形大汉，从黑暗中站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

    ……

    罗栗被韩远搁在了吧台旁边，由调酒的小哥照看着。

    小哥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她也不喝，就这么捧着，整个人靠在吧台上，眯着一双杏仁眼，看着走向自己的沈无薇。

    她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宠爱的小猫咪，沈无薇一时没忍住，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

    罗栗配合的将自己的脖子往前面送了送，方便她能够挠到更多的地方。

    “回家了。”

    “好。”

    她应了下来，却仍旧坐在吧台前，屁股跟黏住了一般，眯着眼看沈无薇。

    沈无薇又说了一句，“回家了。”

    “你真好看。”罗栗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沈无薇没有被她的花言巧语蛊惑，她单手托着罗栗的下巴，拉过一条高凳坐了下来，招招手，将酒保唤了过来。

    “给我一杯白水，加冰。”

    小哥看向罗栗手里的捧着的水杯，面露不解，不过他还是倒了一杯水过来。

    韩远家的水杯都很好看，两个冰块在水里浮沉，像是漂浮在海洋里的冰山。

    素手端过水杯，沈无薇唇角微勾，将杯子拿到了罗栗的面前。

    一扬。

    罗栗一个激灵。

    被冰冷的水一泼，她原本卡住不动的大脑，瞬间转动了起来。

    沈无薇缓缓松开托着罗栗下巴的手，问道：“清醒了？”

    罗栗甩了甩头，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先擦干净脸上的水。

    沈无薇转了方向，让出了她面前的空间，坐在了一旁。

    用袖子胡乱的抹干，她不敢去看沈无薇的脸色，低着头从高凳上滑了下来，打开面前的拦板，勾着脑袋走到了沈无薇的面前。

    “……无薇姐。”

    “回家么？”

    “回。”

    沈无薇拎起包，起身就走。

    罗栗忙跟在她的身后，走过方清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忙道：“等一下。”

    沈无薇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

    韩远正带着几个酒吧里的保镖，一脸慈和的和方清他们谈着赔偿。

    “……看在你们都是学生，就便宜点，你们打碎的杯子，一个两千，七个就是一万四，其他的就不算了，抹个零头，一万五怎么样？”

    他们都是学生，哪怕有人家境稍微好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几个外国人嚷嚷着说他是狮子大开口。

    韩远似笑非笑，身旁的几个保镖，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瞬间闭了口。

    方清脸色难看，“老板，你不要做得太过分，这些杯子网上最多几十块钱一个，你算我们两千，小心我们告你敲诈，还有刚才那个女人……”

    罗栗低着头，快步从她身边擦过，拿走了自己还在沙发上的书包。

    方清被她撞了一下，打断了话头。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在跑走的罗栗身上，一个保镖已经自觉的上前一步，阻断了她的视线。

    找沈无薇要赔偿，他活腻了才会这么干，那个铁公鸡。

    韩远搓着手，招呼着几个人靠近了一些，笑容越发的和蔼可亲，“……敲诈啊，来，我把手机给你，你现在就报警，咱们按照正价算，今儿的损失，怎么也得两万起吧。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面的话隔断在了缘也酒吧的大门之后。

    罗栗扶着楼梯飞快的下了楼，穿过昏暗的廊道，到达大街上。

    她四处张望，却未能够看到沈无薇的身影。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冲上了心头。

    这种委屈，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本想得到大人的安慰，没想到落下的却是教鞭。

    不就是出来玩了一会儿嘛。

    不就是喝了杯果酒嘛。

    她又不知道果酒都会那么醉人。

    越想越委屈，罗栗干脆抱着书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埋头哭了起来。

    滴滴两声喇叭响，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开到了她的面前。

    沈无薇的脸伴随着下降的车窗露了出来，“上车。”

    罗栗别过头，抱着书包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哭。

    沈无薇很有耐心。

    她熄了火，关了灯，下了车门。

    罗栗偷偷打量着她的动作。

    却见她下车之后没有离开，而是靠在了车门上。

    一道打火机的声音传来。

    沈无薇自己都不太记得上次抽烟是在什么时候了。

    尼古丁的味道钻入鼻腔，出乎意料的呛人。

    “咳咳……”

    “你不能抽烟。”手里的烟突然被人夺走，沈无薇睁开眼睛，看向了将烟头扔在地上，死命用脚踩灭的小姑娘，轻笑道：“你都能喝酒，我为什么不能抽烟？”

    说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了香烟。

    罗栗语塞。

    沈无薇抽的是那种细细长长的女士烟，她的手指纤长，夹着烟的时候格外好看。

    夜里的风有些大，点火的时候她微微勾了勾头，披散在肩头的卷发滑了下来，落在空中，调皮地跳了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之后，烟草的味道一路蜿蜒钻进了她的胸腔。

    肺泡和血管骤然被打开，在这个刮着冷风的夜里，迎接着久未造访的客人。

    “委屈什么。”沈无薇一口烟喷在了罗栗的脸上，“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先委屈上了？”

    风一吹，被打湿了的毛衣衣领贴在她的脖子上，冰冰的。

    罗栗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沈无薇这么一吹，二手烟的味道呛得她直咳嗽，仿佛要把肺都一起咳出来。

    她又想哭了。

    捏了捏手，罗栗低下头，将自己到了眼眶的泪水压了下去，小声道：“对、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来酒吧，我不该喝酒，我……”

    沈无薇又抽了一口烟，面色淡漠，好似面前站的不是她一直放在掌心哄着的小姑娘，“还有呢？”

    罗栗越发的觉得委屈了。

    沈无薇一直对她很好，哪怕和哥哥因为谢嘉树吵架的时候，她去找沈无薇吐槽，得到的也是“他做得的确是太过分了”的安慰。

    所以她把沈无薇划到了和自己统一战线里面。

    她一直以为沈无薇会无条件的站在自己的那边。

    却万万没想到，只是忙里偷闲，出来玩一次，会得到这样的态度。

    “……我期末考试都复习好了，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明天可以不去上课，我才敢出来玩的。

    “我不知道果酒也那么烈，我以为只是饮料，而且我只喝了一杯。

    “我……”

    罗栗话还没说完。

    站在她面前的沈无薇却突然掐灭了烟头，拔脚就走。

    她慌乱地抬头。

    却见沈无薇拉开驾驶座的门，直接坐了进去，点燃了油门。

    她手忙脚乱的拉开了副驾驶座。

    沈无薇的面色很冷。

    虽然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罗栗就是敏锐的知道，她在生气。并且比先前更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我……”

    车厢里的温度又下降了些。

    罗栗拢了拢衣领，机敏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