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1)
方骏十分不痛快,七分是因为楚朝阳的无耻,两分是江浩胡乱结交朋友,还有一分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苏小鼎和向垣谈得很愉快,回去的车上一直主动和他说话。他想着别的事情,时不时嗯一声。
她不满了,过了红绿灯后抱怨,“方骏,你怎么回事呢?我刚和你说话——”
他将神思扯回来,“什么?”
“果然没听。”她叹口气,“我说谢你在向垣那儿帮我。”
“咱们谁和谁?”他将车速降下来,“别客气。”
“另外,之前你在南山说要开十八盘饭店的事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苏小鼎现在和他说话都比较直接,他喜欢这状态,从来不阻止或者打断,“苏家菜现在虽然遇上难关了,但楚朝阳那个人鬼名堂多得很,谁知道会不会再起来?多多少少,大家都会觉得十八盘是苏家菜的招牌,你再去弄也只落个跟风的名。我觉得没必要,真的。”
方骏又嗯了一声。
“你怎么就嗯嗯嗯?不想和我说话?”
“不是。”他道,“饮食这样东西,不能这么论。譬如说牛肉面,难道因为老城有一个清汤牛肉面出名了,别人就不能开了?”
苏小鼎依然是反对,“那不一样。再说了,你和楚朝阳打对台也没必要啊,钱在自己手里干点啥不好,丢市场上去杀价图什么呢?再有一个——”她顿了一下,声音软了点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我爸,但你动真格了,我感觉特不好。”
“怎么了?”方骏有点不解。
“跟狐狸精似的。”虽然她这样的狐狸精可能会惨到没饭吃,但架不住昏君没长眼啊。
方骏忍不住就笑了,这一笑就止不住,连带着好几天的郁气全散了。他道,“怕什么呢?你是狐狸精,我正好是昏君。”
苏小鼎居然叹气,“总之,你现在什么都别做。”
方骏晓得这段刚开始的关系还不够牢固,她对他,或者说她对男人的信心,被完全破坏后根本没建立起来。他理解她的一切顾虑,她却不太明白他感情的厚度。
然这些微妙的感觉用口述十分无用,他也没办法絮絮叨叨去计较一些细节。
他道,“我现在只是有这个意向,到底是去开个酒楼打对台,还是在明仁做新的菜单推广,还没打定主意。你爸把自己一辈子做厨的经验都给我了,我要束之高阁,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他没提苏建忠的那些新菜,只道,“不管招牌能拿回来还是不能,你不觉得他楚朝阳顶着十八盘第一人的名头,气都不顺吗?”
苏小鼎就用那样的眼睛看着他。
他略有点不自在,又稍微将车速提高一点点。
她开口,带着戏谑,“方骏啊方骏,是你气不顺吧?这醋也吃得太没边了点。”
方骏被说中心思,老脸一红,没吭声了。
不过,苏小鼎也没再反对。她只道,“十八盘其实也不是苏家的财产,谁都能做,谁能做得好那是谁的本事。只是——”
方骏车开到店面门口,苏小鼎就要下车。他赶紧将门锁锁上,她果然飘来一个白眼。
他道,“我是说,今天晚饭你自己解决,不过我给你弄宵夜。”
苏小鼎指着他鼻子,“方骏,你少来啊。天天换着花样诱惑我,你烦不烦啊?”
烦?怎么能叫烦?他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可惜苏小鼎不是那样人,太遗憾了。
他也不说什么,指指嘴巴,“那总得吻别一个吧?”
一个大老爷们,如此黏糊也是奇迹。然方骏有自己的想法,苏小鼎这人独惯了,无论大小事全自己拿主意。她即使在最无助的时候,也不会开口求助。可恋爱,婚姻,生活,一个人太独便容不得另一个人的存在。得趁还热乎的时候,强势进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
起码,遇上难事的时候,她能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你能帮帮我吗?”
苏小鼎无语地看着他,他就笑。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也是一样的。
因此,他伸手将她拽过来,低头便亲了上去。
这一亲,就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
怎么说呢,苏小鼎长得哪哪都合他的心意。皮肤,触感,气味,连身材都和梦里的样子一样。老天爷既然造了一个她出来,必定是为他的。因此,他也接受得十分坦然,没有她的那种忐忑。
亲了不过一两分钟,她就按捺不住,给了他脑袋一下。
方骏抬头,看着她红艳的唇,“再这么打下去,你的另一半只能是个傻子。”
苏小鼎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现在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他再蹭一下她唇,“那你说我怎么这么傻?”
她不知想起什么,两颊就上了红霞。大概因为害羞,嗓子有点捏起来,“谁知道?方骏,我告诉你——”
方骏两字一出来,他就受不了了。身体里的野火,并没有因为得到她稍歇,反而像被泼了油一样燃得更旺了。她稍微一个眼神,便是床上的风情;嗓音略细一些,便如承受不住时候的哀语。他咬着她的唇没放,恨不得将她吞肚子里。
苏小鼎刚开始是不乐意的,亲着亲着全身就软了,可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姑娘猫一样,骨子里有股傲娇的劲儿,每当以为她臣服的时候,冷不丁就挠他一爪,鲜血淋漓。
果然,亲得正兴起的时候,她咬破他舌尖,推开车门溜了。
方骏品尝着口中甜腻腻的血腥味儿,摇开车窗对外面道,“晚上我去接你。”
苏小鼎给了他一个中指,他呵呵笑起来。
方骏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摸出手机,翻看里面的信息和资料。
第一次找江浩谈,是在他结婚之前。
当时查出来一点苗头,江浩和楚朝阳并不仅仅是甲乙方的关系,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搭档。经济往来密切,甚至共同注册了一间公司,法人另有其人,股东也选择了代持。方骏有些不好的想法,试探了一番。
江浩油盐不进,什么都没说,但几乎也承认了一切。
“我和楚朝阳合伙,只是做生意。”他道,“他人品如何我不管,他有无违规操作我也不管。我只管我自己一切合法合规,不亏钱就行。”
“你实际上助纣为虐。”方骏。
江浩就笑,半晌道,“骏哥,你说得太严重了。生意人,或许有踩线的行为,但绝对不会明目张胆违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楚朝阳和我合作,一是互相欣赏,二是彼此信任。或者你看不上我的为人,但我也有自己的操守。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我会一一做到。”
方骏点头,“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做不义之人。”
“我信骏哥是个义人。”
“但是,你和楚朝阳的盘算,不能把苏小鼎扯进去。”方骏盯着他的眼睛,“不能利用她做迷障。”
江浩微微点头,“骏哥,我有数。”
挂了电话,方骏几乎推出一切。然动手太晚,别人该下的套都下好了,该抽走的钱已经抽走。万事俱备,一场火灾拉开了大幕。
方骏冷眼看他表演,委托了一位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跟踪,果然查到许多有趣的东西。拿到那些资料,他分享给沈川看,说了一句话,“人这种生物,真是不可估量。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沈川的职业生涯,见过的恶人不少,处理过的渣子更是多如牛毛。他抽着烟将东西翻完,也只佩服地举起大拇指。
“对别人狠的十之一二,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百中无一。这楚朝阳真TM花样多,要不是倒霉碰上了你,他只要再等一个月就能潇洒抽身离婚。最多等一年,摇身一变,将濒临破产的苏家菜救活,又成就一桩商场奇迹。”
方骏看着沈川,怎么也不能让楚朝阳把这婚离了。
和江浩的第二次见面更不愉快。
方骏委托了自家的一个助理,代表他联系苏建民,表示愿意进行苏家菜招牌的竞争。刚开始一切顺利,后来却好几番周折,传来的消息却是苏建民的小妻不信任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方骏。她表示更愿意将招牌卖给出得起价,先给现金转账的买家。那个买家,便是江浩派出去的人。
“招牌过我手,但不是我要,也只是帮人保存一段时间而已。”
“楚朝阳信任我。”这次江浩挺不客气,“骏哥不要让我做不义之人。更何况楚朝阳本身就不是会吃亏的人,你会觉得他不做预防措施就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我了?老实讲,那招牌在我拿到手之前,就已经和他签了买卖协议。我只不过是帮忙,顺便挣一笔快钱而已。”
方骏道,“我不是找你买招牌,只是核实一些事情。”
他看着江浩,“苏建民的新欢,楚朝阳提前几年就安排的吧?”
江浩表情平淡,没吭声。
“苏家菜的明账,是苏小蘸的舅舅在看管,但其实大部分钱都借投资的名义转出去了吧?”
江浩笑了笑,抽出烟含口中,散了一支给方骏。
“新店的火灾,或者是故意,或者是巧合,但都帮了楚朝阳一把。”
江浩打燃火机,给方骏点烟。
“楚朝阳再找苏小鼎,无非是想借她迷惑苏小蘸的视线。让苏小蘸困于情感,方便楚朝阳私下操作。”方骏越说越肯定,凑近江浩的手吸一口烟。
江浩转手,再将自己的烟点燃,道,“他对苏小鼎,还是有几分真的。”
方骏冷笑一声,“他搞苏家菜,一是为了从苏建民手里便宜哄招牌出来卖,把最重要的东西控制在自己手里;二是为了顺利离婚,彻底完全地摆脱苏家。”
“骏哥。”江浩认真道,“看在娜妞儿的份上,你找我的事,都不会告诉楚朝阳。这是我能做的极限。”
方骏点点头,“谢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
江浩沉默了许久,又说了一句,“骏哥,我虽然欣赏楚朝阳,但一大半是他做生意的手段,而非人品。请你一定不要将这些事告诉王娜,她恐怕——”
“那时候,轮不到我出手。”
沈川能先把他废了。
方骏沉默地在车上坐了许久,找出苏小蘸的电话拨了过去。
第五十八、九章
方骏约了向垣,包括自家大哥方洲,去向垣家里晚饭。
为了晚饭后的会议顺利,他屈尊降贵做晚餐。
向垣家只他一人,老婆胡理带着孩子回老家看望老人去了。向岚借口说陪哥哥,带着孩子来家蹭饭。她见方骏主动挽袖子进厨房,嘲笑了一句,“呀,骏哥现在有女朋友了,居然变了个人样。以前想吃点你亲手做的菜,得求你老人家好半天吧?”
方骏懒得和她废话,将人推出去了。谨记教训,什么人的待遇都不能比女朋友好。
向垣下班回来的时候,带了方洲。
方洲比方骏大五岁,少年时候就被老爹拎过去教导如何做生意,如何接班等等,因此十分老成。他进屋便逗了逗向岚和她家小女儿肉肉,最后才站厨房边去。
向垣和方骏能成为朋友,除了从小一起长大之外,还因他在爱好女色之外也喜欢捣鼓点吃的。他的厨房里各种材料和用具十分齐全,方骏使起来很得心应手。
方洲看了方骏一会儿,向垣走过来问,“过去喝茶不?”
他拒绝,指指里面。
方骏已经清点完冰箱里面的东西,从自己带的包里抖了件白衫子出来,十分正正规规地穿上了。扣扣子,洗手,戴口罩,全副武装。
向垣看得发笑,也就方骏才这样回回郑重其事。
方洲道,“大动干戈,是准备干点啥了吧?”
向垣笑,“前儿想办一件事,没办成,心里堵着气吧。”
“咋啦?”
向垣笑得更厉害了,“你等会儿听他怎么说。”
在场的都是上班族,吃饭要么外卖,要么家里保姆阿姨按点做好,要么自己动手随便做点儿。也就是说,怎么省时怎么来。可方骏不行啊,他做饭有主题,言下之意很耗时。
因为自己付出了劳动力,所以便要求他人给相应的尊重。很简单,方骏没上桌,所有人不许动筷子。
等够两个小时,向岚家的小肉肉吃了两回奶,终于可以开饭了。
大家坐上饭桌,松了口气,但碍于方骏往日的脾性,即使对着美食也不敢造次不等他就拿筷子。
直到方骏捧了最后一个汤上桌,环视所有人,“吃吧。”
如同大赦天下,齐刷刷拿起筷子来。
方骏看他们吃得开心,其实有点小小的失落。一群猪,只晓得吃不懂得欣赏,连他做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开始想念苏小鼎,还是自己女朋友好,每次吃了他精心炮制的美食,都会将来历说得一清二楚,夸奖也十分在点子上。
算了,也是有求于人,勉为其难了。
吃完饭,向岚将剩下的打包回去喂她家沉迷实验室的男人,又从向垣那儿搜刮走一包牛肉干。
女人和孩子离开,可以聊正事了。
方骏的意思,他需要钱,很多钱。
他有两个计划,第一自己投钱开酒楼,主打平城菜,走中高端和商务宴请路线。当然,头菜自然是十八盘,以及苏建忠给他的几个新菜。他自己私下琢磨了许久,又分别做了几次,效果都很不错,他有信心在口味上拔尖。
第二,如果钱不够,借明仁的场子推高端菜,还是做十八盘。
中心思想,他就和楚朝阳过不去了。
“趁楚朝阳心思没在这头,咱们抓个空档抢占市场。”这是他的结束语,“给你们个挣钱的机会,投资我吧。”
向垣没吭声,看一眼方洲。如何?为的还是这事吧?
方洲自小对吃可有可无,无非就是填饱肚子而已。他对市面上各种饭店餐馆更没研究,有需要宴请的时候直接让南山会所安排便是。
不过,对楚朝阳三个字还是如雷贯耳。
怎么说呢,方骏十七八的时候最令人操心,莫名其妙跑出去学厨。向垣提供了资源,沈川帮忙打掩护,楞让家里好几个月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方骏不仅仅沉迷做饭,而且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厨子家的女儿,还是追不上的那种。
少年人的喜欢最不靠谱,也没必要去阻拦。他冷眼旁观,等着方骏什么时候偃旗息鼓。
然而,他低估了损友的作用。短时间内,别说降温,反而被沈川将小火苗煽成了烈火。
楚朝阳,仿佛是方骏看上那姑娘的对象。
也就是说,他弟弟的初恋就想去挖人家墙角,然而失败了。
后来,他看着他垂头丧气地回家,和沈川打了一架。至于沈川,即使被揍了也心情很好,反而跑来分享他拍摄的方骏表白失败现场实录。
方洲也是好奇,稍微看了下。他那个单纯的弟弟,被沈川几句话忽悠得真相信了女人都爱钱和豪车,开着向垣的骚包车就冲过去。结果,人小姑娘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就走了,他站在原地一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因为这事太奇葩,他看一眼便记住了,顺便也记住了楚朝阳的名字。
后来,方骏很失落地出国,楚朝阳也结婚,苏家菜名扬平城。方骏回国,虽然在男女□□上一直不怎么热衷,对楚朝阳也爱提不提的样子,更没开口说过苏家菜的好话,但毕竟没针锋相对。说起来,几乎每个男人都会对初恋耿耿于怀,但没有直接原因不可能和人干仗。
没想到兜兜转转许多年,他亲弟弟还在这事上和人死磕。
想来想去,应该是有个原因了。
方洲疑惑地看一眼向垣,口型做了苏小鼎三个字。
向垣点点头,就是这个了。
方洲了然,没说投,也没说不投,含含糊糊看看再说。
方骏晓得一时半会出不来结果,吃饭碗就告辞。
向垣送他下楼,问他要不要再想想。
方骏道,“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大追求,这是头回想认真做点事。”
又道,“也不仅仅是为苏小鼎。”
向垣表示理解,道,“秦海怎么得罪你了?三番几次私下约我,言下之意你对他有意见,想讨个饶。”
方骏笑笑,“为了叶岚的事情和小鼎过不去,一个大男人,偏背后耍手段坏人生意,还好意思找你说情?小鼎比他大气多了,晓得后一句也没评价过,也没和我说过要怎么找他算账。”
“是他自己心虚。”方骏道,“我不会故意为难他,也不会在项目上动什么手脚。前期他配合做的工作,我这儿有本账。等正式招标开始,也是公平竞争。他要能争得过别人,是他的本事;他要争不过,我也没后门给他开。”
向垣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方骏离开向垣家,依约去见苏小蘸。
两人约晚八点,在城南一个茶楼门口,是苏小蘸选的地方。
他开手机,拨她的号,想说自己快到了。然响了十来声,却无人接听。
他稍微提高车速,只怕人变卦。
苏小蘸犹豫寡断,主意变得快。本想电话里聊,但没亲自见面总是变数多。
车开至半程,依然没联系到苏小蘸,方骏略有点焦躁。
然方骏之前安排去跟着楚朝阳查信息的人却来了个电话,他似乎十分惊惶,“出车祸了。”
“什么?”方骏有点吃惊。
“我这几天跟着楚朝阳,他行踪还算正常,主要是在处理公司和离婚的事情。晚上突然出门,去见苏小蘸。”
方骏乌云罩顶,果然出事了。
“两人约在茶楼包间,谈了什么不清楚,但肯定是吵起来了。楚朝阳先走,很生气。苏小蘸追出去,都去楼下开车。结果苏小蘸就车撞过去,把楚朝阳顶在墙壁上——”
方骏骂了一句脏话,真是见了鬼。苏小蘸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就不能沉住气?他这边能给出去的东西,把十个楚朝阳弄死也有余了。
“我看情况不对,出去吼了一嗓子。然后马上打了110和120,这会已经能听见急救喇叭的声音了。方总,我把定位发给你,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好参与了。”
方骏道谢,接了对方来的定位。他看了看,就是苏小蘸约的那地方。也就是说,她本计划在同一个地方见楚朝阳和他,只是情绪失控导致事情走偏了方向。
方骏立刻加速,车到茶楼门口。
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到了,现场被拉起警戒绳,几个白衣的医护抬着担架出来。他下车,站在外围看。楚朝阳躺在担架上,看不清楚表情。苏小蘸被一个女警押着坐在警车后座,她神情呆滞,满面泪痕,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方骏站过去,警察警惕地看着他。他指指苏小蘸,道,“我朋友,本来约了见面的,结果来晚了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了?”
“我能和她说几句话吗?”
警察摆手,让他赶紧走开。
可这一番言语,苏小蘸似乎听见了。她转头,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人群和方骏。突然,她趴到车窗边,按下车窗对他道,“方骏,你被苏小鼎骗了。她和楚朝阳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方骏摇头,“你恐怕误会了,楚朝阳才是——”
“我死也不离婚,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她两眼红肿,声音凄厉,“我要他有报应。”
方骏躁得不行,虽然苏小蘸目前坚决不离婚的态度如了他的意,可形势却走向了必离的局面。
楚朝阳被撞,拿着苏小蘸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他进可提告,打官司,直接走法律程序离婚,无非是时间长点而已;退可以和解作为条件,用苏小蘸父母不舍她的心态提离婚,速度更快。
他叹了一口,老天爷真是不爱他,处处作对,处处晚了人一步。
他上前一步,“谁和你说了什么?你不应该这么冲动。”
苏小蘸血红了眼睛看他,“除了你,还有谁?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是你给我发的照片吗?”
苏小鼎料定了方骏晚上送宵夜还会缠她去公寓,因此回店便将工作全安排下去。’
明仁酒店和方骏谈合作合同,随时可以约时间,不算着急。
东区洲际酒店,向垣给的是营销部老大的电话,得小心慎重。因此她先给对方发了个短信介绍自己,确定对方方便接电话后才拨过去。大约是举着向垣的名号,对方的态度很好,顺利约在下周面谈。
搞好这些事情后,便到了下班时间。
苏小鼎随便吃了个汤面打发晚餐,之后便玩着电脑等方骏。
因为她在微博上和装大师的互动很热,号上的粉丝也增加了许多。她把这号和自己的编乎号做了一个联动,转了许多有意思的段子和梗来,又吸了一波热度。
让她更开心的是,发给装大师的私信有了回复。老先生居然将她的长篇大论看完,对其中几个点表示了肯定,有不同意见的也没直接否定,而是谈了自己的见解。最后,他给她开了一个书单,如果有时间可以看看。
苏小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只感觉又抱上了一根金光闪闪的粗大腿。即使大师只是出于善心泛泛而谈,但对她已经算是指点了。她马上很谄媚地感谢,表示一定会去买书看,看完后会写心得体会,到时候请大师一定不吝赐教。为了装可怜,她又说了自己的学习和工作经历,用的哪些课本,专业上有何种欠缺等等,摆足了好学生的姿态。
抱完大腿,苏小鼎看了一下时间,居然已经晚上九点了。
她抓了抓头发,以往这个时候方骏都该来缠他了,今儿居然变性了?略微有点不习惯。她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要不要主动去个电话问一问?可方骏那人本来就很自信了,自己再去个电话,怕不让他更得意?转念又一想,这两天他表现不错,自己也刚说了要对他好点,要不就打过去?
苏小鼎犹豫了小一刻钟,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打过来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就说这家伙怎么可能让她清静一晚上。
她故意等着响了七八声,这才慢吞吞接起来。
“喂——”她笑道,“今天的宵夜是什么花样?”
对面似乎闷了一下,没声音。
苏小鼎拍了拍手机话筒,诧异道,“怎么了?”
方骏声音有点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她体贴道,“你是不是有事过来不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不是。”他有些艰难道,“我今晚有点事,回家可能会很晚。你别等我,宵夜也没了,早点睡。”
“谁要等你了?我本来已经准备睡了。”苏小鼎睁眼瞎话,不想表现得很在乎他,或者离了他便不能正常生活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忙那么晚?工作?”
方骏含糊了一声,差不多吧。
苏小鼎挂了电话,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其实今天的一切,都有点不对。
苏小蘸发莫名其妙的短信,方骏和江浩好像闹得不太开心,秦海跑向垣面前去讨好。
都这个点儿了,方骏忙工作?
他是不是当她傻?
不过她也不准备管太多,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她,别太把男人的事情当自己的事,还是先管好自己。
苏小鼎放宽心,上楼准备洗漱睡觉。然而手机又响起来,这次居然是楚朝阳的电话。
自上次主动发短信给他后,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他现在忙着拯救苏家菜,忙着弥补牌子被卖的亏空,大概也忙着离婚吧。
她觉得没必要接着电话,便丢一边去了。
然电话没接,便来了短信。
“机主紧急联系人设置的是你,他目前车祸,人在某某医院急救。如看见短信,请速回复,或者直接到医院联系前台——”
苏小鼎有些莫名其妙,这怕不是骗子?他手机被偷了?
可骗子不会让人去医院,也不会让人去前台啊。
她立刻回了一个,“是真是假?”
对方几乎是立刻拍了个照片来,楚朝阳人事不省躺在担架上,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甚至还能看见边缘上有血滴落。对方又说已经在医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有警察跟着来,稍后会问话等等。
居然真的车祸了?
为什么会有警察来?苏小鼎疑惑地问。而且,为什么问我?
人为肇事,他被撞的。为什么联系你?他昏迷之前说的是你的名字,说你是他最亲的人,所以最先联系你。
苏小鼎有点晕乎,身体却先于大脑开始行动。
等到上了车,点燃发动机后,她清醒了。硬生生抽了自己一巴掌,这是在干嘛?
楚朝阳现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要死了,也应该通知苏小蘸而不是她。
可是,他们现在正在闹离婚,楚朝阳在平城也没有亲故。
呸,人夫妻闹离婚的时候,你去不是坏事吗?再说了,他虽然没有亲戚在平城,但做生意那么多年,狐朋狗友总是有几个的。
苏小鼎想明白后,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
她两手把着方向盘,微微发抖,差点又干蠢事了。半晌,她咯咯地笑起来,满眼都是泪。
最亲的人?
世上再没有比这四个字讽刺的词了,新华字典应该为它重新释义。
停了一刻钟,她抹干净眼泪,重新发动车。
不管他是死是活,去看一眼总是没错的。
苏小鼎刻意很慢地开车,但医院便在市区,再加上晚上车流量小,还是很快就抵达了。她将车停在路边车位,下车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医院高楼上巨大的红色十字照亮了几乎半边天,正下方一层楼的门框上也挂了急诊二字。不时有救护车从附路上转进去,片刻便抬下来一个病院。
生老病死,人生不能避免,总会来这儿走一遭。
她深吸一口气,拎着包进去,找前台说了楚朝阳的名字和联络的医生。很快,被指向了急诊病房。
急诊服务台见她来,确认了她的身份,立刻掏出一大堆的东西让你她处理。
入院通知,缴费单,手术确认,家属告知等等。
苏小鼎按下这些东西,不解道,“我不是他的家人。”
护士看她一眼,低头找了一张纸条出来。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可见写字人的无力和模糊。
“所有事交给苏小鼎处理。”
落款楚朝阳。
护士问,“你是苏小鼎?”
苏小鼎点头,“我是。”
“那就是没问题了。”
“可是,他有老婆的。”苏小鼎有点急了。
护士笑了一下,“120送他来的时候还跟了个警察,说他是被他老婆撞的。他那时候甚至还算清楚,能说话,勉强写了这个纸条。”
苏小鼎彻底呆住了。苏小蘸撞的?这是什么神经病的世界?连看别人杀鸡杀鱼都会矫情大叫的苏小蘸,居然敢撞人了?她怕不是疯了吧?
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护士理解道,“这事确实麻烦。你要不管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病人还等着入院和手术,你要有困难,能不能找个他的至亲?”
苏小鼎摇头,楚朝阳已经没至亲了。
她想了想,道,“我只好联系他公司的人——”
“这个我管不了。”护士听见自己关心的事情有了答案,松口气道,“其它杂事你们自己协商处理。”
“人呢?楚朝阳人呢?”苏小鼎问,“我能见见他,问问什么情况吗?”
护士指了一个病房。
苏小鼎整个人懵懂得不行,可这事却万万不能如了楚朝阳的意。她想了想,找到苏小蘸舅舅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医院处理。他既算是楚朝阳的半个亲人,也算是他的下属,应该由他出面才对。幸好这人就在城中,人命关天,也顾不了私下的恩怨,飞车而来。
她将厚厚的单子交给他,老舅爷便问了几句。她只好转述医生的话,病人只是失血,没有生命危险。也是运气好,肋骨断了,但是没扎肺里等等。
老舅爷有点责怪,怎么还专门让他来?
苏小鼎嘲讽,用力道,“我是谁?你是谁?他又是谁?”
大约是她语义中的恨太深,老舅爷无法,只好独自去了。
一通忙乱下来,等差不多妥当后已经是半夜十点。
也就这功夫,才去病房看了一眼。
楚朝阳面色乌青,左边小腿裤脚被剪了,露出有点扭曲变形的骨肉来;他胸口同样被剪开,几条交错的伤口。医生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显然等着有人愿意来接手再进行后一步。
苏小鼎站在床边大袋,眼前萎靡的人,是往日那个能把老天爷都算计进去的楚朝阳。
她眨了眨眼睛,想说点什么,才发现喉咙干哑得不行。
大约因为手续办理好,医生立刻带了护士来,请她离开,得把人推手术室急救做手术了。
苏小鼎贴墙让开,眼睁睁看着推车被送进手术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她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基于人道主义,可转身看见方骏的时候,整个再无法欺骗自己。
她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沉着脸走近,一把拽着她胳膊。
“是医生打的电话——”她虚弱地说,不知是陈述还是辩解。
方骏没吭声,直到将她拽出医院。他说,“我去店里找你,结果没人。”
苏小鼎抹了额头一点虚汗,道,“医生打电话,说他出车祸。因为是苏小蘸撞的,所以让我来帮忙办手续。我本来不想踩浑水,只是来看看他死了没——”
方骏冷冰冰地看着她,她也说不下去。
她有些颓然地垂头,半晌道,“抱歉,我出门的时候该给你说一声的。”
方骏长久没说话,半晌才道,“苏小鼎,我最不想听见的,就是你说对不起。”
苏小鼎抬头,有点无措地看着他。她想解释,心里涌着许多的话,但全被他失望的样子堵住了。
他道,“你对我客气,有礼貌,道歉,只不过一次次证明把我当外人而已。”
她难过得不行,额头上冷汗滚滚,愧疚几乎压垮了她。可她却突然问,“方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第六十、六十一章
方骏是跟着楚朝阳的救护车来医院,医生第一时间看了伤势,死不了人。他不知悲喜,略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他想去找苏小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得说说。
无论是苏小蘸的过激,还是楚朝阳的费尽心思要离婚。
他打开万和的店门,整个屋子黑漆漆静悄悄,楼上无声无息。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没见人,隐隐约约猜测她可能去医院了。
一路上不知道何种心情,又是失望又是难过,更多的是自责。
他应该再早一点动手,在和她重逢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一切,何必去计较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呢?结果因为那一点点执拗,让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晚了一步。
这种失望在回到医院,看见苏小鼎达到顶点。
苏小鼎问出“你为什么在?”,担心比恐惧更多。
方骏晚上的耽搁,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却准确地找到她。
苏小蘸是个糊涂人,也是个没胆子的,纵然楚朝阳要离婚,她也是哭比行动多。是什么让一个懦弱的人不顾一切?
方骏心心念念要扳倒楚朝阳,她唯恐他做多余的事情,白壁染灰。
她问,“你说今天晚上有事,是不是去找苏小蘸?”
方骏讨厌楚朝阳,不可能主动联系他。楚朝阳也是能算计的人,没有好处一定不会和方骏见面。唯有苏小蘸。
方骏看看周围,这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道,“我们先回家。”
苏小鼎摇头,“你找苏小蘸干嘛?她现在因为招牌的事情和苏建民闹得不可开交,楚朝阳又要和她离婚,整个人都要疯了吧?她是个傻的,你别刺激她。”
理智明明告诉苏小蘸,方骏不是背后挑拨之人,可人最不能控制的便是怀疑。
“我回家找你,正准备说这个。”他压着脾气,忍耐着蠢蠢欲动的怒火,道,“这儿不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苏小鼎心里有些焦躁,明知道应该走,但不知道为何又留下来。方骏拽着她离开,包里的手机却叫嚣起来。她甩开他的手,摸出来看,却是苏建忠。
已经这个点,平时老头子早就上床休息了。
“是我爸。”她忍耐着对方骏说了一句。
方骏点点头。
她接通了电话,刚要喊一声爸,小婶的哭声却从里面传出来。
“小鼎,你帮帮小蘸吧。她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真心要害朝阳。肯定是太伤心太着急了,都是意外。你去和朝阳说说,千万别告她。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好说——”
苏小鼎想挂电话的,可显然她是去苏建忠家里了。她不忍老头子被打扰,定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爸也不知道。我们父女早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你别去打扰我爸。”
“小鼎,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朝阳,朝阳也舍不得你。你看这样行不行?只要朝阳不告小蘸,我马上让她签字离婚。绝对麻溜的,不耽误你们——”
这都说的是什么神经病的话?苏小鼎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但忍压着脾气,“小婶,把电话给我爸。”
那边还要叽歪,她只一句,“你要不给,我马上找律师代表楚朝阳告你女儿。你要不信,咱们试试?”
方骏眉头挑得高高的,明显很不满。
苏小鼎也顾不得其它,等到手机换人,马上道,“爸,他们是不是又去烦你了?”
苏建忠叹口气,略有些抱怨,“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刚睡下去,门就被敲得山响。你小婶来,说小蘸出事,把楚朝阳给撞了。我说跟咱们没关系,帮不了。要帮找你小叔,毕竟他有钱有关系,找个律师应该也不费事。结果说你小叔不在平城,卖了招牌的钱带着,不知跑哪儿去了。”
“你说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爸。”苏小鼎略有点紧张,“你千万别生气,别多想。收拾东西,咱们进城找个酒店住几天。我给你叫个网约车,你马上走。”
苏建忠有点犹豫,还是不愿意离开家的。
“你要不走,我回去接你。”
苏建忠不愿意女儿折腾,只好勉强道,“行吧。”
苏小鼎马上挂了电话,立刻开网约车软件,叫了个专车去接人。
刚弄好,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小婶自己的号,她瞪着手机屏幕半晌,十分不想接。
方骏伸手拿过她手机,点了接通。
她道,“是苏小蘸她妈,你别和她废话。”
方骏点点头,开了公放。果然又是哭哭啼啼的声音,一口一个小鼎,说绝对会约束小蘸不挡她的路等等。苏小鼎被人闲话得多了,但从没这样当面泼过脏水,有点忍耐不住。她待要开口,方骏一把将她推开,道,“阿姨——”
小婶立刻住嘴了。有的女人习惯在同性面前暴露真性情,却要在异性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我是方骏,小鼎的男朋友。她现在和我在一起,也是有点忙。你有什么事,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讲。”他冷漠道,“能帮的一定会帮,帮不上的也没办法,所以请你别乱说话。”
小婶唯唯诺诺,半天没吭出一个字来。
方骏本就满肚子火,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坏脾气,尖刻道,“你女儿和你女婿的纠纷,算是一家人内部矛盾。你们内部解决就好,把小鼎抓进去的话,也解决不了问题。毕竟,她要结婚的人是我——”
苏小鼎动了动嘴唇,想说不是,终究没说出口。
对方没应答了,方骏又客气道,“这样看来,确实是没有需要的地方?那我挂电话了,再见。”
电话,便真的被挂断了。
苏小鼎看着他,伸手要手机。
方骏把手机揣衣兜里,不给。他道,“跟我回家。”
她咬牙,“我还得盯老头子进城。”
“我会安排人去处理,你少操心。”他有些切齿,“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聊。”
提起更终于的事情,苏小鼎也忍不住有点窝火。她忍了忍,转身道,“走吧,先回家。”
各自开车,避免了在车上的争吵。
前后脚,车停在了万和店铺的门口。
苏小鼎开了店门,打开里面办公室的小灯。
方骏随后进来,顺手把大门反锁。
她开水壶烧热水,弄出来两个水杯。
方骏把她的手机摆在办公桌面上,不错眼地看着她。
她站在水壶前,等着水开,倒了两杯。递一杯给他,自己捧着一杯,尔后道,“接着刚才的话,你今儿找苏小蘸干嘛?”
他看她一眼,手指拨了一下水杯,道,“楚朝阳要和她离婚,我不能让他抽身那么爽快,所以准备了一些东西给苏小蘸看。”
“什么东西?能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只要她看了,耐着性子不离婚,总能得偿所愿。”
苏小鼎坐他对面,“爽快点,是什么?居然让苏小蘸看了受不了,发疯去撞人。你到底搞了什么?”
方骏定定地,难以置信道,“所以你觉得是我刺激苏小蘸了?”
“不然呢?”
他道,“我和她约好见面,但还没到地方就出事了。”
苏小鼎不说话了,喝一口热水,头大道,“方骏,你为什么要伸手管别人的事情?招牌已经卖了,卖了就卖了。楚朝阳要不要离婚,和我没关系;苏小蘸——”
“不。”方骏打断,“就是因为我没管,所以才发展到今天这程度。如果我早管了,事情就不该是这样子。”
“该你管吗?”苏小鼎难以置信,“和你有什么关系?管了又有什么好处?而且我之前就告诉过你,苏家菜或者十八盘什么的,没有必要!”
“说谎。”方骏轻声,“何必对我说谎?”
苏小鼎又喝一口水,只觉得心烧得难耐。
方骏道,“苏小鼎,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我自己一样对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想要的东西我帮你拿,你受的委屈我帮你讨。我想让你开心高兴,这并不是错,对不对?我不寄望你对我如同我对你,但起码你应该相信我,对我诚实一点。我确实找苏小蘸了,但我没有刺激她。”
“我拿到的东西,关于楚朝阳的,全摊开给她看能把她气死。可我是有选择的——”方骏眯了眯眼睛,“我不生气你去医院为他签字做保,我恨我不是他,我更讨厌你怀疑我。”
苏小鼎脸红了又白,想争辩说没有为楚朝阳作保,但盛怒之下他也不信。她又有些不甘心,“对,我确实想把苏家菜的招牌拿回来。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会自己想办法。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你没必要介入,更何况是隐瞒我私下处理。”
方骏在苏小鼎的话里只听见了,自己,与你无关,你没必要管,隐瞒和私自。他的理智摇摇欲坠,最后挣扎着说, “我想让你开心,事情没办成之前不好让你知道。”
“我已经不是年轻姑娘,不需要这样的惊喜。不,绝对是惊吓。”苏小鼎睁眼看着他,“我不要被人打着为你好的幌子,被决定被安排。你与其是为我,更是为你自己,你一直不喜欢楚朝阳,耿耿于怀。我不想成为你们相争的工具,更不想你变得和他一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被安排过一次,再不要重复命运。
方骏听明白她的意思,两眼血红。他死死按住桌面,心里有一头巨兽在咆哮。
她不公平。
她可以对楚朝阳交付信任,对他却各种防备;她对辜负她的人念念不忘,却下意识忘记他也是个人,会痛会伤。
他一字一顿道,“苏小鼎,我不是多管闲事。楚朝阳早就把你扯进他的漩涡里,放任自流的话,他会踩着你的尸骨往上爬。他要离婚,根本不是因为你的要求;他蓄谋已久,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你以为新店的火灾是巧合?苏建民的小老婆真是自己找的?那个还没生出来的苏家儿子能睁眼见阳光?他早就全都安排好了,只等着苏小蘸束手无策地离婚,然后再转身包装自己出现在你面前。”
看着苏小鼎越瞪越大的眼睛,“苏家菜的招牌,他委托江浩让下面的人买的,加价转卖的合同已经签了。”
“苏家菜抵押贷款的钱,也早被他转出去。”
“苏小蘸不离,面对的会是高额欠款;她离,反而能独善其身。”
“他离完婚,大笔钱和招牌在手,发个营销东山再起。”
“可是,我不能让他离得那么爽快!”
苏小鼎的唇抖了又抖,半晌才道,“所以你到底对苏小蘸说了什么?”
方骏静静地看着她,“你还是不信我。”
苏小鼎一整夜没睡着,方骏失望的眼睛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
这次她没被他拉黑,但却被动地展开了冷战。
她起床,对着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覆了一层层的眼霜。手机上没有方骏的电话和短信,反而是楚朝阳来了个道谢的。应是他半夜手术完成后苏醒发的。苏小鼎只觉得厌烦,直接把人拖黑了。
老头子昨儿半夜进城,被她安排在隔壁的小酒店。她穿好衣服,买了两份早餐去看他。他挺自得,接了早饭,说等下去动物园逛逛。
苏小鼎腰离开,老头子问了一句,“咋失魂落魄的样子?没睡着啊?我看方骏是大气的人,不会计较你小婶胡言乱语。”
她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出了小酒店,苏小鼎给小婶打了电话,想见苏小蘸一面。
小婶倒是没为难,只说昨儿连夜托朋友找关系,好歹把人弄出来了。又亲自去医院见楚朝阳,等他手术完醒了后简单聊过。他现在没给明确的答案立案还是不立案,只说离婚的事情应该尽快进展。
电话里才说了真话,“那个死女子,我早就劝她离婚离婚,她不信。现在搞成这样子,不离婚就得进局子,简直前世的冤孽。”
苏小鼎开车去苏小蘸家,小婶来开门。果然憔悴得不行了,还有些讪讪。她似乎在解释,也是辩解,“你小叔人不在平城,我也是慌得没办法了。那个挨千刀了,拿了钱就带着小贱人跑出去。家也不管了,女儿也不要了,真是——”
她没应声,直接上了二楼。
苏小蘸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屋顶天花板,既不哭也不笑,形容枯槁。
小时候看电视,人遇上伤心事,总是一夜白头。她就指着屏幕上假得十足的白色发套问母亲,“真的会一个晚上就长白头发吗?是不是太夸张了?”
母亲就说,“那是遇上真伤心的事情了。”
苏小鼎半信半疑,及至后来自己无路可走,也不过是稍微憔悴一点而已。她还在ID上自嘲过,不能一夜白头的原因有好几个。第一,身体太好;第二,不够伤心;第三,现实不是戏剧。
可现在,她发现是自己见识太少了。人的身体,果然是被情感驱动的工具。
苏小蘸面色蜡黄,眼尾出现一条条的鱼尾,额前的头发居然有点点泛白。
何至于此?
苏小鼎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却仿佛根本没看到她,连眼珠子也没转一下。
她回头,小婶站在门口,又气又苦。
她低头,叫了一声苏小蘸的名字,然她恍若未闻。她想了想,说了一句,“苏小蘸,你是愿意顶着楚朝阳老婆的名头进牢房,还是拿着离婚证过自己的好日子?”
苏小蘸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似乎是看见她了。
她坐床边,慢慢等着她回神。
现实世界和苏小蘸的体感似乎出现了差异,她整个人抽离,动作和表情都慢到了极点。
苏小鼎随手抽了个枕头,放在她身后,让她靠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调整坐姿的动作,苏小蘸居然弄了两分钟。
她坐好了,才游魂一样,“你来了?”
半晌,又道,“你赢了。”
苏小鼎再想怼她也怼不起来,只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也不是来抢你东西。”
苏小蘸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为什么?”她问。
苏小蘸本能地四处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苏小鼎问,“找什么,我帮你。”
小婶似乎想进来帮忙,苏小蘸却尖叫一声,“你出去,你不准看,你走——”
情绪太过激动,吓得小婶连连后退,只求她安静下来。
苏小鼎忙安慰她,半晌后才逐渐冷静下来。她喃喃道,“手机,你看手机。”
手机其实就放在床头柜边上,苏小鼎伸手拿起来递给她。她软弱地接了,有气无力地输入开机密码,立刻跳出来一组图片。
苏小鼎眯眼看,许久才看清楚上面的字——输精管复通。
苏小蘸满眼含泪地看着她,“他居然这样对我。他看我笑话,他不当我是个人,他就是个王八蛋——”
“楚朝阳他为了你,居然连人也不要做了。”
苏小鼎掌心出汗,全身发冷。半晌才干着喉咙道,“苏小蘸,他不是为了我,你一直都搞错了。”
苏小蘸极不相信地看着她,再也听不进其它话。
苏小鼎叹口气,知道自己这时候再把方骏的那些话说给她听,只不过要她去死而已。她憋了又憋,半晌才道,“这是谁发给你的?”
“不是方骏还能是谁?”她捂脸,“他是你男朋友,怎么可能放过楚朝阳?”
苏小鼎摇头,不是,不是方骏。她道,“方骏从来不在背后干这种事,他要找你,肯定是当面说。而且,也绝不会——”
绝不会拿这种能将苏小蘸自尊和脸面全踩在脚下的事情炫耀。
世上唯有小人知道小人如何恶毒,也唯女人知道女人最在意什么。恐怕楚朝阳早在外面另有她人了,怪不得江浩无缘无故跑来说那些话,恐怕并非多余的提点。
可她想得通,却不能告诉苏小蘸。
苏小鼎长长叹一口气,对依然懵懂的苏小蘸道,“苏小蘸,你不想死的话,还是把这个婚离了吧。咱们姓苏的,斗不过姓楚的。楚朝阳已经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你没得选。我说这话,不是你和小婶想的那样我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基于为人的道义。我恨你们,巴不得你们受苦受难,但不该在楚朝阳手里。”
苏小鼎回店,吴悠和钱惠文在斗嘴,见她回来才假惺惺地跑去正整理资料。
公司现在逐渐开始有小业务进来,偶尔也有客户循着名声专门找过来,前几个月的破产危机算是安然度过。因此,她给全部人发了大红包外,也没把他们拘束得太死,就没理。
她在自己小办公室坐了许久,摸出手机来给方骏打电话。
这人吧,既不拉黑她,也不挂断,但就是不接。
苏小鼎曾经打楚朝阳的电话,从电量满格打到电耗完自动关机。因此,她对人不接电话有心理阴影,很讨厌。
她打了两次,放弃。
这么放着不管也不对。严格论起来,上一次误会是方骏先道歉,这一次该她先。
可明明是他错得比较多,六分,不,起码也有五分。
苏小鼎想得头痛,再也坐不住,打个招呼便出门去了。
这次还是先去的明仁酒店,守前台的依然是那个妹子。她似乎已经窥探到了方骏和苏小鼎的奸情,很自然地报告了行踪。
“方总上午来了一趟,后来就出门见客户了。”
又不在。
苏小鼎道谢,下楼后就疑惑,难道又要跑一次南山或者渔?自己每次都折腾一圈找他,是不是会把人给惯坏了?
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果然又去了一次南山。
这次会所的前台应该是被方骏叮嘱过,对她相当客气。说老板不在,苏小姐可以随意休息,已经给她预留了房间等等。苏小鼎拒绝,只问能不能找到他。
前台立刻打了方骏的专线,但还是很抱歉地说,方总没接电话。
苏小鼎又道谢,离开。
她忍不住有点恼怒,这次如果找到人,一定要约法三章。吵架或者闹矛盾后,不准拉黑,不准关机,不准不接电话,更不准随便消失。
继明仁和南山会所,苏小鼎又跑了渔,依然没找到人。
最后,她看说手机里躺着的沈川手机号犹豫,要不要找他?这人算是方骏的损友,从来不出好主意的,找他只怕闹笑话,害方骏被嘲笑。
想来想去,又放弃了。
恋人吵架多平常,次次找好朋友真的太不上道了。
最后,苏小鼎去了方骏的公寓门口。
望着大铁门,她有点后悔。
方骏搬来后,第一天忽悠她住下后便将多配的那幅钥匙放鞋柜上。给她准备的,以备不时之用。她那时候心里还有点别扭,总觉得刚在一起就拿他钥匙不太正常,虽然他已经很不客气拿了她店门的。她内心还有些坚持,便故意没拿。
他隐约有点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现在苏小鼎被秋末残存的小毒蚊子追着叮手背和颈项,后悔得要死。
早知道就不该矜持,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腿站酸了,手机的电也耗到只剩下百分之十救急。
她深深叹口气,坐到黑漆漆的消防电梯里面。一边等,一边揉脚踝。
外面响了好几次开关门的声音,她探头出去看,只是邻居。
直到深夜,电梯门开,似乎有沈川的声音。
苏小鼎猛然站起来,走出去,果然见沈川架着方骏走出电梯。方骏满身酒气,双眼血红,有些摇摇晃晃。沈川到处摸他口袋找钥匙,一时没找到,满嘴脏话。
她清了清嗓子。
沈川起身,转头见她,立刻舒展出笑容。他仿佛卸货一样,很干脆地将方骏推过来,“哎呀,小鼎妹子,可见着你了。赶紧把他弄回去洗澡睡觉——”
方骏还有残存的意识在,没彻底瘫苏小鼎身上。他伸手撑在墙上,避开她要搀扶的手,冲沈川道,“你滚。”
“这是怎么了?”苏小鼎问,“喝酒了?”
“下午咱们开了个小会,完事了吃饭。我和向垣稍微灌了他两杯,就这样了。哎,你晓得,人在伤心的时候酒量特别不好。”沈川不管方骏,冲她唠叨,“不过你放心,咱们骏儿酒品相当好,喝醉了就睡觉,一点也不吵人。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一个错身,人就闪了。
苏小鼎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电梯厅便安静下来。她嗅着满满的酒气,转身看方骏。
方骏艰难地维持身型,低头看她的眼睛。
静夜里,电梯厅的灯感应不到声音,灭了。
只有瞳仁里的一点光在闪,那里面是整个世界。
她伸出手,“钥匙呢?”
他没应声,但另一只手却往裤兜里摸了摸,意识到后马上停住。
苏小鼎手往前面递了递,“钥匙给我,我帮你开门。你现在这样子,能自己开门进屋吗?”
显然是不能的。
方骏反应了一会儿,伸手点了点腰部,“这儿。”
她伸手去摸,果然在裤兜里。牛仔裤比较紧,再加上他不配合,她的手不太伸得进去。
“别动。”她道。
方骏两手抱住她,“你来干嘛?”
苏小鼎没回答,一手扯开包的边缘,一手往里面抓。钥匙拉了出来,可相应的,旁边原本安静的东西也逐渐有了存在感。她抬头看着他,他笑一下,撤下一手按住她的手,“你来干嘛?”
她慢慢挣开,推了他一把,走过去开门。
方骏很不满地咕哝两声,靠着墙走过去,又问了一声,“你来干嘛?”
苏小鼎推开门,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整个人推进去。
她跟着进屋,甩上门,沉着声音道,“我来找我男朋友,能干嘛?”
方骏坐到换鞋的沙发凳上,仰头看着她,“找男朋友?”
苏小鼎把自己包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低头看着他。
他的脸酡红,身上沾着酒气和烟草的味道,大约是愤怒未消,表情带着点儿落拓。他伸手捏着她下巴往下拉,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突然亲一口道,“对,没错,这嘴巴是我女朋友的。”
说完,他另一手环着她腰,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腿上。
他吊儿郎当,“我再摸摸看,其它地方是不是——”
第六十二、三章
酒为色之媒。
苏小鼎坚决不信方骏喝醉了,他把着她从门厅到卧室,又从床上到卫生间。最后整个人湿淋淋,泡在浴缸里一动也不能动。而他却十分精神抖擞,俨然清醒的摸样。
“不是喝醉了吗?”她手指也不能动了。
“出汗,酒气蒸发了。”他用大毛巾将她包起来。
蒸发?能找出这种鬼理由,也是服了。
苏小鼎懒洋洋地被他弄卧室,塞被窝舒舒服服睡了。她眯着眼睛,半睡不睡。方骏躺她身边,一直抱着没放。他身体燥热,再加上被子密闭不透风,只一会儿就闷得出汗了。她动一动身体,不舒服地掀了一下被子,他立刻揭开一半。
她抬头冲他笑一下,抱着他胳膊亲了一下。
方骏低头看她难得顺服乖巧的摸样,心里爱得不行。很干脆地低头,就着她的脸颊和鼻梁,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肌肤相亲,简单平常不过的四个字,但真正能放下全部心防,将身体和心都交付给另一个人亲密触摸,太难了。
苏小鼎抱着他,咕哝道,“我今天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怎么没接?”
“开会呢,不方便。”
借口。
“我没有给楚朝阳作保,叫了苏小蘸的舅舅去的。”她解释道,“我不喜欢找不到你,这都第二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方骏亲了亲她的脸颊,表示知道了。
“我怀疑你是不对,我在反省,可你也不能每次都生气发火解决。”她扯着他头发,“能不能稍微耐心点听别人把话说完?”
方骏贴着她的脸,“是我不好,不该这样。”
他这么爽快的承认错误,令苏小鼎有点吃惊。她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下巴上的胡茬子。
他下巴顶着她额头,半晌道,“是我太贪心了。和你在一起太开心,总想着怎么对你好,让你高兴,没想过你需不需要。又觉得自己赤诚一片,不该被怀疑防备。”
苏小鼎听得有些心酸,为他的退而求其次。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天真单纯的少女,因被伤害拒绝过,起了防备的心。总觉得不会被无缘无故地被爱,总觉得付出是有价值回报的,总是怕再一次落入深渊。她也会遗憾,为什么不在最好的时候遇上她?可人一旦成长,便无法抹去过去留在身上的印痕。
“你以后要做什么,都得告诉我。”她哑着嗓子道,“不要隐瞒我,我不想惊喜。不管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要知道。我可能会支持,可能会反对,但都比什么也不知道好。”
方骏亲亲她额头,答应了一个好字。
“你也不能不接我电话,特别是任由它响到断电。如果有第三次,我就再不来找你了。”
他再亲她一下,又答应了一个好字。他说,“以后别找我,我会去找你的。”
“我不是不愿意你对付楚朝阳,只是觉得让你把我的事扛起来,很内疚。”她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不想耽误你。”
方骏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也不对,应该多考虑你的想法。只想着对你好,没想过你要不要。”
半晌,他又道,“其实你也说得对,我不仅仅是吃醋而已。楚朝阳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受挫,我针对他,一半也是自己的私心。可想了又想,你的事也只是一个契机,让我真正想去做点什么。”
方家是一个大家庭,成员之间关系还不错。虽然长辈偶然会安排更好的路给晚辈走,但不太会强迫。譬如方骏,他喜欢学厨,真正能自立之后父母也没有再反对过,反而将会所交给他经营。在这样宽松的环境下长大,方骏物质和感情都不太缺乏,做什么也只考虑喜欢不喜欢,或者愿意不愿意。
没有过强烈的追求和得到感,他的人生按部就班。
可拿到苏建忠交给他那个老旧笔记本后,他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并没有多少厚度。短短几十页而已,便能纵览一切。不由自主,他便想到了以后。如果他六十岁的时候,又能留下多厚的一本书呢?孩子们问起来的时候,他该怎么谈起做饭闻香这点小爱好呢?生活中的情趣固然重要,但有追求的人生也可遇不可求。
突然之间,他便十分热烈地渴望起来,想要把自己的喜好变成一项真正的事业。
“你是怎么干上现在这行的?”方骏问苏小鼎。
她已经有点想睡了,可又舍不得睡,便迷迷糊糊地讲起来。
其实,一开始是不喜欢的。
那时候她满腔愤懑,只觉得天下人都太愚蠢了,借着婚姻制度强行将两个没有关系的人捆绑在一起。激烈的爱,放纵的恨,再加上金钱和利益关系,势必决定了婚姻必将伴随经济活动而消亡。
她只是想目睹该进程的发生,安慰她扭曲的心。
每当新娘子美好的幻想被现实□□的时候,她内心都会嘲笑。看吧,这世上的女人一个赛一个蠢,她并不是最惨的一个。好歹她还年轻,已经勘破了真相,下半辈子还能独善其身。可那些女人呢?被哄骗着走进去,敲锣打鼓,仿佛进入地狱之前的一场欢宴。她们跟着笑,犹不自知已经被献祭了血肉。大概,只有在死前才会问一句。为什么?
可当扭曲的内心被现实一点点安慰之后,苏小鼎的心情又发生了变化。
如果现实是丑陋的,那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地跳同一个坑里去呢?
“我爱她。”有的男人会真诚地说,“结婚以后日子就要落地了,我愿意满足她这之前的愿望。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给她。”
“我也爱他。”也有新娘子会对她说,“我当然知道结婚和不结婚不一样,可我还是愿意。”
苏小鼎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么私密的话,多少有点羞耻感。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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