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方骏不傻,从小到大学习成绩轻轻松松排名中上。
因为自行琢磨和钻研厨艺,又捣鼓着种花草,提炼香露和精油,称得上某方面的人才。
他自小内向,不太爱到处疯跑,最爱干的事情是看着别人玩儿,或者一个人看书。
父母亲不太管他,大哥方洲对事业野心勃勃,只偶尔有空和他聊一聊。家人的存在,负责满足他的物质欲|望。因此,当他初中的时候提出要成为一个厨师,大家只当是开玩笑。
方洲摸摸他的头,“可以开间酒店给你玩玩,咱们骏儿真是好主意。”
打发小孩子的话。
方骏晓得大人不把他的意见当真,便直接动手了。保姆阿姨做饭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怎么摘菜,洗菜,切菜,怎么配料,如何掌握火候。看了一个月,他也能像模像样地做一顿家常便饭。
家人也只当他孝顺。
升高中,方骏选了职业技术学校,那儿有学厨的专业。
原本不管事的方洲和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他的升学志愿,直接去给改了。那天,两个男性长辈团伙作战,对他从思想到肉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凌虐,势必让他认识到当厨师是没有前途的。
方骏被打哭了,但是没被打服气。他被关到寄宿制的高中三年,但一有机会就架锅开火。直到高三毕业,他找到最好的借口说毕业旅行。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六十多天,足够他完成自己的一部分梦想。
向垣帮的忙,找到汇宾大酒店后厨,把他弄进去做了学徒。
那时候,楚朝阳是苏建忠的大徒弟。他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站在后厨如鹤立鸡群,按理不该是吃这口饭的人。可他不仅吃了,还吃得很不错。不管是苏建忠,还是苏建国,相当器重他。连带苏小鼎,眼睛里没有别人。
方骏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甚至后来被父母找到,被安排出国,认识了诸多不同的女子,再回国。他把苏小鼎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偶尔才会拿出来砸摸一下。也许,她的孩子应该能打酱油了吧?
五年前回国,盘下南山会所,开了渔。
楚朝阳的名气如日中升,走哪儿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苏家菜很不错,开了四五家分店,最近在找外地加盟的机会。你有兴趣参一脚吗?”
方骏没兴趣,只隐约地问,“楚朝阳主事?他多大年纪了?”
“三十左右吧?”
“结婚了吗?”他不明白自己问出这话的意思。
“当然结了,老婆姓苏啊,不然怎么叫苏家菜?”
方骏有些怅然,又觉得理所当然,便放开不理了。果然是结婚了,苏小鼎果然不会找其它人,他的一场暗恋独自开花又独自凋零而已。
这五年,大部分时间关在南山,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如果不是向垣把他拉出来,又怎么会有那个惊悚的重逢?
苏小鼎,心直口快的少女去哪儿了?她的真实呢?她的无所顾忌和无所畏惧呢?她的骄傲呢?
赵小六有些沉痛地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跟师傅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说楚朝阳抢了苏家的牌子,还甩了小师姐。”
方骏有点受不了,马上请人出去调查。
消息回来得很快,毕竟世间人最热心的莫过他人的八卦。
师娘病了,师傅带着她全国求医,和他人谈好合伙的生意眼看要黄了。师傅把自家最重要的招牌和女儿托付给信任的弟弟和弟子,然而回报的消息却是弟弟和弟子将招牌注册了商标和饮食公司。合资,彻底甩开他,筹建了‘苏家菜’。
那时候,弟子和未来女婿,突然成为侄女婿。
苏小鼎,被抛弃了。
方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些苦恼低抓扯自己的头发,那时候他在哪儿呢?
知晓了一切,再出现在苏小鼎面前,便看穿了她的勉强、虚伪和坚持。心有些胀痛,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特别是当楚朝阳的车出现,她眼睛里无法遮掩的伤痛和仇恨。
即使是谎言,他愿意包裹一层蜜糖,吞下去。
方骏拍拍苏小鼎的肩膀,很冷静道,“既然你爱我,我也对你有意思。郎情妾意,有什么不可以的?车钥匙给我。”
苏小鼎不知他怎么个想法,只觉得爱我二字十分讽刺。可说出去话就是罪证,想翻供不是容易的事情。她有点磨蹭的摸出钥匙来,方骏一把拿走。
“哎——”她有点着急地叫了一声,却在他的视线里虚弱下去。她道,“你拿它干嘛?”
他甩一下钥匙,拍拍车顶,“能干什么?送你回家。”
苏小鼎哦了一声,有点懊悔。
方骏拉开驾驶座车门,“这么心虚,在怕什么?”
能怕什么?当然是琢磨怎么让他别捣乱沈文丽的生意,再想个好理由分手啊。
苏小鼎拎着包,去副驾,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车是个开个五六年的二手三菱翼神,稍微有点难打火。
方骏插上钥匙,拧了两次才发燃火。他调整座椅,前后挪动,戴上安全带。
刚开出去,楚朝阳和苏小蘸从自己的车里下来。
方骏眼角余光瞥一下苏小鼎,她在低头弄安全带,似乎没看到楚朝阳。他按下车喇叭,短促地响了两声,自然而然地打招呼。
楚朝阳人极挺拔,再加上多年的商场浸染,带了些养尊处优的自在。他听见喇叭的生意,微微一笑,走过来主动打招呼,在看到方骏的时候似乎疑惑了一下。
“你好——”他道,“我是楚朝阳,小鼎的师兄。怎么称呼?”
苏小鼎似乎惊了一下,抬头看看方骏,瞳孔几乎缩成一个针点。方骏感受到她的拒绝,假意问了一声,“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咱们直接走?”
她勉强道,“算是认识。”
说完,她侧身对车外招了招手,“师兄,好巧。”
没有下车的意思。
方骏很奇异地被讨好了一下,他启动车,对楚朝阳道,“我们赶时间,麻烦让让。”
楚朝阳往旁边让了让,连带着从后面走上来有点着急的苏小蘸。他也挥挥手,对苏小鼎道,“小鼎,有机会咱们聊一聊。”
苏小蘸的脸色有点勉强,连笑也没给一个,拉着楚朝阳就要走。
方骏将车窗按起来,遮挡了苏小鼎的视线,缓缓驶出停车场。
短短路程无声,直到拐入大路。
“你刚故意按喇叭的?”苏小鼎突然问。
方骏自在道,“是啊。”
苏小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干啥?你认识他啊?干嘛打招呼?我不喜欢那个人,以后别多事。”
他哦了一声,又故意道,“认识。楚朝阳嘛,挺出名的名士。他们现在在争取王娜的婚宴酒席,只是没想到你们是兄妹啊。”
争取酒席?苏家菜生意那么好,还搞外卖的?
苏小鼎立刻有精神了,满脸想要打探的意思。
方骏认真开车,“干嘛?你不是让我别多事吗?”
不是,这种正经时候,怎么能不多问问?
她有点儿急切,“你怎么知道的?”
“苏小鼎,我现在算是你男朋友吧?”方骏再一次确定。
苏小鼎不知他要干啥,只好点头道,“你要没女朋友的话,那就算。”
“楚朝阳说是你师兄,对吧?”他问。
她觉出点儿味道来了,道,“现在不是了,已经被我爸逐出门墙。不过他那人虚伪,一直拿这身份招摇撞骗。其实我更想叫他姐夫,刚他旁边那个苏小蘸,我堂姐——”
“哦,是亲戚呀?”他拍了一下方向盘,“有点不好办了。”
苏小鼎等着他的答案。
“我现在手头不是很方便,想做点什么挣一笔钱。沈阿姨说可以帮她做宴席,给我高价。”方骏冲她一笑,“这样的话,我不是要和你姐夫竞争了?一家人打一家人,不太好吧?”
苏小鼎耳尖地地听出他意思,精神一振,很爽快道,“不是一家人。你最好把他们踢出去,自己挣这钱。”
方骏很满意答案,但还是小小地为难一下,“小鼎,你怎么不问问我为啥能挣这钱呢?”
这不是废话吗?有南山会所和渔的男人,找一个大厨的团队容易得很。可苏小鼎转了转眼珠,侧头看着方骏笑了一下。她道,“你为难我的时候,不是稍微查了查吗?那渔和南山会所都是你的?”
“是。”方骏沉稳道,“你记住了啊,千万别忘。”
苏小鼎忘不了,只觉得和方骏打交道很累。
更累的是,他将车停在店门口后,随口一句,“别再住酒店了,浪费钱。”
一句话令她近二十天的努力毁于一旦。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点麻木地任由他亲了亲自己。
所以说,一点也不喜欢晚夏。
热,焦躁,又因为不舍得离开而近乎于暴戾。
幸好,方骏没有再玩什么幺蛾子,摸了摸她下巴就走了。
苏小鼎慢吞吞地进店,将王娜的各样资料交给吴悠研究后,上楼休息一会儿。
仿佛是绝不让她消停,手机又响起来。一连串的数字陌生号,眼生得很。
也许是生意。
苏小鼎接通,万万没料到里面传来的是楚朝阳的声音。她用尽办法,耗费全身力气想要遗忘却忘不掉的声音。
“小鼎。”他说,“是我——”
苏小鼎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里面的电流声以及清浅的呼吸。时间一秒秒过去,她从一数到了三十。
他终于耐不住,苦笑一声,“你真一辈子都不单独和我说话了?”
岂止一辈子呢?三生三世,永生永世,巴不得从没有见过这人。
她曾哭得不能自己,拨通代表楚朝阳的一串号码,“朝阳哥,妈妈要走了,想见你最后一面。求求你一定来,如果你来的话什么都没关系,爸爸也会原谅你的。”
她在那个瞬间甚至放弃了对苏家招牌的执着,可回过来的只是无数次嘟嘟的盲音。
他连电话都不愿意接。
苏小鼎拿开手机,将之挂断。
楚朝阳并不死心,他发了短信来问,“你是不是想要拿到沈姐的婚庆?我可以帮你。”
第二十一、二章
苏小鼎将王娜和江浩的资料看得滚瓜烂熟。
王娜二十三岁,十分时髦的年轻姑娘,全身上下都是潮牌。她拍照的时候总是下巴微微扬起三十度,眼睛却垂下六十度,形成某个直角,给人一种睥睨和毫不在乎的感觉。喜欢吃甜食,巧克力,小蛋糕,奶茶基本是每天的必备。虽然一直叫嚷着减肥,但身材始终带点儿肉,包括那圆圆的下巴。
江浩二十八岁,比起王娜沉稳了许多,是市面上比较常见,接受过良好教育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他的眼睛比王娜多了许多内容,笑言坐卧均有章法,明显是被训练过。他的家族做成衣厂,下面也有几个厂牌,但多是做代工。这小伙子三年前加入后,一直致力推行品牌自有,但并不被看好。他是独自转战平城,另立战线实现事业抱负。
她看了两人的照片许久,问吴悠,“你什么感觉?”
吴悠不太说得好,只道,“照片和真人有差别,可能看到真人会好些。”
小两口还在香港,苏小鼎发了短信去自报家门,那边只回了俩字,“等着。”
当然是不能真等着,工作得继续做下去。
“打听到另外几家公司没?”苏小鼎又问。
吴悠摇头,“问了一圈,人家嘴巴都很紧的。”
没办法,只好靠自己的门路了。
苏小鼎站在橱窗边,看着另外两人给模特穿上最新款的婚纱。
她摸出手机,上面已经有方骏发来的两条短信。
“店里来了肥蟹,给你留四公四母,什么时候来吃?”
“来帮我试菜。”附带一个定位,是在南山的半山腰。
她苦恼地揉揉眉心,这恋爱谈得憋屈。
正巧路天平发短信问,“亲,我现在还算是你男朋友吗?”
她有点恼火,“卸任了。”
“怎么这样?人刚把妹子打发了——”
不要脸,明明是被妹子甩了。路天平这人不知该怎么评价,明明长了一张算帅气的脸,嘴巴也挺能哄女孩子的。可他每次恋爱都非常不顺利,通常是做舔狗,舔着舔着就被甩了。好的时候女孩子会说,跟你在一起感受不到那种砰砰心跳的张力;不好的时候女孩子什么理由都不给,直接踹。
“有新人上任了。”
“谁?”
苏小鼎把方骏的名字发过去了。
路天平不吭声了,半晌冒出一句,“你还真搞美人计啊?”
何止,还有公主复仇记呢。
方骏虽然没明说,但态度摆得很明白。他和沈文丽熟,跟王娜和江浩必然有打交道。
言下之意,他能帮得上忙。
苏小鼎打发了路天平,翻出方骏的短信看了很久,道,“什么时候?”
“我现在去接你吧。”方骏回。
“好的。”
片刻后,他又来了一条,“你换一身运动装。”
苏小鼎有点莫名,但很不妙地问,“你不是又要自行车吧?”
这方骏,真和自行车杠上了。
方骏把手机放灶台上,脱了围裙,抓起手机就要跑。
“你干啥?”沈川一把拽着他,“菜还做着呢,跑啥?”
“有事。”他一点也没心思地关火,“想吃就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我去,饿肚子的事情,能等吗?”沈川火大道,“你TM不准走。”
沈川,方骏一起长大的死党,目前是个警察。脾气火爆,糙汉子不精致,只晓得吃,完全不懂欣赏。正好周末休假,跑来蹭吃的。
方骏不想和他缠,身体灵活地转了一下,直接跑出去。
沈川追着骂了两句,“你TM一个小时之内回不来,老子把你螃蟹全蒸了吃。”
向垣从旁边的饭厅探头出来,“人跑了?”
沈川十分不甘心,“跑了。”
向垣就笑,“体谅一下呗,这不是老房子着火了么。”
沈川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明白,半晌回神道,“你是说他又喜欢上妹子了?”
“猜猜是谁?”
这TM谁能知道?
“咱们都知道的那个。”向垣很无良地做了提醒,“在明仁那边又遇上了。妹子是个狠人啊,把人好好的喜事给办成了丧事。”
都知道的?沈川不禁陷入了回忆之中。怎么说呢,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里,方骏年龄最小,算是比较纯良。他、向垣和白文渊在妹子群里鬼混的时候,方骏痴迷于做饭;他们几个已然开荤,沉迷异性身体的时候,方骏又换了爱好,开始捣鼓花花草草。兄弟觉得应该分享乐子,便带他去会所见识了一回,结果他对着妖娆的妹子面无表情,嫌人家妆容妖怪一般。
这样的方骏,真正开始对异性感兴趣,缘起于他跑去后厨学厨。
他会苦恼地问向垣,怎么让女生喜欢自己?
也会好奇,是不是每个女生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那女生的名字一段时间内如雷贯耳。
苏小鼎,一种盛装美食的器物。
和方骏简直是绝配。
沈川不太相信,“你是说那个叫什么鼎还是盘的?”
向垣冲他点点头。
“我去!”他啐了一口,不相信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没忘呢?还惦记着呢?问题是,上手了没有?”
向垣怪笑一声,“你说呢?”
“肯定没上手,要上了,咋会跟现在屁股着火一样。”
方骏晓得那一帮损友必然没好话,但也无所谓了。他开车下南山,将车停在公共停车场后,找了辆单车往苏小鼎的店飞奔。幸好都在南边,直线距离也不是很远,踩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距离万和婚庆百余米的时候,自行车慢下来。他停在路边喘了口气,等着汗和热气散开,整个人恢复了一向偏冷淡的样子,才慢悠悠往店门口走。
苏小鼎已经收拾打扮好了,粉色的运动装,白色的板鞋,脸上挂了个黑色的墨镜,看起来颇精神。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有点儿讽刺,“方骏,你这辈子是不是就和自行车死磕了?”
方骏笑,白牙森森。可不是么,自行车这样的好物,不到她恢复记忆那天绝不退场。他道,“苏小鼎,你要对我稍微多用点儿心,事情就不一样。”
苏小鼎无语。
“走吧,咱们先去山下。”方骏自觉已经很不计较了。
苏小鼎骑车跟在方骏后面,跟着他捡大路的自行车道走。平城自然条件优越,山水不缺,雨水丰茂,在加上市政种植的花和树木种类繁多,一入秋便多彩起来。
方骏显然对道路十分熟悉,而且貌似真热爱自行车。
怎么说呢,一个明显不缺钱的男人天天骑自行车,除了真爱找不到其它理由了。
可惜她现在不是少女,而是成熟的女人。一个女人长大的标志,不能吃苦了,感情更脆弱了,身体更娇贵了。她十五六的时候可以骑环城,现在却只想坐在小轿车里吹空调。如果是正常的恋爱,她当然可以略任性地提要求。可目前两人地位悬殊,她也只能憋屈着自己。
妈的,这方骏到底会不会谈恋爱?他是来接女朋友,还是锻炼身体?
苏小鼎一边吐槽,一边喘气如老狗。
很不容易抵达南山上下,她彻底来不起了。下车,仰头看不知几百米高的山脉,“方骏,这要骑上去,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方骏也有点累了,他不动声色将车丢一边,走到苏小鼎身边。
苏小鼎手也酸了,腿也软了,连站都靠意志力支撑。方骏一旦帮她把车推开,她直接坐街缘上去了。
“我累,饿,热——”她也没法儿维持形象。
他从裤兜里摸出轿车钥匙,两手一摊,“我抱你上车,在那边停车场。”
苏小鼎抬头,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恶从心起。
“你抱啊。要是把我摔了,你——”
“我就背你上山。”
这下苏小鼎巴不得他把自己摔了,然而她的坏主意才刚动念,他边一手搂住她肩膀,一手穿入腿弯。
公主抱了。
苏小鼎是有点惊吓的,一则源于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被当成小姑娘宠爱过,二则是当是开玩笑,三则是方骏对她居然有种若有若无的纵容?她能确定他对她有点意思,但那意思到底有多深刻却不太明白,毕竟他下手整她也没软过。可再细细思考,两人当面相处的时候,他相当有来有往。
只要她略和颜悦色一点儿,几乎算是予取予求?
对此,她心里打了个问号。特别是被丢上车副驾,又被细心地栓上安全带后,她决定再试探试探他的深浅。
“能快点吗?人家饿了。”苏小鼎整个人软在座椅上,偏头有点撒娇地看着准备发动车的方骏。
方骏手僵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声嗯之后,他原本潮红的脸更红了,直到耳朵和颈项。
这是怎么了?
她刚才就撒个娇,其它多余的事情都没干的吧?
她眨了眨眼睛,火上浇油地软着声音,“今天中午吃什么?只有螃蟹吗?我还想再吃点别的,你那有没有?”
有,你想要的什么都有。
方骏头皮发麻,忍住身体里被声波激起来的丝丝麻痹感,“别着急,马上就到了。”
苏小鼎视线从他侧颜笔直的鼻梁,到粉色的唇,起伏的喉结,最后落向腰下。
似乎,有点不对劲?她眼睛没挪地方,死盯着那块,仿佛无形的手。
方骏掩饰性地伸手去扳车杆,苏小鼎一手将他拍开。他大概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没挣扎。
宽松的衣服里,一点点越来越凸起。
苏小鼎眼睛越瞪越圆,最后怪异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性?
方骏摸了下鼻子,也是对自己有点无语,“你好好说话,别撒娇。”
MB,到底是谁不好好说话了?
她一直在想方骏到底看上了自己啥,想来想去没方向。她靠向他,冲他耳根子吹了一口气,“喂,你喜欢被我撒娇?还是我声音?”
是声音。
方骏车开到南山会所外面,没肯马上下车。他身体里的血还在滋滋地冒火花,偶尔看苏小鼎一眼也氤氲着渴望。
他道,“我今天招待几个朋友,你等下别捣乱。”
苏小鼎看着他,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自己没定力永远将责任推卸在女人身上。她做了什么?无非对他稍微亲热而已。
“就算是,也等只我们俩的时候。”他退后一步。
她伸手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露出分明的五官,没答应也没拒绝。
方骏见她只是笑,心头不是很踏实。他佯装镇定,摸出手机给沈川发短信。
“等一下你和向垣,都闭嘴。以前的事情不准提——”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肯主动提过去。
沈川收到短信,大大地哟了一声,冲向垣道,“骏要回来了,让咱们闭嘴呢。”
向垣已经饿得不行了,开方骏的冰箱,翻出一包牛肉干拆开了吃。他一边吃一边道,“怕把人吓跑了吧?这牛肉干不错哎,一点也不油。”
“我看他怎么在姑娘面前装腔作势。”沈川有点悻悻,伸手也分了一半,“啥好玩意藏那么深?都拿出来吃了呗。”
同时,他勉为其难回了个好字。
方骏得到肯定的答复,整个人确实也冷静下来,这才开车门。
苏小鼎已经抓到他一个小把柄,便不急于一时。她挺配合地下车,整了整已经不怎么能看的衣服,重新把头发挽成一个丸子。怎么说呢,度过被自行车逼疯的那段时间后,冷静下来想想。如果用劳累换来结交方骏朋友的机会,很划算。
“你放心。”她道,“不会给你丢脸。”
方骏想说不是丢脸的问题,但忍忍还是闭嘴了。
南山会所,久闻大名。
苏小鼎工作几年进出的高中档场所不算少,但南山会所却只有耳闻。传说中这是个极其神秘的地方,只能靠熟悉的客人带,并且收费绝对不便宜。不过只要进了这地儿,想干啥都没人管了。
她四下打量,从外观而言是个比较清幽的的所在。白墙青瓦雕花的墙头,大片大片盛开的鲜花,汉白玉做成的小喷水池,在加上各种松柏盆栽,中西搭配得还蛮有意思。进门便是一重天井院子,向左边走是跨院套房,对外营业的;向右走是餐厅和娱乐室等等,另有中西餐厨。
虽然是秋天,城里还是有些燥热,但这处却透出凉丝丝的感觉来。不知是后面的山泉降温,还是众多的绿树隔绝了热气。
所以,钱真是个好东西。
苏小鼎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写满了羡慕,看着那些院子门楣上的牌匾,幻想其中一块是‘苏家菜’。
“骏——”一个粗犷的男声从里面窜出来,“你终于死回来了?”
苏小鼎惊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方骏。
方骏介绍道,“这个大吵大叫的是沈川。”
几乎是立刻,月亮门那儿探出来一颗寸头,浓眉大眼加上淡淡的胡茬子,浑身上下都是悍气。他见着苏小鼎了,冲她一笑,“这谁呢?给介绍一个。”
“我女朋友,苏小鼎。”方骏眼睛死死盯着沈川,示意他不要废话。
沈川站出来,和方骏身高相仿,但健硕了许多。他伸手,“你好,我沈川,方骏儿一起长大的。”
苏小鼎伸手出去握了握,还没等放开,沈川已经又回头大叫起来。
“向垣,你干嘛呢?赶紧死出来——”
向垣也从月亮门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牛肉干。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种见面的场景,特别是那牛肉干看起来忒眼熟了。她隐晦地看一眼方骏,发现他的视线果然也集中在肉干上。
向垣把肉干塞口中,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热情地对苏小鼎伸出手,含糊道,“苏小姐是吧?真是久仰大名。”
苏小鼎换了向垣的手握,没想明白自己的名字怎么就久仰了。
方骏没再介绍,只有点阴森地问,“你们从哪儿翻出来的肉干?”
沈川不觉得有什么,“你做饭做一半就跑了,我和向垣饿得半死。没办法,只好翻冰箱找东西吃了。不就是一点牛肉干吗?别那么小气——”
“挺好吃的,新做法吗?你再多做点,我带回去给你嫂子还有我妹尝尝。”向垣得寸进尺。
苏小鼎认出那是老爹送给自己,自己再转送给方骏的。没想到放了这么久,他居然没吃完。她道,“你们喜欢的话,等下次我爸做的有多,再分一些给你们。”
沈川只管吃的开心,马上答应了。
向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是你送方骏的啊?他都没舍得吃,藏得可好了。”
“对啊,对啊。他喜欢的东西就不爱和人分享,忒小气。”沈川还故意冲苏小鼎,“妹子,他对你也这样小气?”
方骏觉得有点失策,不该过早让这帮衰人见着苏小鼎。
苏小鼎笑了,“小气倒是不小气,就是有点不让人了。”
沈川就起哄,“方骏儿,听见没有?人妹子嫌你不让人,以后让着点呗。”
向垣打圆场,“你快去厨房收拾东西啊,咱们算是吃了肉干垫肚子。小鼎都还饿着的吧?”
苏小鼎其实是有点疑惑的,刚一见面就荣升妹子和小鼎,太顺利了些。不过也是好事,她便跟着方骏,一路说笑着往厨房的方向走。
这处厨房分了内外,外厨房是供应对外营业使用,里面有七八个白衣高帽子在忙碌;内厨房应是方骏私用,比外面小了一半,但五脏俱全。案板上整齐地摆着处理好的新鲜蔬菜,保鲜柜里各种肉类齐全,水池里养着螃蟹在吐泡泡。
苏小鼎见过许多厨房,不拘家用,连带许多营业的后厨。不管打扫得多么整洁,不锈钢的灶台多么闪亮,空气里难免会有各种油的味道。可方骏的厨房在干净之外,一丝油气也没有,甚至有淡淡的植物香气。
以前老爹说起自然的瓜果香,便讲起宫廷秘闻。说慈禧老太太讲究,嫌弃屋子里的熏香燥气,便将苹果之类的放入箱子里静置在房间一角。并非为吃,而是为了取它的香味。
自然的香味才是人类最不可抗拒的味道。
方骏的小厨房居然取了其中精髓,苏小鼎一下就爱上了。
不禁再一次感叹,他人品确实不怎么样,但除此外样样都合她的心。就有点百爪挠心,连带着可惜了。如果不是他对自己下手太狠,还真就主动扑上去了。
方骏不知苏小鼎纠结的内心,进地盘第一件事就是开柜子拿衣服。他在厨房门口做了换衣柜,常年存放干净的厨师服和帽子。仔仔细细戴帽子,洗手洗脸,将厨师服的扣子扣到颈项。
他人长得好看,肤色极健康,再加上被熨烫得极板正的衣服,陡然多了点儿禁欲的味道。
苏小鼎刚才心旌动摇,这会儿见了更有点把持不住了。
她只好反复告诫自己,这人人品真的有问题。
心如止水。
方骏整理好自己第一件事,便是开冰箱,拿出一个密封得很好的盒子。他打开看,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然后打开另一个带锁的小柜门,里面居然还是一个小冰箱。盒子,被锁小冰箱里了。
苏小鼎身后发出一声嗤笑,她扭头,沈川冲她,“你看他那小气的样儿,居然还给锁上了。其实都没用,我一根铁丝给他撬开,你信不?”
她笑了笑,没回答。
向垣招呼两人去天井里坐着等,“他做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应该又是一项怪癖。
苏小鼎找了张竹椅坐下,向垣给上的茶,沈川不知从哪里捣鼓出来水果。
向垣问,“小鼎,你和咱们方骏儿认识多久了?”
沈川眉头一挑,颇有意味。
她不明其理,算了算时间,“一个多月吧。”
沈川眉头挑得更高了,“才一个多月?”
居然全给忘了?
苏小鼎觉得时间确实有点短,但并不值得对面见多识广的两个男人惊疑吧?她笑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向垣拍了沈川一下,要他闭嘴。沈川呵呵一笑,说了一声,“真可怜呀。”
可怜?苏小鼎确实觉得自己可怜,为了钱,不得不与狼共舞。
她便不再说话,摸出手机,开始和吴悠在网上沟通婚庆设计的细节。
向垣见状也不搭话,和沈川聊起八卦来。
大约是某个朋友结婚了,孩子已经好几岁了才补办的婚礼;向垣老婆带着孩子出去玩,把他一个人丢家里,这小半月都只好到处蹭饭;方骏把明仁的事情捅开,又丢手不管了,现在一班老臣子天天纠着他哭诉。
沈川比他更烦躁一些,不知说到哪里有些生气,大声道,“我就觉得江浩那小子不对劲,把娜妞儿哄得团团转。”
苏小鼎动了动耳朵。江浩?娜妞儿?
“人家马上要结婚了,你意见还那么大?”向垣喝了一口茶。
“要不是小姨脾气刚,那小子肯定能把人哄出去卖了。我看见他那要笑不笑的样子就讨厌,还不如干脆拖出去打一顿来得爽快。”沈川用力把杯子顿竹桌上,“你说,咱们沈家人,怎么就生出那么个软趴趴的姑娘来了?”
沈家人?苏小鼎眼珠动了动,转头去看厨房里忙碌的那个白色人影。烟熏火燎,水汽蒸腾,他正用汤勺盛了一点点汤汁尝味道。品评了一口,便吐去旁边的水池。
所以,方骏让她今天来,为的就是这个?
苏小鼎有点儿意外,他居然能有这好心雪中送炭?
“主要是小姨认可他。”向垣劝说,“就当白得一个上门女婿。把公司把好,生个好娃,后面的事情不一定的。小姨身体好着呢。”
零零散散,又是一些其它的话。
苏小鼎看了沈川一眼,眉眼间和沈文丽不是很像,但疏朗大气的感觉相似。
听起来是沈文丽比较满意江浩,引荐给了王娜。交往中应是江浩左右了王娜,令沈家人比较担忧。这大概也是沈文丽说出女儿耳根子软的原因,也是她想解决的问题。江浩的家人不怎么看重他,对结婚不够上心,明说是结婚,但近乎于将儿子白送了。沈文丽目前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继续掌控公司二十年不成问题。
因此,她可能想要借婚礼摆明一些态度。她确实很欣赏江浩的才能,但希望他不要妄图掌控王娜。
她垂眸,强势的妈妈,没什么主意的女儿,精明的女婿。
丈母娘要帮助女儿驯服女婿,这婚礼恐怕是个战场。
继续保持沉默就有些刻意了,苏小鼎便开口,“你们在聊的是江浩和王娜吗?沈总的女儿和女婿?”
沈川扭头看她,点头,“对啊,你认识?”
向垣喝一口茶,“苏小姐做婚庆的,总是有消息来源。”
第一次见面,并没有特别介绍,向垣就知道她是做婚庆的。
苏小鼎想了想,干脆地道,“叶岚,就是上次在明仁办丧婚的新娘。她是我朋友,也是沈总的朋友,所以帮忙介绍了。我还挺有兴趣的,正在争取中。”
沈川和向垣对视一眼,方骏真是要完蛋了。这才刚谈上,姑娘对他都还没什么想法,他就巴巴地把人带来了。带人来就不说了,打的主意摆明了帮忙嘛。
正在这时候,方骏推开厨房朝外的窗户,“吃饭了,过来摆桌子。”
苏小鼎立刻起身,对他笑了。
方骏放窗户上的手抖了一下,近两个月来,他在她脸上见过虚伪,嘲讽,冷笑,热情,憋屈等等,但像这样毫无负担的笑还是第一次。
仿佛回到十年前,她点着楚朝阳的肩膀笑,“你做的这个丸子超好吃。我说真的,全世界第一。”
金舌头从不说谎,除非被爱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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