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意

    九方渣的语气太过悲怆, 神情太过萎靡, 每根头发丝儿都写满了低落。

    越歌在心暗笑一会儿, 又不免生出一丢丢的同情, 觉得这倒霉孩子有点儿惨。

    毕竟与原着不同, 他这会儿还没怎么渣呢。

    这就让她对自己的幸灾乐祸……感到有一点点心虚了。

    于是越歌努力不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一本正经道：“那九方学长觉得，女子与女子之间的感情该是如何呢？”

    九方渣恍惚片刻, 晃了晃头，神色坚定道：“为挚友，为姐妹，为亲信, 为知音……唯独不该为爱侣！”

    越歌觉着这小伙子的思想觉悟很成问题啊。

    她不急不缓道：“为何如此认为？”

    “阴阳相合才是正道……”九方渣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别说修行人, 就是寻常百姓也知道这个道理。”

    “阴阳相合啊，”越歌若有所思。“如此说来, 我修极阳的庚金之道，阿祝则修极阴寒冰之力——这一阴一阳，我二人岂不是天造一对, 地设一双？”

    九方渣涨红了脸道：“我是说男女性别！男女双修，同证无上大道……”

    越歌便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女子之间的双修之法难不成就没有了么？”

    “难道有吗？！”九方轩凌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怎么没有……”越歌以袖掩口, 面上浮起一层薄红。“我和阿祝, 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自然也是……过的。”

    九方渣现在的表情，就好像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了。

    越歌加大力度, 继续打击：“好啦，我与你说不通，就先回去了。我可是片刻都离不开阿祝啊……”

    顿了顿，又娇羞地补上一句：“我不在身边，阿祝也会心不快呢。”

    九方渣：“……”

    于是越歌施施然走开，留下九方渣一人，于寒风独自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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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歌没走多远，便撞上了祝余。

    她立在一棵灵木之下，银眸半阖，露出一线银水晶样的瞳仁。

    听着越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抬起头，平淡地问：“九方所说何事？”

    “不过是些小事，无足挂齿。”越歌笑眯眯地走上前，理了理祝余的头发：“簪子歪了呢。”

    祝余任由她在自己头顶捣鼓，继续问：“是我所不能知晓的吗？”

    “怎么会，若是你想知道，说来一笑也无妨。”

    越歌一边将那灵簪端端正正地戴好，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将她与九方渣之间争论略说了说。

    将这些讲过之后，越歌笑着补充：“自然，你我二人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但九方的话着实令我不快，就想着怼他一怼。”

    “在我看来，情之一字……是不该局限于性别。九方的观点，未免太过偏颇、狭隘。”

    祝余安静地听完，若有所思道：“确是如此。阴阳相合这种说法，最初也只是指修炼之需要注意的一环，而并非指男女之别，是九方有所误解。”

    她是支持我的。

    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越歌暗暗地松了口气。

    祝余接着道：“不过，你若是想要双修，也无不可，只是我头没有功法——”

    “等等，双修……？我同谁双修？”

    越歌听着不太对，便打断她的话，惊愕地问。

    祝余亦是不解：“自然是同我，还能有什么人？”

    越歌：“……”

    越歌深呼吸：“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她没记错，她俩是形婚没错吧？

    不，形婚都不算，只是形订婚。

    最重要的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真的有双修功法……？！

    她只是随口说来诈九方渣的而已啊！

    见越歌久久无言，祝余的神情逐渐冷峻。

    “还是说，你想与旁人双修？”

    ……迎着祝余冰冷迫人的目光，越歌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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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参加武斗的队伍，训练地点就在洞明学院的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旁，虽然往来修者不多……但还是有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祝余四下望了望，也不多话，直接隔着衣袖拽起越歌的腕，就以空天境修者的速度向寒月居而去。

    越歌任由她拉着，思绪飞转，回想到底是从何时起就出了问题。

    讲道理，千乘舞弯了，还有个老相好，她觉着没什么。

    若是灵桃、白萦、水蓝鲤都弯了，她也只会暗自发笑，为九方渣数数头上的绿帽。

    可是祝余……唯有祝余，最不可能。

    与其说是她不可能弯，倒不如说，祝余看着就不像是会有心仪之人的样子，与性别无关。

    越歌甚至觉得她是无性恋……

    哪怕在原着，因意外被九方渣占了便宜，她对九方渣也从来没有露出过其他后宫那样的女儿之态。

    她一向冷淡自持，对九方渣爱理不理。甚至，其他几个妹子在相处过程隐约可见的酸溜溜的迹象，在她身上也从未有过。

    尽管她对九方渣的态度，比起最初有所软化……可那也更像是对待合作伙伴那样，不远不近的疏离。

    所以，不会吧——？！

    祝余见她木愣愣的，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盘膝坐下，等她回神。

    当然，越歌也没有让她等很久。

    越歌在祝余对面坐下，原本是下意识地并拢着双腿，察觉不对，也赶忙换成盘膝而坐的姿态。

    “祝余，你……心悦我吗？”

    “我不知。”祝余回答得干脆利落。

    啊，破案了，果然还是不会喜欢人嘛……

    越歌垂下眼。

    然而……

    “我不知，你对‘心悦’、对‘爱慕’的定义，和我是否相同。”祝余接着说完。

    那银眸，紧紧盯着越歌。

    越歌想挪开视线，可对面的目光仿佛有魔力般，紧紧锁住她，让她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

    在剔透干净的银眸渐渐沉没……

    才恍然发觉，初见时祝余那银白眼眸茫茫的雾色，不知在何时竟已消散干净了。

    “我喜欢看你下厨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是被赋予种族属性的吃货啊！

    “我喜欢你靠近我。”

    ——世间仅此两只的天灵修罗，指不定再过万年都出不了第个，互相靠近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同属同族之情啊！

    “我想抓住你。”

    ——诶……？

    祝余偏过头。

    “……只是一种比喻，想让你待在我这里……哪儿别去。”

    越歌好像抓到什么漏洞一般，忽然放松下来——对了，如果这么说，就肯定是在开玩笑了。

    怎么可能是想让自己待在她身边呢……之前，她还毫不留情把自己往外赶着历练不是？

    哎呀，平日里不开玩笑的人，真是一捉弄人就要搞大的呢哈哈哈哈哈……

    ——得了吧。

    哪怕是越歌再怎么吐槽来缓解压力，也没法骗自己说这只是个玩笑。

    且不说祝余是不是会有作弄心思的人，就只看她的眼睛……

    太认真了，那眼神。

    越歌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或许这只是你的错觉……你想想，从最初到现在，都只有我一个人在你身边，不是吗？也许你只是混淆了……”

    这么说起来，她们共同度过的日子，也不过一年多而已。

    祝余平淡地回了一句：“想要接近我的人从来都不少，是我不愿让他们靠近——你是不同的。”

    越歌不自觉攥紧双。

    从最初，不合理之处就一直都在，是她没有注意。

    生性孤冷的祝余，若是那么轻易便能允许她随同来到洞明学院，入住她的小院……

    那么，她到来之前，这院就不该连一个洒扫做膳的杂役都没有。

    又或者说，还在这之前，以祝余的个性就不应该允许自己……用所谓神明见证的婚约，将她绑在一处。

    那时候，祝余在想什么？

    是一见钟情吗？还不了解她这个人的时候，就有了所谓的好感？

    可她从来就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

    祝余倾身靠近，抬起纤白指，在越歌身前两寸处停住。

    等了片刻，见越歌没有反应，她才轻缓地将指尖点在越歌侧脸。

    那向来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颜色浅淡的唇瓣微启，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

    她在本该年少慕艾之时，心一片沉冷。

    却在大多数人都已尝过情爱滋味，然后沉淀下来的年纪，动了心。

    “如今，我们便正式两情相悦了。”祝余宣布。

    越歌抓住她的腕，轻轻推开。

    “我想，你可能对两情相悦有什么误解。”越歌微笑道，嘴角扬起的角度恰到好处。

    祝余蹙眉，沉默地等待下。

    “我不觉得自己之前对你有爱慕之情。”越歌继续道。

    “若是我的举动，让你产生了误会……我感到很抱歉。”

    祝余盯着她：“你说过从年少时就爱慕我。”

    越歌烦躁道：“那只是编好的台词，话本儿里看来，摘录下的——”

    “可你年少时，也的确常来看我。”祝余语气执拗。

    那又不是她！

    一年多以前，她才空降阿修罗族的择侣大典啊！

    越歌面上仍是微笑：“若我真对你有情——”

    当时便该阻止那群恶童欺负你，不是吗？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不然，不就好似在人伤口上捅刀子一样……

    眼看着祝余周身的气息逐渐沉冷，越歌心下一揪。

    她横下心来，闭眼道：“总之，我是不会——”

    不会答应你的！

    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知道我温和微笑的外表下想的是些什么吗？

    你知道我的灵魂来自哪里吗？！

    “——不会现在就给你答覆的。”

    祝余微微抬眼。

    越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让我想想吧，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

    她这么说着，也不看祝余一眼，就沉默着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轻轻地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