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白慕景看了看藏书室里的情况, 发现他所收集的檀木盒子都被打开过一次。他颤声道:“全都修补完了？”

    白洛溪点点头应了声。

    姜易所看过的功法秘籍不在少数，而这间藏书室里的功法秘籍, 都是他看过的。

    一开始修补一本功法秘籍，需要十分钟的时间。随着业务不断熟练起来，到了后面, 姜易修补功法秘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修补完好后的这些功法秘籍，一经现世，必定会有极大的影响。

    白洛溪一笑，对白慕景道:“老爹啊, 修补这些功法可全是姜易的功劳啊。”

    白慕景闻言看了眼姜易, 颇为不甘心的点头道:“认可了认可了，行吧。”

    “……不过, 你娘会不会认可, 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洛溪伸手拿出了最初修补的那一个檀木盒子, 将里面那卷羊皮纸拿出来, 递给了自家老爹。

    “爹, 白家旧功法。”

    “连这个都能够修补好？他到底是什么……人呐？”白慕景异常震惊，其他功法秘籍也就算了, 并非是本家功法秘籍。

    可他手上拿着的这一卷羊皮纸上记录的内容，是白家从前的功法。就连本家弟子都没办法得知最初功法的内容啊。

    白慕景一怔，随后拿着那一卷羊皮纸走出了藏书室, 去值守室见了白家那位长老，并将这份白家旧功法递给了长老。

    值守室的长老接过白家旧功法之后，仔细翻看着, 随后道:“的确是真的。”

    随后，白家长老看向白洛溪和姜易，喃喃开口:“我活了万余年。”

    白洛溪微怔。

    万余年的时间，应该是从修仙界进入末法时代开始算起的。山海境创立至今，也有万年时间。

    也就是说，当年那段历史空白期，这位白家长老曾经是经历过的。

    这是位活祖宗啊。

    白洛溪问道:“万年前有一段历史空白期，长老爷爷您也曾经历过吗？”

    白家长老缓缓起身，迈步朝着藏书阁二层楼梯处走去，并对身后三人道:“你们随我来。”

    一直往上走，直到临近藏书阁最顶层。

    白洛溪记得藏书阁最顶层，一直是不允许人进去的，即便是白家家主也不允许被进入。

    小时候，白洛溪一直很好奇藏书阁最顶层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书册。每一次，当她想偷偷跑上最顶层去看看的时候，总会被长老爷爷被抓下来。

    白家长老推开藏书阁最顶层的门。

    藏书阁最顶层里面的情况，同藏书阁其他楼层完全不同。

    走进最顶层之后，里面是无尽夜色与星辰。那些星星挂在夜色之上，一闪一闪散发着光芒。

    “我曾见证了末法时代最后一场飞升，和山海境中第一场飞升。”白家长老的声音，略显沧桑。

    他像是在回忆着当年那两场飞升盛事的场景一般。

    而眼前的夜色星空上方，蓦地出现了一幕场景。

    场景中光影变化着。

    漫天劫雷酝酿着，随之轰隆而下。

    就将场景中那一大片天空都变得黑沉沉的，有种整个天幕欲倾轧下来坠毁的趋势一般。

    场景最中央，有人在渡劫。

    飞升之劫。

    那人负手而立，身着一身雪白道袍，道袍上绣着飘逸流云，徒手抵抗着重重劫雷。

    眼前光影再一转，在那场景中，天幕中劫云散去，天空碧如洗，灿烂无比，带着朵朵祥云。

    “末法时代，渡飞升之劫的这人，是谁呢？”白洛溪看着眼前的场景，轻声低喃了一句。

    似乎为了回应她的话一般，即将登入仙门的那人忽然转过身来，朝着她挥了挥手，还说了些什么话。

    也不对。

    这应该是长老爷爷的记忆场景，这人是在同当时观看这一场飞升盛事的人挥手。

    白洛溪看着渡飞升之劫的那人，怔愣了片刻，她见过他。她从记忆中迅速抽调出了这一段记忆。

    “白前辈，可有道侣了？”

    白云行。

    末法时代最后一个飞升者，是白家白云行。

    白洛溪想到这里，蓦地转头看向姜易，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姜易眸光落到半空中的场景中，察觉到白洛溪的目光，垂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的是白云行。

    白洛溪低吸了口气，有些惊讶。

    “我……这是真的？”白慕景看见场景中那人面容，异常震惊。

    场景中这人，不是他早已经陨落的老爹吗？什么时候成了末法时代飞升最后一人了？

    “老家主白云行，是末法时代飞升最后一人。”白家长老开口，肯定了白洛溪的猜想。

    场景中，白云行挥了挥手，似乎还对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一般，最后转身走进了飞升之门中。

    画面由此停住。

    白慕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仔细回想了自己的记忆，确定自己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

    “长老，我确定我的记忆没错，我爹是陨落的？为什么你会说他是末法时代飞升最后一人？”白慕景不解。

    白家长老看向白慕景，问道:“那你可知道，老家主是因为什么而陨落的？”

    白慕景张了张嘴，正打算开口解释原因，却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是被他忽略了？还是他的记忆根本就是错的？

    “老爹，你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白家上一任家主的事情。”白洛溪补充道。

    否则，她早在一看到《天道少主不正经》这本书中所提到的白云行时，就应该发现了异常。

    有些奇怪的是，在《天道少主不正经》中，白云行这个名字出场过，而白慕景这个名字却完全没有出场过。

    好歹，他也是女主角的父亲吧。

    而在现世中，白洛溪从来没有听自家老爹提起过自家爷爷的名字，也并不知道自家爷爷叫白云行。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巧合吗。

    白慕景有些无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怀疑:“难道真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长老，为什么你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从前，无人可提；往后，无人可说。”

    白洛溪下意识抬头，再次看向半空中场景，画面在白云行走进飞升之门后，蓦然而止。

    随之，很快消散，恢复了如初的无尽夜色与星辰。

    白洛溪微蹙眉，她总感觉到有点儿不太对劲，那个画面最后截然而止，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就像是电脑上播放视频，被网速限制而突然卡顿一般。

    “我想同你一战。”白家长老看向姜易，开口道。

    “应。”姜易欣然允诺。

    藏书阁最顶层，是无尽夜色与星辰，不知道因何而起。

    姜易早在进入此处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位白家长老的状态悄然发生了改变。

    从离合，到大乘，只在一瞬间。

    就像是某种限制，被释放来。

    而在这里，姜易感受到一种久违、并未被天道规则所压制的畅快淋漓感。

    于是，他看向白家长老，欣然应邀。

    沙沙。

    明明处于室内，却无端有风声起。

    白家长老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起，他的面容蓦地变年轻了许多，就像是在他身上发生了岁月倒流一般。

    二步起，他周身威势蓦地迸发出来，大乘境界的威势，让周遭万般星辰流转都为之一顿。

    三步起，他已经恢复了最巅峰、也是最初进入大乘境界时的状态。

    公平一战，也是最巅峰的状态。

    白家长老抬手，自身凌于无尽夜色中，那抹无端而起的风随他控制，轰出惊涛骇浪般的动静，朝着姜易而去。

    姜易目光沉静，面对这汹涌一击，他周身灵力浮动间，抬手轻轻拂而去。

    两道攻势相撞，拍打起惊涛骇浪。

    大乘修士之间的交流，难得一见。

    顷刻之间，两人交手数百招也不为过。

    出奇的是，白洛溪竟然看懂了姜易和白家长老的这一战。

    凭借她的眼力，其中灵力流转，各种招式，她都看懂了。白家长老所用的，皆是白家内部流传的基本招式。

    而姜易所用，则是玄天宗每一位弟子都学得会的招式，同样是基础招。

    大乘修士之间的交流，似乎不在于招式术法的华丽炫技，也不在于自身姿态的优美随意。

    这一场战斗，比试双方，都归于质朴。

    以最简单的招式，来比试。

    白洛溪转头看了看自家老爹，问道:“老爹，你看懂了吗？”

    随后，白慕景可疑的沉默了下，才轻咳一声道:“闺女，你看不懂没关系，毕竟你老爹我也只能看懂一部分，别灰心啊闺女。”

    白慕景颇为体贴的安慰道:“别因为这件事而灰心，要是姜易敢欺负你，你老爹我就算是再怂，也要揍他一顿的，你放心啊。”

    白洛溪默默无言，转头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姜易和白家长老这一战上。

    姜易身形如风，灵术在五指指尖流转着，干净利落的往前挥去，毫无任何拖泥带水。

    “轰！”

    现场似乎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随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白家长老沉默了片刻，才听到姜易的声音响起:“玄天宗姜易，承让。”

    姜易回头看向白洛溪，白洛溪眨了眨眼，一笑。

    “白家白术，不悔。”

    白家长老一声大笑，迈步朝外走去。

    远去了，还能听见他大笑的声音中，夹着好几声:“不悔，不悔啊。”

    白术万年未走出过藏书阁。

    今日他第一次走出，就是结束。

    迎接他的，是明亮天光，是山间清风，是他万年不曾看见过的风景。

    “从前，无人可提；往后，无人可说……”

    他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白术，道消身陨。

    而在藏书阁最顶层中，无尽夜色与星辰蓦地消散，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中央，架着一柄长剑。

    白洛溪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剑柄，将剑取了下来。

    “咔嚓！”

    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音。

    白洛溪看着手中的半截剑身，再看看依旧放置在剑架上的另外半截剑身。

    这是一柄断剑。

    从剑身中段，被一分为二。

    断剑中间，平平整整，不知道是被什么砍断了此剑。

    白洛溪拿着这半截剑身，翻了个面，指尖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像是两个字被刻了进去。

    她移开手指，看见了那两个字。

    ——听云。

    “听云剑？”白洛溪轻声低喃了一声。

    她记得这柄剑的名字。

    在《天道少主不正经》中，白云行曾经赠送给那个白洛溪一柄剑。

    此剑，名为听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云剑竟然断了，还一直藏在白家藏书阁最顶层。

    “我想学习炼器之法。”

    白洛溪拿着那半截剑身，转头看向姜易。

    她想将这柄听云剑再次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