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心最是难测

    ‘天子登云梯, 欲寻王母宫，若为长生道, 且踏枯骨上！’

    这童谣词听着怪异非常，但是读音顿挫还是很押韵的, 作为一首童谣来说, 不需要太华丽的辞藻, 大概有个曲调就行了, 所以古代童谣曲调其实相差不多，很多童谣都是换了个词而已，因为是童谣，所以要朗朗上口方便传唱, 曲调也很简单，一般从读音上就能辨调, 而且曲调变换也不复杂，这四句童谣词, 上半段和下半段的曲调应该是一样的，所以这三排编钟虽然很多, 但数目多不代表需要敲动的编钟多。因为编钟主要用于宫廷演奏, 所以随着时代发展，帝王审美水平提高, 编钟的数目也就越来越多, 但奏给帝王听时，当然是怎么复杂怎么来了，但哪个乐师会闲的给一首童谣编那么复杂的曲调, 那可不利于童谣传唱啊！

    这么一想，壁画上的编钟又有迹可循了。

    谷梁薇懂一些五行八卦，所谓墓穴机关，一般都按这五行八卦来布置，所以这甬道一路走过来，两个人都没有误触机关，但这编钟又不属于五行八卦了，谷梁薇对古代乐器根本就不懂，她看玥舟认真思索，忍不住问：“你有办法了？”

    玥舟还有一些不太确定的说：“编钟是古代的打击乐器，每个编钟都有不同的音调，按照顺序敲打，就可以奏出乐曲，你看，”玥舟伸手为谷梁薇指向编钟说：“上面最小的那排编钟，音调就最高，下面最大的那排，就是低音调。我想，只要能找出来这首鬼童谣的曲调，按顺序按下去，就能开启机关。”

    玥舟说的很有道理，谷梁薇听得连连点头，她看向认真思索，双眼放光的玥舟，觉得也真是巧合，如果她没有拉着玥舟过来，或者指了个身体素质好的雇佣军来一起找机关，那都是白费功夫。

    玥舟认真思考时就心无旁骛，她认真听着那墙壁后面传出来的，用古文唱出来的鬼童谣，试图去辨析其中的音调。现代人对儿女总有种拔苗助长的心态，几乎没几个孩子能逃过兴趣班的茶毒，玥舟小时候也被父母带着去上过钢琴班，她那时候学的还真不错，小小年纪到了考六级标准，可就是没长性，临考级前几天又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她父母也不强求她，本着孩子开心就好的开放态度就没再强迫她，于是这项才艺也就荒废了，后来上大学看别的同学都有不同才艺，玥舟也挺羡慕，想过把钢琴这项才艺再捡起来，但她重弹钢琴就发现她弹钢琴的水平已经远不如小时候有灵性了，再加上后来学业繁忙，她就断了这个念想。

    但辨个音调对玥舟来说还是很简单的事情的，而且玥舟痴迷历史，对古代乐器也有所了解，古代没有那么华丽的音乐系统，曲目音调基本是按歌词声调演奏，玥舟认真听那魔音穿耳的鬼童谣，几乎听得要被洗脑了，一扭头就看谷梁薇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你，你看我干什么？”玥舟一愣，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你认真的样子很好看，”谷梁薇扬唇笑了一下，坦坦荡荡说：“眼睛都在放光，像是有星星。”

    “啊？哦...”冷不丁听谷梁薇说这种文艺的话让玥舟还有些不习惯，她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整理了下心态，对谷梁薇说：“我把音调整理出来了。”

    谷梁薇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如果这里有陷阱，会有什么陷阱？”玥舟紧张问。

    “可以有很多，”谷梁薇指指头顶：“头顶可能会落下流沙或砸下巨石，”她又指指脚下：“地面会突然断裂，地底下是无数利剑。”

    也就是说，按错了机关，不管怎么死，都不会死的很痛快。

    “你信我吗？”玥舟盯住了谷梁薇，试图看出来谷梁薇的微表情。要是谷梁薇表现出来一丝不确定，她就会劝谷梁薇独自退回去，让她一个人来开启这个机关。

    “那你信我吗？”谷梁薇反问。

    玥舟当然信，否则她不会和谷梁薇来找幻听机关。

    谷梁薇的问话，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两个人虽然才接触短短几天，但每天都在生死徘徊，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建立了可以共生死的情谊。

    被人用生命信任的感觉，令玥舟有些被感动。

    她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下头，强颜欢笑说：“好，要是机关按错了，你也只能去下面怪我了。”

    谷梁薇轻松一笑。

    远处甬道的众人紧张的看着站在甬道尽头的玥舟和谷梁薇，并不知道她们两个现在面对着多么紧张的情势，而谢纯避开了考古队其他人，招呼那两个幸存的雇佣军到了角落，和他们低声商议起来。

    “那个谷梁薇，我之前就怀疑她的身份，她原来，是卸岭后人！”谢纯咬牙说：“而且，还是谷家后人！”

    “什么！”那两个雇佣军大吃一惊：“怪不得她功夫那么好！”

    “我还以为卸岭后人都已经死了！”

    “显然还没有，”谢纯冷笑一声，从包里翻出那个乌铁镯在手里掂了掂：“不过，很快就是了。”

    那两个雇佣军握紧了手里的枪，几个人目光不善的看向甬道尽头的谷梁薇。

    现在，就等机关开启了。

    见谷梁薇这么信任自己，玥舟当即就有了底气，谷梁薇为她用电筒照着那些编钟，玥舟则谨慎的按下编钟机关，第一个编钟按钮按下去，玥舟和谷梁薇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她们静静等了两秒，都做好了头顶陷下流沙，脚下断裂开万剑穿心的准备，但甬道里仍然平平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鬼童谣仍然在响，但这时候，还能听到鬼童谣，就说明她们没有按错，说明她们还活着。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长松一口气。

    “继续，”谷梁薇说。

    玥舟点头。

    因为最上排的编钟太小，这些编钟又排列的过于紧密，稍一不注意就会误触一旁的编钟机关，所以玥舟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每按下一枚编钟都十分谨慎，说句不好听的，在按下每一个编钟的时候，她都做好了足够的必死的心理准备，但随着编钟一个个按下去，鬼童谣仍在响，并没有流沙陷阱出现，说明玥舟并没有按错。

    但人做对的选择不难，一直做对的选择就很不容易，尤其在大半选择都做对的时候，这时候做错选择，就更加惋惜了。

    几个编钟按下去，即使听着鬼气森森的鬼童谣，在阴冷的墓下，玥舟额头还是沁出细密的汗，但她全部心神都在这三排编钟上，怕被打扰思路松懈下那根紧绷的神经，她都没心思去抬头擦一把汗，谷梁薇轻轻抬手，抹去了玥舟快流到眼睫上的汗水。

    “不要紧张，深呼吸，”谷梁薇低声在玥舟耳边说。

    谷梁薇不管任何时候都是这么平静镇定的样子，好像一切尽在掌握，这就给她身边人带来了极大的勇气，玥舟深呼吸一口气，咽下口水，沉静下心神，继续按动了接下来的编钟，机关始终没有触动，这很好，说明玥舟做的是对的。

    可玥舟的手指隔空停留在最后一个编钟上，手指颤抖着，却无法用力按下去了。

    这就是最后一个音调。

    可谁能肯定，这个编钟按下去，她们面临的就是开启的墓门，而不是又一道机关？殷墓里危险重重，机关环环相扣，墓主会那么好心让他们这些人顺利进入墓室吗？

    面对生死之时，人的本性暴露出来，玥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但这最后一个编钟按下去，面临的是生，还是死，谁都不知道。

    所以玥舟没有勇气按下去。

    “不要怕，我在这，”谷梁薇站到玥舟身后，整个人虚搂着玥舟的身体，手也拢住了玥舟的手指。

    因为太紧张，玥舟的身体很凉，一点温度都没有，颤抖的手指更是冰凉的吓人，谷梁薇给了她一丝温度，下意识的，玥舟偏头看向身侧的谷梁薇，因为两个人距离太近，她侧过头时，柔软的唇擦过了谷梁薇的脸颊。

    玥舟愣了愣。

    “你不是说，你欠我一条命吗，所以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谷梁薇偏头看向玥舟，温柔的笑了一下。

    玥舟眼眶一红，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好像...也对哦。

    也没那么可怕。

    她欠谷梁薇一条命呢，就当还给她好了。

    况且，和谷梁薇死在一起，也不是很坏。

    只是...只是...

    哪有说的那么轻松啊！

    她来时和父母说，只是一次寻墓之旅，用不了半个月就回去了，结果一进蛇苁林手机也没信号，就和父母失联了，之前夏静兰还羡慕她能加入考古队赚学分，可这学分...哪有性命重要啊？！要是还可以选择，她宁可换专业不学考古这行了！

    她还，还没有活够！！！

    她还不想死啊！

    看玥舟无声的，哭得像个委屈的兔子，谷梁薇抱紧了她一些，试图给玥舟一些力量。

    但谷梁薇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她们都还没有活够，不想像死去的那几个雇佣军一样，把命留在这里，尸体都带不走。

    “哪一个编钟？”谷梁薇问。

    “第三排，第四个，”玥舟抽噎着说。

    谷梁薇点点头，手压在玥舟的手上，和她一起按动了那个最后的编钟。

    然后她们静静闭上眼，等着命运的齿轮转动。

    生或死，就在这一瞬间了。

    鬼童谣戛然而止。

    机关转动声响起，壁画从中间断裂开，缓缓向两侧移开。

    玥舟泪眼朦胧的睁开眼，看到眼前墓门开启，惊喜交加，带着哭腔转身回抱住谷梁薇又跳又叫的喊：“太好了，没有错！你看，我说的吧，我们要心怀希望，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和我去北京...”

    劫后余生，谷梁薇也放松下来，她看怀里和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的玥舟，刚想笑话她一句，还没开口，刚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甬道里，突然就响起一声枪响。

    谷梁薇的身体剧烈震了一下。

    玥舟的话突兀的戛然而止，她在谷梁薇怀里，正对甬道方向，在对面刺眼的强光电筒光亮中，她看到一个窈窕人影持枪对准着她们的方向，开了那枪。

    是谢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