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温欣妍家呆了两周, 期间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过把关系透露给温欣妍她母亲的意思。

    温欣妍是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软化她妈的态度的, 季汐然……季汐然表示我不知道, 别来问我, 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搞好的关系。

    她一会儿婆婆, 一会儿岳母的, 时不时纠结的自我批判一下, 顺带问一下温欣妍的意见。温欣妍不明白两个女人间有什么好分的, 跟着她纠结了一会儿后, 果断放弃，软软说一句什么都好后，果断当了甩手掌柜，留她一个人在那纠结称呼问题。

    季汐然纠结了两个多星期也没纠结个所以然来，时光匆匆而逝, 直到她跟温欣妍踏上返回学校的旅途, 也没纠结出到底是该喊温欣妍她妈做婆婆还是做岳母。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问题, 等真到了她妈知道她们关系的那一天，估计不管是喊她做婆婆还是岳母, 季汐然估计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临走时, 是温欣妍她妈送的她们。把她们送上汽车后，怕她们晕车，特地买了十几个苹果从长途汽车的窗户口塞到她怀里。

    乡下的长途汽车没有座位人数限制, 常常是人满了才开车，季汐然不适应的靠在温欣妍身旁, 听着身边吵吵闹闹男女老少的声音，闻着鸡鸭身上的瘟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突然就觉得自己怀里的苹果和身旁的温欣妍泛着香。

    “欣妍，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别硬扛。妈这儿有点零钱，你拿着回去花，别苛待自己，知道吗？”说完这些，季汐然就亲眼看见温欣妍她妈掏出来的纸币皱巴巴的，都是一块两块的，偶尔夹杂一张两张五十一百的，数了一大叠，递给温欣妍，仔细叮嘱了她一大堆。

    季汐然在旁边看着，本来以为温欣妍不想要的，没想到她却接了过来，然后抽出几张五十的，递还给她妈，“妈，我不需要这么多钱，这么多吃饭就够了呢。”

    常年居囿在这个破落的小山村里，吴莲其实并不明白外面的物价，只是她们这里一块钱可以买两根油条，一份盒饭，就以为外面也是这样的。

    她放心的把剩下的钱收好，眼泪慢慢从她因为长年累月做农活而黑黄的脸上流下来，“欣妍，回去别想妈妈，好好念书知道吗？”

    “知道了。”温欣妍也忍着眼泪，勉强对她挤出个笑容，“妈你快回去吧，外面很晒的。”

    “好，好好。”虽然一直点头答应，但是她妈却一直站在路旁边，直到汽车开走，长长的山道上，被激起大片的尘土，一部分扬在她身上，将她原本就素的衣服覆上一层黄沙；直到从脏兮兮的汽车后窗玻璃看不见她的身影，温欣妍心里的弦才断了一样，双肩略颓，失落的看着手里一叠零钱不说话。

    季汐然是明白她现在心里的感受的，无声地用手搂住她，打开了手里的mp3。

    两个人靠在一起，分享听王菲的悲伤情歌，将无言的悲伤分成两份，就没有那么悲伤了。

    但是到底是真的不悲伤还是假的不悲伤，也就只有她和她能明白。

    山间的空气很好，蓝天白云，却会突然下暴风雨。

    一路上看山间景色叠峦，季汐然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温欣妍她妈这样，总有股难言的罪恶感，在戳她的心挠她的肺，扯她的肉。

    她自觉自己是没有做错的，但是为什么突然就感觉有点介意了呢？

    回去学校的时候，晚霞满天，她们宿舍楼前的那些杨树叶子都被晒得焉巴巴的没有精神气。

    晚上很热，她和温欣妍一起拎着行李箱走到她们宿舍楼下，温欣妍眼里有很多血丝，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

    季汐然赶紧拦住她，笑得异常明媚，“一路上都快累死了，温美人咱们回去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啊。”

    温欣妍眼里的光慢慢落下去，虽然很不情愿，却依旧是温声说了句好，本来要帮她拿行李的，季汐然却坚持自己拿，她眼里的光，越发落下来，沉默点头，把要求换成要亲眼看她上楼。

    季汐然对于此倒没发表什么意见，笑着和她说了句再见，转身上了楼。

    气喘吁吁的把行李箱拎到六楼的时候，从阳台望下去，还能看见温欣妍依旧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就像她们临走时，她母亲送她们的场景一样。

    季汐然心里有根刺，觉得很不舒服。她收回视线，迎面就看见几个英语系的抱着一个大脸盆走过来。

    寝室两端有穿堂风吹过，沁人心脾的凉意，将她心里头的燥热解了一些。

    拎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往前走，路过几个系的宿舍，都能听见里面的人在读不同语言的书。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扑面一股凉气和暴躁的背单词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

    “咦，老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坐在最外边的刘小果最先看见她，抱着一本单词书，整个人身上贴了“我很暴躁”的标签一样。

    季汐然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心里记着温欣妍她母亲辛苦的脸以及那一叠皱巴巴的零钱，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犯罪了一样，心里烦躁得很，随便敷衍道，“马上就要考试了，当然是考试重要。”

    一边说，她一边把行李箱里头特意给寝室几朵食人花买的特产拿出来，“我要加入到你们的苦逼阵容里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接受到贿赂的仙女们纷纷放下书，过来关心颓丧的季大美女。

    “老季，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老季，你要是和某人合不来，你看看我怎么样？”

    “老季，你过来，我有道题不会，你给我讲讲。”

    鉴于祝棠太过直男，立即受到其他两人的讨伐，“去你的！”

    几个人嬉闹打成一团，季汐然在一旁看她们嘻嘻哈哈的，顿时觉得，还是做一条单身汪好啊，起码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揪心的胡思乱想，不会不开心。

    为了培养各自心如明镜台的学习境界，宿舍里没开空调，她们玩了不到一会儿就各个累得成一条狗一样了，趴在桌上奄奄一息的，没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几个人想都没想，“老季开门去。”

    “你们这帮懒汉！”本来还有些伤春悲秋的季汐然顿时回味过来了，气得几乎跳脚，恨不得一人给这群爱奴役人的恶霸一脚。

    奈何她寡不敌众，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飘进来，颜煦那温柔的声音穿柳拂风似的，落在她们耳中，“复习的怎么样？”

    “颜老师！”

    她们六月十就放假了，这都快一个月了，颜煦竟然还没回去，一群人顿时又惊又喜，连忙涌到门口。

    季汐然道，“老师，您怎么还没回去啊，这大暑天的，我上次看研究生宿舍好像蚊子特别多，而且，你那台空调不是坏了吗？”

    颜煦笑道，“我听教授说，逼着你们全班人报名了JLPT能力考，害怕你们有疑惑却不知道问谁，特地留在宿舍里哪也没去，结果我等了快二十天，一个人都没来问问题。”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呃……老师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不知道啊，老师你真是辛苦了！快进来快进来，吹会儿空调不。”

    “哈哈哈，我就这么说一说，你们还真的信了啊。”颜煦冲她们调皮一笑，美则美矣，回过味来，则让人不敢置信。

    omg，什么时候美貌与智慧并存温柔与严厉兼并的颜老师竟然会开玩笑了，可真是让人稀奇啊。

    不等她们稀奇完，颜煦微微一笑，正经道，“老师最近刚巧要写论文，昨天看见你们有人在群里抱怨说学习太无聊，一起去图书馆看看怎么样？”

    唔……颜老师你这不算是凑巧，你这算是以权谋私，怕一个人无聊，所以才让我们陪你过去泡图书馆吧。

    几人面面相觑，天生怕老师的性格让除三好学生季汐然外，其他人对于颜煦的提议，都摆出一副敬谢不敏的态度。

    “不了老师，我们不打扰您清修啊不是，清静了……”

    颜煦有点失落，目光又落在季汐然身上，季汐然被美女祈求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激灵，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赶紧连连点头，“好，我最喜欢泡图书馆了！”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想抽死自己，哎呀妈呀，这嘴里怎么就吐不出个象牙呢，她跟着颜煦一起学习，那她不被她逼死啊？！

    季汐然觉得绝望在向自己招手。

    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跟着颜煦出来，两人走到无人的走廊拐角，颜煦突然停了下来，手搭在她肩膀上道，“汐汐，上次演讲比赛，你为什么要故意念错？”

    如果不是颜煦突然问起，季汐然都感觉这都是好久之前发生的事了。“颜老师您也在现场？”

    “我是后来去的，刚过去坐下，就听见你说错了一段词。”颜煦叹了口气，“你是我教的第一届学生，你平常学习态度怎么样我是很清楚的，所以我不相信那是你正常发挥的水平，你是不是失误了？”

    季汐然摇头笑，“算了吧老师，那都是多早晚发生的问题了，我都快忘了当时是什么情况了，没必要翻来覆去的说，没意思。”

    颜煦叹了口气，“既然你那么说，那就证明其他老师说的对了，真的是院长做的手脚。”

    季汐然不想谈这些，“颜老师，咱们快去看书吧，都这么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抢到座位。”

    颜煦明白了她的意思，贴心的也不再问，便道，“汐汐，我曾经听老教授说过，你想当外交官是吗？”

    “是。”

    “你为什么想当这个？或者说，你知道现在一门语言带给你什么吗？如果你想做外交官，你明白不仅是需要语言，客观上你还代表着国家的形象，所以你……”

    季汐然皱眉打断她，“老师你是特意把我拉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理想问题的？”

    颜煦被噎住了。

    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从随身的书里取出一张相片，上头赫然是她和温欣妍在公园旁边地方接吻的情形。

    照片里的她们身后靠着花圃，发丝相缠，有种结发的意味。不得不说这张属于偷拍性质的合照，照得还挺美的。

    季汐然瞳孔微缩，“老师您哪来的这相片？”

    颜絮缓缓道，“卿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给我的，她说自己最近比较忙，没空搭理这些，所以就把这个给我了，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在学校里……不能太随心所欲了。”

    不随心所欲不就很憋屈了嘛。说到憋屈，则不能不想到以克己闻名于世的颜絮同学。

    季汐然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会长不是希望我和她一样存天理灭人欲吧？”

    颜煦嗔怪的看她一眼，“卿砚也是逼不得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

    “哼，我看她就是这意思么。”季汐然本来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接过颜煦手里的照片，“这消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会长也告诉温美人了吗？”

    “没有，卿砚只让我告诉你，她说，“虽然季小学妹看起来特别不靠谱，但是她贵在老实，会听长辈的话，像我家的那棵白菜就不行，认准了理，就一头往上撞，不撞个头破血流，绝对不会回头，所以啊，这些话告诉了她也是没用的，不如跟小季说一声。”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猜应该是没有告诉温同学吧。”

    “哼，会长倒是打得好算盘。”不得不说，颜絮是非常了解她们性格的，几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季汐然收了照片，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适当克制的，不过这种事多得是情不自禁，如果我实在是忘情，就怪不得我了。”

    颜煦微叹气道，“这件事我们当然知道，只是我在想，我们国家是一直不承认这种关系的……我怕你到时候会被人捏住痛脚——”

    “那我就不当了么，谁稀罕做谁做。”季汐然郁闷的不得了，干脆放弃治疗了，照片往书里一夹，转身回宿舍准备睡觉去，“颜老师，我头疼，今天就不过去图书馆了。真是对不起啊。”

    颜煦看她受的打击不小，赶紧拉住她，温柔劝她说，“我今天特意过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些让你不高兴的话的，我那里有不少书，你要过去看看吗，全当散心了，我听人说，多看书是可以培养人心性的，我看你神色不太好，你就跟老师过去走走，散散心好不好？”

    季汐然沉默应下，跟着颜煦往外走，她本来是以为她会带她回她那间小小的研究生宿舍的，谁知她却开着车把她领到一栋小别墅前面。

    “嘶……”季汐然看着别墅的占地面积以及所处地理位置，果断后退一步，双手抱胸，瑟瑟发抖状，“颜老师，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颜老师，虽然我也的确是一直想找人包养我，但是我对温美人的一颗心是很坚定的。”

    “你想哪儿去了。”颜煦一直听人说季汐然这小女娃逗，现在才头一次发现，她还真的是很皮。无奈锁好车，走进去道，“这并不是我的房子，我不过是借住，是要付房租的。”

    “唔……”季汐然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也并没有真的往颜煦要包养她的方向想，闻言，轻轻眨眼。

    住别墅还得交钱，颜老师这位富家千金，是真的惨。

    两人一道走进去，听见车引擎的声响，苏若初穿着家居服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勺，围着围裙，边迎接她们，边说，“回来了。”

    “你不是——”一看见她，季汐然就想起来自己部长被这女人捉弄的惨状，顿时怒目相向，不过还没发作，一边的颜煦就拉过她，轻轻给她介绍，“这是我大嫂，姓苏。”

    “唔……苏姐姐好。”季汐然审时度势，立即认清谁才是这座房子的当家人，赶紧嘴甜喊姐。

    苏韵初闻言，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不顾几十度的高温和发烧的身体，怎么也要去找的学生？”

    “大嫂，我头挺晕的，现在还不想回答你的一些问题。”

    颜煦其实不太喜欢她的这位强势的大嫂，但是就像食物链一样，现在整个颜家三分之二的财富都在她大嫂的手里，就算是她二叔站在她面前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别说她现在一无所有，现在还欠着这位嫂子的房租了。

    苏韵初识趣的不说了，皱眉关心道，“让你不好好听医生的话，我煮了鸡汤，里面放了一点中药材，你趁热喝了吧。”

    “没有我住你的房子，还要你给我煮汤的道理。”颜煦摇头，拉着季汐然的手进了玄关，温柔道，“过来，我这边有不少可以供你学习的资料。”

    季汐然点头，在手碰到颜煦手的一瞬，顿时觉得有道杀人的视线往自己这边横过来，她一惊，抬头就看见苏韵初丢过来的眼刀。

    吓得她赶紧松手，露出一副我最无知我最无辜的神色，对着她眨了眨眼。

    嘿，怎么感觉这位大嫂在看情敌的眼神看着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