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会受伤
傅从夜只在视频里见过阮之南正经动手。
毕竟她平时看起来又甜又好脾气, 之前徐竟甜被欺凌的时候, 她也只是笑嘻嘻的踢了其中一个女生一脚。
但阮之南确实被逼急了。
她狠狠踹了对方一脚之后,夺过甩棍却没有用, 而是朝楼梯下扔下去。
那黑帽青年果然转过头去想捡, 阮之南按住他肩膀,一拳就朝他颧骨上狠狠砸过去。那黑帽青年被打的口罩掉下来, 帽子翻过去,阮之南虽然比他要矮, 但也比他站的要高一个台阶, 那青年被打的一时没回过神来,转头甩了甩脑袋正要骂, 阮之南面无表情的第二拳,直接砸在了对方下巴上。
那青年不知道是咬到舌头还是嘴唇, 张嘴痛叫的时候嘴里唾沫都带血, 他就要踉跄几步,但阮之南抓着他肩膀的手, 不许他踉跄。两拳打在脸上,对方已经懵了,阮之南一脚踢向对方膝盖, 胳膊扣住了他脖子。
她看起来凶狠极了,但傅从夜却意识到, 阮之南很冷静。
她扔掉甩棍是因为她用不好, 也容易打出重伤。
她按住对方的肩膀, 也是怕对方摔下楼梯, 磕到了脑袋她会背上大事儿。
这会儿她扣住了这小青年的脖子,估摸是想威慑其他几个人。
但不用她威慑,这几个小青年看见付锴额头上淌血坐在墙根不动,也怕了——
他们只是混混,不想闹出人命。
而且这几个小孩,因为从来不参与叫嚣喊话似的混混打架,根本就不明白他们只是想动手教训,虚张声势和威胁大过跟人拼命。结果一个个因为怕,反而都跟要被杀似的还手,鲁淡甚至把一个人按倒了之后骑在身上打。
刚刚开口那女孩,长得看起来漂亮嚣张,几个人要去跟她动手,本意是趁乱吃豆腐,结果三个人没抱住她一个,还他妈各自挨了拳头,这会儿她勒住黑帽小青年的动作——他都憋得脸紫红拼命伸手扒她胳膊——嘴角血沫都出来了,感觉是她要让人死这儿似的。
他们也懵了。
阮之南也不知道这黑帽小青年为什么怕成这样。
她……练过很多回,这算是MMA里面裸绞的颈脖绞,用小臂和上臂的夹角绞人,适合她这种胳膊较细,力量较小的女孩,喉咙虽然有窒息感晕眩感,但并不如其他几种男性选手常用的咽喉绞,并不会真的让人窒息昏厥——
她觉得自己裸绞的十分优雅舒适。
但这比她高十公分的黑帽小青年估计是动作片看多了,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像是被巨石强森给怀中抱妹杀的可怜喽啰,扒着她胳膊慌得几乎要先把自己吓死。
也就是他表情太惊恐了,另几个人动作停了,直愣愣看着她。
阮之南也挺会演的,她露出了迷人微笑:“我未成年。哦对,还有精神疾病。”
傅从夜听到她那句“精神疾病”一愣。
可阮之南的表情就像是随口开玩笑。
小路上一下子安静起来,徐竟甜哭着拽付锴,付锴咳嗽了几声,顺着墙躺在地上,抬手去捂自己的额头。
阮之南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有反应。
正在这会儿,阮之南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方紧张起来,盯着阮之南,仿佛决定是要踹她一脚把黑帽给拽出来,还是转头就走。
阮之南没动,对傅从夜使了个眼神:“帮我拿一下手机,在上衣兜里。”
傅从夜左边胳膊不敢动了,他伸出右手,帮阮之南掏出手机来。
他俩看着来电显示上的“江sir”,阮之南:“接电话吧,公放。”
傅从夜点了一下接听键,里面响来江枝北带着笑意的声音:“南南,我到校门口了。”
阮之南很淡定:“妈,你要来一下,我和同学被人拦了。六个人,三个持有甩棍,两个同学被伤了,先报警。我拿住一个。你开车到富恒兴批发市场西边第二个路口右转进来,我们在下头的路上。”
她眯眼看了一下旁边院子的门牌号:“徐兴路137号A。”
这情况汇报的很完善。但江枝北语气立刻紧张起来:“南南,让他们走。”
阮之南有点犹豫,那几个青年大概觉得丢了面子,骂骂咧咧就要冲上来,阮之南看向他们:“别蠢了,我都已经报过地点了。有点脑子就先走。”
江枝北那边一直没挂电话,却也没在说话,似乎在飙车赶过来。
可要但凡脑子好使,也不至于当混混,他们还在那儿拿手指人:“警察来之前我就能弄死你们信不信!”
阮之南微笑:“我妈就是警察,马上就来了。打人坐三月,伤人蹲十年,杀人最划算,死刑明天见。”
紧接着,从阮之南手机的那一端,传来了极其响亮的鸣笛声,接电话的人十有**都是坐在警车里。那几个小青年一愣,也不装了,立马飞速下楼,转头还在“你等着”“总有一天弄死你”之类的骂着。
妈的。阮之南从小就被教导,不能在起冲突的时候跟傻逼混混斗嘴,他们脑子一冲动,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没说话,傅从夜道:“你把这个也松了吧。“
阮之南胳膊上都有黑帽的抓痕,手指指节也都在打人的时候被刮破了:“这儿没监控,我怕抓不出他们。”
傅从夜:“付锴知道的。”
阮之南想了想,松开手来,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黑帽小青年。
黑帽半跪在地上,摸了一下脖子,看了阮之南一眼,骂了一句:“艹。”然后转身就往楼梯下快跑而去。
傅从夜拿着手机,阮之南喊道:“妈,他们走了。”
江枝北在那头紧张的似乎都没法回话了,阮之南话音一落,就听见了鸣笛声和爆闪灯的光,出现在小路上坡的尽头。
鲁淡和徐竟甜扶着付锴往上走,付锴一路都不太清醒,或许是脑震荡了。
阮之南走在前头,没过一会儿,就看着一个穿警服的女人冲下楼梯,手里还拿着个疑似是枪的东西。
阮之南挥手喊了一句:“走了走了,别拿你那枪套比划了。我知道你今天开会,不可能配枪的。”
江枝北放下手,飞快跑过来,嘴唇紧抿着,抓住阮之南肩膀上下检查。
阮之南拍了拍她胳膊:“我没事儿。我同学,一个骨折,一个好像脑震荡。你赶紧送医院吧。”
江枝北冷静下来,看了其他几个同学一眼,对一点没受伤的徐竟甜说:“姑娘,一会儿你到大路上有人的地方等着。一是车上坐不下,有伤员也不能挤,二是我报警了,一两分钟之内我同僚就到了,你跟他们简要说明情况,然后告诉他们我的警号,让他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徐竟甜点了点头,江枝北跟她说了两遍警号,她默念后记住了。
他们走回江枝北停车的大路,江枝北把车随便一停就冲下来,但着急忙慌还都记得拔了钥匙。
那辆老红旗上头安着个爆闪灯,引得路人围观,江枝北迅速摘下爆闪灯,扔进储物柜里,安排他们几个坐进车里。像是鲁淡傅从夜这种,几乎没怎么跟警察有接触的人,这一刻忽然有种自己参与进大案的微妙庄严感。
不过傅从夜没庄严太久,他胳膊疼的太厉害,江枝北让他单独坐在前头,然后拿了本车里的党课用书,卷起来包住胳膊,用胶带简单扎住。
江枝北看一眼他头上层层冷汗,拍了拍他肩膀:“怕路上颠簸或者有前车急刹,稍微防护一下。你忍着点,很快就到了。这儿不是桡骨就是尺骨,不会太严重,也不会影响你以后用手。”
傅从夜点头。
阮之南的妈妈,这雷厉风行高效率的做事风格——看起来也太可靠太让人心安了。
他们车刚开走,后头徐竟甜也等到了警车,江枝北开车带他们往比较近的南医六院。
一路上江枝北也在问,大多时间都是阮之南在答。这一对母女交流起来也是高效,阮之南几乎记住了每个人身上的特点或衣服,还描述了甩棍的大概样子。她也说起了付锴家最近的事儿,怀疑是付锴的亲戚雇人过来教训他找麻烦。
付锴坐在中间,有点晕晕乎乎,想吐又吐不出来似的。阮之南知道他妈妈前座中间的小储物柜里肯定有纱布和碘伏,她倒出来一点,给付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付锴稍微反应过来一点,他自己接过纱布,说话有点磕磕绊绊:“我记得我见过那个人,就是戴黑帽子那个。……去、去年我表哥犯事儿的时候,这人好像在路上拦过我姑姑,跟她说话。我表哥是超阳职业技术学院的。有可能是他同学或者朋友。”
江枝北一边开车,一边拿了个便签本给付锴:“南南,你帮忙记一下,把那个表格的个人信息都写上,还有你姑姑的。”
傅从夜说:“……这事儿,会闹大么?”
江枝北看了他一眼:“你是傅鹭的儿子吧。能看得出来,眉眼挺像的。就说你伤成这样,你爸你妈会善罢甘休么?”
等到了医院,他们几个人下车,鲁淡扶着付锴,冲进急诊一阵忙活,阮之南跑上跑下,又是挂号又是交费。付锴的伤比想象中要轻一些,但医生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鲁淡立刻打电话给付锴妈妈,让她过来一趟。
傅从夜那边,拍片子打石膏固定,需要一段时间,他说不用通知家里人,江枝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陪他,说:“左手动不了是很麻烦的事儿,你确定不需要?”
傅从夜:“嗯,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江枝北因为阮翎的缘故,早年间阮翎跟傅鹭来往密切的时候,她也是以女朋友身份见过傅鹭几面。再加上这几年阮翎一边给傅鹭投拍电影,一边拉着方笙合作,她对那家人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方笙早就抛夫弃子,再婚后重组家庭了。
比如傅鹭一直残疾,最近也在新疆跟剧组。
这孩子不是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而是——不得不照顾自己。
他就算给方笙打电话,又能怎样呢。他未来两个多月都要靠自己一只手,除非他搬去跟方笙一起住,可显然他并不愿意。
江枝北拍了一下他肩膀,道:“我建议你这几天先跟你妈妈一起住,因为我有经验,一只手真的很难适应,你睡觉不注意都有可能压到。你是未成年人,我就算是办这案子的民警,也会通知你妈妈的。”
傅从夜抬了下头,看向江枝北。
阮翎跟他家很熟悉,显然江枝北也是知道一些的。而且他也看出来阮之南有时候过于热心的做事方式从哪儿学来的了。警察办事儿都这么考虑全面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谢谢阿姨,我一会儿自己跟我妈联系。”
医生打了止痛,又跟他讲了不少注意事项,他从诊室里出来,准备去看看付锴,一转弯,就见到了阮之南跟江枝北站在走廊上聊天。
阮之南手指关节处缠了纱布,来的时候傅从夜就看到她关节蹭伤一大片。
她在那儿低头辩解着什么,江枝北说道:“你答应过我,以后看到危险第一时间就跑的,你也答应过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南南,你知道我来的时候都快吓疯了么?”
阮之南有点不想提这件事,转过头去敷衍说:“我知道,我也没受伤。我是没办法,我总不能放下同学一个人转身就跑吧,而且我心里有数。”
江枝北拔高音量:“你心里有什么数!过年的时候你一个人谁也不打招呼就跑到岭门去!你知道我们有多但信么!我从夏安连夜开车过去找你,我都恨不得全城通缉你这个小混蛋!”
阮之南甩手怒道:“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不想过年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想去找外公外婆,他们只会小心翼翼的——你不是早就说要回帝都么?你不是说要陪我么?但你的承诺晚了半年!”
江枝北:“可我已经知道另一个案子的嫌疑犯就在夏安,而且还有购买管|制|枪|械的证据。我不把这件案子尽早办出来,就也会有无辜的人像你一样——有别的小孩或者警察或者别人的家人,像你一样受伤。我跟了这案子一年多,没人能比我更快解决。”
阮之南一下子靠在墙上,泄了气:“——我知道,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跑去岭门。”
江枝北站在原地,似乎千万般的抉择都在她身上,一时间连这样雷厉风行的人,都有点茫然,她还是张了张口说道:“过年的时候……对不起。”
阮之南动了动身子,呼出一口气,声音轻柔了些:“我真的不怪你了……你和我爸在医院陪了我很久。我也懂你的想法。我……真的不怪你了。妈,我现在就在帝都,离你很近,治安也很好,我不会出事。”
江枝北靠近她一些:“南南,如果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很多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是越不过去的大事,但我们毕竟是大人,我们会有解决办法的。”
傅从夜站在拐角处朝那边看,他真的希望阮之南能跟她妈妈提起那些恐惧,那些不安。她今天提起了“精神疾病”四个字,她明明知道这是病——
阮之南嘴唇动了动,但她还是笑起来:“嗯,我知道了。妈,不用为我担心。”
江枝北抬起手来,摸了摸她头发,拥抱了她一下。
阮之南轻轻拍了她一下:“好啦。别肉麻了,等傅从夜她家里人过来,我们就走。”
傅从夜看他们说完了,也从走廊这边走出来,阮之南一看他胳膊上的石膏,还有悬挂牵引的背带,就回想起了傅从夜喊得那句“南南”。
那声音既紧张,也……无畏。
她看了傅从夜一眼,越想越觉得后怕——
要真是挨了那一下,她就要躺进医院,江枝北大概又会像去年那样……担惊受怕的不成人样。
阮之南确实没想过傅从夜会保护她。
江枝北进屋去看付锴,傅从夜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靠着墙,就站在长椅旁边,急诊人来人往,有躺在病床上的,让人扶进来的,血肉模糊的,痛哭惨叫的。南医六院的急诊大厅里,天天都是各种人遭遇意外、命运转折,还有家庭悲欢。
她可能也会又差一点遭受意外。可能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但是她没有。
阮之南忽然觉得,在学农时候的祠堂里。
那个天井里的月亮毛茸茸的夜晚,那个灰蓝淡光照着青苔石板与楼梯的院落。
傅从夜亲她那一下,不是喜欢的亲,而是承诺。
他是个少说多做的人,会不会在她讲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讲清楚自己的恐惧之后,傅从夜也在心里也默默承诺发誓:
比如说发誓要保护她。
比如说不要让她再受伤或恐惧。
他的话太少,做的事情又总给她的心情,她的生活带来激荡。阮之南对于他的许多事都有点茫然,有点猜不透,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这次她不用猜,她笃定的知道他做了这样的承诺。
傅从夜在那儿半低着头发微信,余光扫到了阮之南缠着绷带的手,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的手背:“还疼么?严重么?”
阮之南没回答,在嘈杂的急诊室里,傅从夜右手拿着她的手想要仔细看看,她包着绷带的手指软软的抓住他的手指,傅从夜听到了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怔怔的抬起头来,阮之南红着眼睛,狠狠低着头,似乎不想让路过的人看到她哭了,可啪嗒一声,就跟暴雨开始时的第一滴雨水似的,一颗大大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似乎要给他手背砸出一个暖暖的洼地。
傅从夜愣了。
她快速的用另一只手抹掉眼泪,然后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傅从夜以为她是怕了,他忍不住放轻声音,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
阮之南吸了一下鼻子,拿袖子蹭了蹭眼睛,摇头不说话。
傅从夜心里提起来了:“是因为跟你妈聊天了?还是手上太疼了?”
他最后一句轻柔的问话,让阮之南实在忍不住了,她一下子蹲下来,半跪在地上,伸手揽住了傅从夜的脖子,紧紧抱住他。傅从夜吓了一跳。
他包了石膏的胳膊就横亘在俩人之间。
阮之南终于啜泣起来:“对不起,你才很疼吧,对不起——呜,不对,是谢谢你……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什么好像都不够表达……呜呜呜……”
傅从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哭,眼泪洇进他肩膀的衣料里,他被烫的浑身一麻,说不出话来。
阮之南也不说了,她两只手臂软软的搭在他肩膀上,只是流泪。
傅从夜伸手摸了摸她后背,小声道:“我没想这么多。你也不必觉得……不必觉得愧疚。我们当中总免不了有人受伤,不是你,就很好。”
阮之南小声呜咽:“你说也没用……我愧疚我的,你管不着!”
傅从夜心头涨的厉害,他揉了揉阮之南的头发:“你别哭了。”
阮之南擦擦眼睛,从他肩膀上离开,他包扎的时候脱了校服只穿一件灰色T恤,肩膀上已经一片湿痕了。
阮之南两只手抓着她右手,拇指抚着刚刚被她眼泪砸过的地方。
傅从夜低头。他右手没受伤,阮之南两只手看起来却像个刚从地下拳击场走出来的斗士,再加上她又哭了,看起来确实有点惨兮兮。
阮之南蹭了蹭他手背,忽然低头下去,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傅从夜一愣。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又是阮之南式的招牌阳光笑容。
但傅从夜却觉得她眼神……有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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