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姜阮转头, 看到江濯正站在走廊，撑着栏杆看她。

    校服敞开, 吊儿郎当的。

    见她看过来，嘴角上挑, 眉毛扬了扬。

    姜阮心里咯噔一下, 也知道了自己似乎考得不好。

    她稳了稳神，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犹豫着要不要去后黑板前看看。

    还没想好，梁雪莹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因为跑得太快, 前边刘海都被风吹成了中分。她扶着桌边，喘了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最……最后一名不在我们组。而且……”

    也就是说江濯他没考最后一名？

    姜阮稀奇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又撞在一起。

    江濯对她歪嘴一笑, 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姜阮总觉得他这笑古怪极了。

    梁雪莹还在说，“而且，你知道江濯考了多少分儿么！”

    “多少分？”她心里隐隐不安。

    “405！”梁雪莹瞪大眼睛，表情夸张地说, “你说老师是不是搞错了，常年倒数第一的人，再怎么超常发挥也不可能……”

    405！

    难怪他刚才笑成那样。

    是在跟她炫耀吗？

    姜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又问她，“那我呢？”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喋喋不休的人忽然没了音，一双眼睛小白鼠似的滴溜溜乱转, “其实也还不错啦。”

    姜阮皱眉，起身往后黑板方向走去。

    梁雪莹跟在她身后，不安地劝解道，“其实已经很好了，毕竟才刚刚开始学……”

    这会儿，看成绩单的人已经不多，只有五六个人松松散散地站着。

    “麻烦让一下。”姜阮穿过走廊，从后门走进去。

    几人一见是她，连忙都后退了几步，给她让出黑板前的宽阔场地。

    姜阮很有自知之明地从最后一张名单看起，往上数了十个，才看到自己的名字。

    目光掠过一排数字，只落到最后一个。

    290。

    姜阮死死盯着那个数字，有种想把整个教室炸.掉的冲动。

    她连续半个月晚上睡到凌晨一点，背单词课文背到头秃，结果就考了290

    她往上又数了七八个人，然后看到江濯的名字。

    每一科都比她高。

    姜阮又想起刚刚窗外江濯的那个笑。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还是智商上的。

    整整一天，姜阮都没怎么说话。

    她看着发下来的卷子，总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理喻。要说物理化学考得不好她也能理解，可是竟连数学和英语也都突破底线。这一个多月，她几乎每天都会做数学题，英语花的时间也是只多不少。前两天，程邱白还夸她进步很大。

    她托着下巴，看每一道都能与正确答案完美错过的数学选择题，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认清现实，自己不是个学习的料子。

    可不是料子，又能怎么办。

    一直到放学，姜阮都还没从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阴霾里走出来。

    她慢吞吞地拉着书包，想到接下来的补课，只觉得人生灰暗。

    “一起走？”江濯等在前门口，见她出了教室，迎上去。

    姜阮心情不好，眼睛都没抬。

    “不用了，我要补课。”

    江濯不满，拽她的书包带子，“哎，不是说好月考后就不闹别扭了。”

    姜阮这才抬起眼皮子，“哦。”

    她想了想，尽力让自己笑得特诚恳，“江同学，你之前说的对，成绩差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关系，我认真想了想，还是得从自身找原因，经过一下午的努力，然后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我学习时间太短了。所以我现在得抓紧时间去学习了。江同学，你说是吧？”

    江濯：“……”

    好像很有道理，但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就在他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姜阮甩开他，一溜烟跑下了楼梯。

    咖啡馆里，程邱白一张一张翻过所有的试卷，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搜肠刮肚，想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这只是一次的成绩，什么都不能代表，不用在意。”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显然的，姜阮也没有被安慰到。

    她耷拉着肩膀，一脸生无可恋。

    程邱白又说，“但比起前两回月考，也总是进步了不是。”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姜阮心头的火噌地蹿起来。

    什么叫比前两次，前两次……

    “那是意外好吗！我以前从来没有考那么差过。”一张脸气成了河豚。

    虽说也没考多好，但连一百分都考不了，那根本就是白痴的水平好吧。

    姜阮再次感觉到智商被侮辱。

    她愤愤看着程邱白，“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程邱白还是头一次看她情绪这么激烈，一时感到新奇。

    “那你以前都考多少？”

    “……”像是被拔了气门芯，姜阮满肚子的气呲溜一下跑了个精光。

    “一，一两百。”她说。

    说完后，姜阮忍不住捂住了脸。

    似乎，好像，也都差不多。

    许是看姜阮心情实在低落，程邱白大发善心，提早给姜阮下了课。

    冬日渐深，才不过七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天空是一片黑色的暗沉，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照出惨然的白光。

    路过一条小巷时，忽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笑闹声。

    一道含着恶意嘲笑的男声响起来，因为离得远，声音便有些含糊，“大傻子，你往哪儿跑呢，不是说想吃糖吗，我这不是给你拿来了吗……”

    说着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倒在地上，里头东西呼啦啦流出来。

    另一人道，“是啊，里头真的都是糖，傻子你赶紧过来吃啊……”

    ……

    姜阮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本来她是发现不了这情况，毕竟这巷子也不是必经之道。但她今天对傻子这俩字实在敏感，虽然声音隔得远而含糊，但一下子就听清了。

    傻子，有人似乎在这样骂，边骂边笑。

    特别讨厌。

    特别特比的讨厌。

    她顿下脚步，循着声响看过去。

    昏黄的巷子里，三四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正围着男人指指点点。

    那男人蜷缩着身子，也不知道反抗，只是抱着头呜呜地哭。

    旁边是一个翻着的垃圾桶，想来就是方才被几人踹倒的。

    “快点啊，傻子说你呢，你要是再不过去，我们可就要亲自帮你了……”

    见人不动，一个男孩子不耐烦了，抬腿就要踢他。

    然而腿才刚刚抬起，斜刺里横空一脚踹到自己腰上，毫无防备地，他像只沙包一样往后倒下去。

    也是倒霉，正好就坐在垃圾堆里。

    疼倒是其次，就是那味道让人受不了，比他家的马桶还臭。

    男孩子恼得不行，边挣扎着起来边破口大骂，“我艹，是哪个傻.逼敢来踹我……我他.妈……”

    吵死了。

    姜阮腿一伸，照着男孩上方的一个塑料盒踢出去。

    塑料盒里装着油乎乎的剩菜，被这么一踢，立马就像水龙头一样泻出来，淌了那男孩子一脸。

    男孩子一下子没了声。

    整条巷子里似乎都飘荡着这股酸臭味。

    “我踹的，有意见吗？”姜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几个男孩子正是上初中，个子还没姜阮高，平时也就搞下恶作剧的胆量，这会儿见姜阮气势汹汹的，顿时就萎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溜烟散了。

    只剩下垃圾堆里的小男生一脸懵逼地坐在原地。

    像只被人抛弃了的流浪狗。

    不过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姜阮懒得理他，借着路灯看向一直坐在地上抱头的男人，他年龄并不大，似乎跟她差不多，大冷的天，却只穿着单层睡衣坐在地上，脚上挂着拖鞋，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也不知蹭到什么。

    “你家在哪里？”姜阮蹲下身子，试探着问道。

    虽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但这大冷的天，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也不像话。

    况且，只穿着睡衣和拖鞋，说明他离家并不久。

    男生却没应她，仍然抱着头自己嘀咕什么。

    “你说什么？”姜阮凑近些想听清楚。

    “糖，我的糖不见了。”

    姜阮听清了，然后顺着他的话讲下去，“什么样的糖啊？”

    男生说，“糖很大很圆的，像彩虹……”

    姜阮往四下里看了看，灯光昏暗，一时也找不到他说的那样东西。

    她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决定把人带到派出所去。

    “我好像刚刚在一个地方看到了，你跟我去拿好不好？”姜阮放软了声音哄着。

    男生许是真的傻，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亮地抬起，“真的？”

    “嗯。”

    姜阮郑重点头，然后看到男生欢天喜地地拍着手站起来。

    他一站直，姜阮便发现这男生个子比她高了整整一头，壮壮的，成年人一样的身材，却小孩子似的拉住她衣角。

    她叹口气，带着人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因为是夜里，派出所已经下班，只有两个值班民警瘫在椅子里聊天。

    姜阮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说明，却没想到门口那民警一看到男生便快步走了过来，“小明，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爸跟你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