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张念遥见到张取寒后毫不吃惊, 依旧像从前一样温驯甜蜜地笑着,柔声喊她:“姐。”
张取寒瞄到她左胸戴的工牌:大堂经理 张念遥。
念遥跟她有同一个父亲, 不同的母亲,但她们的母亲是一对亲姐妹,她们两个的五官轮廓有八分肖似,散发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如果张取寒是浓艳的玫瑰,张念遥就是旁边陪衬的勿忘我。张取寒是那种一见难忘的女孩, 张念遥则常常因为太安静平淡而被人忽略。
从十八岁那年离开,距今十个年头,张取寒从没见过张念遥。
张念遥将备用房卡递出来,说:“给。”张取寒不接, 她便笑:“你干嘛?我给的又不是脏东西。你不想回去了吗?”
张取寒依旧不接,定定地看着张念遥。
张念遥放下手, 淡然地笑说:“昨天我看到房客登记表里夹带的身份证了。知道你要来,还想找机会跟你见一面的, 结果你一来就出去了。现在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刚调到苏州这边工作一个月, 没想到咱俩能在这边见到。”
张念遥从服务台后面走出了, 将房卡摁进张取寒手心里, 问:“我二十分钟后下班,能等我一下吗?”
念遥微凉的指尖划过张取寒的掌心,微微凉。她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张念遥牵起她的手带她坐到大堂的实木茶桌旁,摁她坐下, 而后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你就在这里等。我怕你一离开我的视线又跑了。”张念遥调皮地眨眨眼。
张取寒看着张念遥回到服务台那边,手指不经意碰到了茶杯,被烫了一下。她立刻撤回手。
恍惚间耳边响起房香茗的哭诉:“她是你妹妹呀,你真的忍心看她痛苦一辈子吗?”
张念遥准时下班,只把酒店工服的外套脱了换上自己的风衣,走到张取寒面前,愉快地说:“我知道一家茶楼,离这边不远,苏州评弹唱得很地道,带你去吧?”
张取寒站起身,张念遥亲昵地挽起了她的胳膊。
苏州河道众多,茶楼临河而建。张念遥要了一壶碧螺春,茶香袅袅。前头两人在台上说唱弹词,上手执三弦,下手抱琵琶,自弹自唱,虽听不明白,却觉说唱细腻,吴侬软语娓娓动听。
张念遥说:“你走的那年我高考失利,第二年又重考,还是没过本科线。我妈妈让我三战高考,我实在熬不起,自己做主念了个专科,学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时候就进了这家酒店集团公司。挺正规的,我从客房服务做起,在餐厅端过盘子,在前台做过接待,每个岗位都论调过,学了不少东西。今年公司有意提拔我,让我到苏州这边做大堂经理。做得好的话,两年后我就能当店长了。”
姐妹相聚,念遥把自己这十年的经历浓缩成几句话告诉张取寒。
“你呢?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张念遥问。
张取寒捏着小小茶盅,垂眸低语:“瞎混。”
她的十年太过精彩,千言万语无法言说,不如不说。
“你现在跟冽哥在一起了对吗?”张念遥问。
张取寒手一抖,茶杯扣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滩。
“我看过房客登记表,你们俩订的是豪华大床房。”张念遥说。
张取寒惶恐地抬头,嘴唇轻掀,期期艾艾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念遥笑着摇头:“姐,十年了,我已经放下了。”
张取寒:……
茶楼十一点关张,两人手挽手在深夜的街道上散步。张念遥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姐,你当初怎么那么傻呢?我妈让你走你就走啊?”
张取寒心里有句话,可她没有说出口。
“姐,从第一次见到冽哥开始,我就明白他喜欢你。”
“别提他。”张取寒低声。
“干嘛不提?”张念遥笑说,“当时我多羡慕你呀。你总是特别招男孩喜欢,连冽哥那么棒的男孩子都爱你,而我只能当他的妹妹,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我。”
“现在呢?”张取寒问。
“嗯?”张念遥转过头。
“你还喜欢他吗?”
张念遥抿起嘴唇想了想,说:“或许还有一点点喜欢吧。”
“你交过男朋友吗?”张取寒问。
“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毕业后分手了。他想回家乡发展,太远,我不能把妈妈一个人扔下。”张念遥说,接着又笑,“可是你看我现在不也是到外地来工作了吗?还是把我妈妈一个人扔下了。”
张取寒握了握张念遥的小手,就像当初两人读小学的时候,上学路上她总这样牵着自己的小妹妹。
“念遥,你的病……”她小心地问。
“抑郁症吗?我已经很久没吃药了,已经好了。”张念遥很不在意地说,见张取寒专注地看自己,便笑,说:“姐,我还是喜欢那个只管自己不管别人的你。你是不是故意躲了我十年?你这样看起来好逊哦!”
一路无话,二人回了酒店,张念遥先送张取寒回去房间,自己再去员工宿舍。路上,发觉到被人尾行。酒店区整个是开放式的宅院,夜里十分安静,为了配合苏式园林的清雅,灯光不亮。张念遥机警地改路去往前台,那边灯光比较明亮。走了半程,被石子绊了一跤,胳膊被人抓住了。她正欲开口呼救,听一个声音说:“是我,韩冽。”
——
韩冽在张取寒坐在大堂等张念遥下班的时候,便发现了这对姐妹重聚。之后跟着她们一路去茶楼,他则去了路对面另一家,二楼的窗户都开着,远远地能看到她们。直到这对姐妹回来酒店,他决定找张念遥问一些事情。
深夜,已经没什么地方营业,两人在园子里找了个凉亭坐下来。
“你想问什么?”张念遥看着身姿挺拔的韩冽。也有六七年没见过他了。隐约记着他大学毕业刚工作的时候,工作一度不顺,也就在那时候房香茗同韩政离婚,他们之间便断了联系。她只听说他后来开了自己的律所,做得非常好。如今,他不负众望,比从前更加出色。
这个男人,一度让她痴迷到茶饭不思,如今回想,徒留感慨。
“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韩冽开口。
“知道。”张念遥说,反问,“她没告诉过你吗?”
韩冽眉头拧起来,摇头。
张念遥吸了口气,缓缓地说:“她是因为我。”
十八岁那年,从苏州回来之后,张取寒同韩冽的关系日渐亲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对男女已经身陷爱河。而一直默默喜欢韩冽的张念遥却一天天萎靡下去,直到得了抑郁症。病情确诊后,房香梅跟张取寒摊牌,求她不要像她妈妈抢走自己姐姐丈夫那样,抢走张念遥深爱的男人。张取寒才会毅然离开。
故事简单极了:一个背负着母亲罪孽的女孩为了自己的妹妹,放弃了爱的男人。
“你不要怪她,她才是最可怜的。”张念遥对韩冽说,“她妈妈的错不该算到她身上,可她自己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们母女。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她的秘密,我就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我跟你道歉,也替我妈妈跟你道歉。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真心的。”
“我不怪她。”韩冽低声说,“可我也不想原谅你们。抱歉,我该回去了。”
韩冽转身走了,留张念遥一个人在凉亭里,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韩冽在庭院里疾步行走,一团怒火在心头积聚成型,他朝迎面而来的一棵大树狠狠打出一拳。大树巍然不动,他的手指关节被粗糙的树皮蹭破,阵阵刺痛。
他又朝树干打出几拳,鲜血涂在了树皮上。
末了,韩冽抱着树干,将额头抵上去,痛苦地闭上眼睛。
其实,他最不想原谅的,是他自己。
老天把他送到她身边,是他又将她推出去的。
张取寒回到房间后先把行李收拾好,在订机票的时候犹豫了。
今晚,韩冽说的话,念遥说的话,在她心里缠成了一团乱麻。
感情的事儿,对她而言已经是几年前的旧谈。这些年下来,她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理念,不谈情爱,所以一直过得十分平静愉快。
今后的日子也已经安排好了,明年四月,她会去法国学音乐。奖学金申请到了,导师也已经见过面,互相都很满意。福利院那边,耀阳的治疗费用有正兴律所每月资助,韩冽是个守信用的人,她很放心。之后她只需要考虑留学期间的生活费用。而她对生活基础要求低,导师答应帮她介绍一些音乐方面的兼职工作,半工半读的话她应该可以负担自己。
可韩冽说爱她。
就像一根绳,绊住了她的脚。
她问自己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答案是“有”。可只是“有感觉”而已,还不是爱。
她心里一直放着他,否则就不会在酒吧第二次会面的时候忍不住去撩他。她自以为任性妄为,但她从没有对其他男人任性过。只对他,她忍不了他视她为陌生人。
但是她不爱他。相较而言,她更爱自己。
她会为了他推翻自己构建好的一切吗?
答案是否定的。
崔香茗总是催她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可她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的人生应该附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女人的生命应该自己精彩。
如此想好,张取寒买好了明天上午七点的回程机票。
晚上洗过澡上床睡觉,韩冽一直没有回来。她猜想他大概跟几个老同学出去喝酒happy了,也没打算等他。睡过去后,被人粗鲁地拽过去,还没来得及出声嘴巴便被堵住了。
从没有哪一夜像今晚这样混乱,床单被子都要被他的热情烧着了。
韩冽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干得她又在他怀里嘤嘤哭泣,从求饶到骂他“禽兽”。他用长指掐着她的下巴,喑哑地问:“你听到了没有?我爱你。”
她拼命摇头,哭喊:“你滚!我不要你!你爱别人去!”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他嘶吼,凶狠的撞击让她的灵魂都碎了。
从月升到月落,到晨起朝阳升,张取寒的飞机准点升空,而她还趴在床上,手指头死死抓着前面的木头栏杆,被迫接受一个男人对她身体的洗礼。
晕过去前,张取寒想:她要是死在这儿,算是客死他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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