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阮青烟匆忙走进去, 问道:“如今外面是个什么光景?闵王认罪了吗?”
书房里阮老爷脸上是止不住地笑, 端起茶杯来喝茶,颇有几分得意的喜悦。
阮清庭见到姐姐也高兴不已,激动地迎上来说道:“阿姐,如今我平安回来, 你也该放心了吧?你身子可好利索了?靖王兵马已经齐聚在城外,闵王如何死撑也难成气候。如今闵王勾结外邦, 通敌叛国的铁证已经被世人知晓, 他就算坐在龙椅上只怕屁股下面也硌得慌。”
阮青烟在父亲旁边坐下来, 问道:“哪来的铁证?”
阮清庭无不佩服地说道:“闵王派的人刚出京城不久便被先生给取了性命, 不止截获闵王的亲笔书信, 还有证明其身份的玉佩,天底下第一无二的东西,容不得他狡辩。”
“即便于此, 人家照旧高座皇宫,兴许有出其不意的招数对付你们。”
阮清庭攒眉道:“靖王派先生此次潜回京城为的就是此事,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想用不了多久, 这天就要放晴了。经此一事,往后我读书也更加有劲, 不光要让爹和阿姐脸上有光,还要同先生一样做大事。
先前我在北地见先生让那些冥顽不灵的老百姓尽数葬身火海,觉得这人太过残忍,是人命如草芥。直到现在我也才觉得先生当初说的话很有道理, 人若心怀抱负更当先以保命要紧,乱世之中伤亡本就是常事,成大事便不可被这些小事所牵绊。”
阮青烟斥道:“什么歪理,人命岂能儿戏?你不要什么都和他学,到时候不说沾光,只怕我都认不得你。”
阮老爷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这世上没人愿意沾染人命,也许那时他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多追究也无益处。清庭,你可知魏少爷如今如何了?虽然这阵子未见魏相和魏夫人,都是父母,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
阮清庭笑道:“我听先生说,这两天护送他们入京的人应该要到了。眼下两边僵持,即便到了也不好入京,不过不用担心,先生自会安排好,绝不会让魏大哥受委屈的。”
“爹,我见皇上了,看起来十分温和,一点都不严厉吓人。听说我是先生的学生,夸我有灵气。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得圣上那般器重。外人口中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可皇上是什么人,一双火眼,岂是什么人都能得他那般器重的?”
阮青烟不悦道:“你们一个一个都向着他说话,他倒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阮清庭快步走到她身边:“阿姐,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先生是有诸多错处,但只有与之相处过才能发现他的好。”
他抿了抿嘴,还是说道:“这一路是他教会我如何用刀,如何保命,更看到他如何运筹帷幄,让人信服。他比在家中教你读书时还让我敬重。”
说着转头看向阮老爷,笑道:“爹,待一切安稳下来,我想请先生到家里来做客,答谢他对我的诸多照拂。”
阮老爷自是满口应下,只是在看向女儿那略显不快的脸时,叹了口气。
整座城上的乌云因为一桩命案而破开了口子,闵王终于坐不住。
那是一个有血性的读书人,因被闵王愚弄而愤怒,为空有学识却无法为君分忧而羞愧。
“闵王身份尊贵,得皇上垂爱,本该心怀感激为大梁效力,却不想竟是个挟持皇上,通敌叛国的畜生,这种人当人人得而诛之。某为读书人,通晓事理知廉耻,大家睁大眼睛看清楚,如果这种人当了皇帝,我们哪儿还有什么太平日子过?”
往往一句真话说出口,会有无数人跟着附和,眼看人心不稳,闵王身边的近臣出主意道:“殿下不妨杀鸡给猴看,谁出头要谁的命,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闵王却是转头看向一边垂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傅雪,这阵子他对她毫不避讳,便是朝堂之事也会问及她的意见:“阿雪如何看?听闻顾明照很得靖王器重,兴许如今就在城外,若是得见,阿雪……”
傅雪如何会不知这不过是闵王的有意试探,她与顾明照只有恨,此生再无可能有情意绵长的时刻。
顾明照有傲气不肯将就,她傅雪又何尝是愿意低头的人?别人说她知书达理,温婉懂事,却忘了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被亲娘狠心舍弃,被养父养母当成攀附权贵的棋子,怨恨一旦起了苗头,哪怕就是她心中最舍不下的人也不能幸免。
“带头闹事之人自然该死,不光他该死,就连他的家小也不能放过,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倒是顾明照……难道王爷不知道他已经混入京城?”
闵王原本慵懒地靠着椅背,闻言猛地直起身体。
傅雪见状嗤笑一声:“原来王爷还不知道?看来王爷手下办事……若他起了坏心,到了王爷枕边只怕您也没防备。”
闵王又羞又怒:“他便是长了翅膀,本王也不会让他飞出,来人,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挖出来。当初本王曾给他十分脸面,他倒是好,转身投靠了靖王,这位昔日京城第一公子,届时本王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是如何狼狈落魄。”
傅雪嘴角的笑僵了僵,而后笑颜如花:“傅雪便静待王爷好消息了。”
如此倒好,省得她费心费力。
回傅府的路上,街上是来去匆匆张贴画像的侍卫,伺候在旁边的丫鬟去看过后追过来:“全是捉拿顾公子的画像,小姐……”
“与我何干?你让人选些喜庆的料子来,成日里无所事事,许久不练绣活,手都生了。对了,再去……”
丫头听完小姐在自己耳边的话,当即脸色大变,惊慌道:“小姐,棺……那是……多不吉利啊。”傅雪冷声道:“不许让旁人知道,若是走漏消息,我定然不饶你。”
丫头不敢多说,只得怯懦地应下来。
傅雪下了马车,走进院子吩咐人去厨房拿吃的,话音才落,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转过头才发现是从小把她养大的母亲。
傅夫人不可置信地指着她:“照儿在京城的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好端端的为何满城会贴满他的画像,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你已经和闵王定亲了,为什么要祸害照儿?”
傅雪嘲讽地笑出声:“娘的心说到底还是向着你的亲儿子,那我呢?你们全都把我当傻子吗?我不好过,他也得陪着我,这样才公平不是吗?娘,你们既然用我换取荣华富贵,就别太贪心,早晚是要舍弃一个的,我倒是期待看到他被挂在城外示众。”
傅夫人只觉眼前这个孩子有些可怕,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恳求道:“你把他当兄长不好吗?那是傅家唯一的根了,娘养你这么大,自问从没有亏待过你,你怎么能往我心口上捅刀子呢?”
傅雪两眼微眯,一派天真:“可那又如何呢?闵王殿下已经下令逮捕他,您想我去劝吗?万一闵王以为我们家是靖王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到时候我们谁都别想好过。对了,这阵子没什么事别来打扰我,我要开始绣嫁衣了。”
傅夫人抿了抿嘴,看她越过自己离开,想到什么说:“顾夫人……她想见你,宁国公将她休回娘家了,她舍不得你……”
傅雪背对着傅夫人,咬了咬牙,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是吗?我差点就忘了,还有顾家。”
傅夫人看她就这么走远,叹了口气,人命关天的时候,他们却没什么办法。早知道当初就不贪了,她跺了跺脚,直接守着大门口等着老爷回来,那可是他们的亲儿子,无论如何都得保自家儿子安然无恙。
本就如将断琴弦一般的京城,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就连阮青烟都知道闵王要关起门来捉耗子,顾明照这会儿能躲到何处?京城里没一处不在闵王的眼皮子底下,她和弟弟虽然安然无恙地待在家里,但也不敢胡来,乖乖地守在屋子里降低存在感。
而让她更加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宁国公被闵王的人带走,罪名为与乱党勾结意欲颠覆朝纲,而将宁国公推入牢狱的正是他的亲女儿傅雪。
原文中那个漂亮温婉的女主,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虽然阮青烟能够明白母亲为了私利撒下这般弥天大谎会对子女造成多大的伤害,依照傅雪的性子变成这般着实让人意外。
“外面的人都在骂这位傅小姐,宁国公并不知情,就算有千般错那也是她的生父,怎么能有这般狠毒的念头?”
阮青烟没说什么,傅雪如何与她一个外人无甚干系,她偶尔会想起顾明照,这个帮助靖王夺得天下的人此时又在何处?
这两天闵王的人仍在四处搜查,想来还未找到人,连她也换了下人装扮,只怕那些人突然上门惹来麻烦。
那天下雪之后天放晴没几天又再度阴沉下来,好似又一场雪即将要来。
阮青烟对穿戴没什么要求,就算整天穿得和个丫头一样,日子过得照样悠然,她站在秋千架旁,看着已经光秃秃的海棠树,从枝桠间看着那片阴沉的天空,冷风吹着她耳边的发,分明已经冻得脸色发白,却还不愿回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躲过了担心的那一劫,这一次大乱平复,她便可以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本该高兴,可心底又升起一阵莫名的复杂。
“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怔,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下人装扮的顾明照站在她背后笑着看她。
阮青烟本想问他这几日可好,但话到了嘴边也不知怎么竟变成了:“你怎么会在我家?现在全京城都在抓你,别牵累到我的家人。”
顾明照嘴角的笑蓦地沉下去,低笑一声,眼底是难掩的失落,他背对她:“我马上就走……”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以为不管你说话多难听我都不会在乎,迟早要让你成为我的人,可是现在……你从没有停止过厌恶我,我在想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这辈子你都不会对我改观。我不会再碍你的眼。”
阮青烟张了张嘴,还是没法说出挽留的话。
阮清庭本有事来找顾明照,刚进门听到阿姐的话,又气又急,赶紧追过去,只是先生对他客气地笑道:“我还有别的事,不便在府上叨扰,告辞。”
“先生,眼下外面都是闵王的人,您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我阿姐胡言乱语,您别听她的话。”
顾明照自嘲地笑了笑:“她一言与我重若千金,尽数装在心上,又何必强人所难。”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未曾看到匆匆追来的人,犹如冬日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坠落的干脆又决绝。
阮清庭不赞同地看向阮青烟:“阿姐,你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先生也不能说这么难听的话,多伤人!没有他,我们如何能回到京城安稳地过日子?现在外面多的是要他命的人,你怎么能将他赶出去?阿姐,我对你太失望了。”
阮青烟咬了咬唇,叹口气,只得提着裙摆追出去。
站在家门口,她左右张望,看到那抹负气大步走远的身影,赶紧追上去。偏生不巧,还未走多远正好碰到拿着画像在人群中比对找人的巡逻兵。
眼看着他被拦下来,就再她走近的时候,她还能听到他冷着嗓音对那些人说:“让开。”
阮青烟只觉得脑仁一阵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发脾气,赶紧上去拉着他的胳膊,朝那些人讨好道:“他脑子不好,官爷见谅,别和他一个傻子一般见识。”说完朝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插着腰训斥道:“不是说了不许你乱跑?跑丢了我怎么和你娘交代?可怜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命不好,嫁给了一个傻子,被恶婆婆刁难不说,成天到晚还得伺候这么个祖宗。”
那带头的人打量了她两眼,指着笑道:“你还委屈,就你这样的能有人要已经难得,行了,半斤对八两,回你家去吵,别挡着爷办事。”
阮青烟一脸又气又不敢怒的样子逗笑了那些人,待他们都走远了,才看着顾明照说:“我说话没过脑子,是我的错,你也不是孩子了,何必拿性命开玩笑?赶紧随我回去。”
顾明照盯着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想笑却又忍着,好半天才说道:“你要真是我夫人,哪怕这般丑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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