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最终章，开始

    从天枢峰下来, 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周围弟子来来往往。

    小花似乎终于忍不住, 开口问顾长月:“阿月……无涯……”

    它总算认认真真喊一回无涯的名字。

    顾长月笑着调侃:“往前你不是讨厌他么？怎么分开了就舍不得了？”

    小花不服气:“谁舍不得了？我是怕他舍不得。”

    顾长月笑而不语。

    与无涯并肩作战多年, 她自然也多有不舍，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发展。

    方才在浮蚩殿中那一番话，是对顾长风的规劝，更是对自己与无涯的宽慰。

    得失之间, 提放自如。

    无涯有无涯的道, 她有她的道, 这个时候放手, 是最恰当的时机。

    但其实顾长月认为这算不得散场, 更算不得失去, 她始终相信, 还会与无涯见面，或许那时, 无涯与新主人会成为她并肩作战的同伴。

    小花与她心有灵犀, 叹了口气。

    恰时前头一片哄闹，疑惑间, 只见数老者领着十来名七八岁孩童从虹桥下行来。

    弟子们侧身想让, 围在一处评论。

    “这是选新弟子的时候了么？”

    “怎的直接带到天枢峰来了？”

    “看来是新掌门要选亲传弟子了。”

    “你们看, 果然都是极好的资质，咦，那小少年竟也是风系单灵根。”

    顾长月自是在孩童中间发现了那风系单灵根的小孩。

    小孩着一袭布衣, 眉目清秀，双目炯炯，倒是极好的相貌，人品应当也极为端正。

    小花叹道：“和顾长风倒也相似，莫非浩然掌门都是这一副样子？”

    也差不离了。

    天枢真人如此。

    顾长风如此。

    如今来了个风灵根的孩童也如此。

    顾长月想，应不是浩然掌门都一副样子，而是浩然需要这样的掌门。

    稳重，淡泊，向善，正直。

    别的小孩也不差，一个个精神爽朗，一踏上七彩幻桥，便都四下张望，想是已经做好了修真问道的准备。

    浩然虽不再是正道魁首，却依旧会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在这些孩童身上，也将发生许许多多不同的故事，或悲，或喜，或是迷云盖顶心魔缠身，又或在某个瞬间大彻大悟修成大道。

    未来是这群孩子们的。

    顾长月的心中升起无限感慨，正如前世自己来时，从未曾想过自己会经历什么，更不曾想过自己会迎来大彻大悟的这一世。

    而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孩子们缔造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光景。

    真是精彩。

    思索之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顾真人。”

    她回过神来，见曾经将自己领上浩然的刘真人笑眯眯的打量自己。

    刘真人如今亦是元婴修为，却没曾放下招揽弟子的活儿，这些年来四处奔波，为浩然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

    从她登上浩然至今，浩然派应当已经轮番招过好几批新弟子了吧？

    顾长月眉目含笑，冲刘真人行了个道礼：“刘真人。”

    刘真人忙拾掇孩童们见过顾长月：“都来见过顾真人，顾真人一心向道，是浩然进阶最快的女修，你们要向她学习，既然来了浩然，便要坚定道心，行正义之道，扬我浩然正气。”

    孩童们望着顾长月，一个个露出惊艳的神色，也都纷纷拱手，齐声回答：“弟子见过顾真人。”

    顾长月倒也坦然：“唯坚定本心方成大道，孩子们记住了，无论这条路有多难，切莫失去自己，时刻谨记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

    孩童听得懵懵懂懂，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刘真人特地指了指那单系风灵根的孩童：“颇具新掌门当年风范。”

    顾长月道：“好好教导。”

    刘真人道：“这是自然。”

    两人一番寒暄，刘真人急着带孩子们进入正殿，顾长月便也不多留，待回到摇光，发现静君真人竟然还守在摇光殿外的院子里。

    顾长月方一落地便见他转过头来。

    曾经给予过她信任的白发真人模样不曾有丝毫变化，修为倒是大有精进。

    顾长月含笑：“真人，别来无恙。”

    静君真人赏识的打量她几眼，随后笑吟吟的递上一本红册子，上面贴了金晃晃的囍字。

    顾长月目中露出喜色：“雪云和阮真人的结侣大殿？”

    静君真人道:“是双喜。”

    顾长月微怔，双喜？

    静君真人便叹气:“萧玉那个混小子，总不能就这么拐跑本座的孙女和曾孙吧？”

    虽在叹气，但眼中尽是笑意。

    话到这个份上，顾长月没理由不也跟着笑了起来:“恭喜真人，贺喜真人。”

    静君真人摆手，却突然道：“你当知晓，萧玉也是云儿的小师叔。”

    这话便有些意味深长了。

    顾长月看到他“大家心知肚明”的神色，一时不曾反应过来此话有何深意，待听到静君真人肆意的大笑，她才回过神来。

    现在的老年人都没脸没皮，没羞没躁了么？

    静君真人负手行去，越来越远。

    顾长月暗骂一声世风日下，忽听耳边一声咳嗽。

    她慌忙收敛心神，恭敬道：“师尊。”

    原来古道一不知何时已经立在摇光大殿的门口。

    如今修为长进如她，却不曾听到任何动静。

    她的师尊一袭紫袍，在逆光中，有种水中花镜中月般虚无缥缈的感觉。

    古道一垂手看着她，面具下，神色似乎很是平静，应当并未受伤。

    顾长月心中有点疑惑，他与小师叔这么快就切磋完了？所以她的小师叔呢？

    古道一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对她道：“为师想与你说说话。”

    顾长月道：“是，师尊。”

    于是一师一徒，一前一后踏进摇光殿偏殿。

    偏殿中有风有茶有风光。

    窗外翠竹随风摇曳，太阳洒下，光芒细碎，空气中散发着茶香以及竹香，清清淡淡，懒懒散散。

    古道一让她坐下，她便规规矩矩的坐下。

    安静半晌，古道一才道：“阿月。”

    顾长月道：“是。”

    古道一反倒轻笑起来：“怎的拘谨了？”

    顾长月愣了一下，不是拘谨，而是羞愧，但抬起头看古道一笑靥的瞬间，所有的担心不安和羞愧都不见了。

    师尊怎么会责怪她呢？

    师尊是永远不会责怪她的人。

    她便也笑了起来。

    古道一还当她是小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打不过你小师叔。”

    顾长月：“嗯？”

    古道一又道：“他也打不过我。”

    顾长月失笑：“师尊……”

    古道一抬手打断她：“无论何时，师尊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他自纳戒当中取出一块尖塔状的物什。

    那物什仙气浓郁，方从纳戒中取出，便溢出白色游离的气息。

    顾长月一惊：“这是苍乾汇仙塔？”

    为三截升仙塔当中苍天一截。

    与她现下所拥有的二层塔合起来便是仙器三截升仙塔。

    当初在巨龙秘府中她阴差阳错取走了二层，如今这一层，师尊是在哪里寻得的？

    看出顾长月眼中的疑惑，古道一笑道：“这原本便是属于为师的东西，不过昔年我被古家追杀，沦落下境，用这东西换了自己一命。”

    古道一头一次说起自己与古家人的恩怨。

    犹记得幻灭平原时，她听到古洲四位长老说起过古家，仿佛并不团结。

    古道一道：“你应猜到，为师其实是古洲古家人。”

    顾长月道：“只不知师尊与他们有何恩怨。”

    古道一道：“杀父，弑兄，夺权。”

    顾长月并不惊讶，却也凉凉的吐了口气。

    古道一却不愿意多说，只道：“说来也是缘分，为师当年手执苍乾汇仙塔，后来收你为徒，你却拿到了地坤和鬼府二曾塔，如今苍乾塔又回到为师手上。”

    顾长月忍不住问：“师尊是如何找回的？”

    古道一道：“去幻灭源抢回来的。”

    顾长月道：“师尊去过幻灭源？”

    古道一道：“用了你三师伯的阵法。”

    顾长月问：“师尊找到了古道玄？”

    古道一道：“是的。”

    顾长月想起来，幻灭源中她的确没曾见到古道玄，看来那时师尊便已经找到了他。

    至于古道玄的下场，师尊自会安排，她不言道。

    古道一也不提这些事情，又叮嘱她：“去了那边不比下境，切记更加仔细，师尊知你自来便会保护自己。”

    顾长月自是颇为感动：“师尊放心。”

    古道一道：“师尊会尽快飞升。”

    三千世界，大道相托，故而经年之间，修士必入炼虚方能冲破三千小界域的阻碍，飞升而去。

    古道一要踏入上境，需得达到炼虚境界。

    叶释寒也不例外。

    唯独她。

    不是她与旁人有什么不同，而是众人甘愿合鬼修之力送她往上。

    她拥有这个契机。

    顾长月摸了摸测戒当中的花瓣，若是顺应自然，提前飞升不是不可以。

    这算不得逆天而行。

    事实上逆天而行与顺天而行，又有何区别？

    若逆天亦能行出大道，便也是自然的包容和承认，到头来不也就顺应天道了么？

    说来这世间便没有绝对。

    不过任重道远。

    顾长月知道今后的路必定不必曾经难走，上境比下境强大，上境比下境复杂，上境于她太过陌生。

    幸得她历经世事，对此并不惶恐。

    无论发生什么，遭遇什么，她都会用最寻常的心态泰然处之。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存，吾以观复。

    所谓的大道，何尝不是如此？

    与古道一一席谈话，后又见了云中隐等人，细细听从众人叮嘱，便决心踏入地下城。

    小花对她道：“好像不会再回来了。”

    顾长月没有回答。

    若是融合了花瓣，在地下城便可直接被送上太虚。

    心中有不舍，然而更多的却是从容。

    人是要成长，是要去往不同的地方的。

    然后她握紧拳头，再次踏入地下城。

    寒河之上，叶释寒不知等了多久。

    她笑着过去，轻唤：“小师叔。”

    叶释寒道：“我陪你下去。”

    顾长月点头。

    两人踩着河底枯骨，并肩而行，一时沉默。

    过了许久之后，叶释寒开口：“阿月，我会来找你。”

    顾长月道：“好，我们约好了，在上面见面。”

    叶释寒道：“是的，生个女宝宝。”

    顾长月：“……”

    本来还很不舍的小花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他对生女宝宝到底有多执着？”

    顾长月咳嗽一声。

    但其实再多言语，都不及彼此心有灵犀。

    他们约定好了，在上境相见，也如无涯所说，很多年后会在上面相遇。

    这些注定要重逢的分离，算不得分离。

    顾长月便又感觉到了轻松。

    他们一起，一步一步走进地下城。

    一如当年光景，地下城深埋地底，阴气甚重，抬眼望去，黑色的天，黑色的地，黑色没有尽头的墙垣…

    幽蓝色的八角鬼灯在墙垣上闪耀，阴森，冰冷，亦美若虚渺。

    她不由驻足，偏过头望了一眼。

    沿着墙垣延伸，黑色的路面尽头盘旋着灰色的薄雾，依稀可见淡淡的光芒晃动，悠远宁静。

    她忽然觉得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仿佛通向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她认为地下城或许也算不得那么严密。

    想到这里，当下随手一挥，用灵阴之气结了道屏障。

    幽幽鬼火燃烧，坚不可摧。

    如此，她才松了口气，然后她伸出手，缓缓推开沉厚的大门，最后与叶释寒告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他们永远不散，任时光须臾，白云苍狗。

    此后大荒新历…

    应是正魔之战后的第一百年，摇光峰上空，蓝天白云忽的被黑夜替代，众修抬眼望去，只见一朵曼珠沙华绚丽绽开，众修纷纷围观。

    有人很惊讶，五十年前，六十年前，还有七十年前，摇光峰都会出现这一盛景。

    有人打算用笔记下这一壮丽的异兆，却发现，仍旧无法记载。

    这些年来，他们都没法记录这些盛景的确切时辰。

    黑云下，退隐天枢峰，已为人母的雪云对承欢膝下的大孩子还有小孩子们道：“那是一朵花，生在忘川流畔的花，叫彼岸，也作曼珠沙华……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能记下来么？”

    年纪最小的孩子不明白，转身爬上已为人父的阮萧玉肩上，软软糯糯的问：“爹爹，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每次出现这样的盛景，大家都没法记载下来呢？”

    阮萧玉看着天，缓缓道：“因地府是没有时间的。”

    摇光峰是鬼修的始途。

    很多年后，他们都猜到了，却没有挑破。

    摇光峰不再隐瞒，想来是已经决定正大光明的踏上征程。

    一切的开始，其实不过是在结束之后。

    没有人知道，地下城中，漆黑虚渺的空间内，带着斗篷的黑衣男子抬首望着漫天绚丽的红色，渐渐垂下双手，再也无力抬起，只留下一句：“差不多都送上去了。”

    便再也无声无息。

    可天上的曼珠沙华越发的绚烂妖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没有完结感言。

    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我们不散。

    接下来会有几个番外，交代阿月和小师叔第一世，还有关于一些浩然后辈的吧，雅雅自己也不清楚能写多少，哈哈，不过还望大家支持一下新书《[穿书]反派饲养员》，麻烦大家预收一下，新的故事，新的篇。

    至于鬼修2，可能要存稿半年，因为不想这么拖拖踏踏的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