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二下学期，好久不见的莫超跑过来找她。

    阮橘坐在咖啡店里，在她看来，她们只见过一面。现在面对面坐着，即便知道对面坐着的是她表弟，但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的产生了尴尬的情绪。

    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才听到莫超道，“表姐，你能不能去看看程沫？”

    嗯？程沫吗？

    她很久没去程沫家里，阮爸阮妈今年过年也没有过去，绝口不提莫家，就连阮奶奶无意说到莫家，阮爸都能皱起眉头。

    所以这几年，她都没听到程沫的消息，都大一了吧。

    阮橘笑笑，没答应。只是问，“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莫超沉默了半天，表情沉重。

    “程沫她……现在在医院。”

    “她企图自杀，被发现的早，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了。”

    阮橘心一紧，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起来，“她要见我？”

    莫超直视阮橘，点头，“除了你，她谁也不想见。”

    ……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绝对不会相信里面那个不过才十八岁的少女，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

    蓝白间的病服穿在身上，挽起了一小节袖子，露出了干瘦的手腕。另一只手上插着针输液。

    头发也是干燥枯黄，显示着生机黯然。

    阮橘垂下眼，拧开了病房的门。

    看着窗外的女生听到动作，缓慢的转过头来，没有抬头看人，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很久没有开过口。

    “出去。”

    阮橘关上门，走进去，“你不是要见我吗？”

    程沫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想起自己的样子，又连忙扯过被子，把自己遮盖住。

    手上动作太大，血液倒流出来，她却像没发现一样。

    阮橘阻止她自残的行为。

    “盖住有什么用，难看还是一样难看。”阮橘把被子扯下来，看到程沫有些闪躲的眼神，心里难过起来。

    那天莫超跟她说了好多关于程沫的事情，她的身世，还有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她不知道有些人看起来幸福，其实全是强颜欢笑撑起来的。

    程沫的父亲风流，在莫莲离婚之后就把小三娶进门，生了一个女儿，跟程沫差不多大。肚子又争气，一年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坐稳了正室之位。

    以前莫莲的生意还没那么大，所以每次小三看到她都会嘲讽一顿，说她乡下来的没什么文化，就算生了女儿一样都是村里出来的，什么都不会。

    于是程沫开始学习各种才艺，努力做到最好，要把小三的孩子比下去。

    等级不一样，参加的东西也都不一样。

    莫莲像是魔怔了一样，每次都会打听小三那边的消息，然后给程沫下达命令，一定要拿下第一名。

    一开始程沫懵懵懂懂，莫莲说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哪有那么多精力，世上聪明人那么多，她怎么可能每次都能拿第一名，又怎么每次都超过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于是开始挣扎，反抗。迎来了更加强烈的暴击，最后心理出了问题。

    阮妈那时候去了莫家那边，莫莲看到程沫终于肯亲近一个人，喜极而泣。

    知道阮妈他们出事，忙前忙后，然后把程沫寄在阮妈那里。

    养了几年，终于乖巧开朗了。

    但是程沫跟她那个妹妹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

    莫莲经过这几年也收敛了很多，后来回去住之后。对着程沫，又想起了她的父亲。

    心里有怨一样，程沫又成了她证明自己的工具。

    想要把她教成一位名媛。又开始学各种东西。

    程沫可能是懂事了，任由摆布。

    说到最后莫超苦涩的笑了，“这么多年，我妈妈都不喜欢带我回去，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可现在懂了。”

    “莫家的氛围真的太奇怪了。大家都说程沫很懂事，但就是懂事的程沫，在浴室里面，自杀了。”

    “还好姑姑见她洗太久，赶不上下一节课了，冲进去才发现她就泡在浴缸里，周围都是血水…”

    莫超看到程沫被他姑姑抱下来，闭着眼，面无血色。急救车赶来，最后救回了一条命。

    但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大家都过来看她，但是她谁也不见，医生也建议不要去刺激她。”

    “大姑本来想要去找二姑的，程沫也不让她去。”

    在莫家一大家子里，程沫对莫超的敌意没那么大，所以他才过来找阮橘。

    “你饿不饿？”阮橘收回心绪，努力让自己跟以前一样，只是看着这样的程沫，她的语气始终做不到像以往一样，带着冷淡跟随意。

    程沫摇了摇头。

    阮橘无视，把她自己熬的粥抬了起来，道，“你是我第二个照顾的病人了，荣幸吗？”

    程沫：“……”

    看着阮橘自然的把粥勺起来，然后直接递过来给她，程沫难得表现抗拒，“我自己吃。”

    声音太干涩，说完程沫立马又闭嘴了，无论阮橘说什么，都不会再回应。

    喝着粥的程沫安静极了，姿势也很美，没有发出声音来，真的像一个名媛。在她家的时候还没有这样。

    阮橘撑着脑袋，没说话。只是暗自打量。

    程沫喝完之后突然暴躁的把盒子推开。现在的气质全无。

    阮橘再次拦住她，“吃饱了就有力气干架了？”

    程沫顿了一下，由着阮橘收拾好东西。

    收完东西，环境还是很安静。

    “我今年高考失利了。”程沫语气很平静。

    “然后妈妈很不满意，拧着我的耳朵，问我，为什么就是比不过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妹。”

    “说她花了那么心思在我这里，为什么我就是像个扶不起的烂泥。”

    程沫扯出一个笑，“她说为了我有更好的生活，为了我好，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如果她没有听到莫莲跟她外婆聊天，她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

    高考失利被骂了一顿。

    确实是恨铁不成钢，但是不是因为她不努力而失望，而是因为她那个妹妹，据说拿了k国知名大学的通知书。

    成功的把她甩在后面。

    她这是……被迁怒了。

    再然后呢？她偷偷去了程家外面看一眼。

    里面其乐融融，仿佛只有她，在被这些大人的爱恨情仇给折磨着。

    程沫低着头，“阮橘，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在姨那里的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所以在你来的时候，我怕我又被送回到莫家。原谅我先前做的小动作。

    程沫在心里默念着，没敢说出来。

    阮橘不知道该说什么，定定的坐着。

    最后还是程沫把她赶出去，“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阮橘没走，“你知道你几岁吗？”

    程沫一愣，“十八。”

    “那你知道你处于什么样的年纪吗？”

    “别做傻事。”阮橘叹息。

    程沫笑了，很得意，像是骗过了所有人一样，“不会。死过一次的人，更想活。”

    后来，莫超又来找过她一次。

    “程沫说要出国，姑姑已经同意了。”莫超欲言又止，从背后掏出了一封信。

    “程沫让我交给你的。”

    阮橘接过来，没打开。

    经过程沫这件事，莫莲像是老了很多岁一样，很多事情感觉力不从心，然后退出了争斗的舞台。方晖集团一气之下收回了先前的投资，现在举步艰难。

    大三那年，傅深开始创业，他是计算机系的，开发程序，现在规模还小，但以后会往物流网的方向发展，更是搭上5G信息时代的班车，前途不可限量。

    大四临近毕业，傅深融资失败，公司陷入危机。

    同年八月陆南回归，补齐资金短缺的短板。陷害傅深公司的对手一时间沉寂下去，片刻又死灰复燃，带着方晖集团最后的倔强。

    阮橘看着蜕变惊人的陆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小说知道他厉害是一回事，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又是另一种感受。

    陆南看着阮橘，微微一笑，“怎么，很惊讶吗？”

    “是惊吓。”阮橘眼都不眨一下，生怕眼前只是镜中像。

    陆南张开了双臂，朝着阮橘挑了挑眉。

    阮橘立马飞奔过去，扑到陆南怀里。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前，使劲的蹭着。

    陆南圈住阮橘，把脑袋搁在她发顶上，片刻又低下头来，浅浅的亲着。

    两人就在阮橘家门口亲了起来。阮源跑出来，十岁的个子已经到了陆南的腰间。

    看到两人接吻的时候，喊了一声，“姐夫，你回来了啦～”

    语气别提有多欢快了。

    陆南&阮橘：“……”

    陆南放开阮橘，眯着眼睛看他小舅子，“别以为你喊我姐夫，我就会放过你。”

    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弯下腰来抱起阮源。

    阮橘道，“进去坐坐吗？”

    “小舅子都抱起来了，你说进不进？”陆南笑着看阮橘，发现那么久没见，女朋友还是那么害羞。

    阮妈那么久没看到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南抱着阮源，拿着锅铲的手一紧，哎呀一声，“老陆，你儿子回来了。”

    阮爸陆叔叔全都出来了。

    陆遂升笑着拍陆南的肩膀，“我们的陆大总裁回来了？”

    阮爸也是赞赏的点头，经过跟方晖集团那么烧钱的一战，他发现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厉害。

    再一次确认他闺女眼光真好。

    短短两年之间，陆南联合华建跟陆氏把方晖集团的折腾的差不多，从中找出了九年前华建陷入危机的原因。

    居然还是方晖伸的手。

    阮聂城沉声道，“是时候把黑料放出去了。”

    一边把方晖集团财务造假的消息透露出去，一边用钱投资方晖集团所投资对象的对手，成功让方晖集团暴跳如雷，股价一跌再跌。

    再次见到季茹含，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握着杯子，没了往日的辉煌。

    不知道何时，这个女人已经放下了她热爱的设计师行业，微博里面一帮还有等着她儿子颜照的粉丝。但是她的微博已经很少用了，仿佛当初高调回国发展跟扩展知名度的人不是她一样。

    阮橘摇头，想起陆叔叔曾经点评的一句：她设计不出来了，因为心不定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会走到这个地步，但显然那不是她关心的问题。她关心的是，为什么季茹含又过来了。

    难道又当说客？

    阮橘垂下的手握紧陆南，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报以一笑。

    季茹含看着阮橘，脸上有些难为情。

    沉默了许久，最后阮橘道，“我去上厕所，你们聊。”

    终于只剩两个人了，她还有她儿子。

    季茹含像是被什么敲醒了一样，第一次正正的打量她的儿子。

    很帅，很冷淡。像她的轮廓，像极了陆遂升的眸子。

    看着陆南，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季茹含一阵恍惚着，连自己为什么来都忘记了。

    阮橘说是去上厕所，便真的是去上厕所，只是没有想到上厕所还会被人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