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自我放逐

    周文礼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直接就随着军方的舰队离开了。

    他也没有从寝室中是收拾什么自己的行李, 似乎只是一个人抬腿就走, 似乎目的地不是被无数战争残害包围的危险地球。

    用危险这个词形容此时的地球，其实是恰如其分的。

    在星际时代早期, 位于围绕着地球附近太空的近地星际战争，造就了密密麻麻的战争残害和战地垃圾，严重影响宇宙间的飞船战舰行驶。

    这也从根本大幅度提升了舰队抵达古地球的危险程度。

    好在周文礼这次跟随的是联邦军方的舰队, 安全是有着根本的保障的。

    他在联邦学府办理了休学，以古汉语言与文学系的学生的身份跟随学者、研究员、随航军人一起上路。

    周文礼离开后，寝室里面只剩下了桑温和图巴巴两个人。

    图巴巴倒是很高兴不再和周文礼住在一起了。

    他俩向来不和, 图巴巴对于寝室里面少了一个人的生活还是挺惬意的。

    桑温尽管在图巴巴的安慰下平复了心绪，但是还在隐约担忧。

    担忧的心情也不得不很快被压抑住。

    因为面临的事情都用不了一眨眼的功夫, 就找上门来。

    《远方》上登载的《最美的就是你》, 是纸质媒体上刊印出来的。

    打死不喝营养剂的冠军效应还在, 吸引着粉丝去购买《远方》的同时，不少看过营养剂作品的看热闹群众, 也选择去围观一下, 看看比赛结束之后的这位官方比赛出来的冠军在做些什么。

    读者们看不出来隐藏在这篇作品深处的桑温的私心和偏心。

    但是读者们很明显的可以读出其中母亲对于孩子的偏爱与陪伴。

    桑温一直觉得星际时代的亲情关系很微妙。

    虽然爱情友情也很奇怪，但是亲情关系是其中最微妙的存在。

    选择实验室培育婴儿的话, 人没有半分苦楚。

    更不会有陪伴胎儿成长的、用时间发酵而成的自我感悟。

    似乎喝口水的功夫, 一个啼哭的孩子就可以被送到自己面前。

    星际时代, 人们寿命可以达到五百年，可活动的空间是十几个星系和数不尽的未被探索之地。

    你可以一走就是一百年。

    当你带着满身风霜从探险地回来的时候，做过延迟衰老手术的你, 看起来年纪比你的孙子还小。

    你的孙子更是一头雾水。

    因为他被机器保姆看管长大，还没见过自己那对驻守联邦边境的父母呢，就突然出现了一个爷爷。

    自由而混乱。

    见面三分情。

    而人们忙着自己的事情，总是不见面之后，血缘的牵绊就像是若有似无的一根细线。

    你可以说它断了，也可以说它一直在。

    在这样的背景下，桑温意识到是没有办法去强烈要求人们在文学作品中的思想感情的。

    科技造就感情淡漠，科技充斥文学作品。

    对于一个驻扎荒凉星球的舰队员工，他对于他母亲的感情，或许还没有对每日在论坛上与他对骂的人深厚。

    但是正如桑温的偏心渴求。

    他希望自己无论如何，无论处在什么境况，哪怕他从始至终不能飞翔，是最异类的怪物。

    都会有人偏心的说——

    是他们的错，不是你。

    至于给他全部的情意的人是谁，其实远远无所谓。

    但是读者们还处于幼儿阅读阶段。

    他们看花为花，看树是树。

    不会去理解桑温的“母亲”只是一个随手的代指。

    他们将目光真正的放在了亲情上。

    这也大大给了桑温一个惊喜。

    【我出生的时候精神力就低下，直到现在，通过了无数的诱导刺激还是没有办法增长到正常人的精神力程度。

    妈妈当初工作太忙，没有选择自然孕育。

    当时实验室有对我妈妈说：要不这算是我们实验室的失败品，我们免费给您换一个。

    我妈妈说：这不是我的孩子吗？

    于是我活了下来。

    我失去了架势宇宙飞船、飞行器、机甲等等需要运用精神力的一切产品的资格。我的光脑是妈妈特意找人设计的低精神力操纵光脑。

    在学校的时候我被同学们嘲笑，被老师忽视。

    我憎恨过、怨愤过，从事资料统计这种不需要太多精神力的工作的时候，我也对着历史资料大声嚷嚷：为什么帝国贵族的精神力都高于平民？

    但是等等，不用同情我，我的人生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的妈妈一直包容我，在我最无助最暴脾气的时候，她抱着我对我说：我永远爱你。

    我一直坚信人没有精神力是可以活下去的。

    但是没有爱不行。

    小鸟，快乐的蹦蹦哒哒吧！你在地面上细细欣赏的花，是天空上看不清的存在。

    我会和你妈妈一样喜欢你爱你。】

    桑温对着光脑叹气。

    叹气完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评论不是会写吗？？

    正经写作的时候，却非要撞数据资料库的大墙，没个科技成果依托，就觉得自己不是在写东西，是在骂街。

    在看这条评论的不止的桑温一个人。

    新人类精神力研究会的主任海西西，自从开始着手于研究桑温的项目之后，对于有关桑温的消息那叫一个热情。

    桑温的新作品，她是一定要看的。

    不仅要看作品，评论里的每一条海西西都板着脸一看到底。

    严谨认真的态度不愧为联邦政府的公职人员。

    海西西自然就看到了这条桑温的“打死不喝营养剂”笔名作品下的评论。

    她第一遍看完了之后就是看完了。

    没什么感觉。

    但是就在她马上想要转到下一条去看的时候，她突然脑子一激灵。

    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瞬间，脊背已经湿透。

    一个想法贯彻脑海。

    海西西返回那条评论，盯着其中的一句话。

    ——“为什么帝国贵族的精神力都高于平民？”

    这个问题在太久之前就有太多的研究员钻研过。

    取样调查，研究了百年跨度的帝国贵族，最后得出的结果只有一句——

    血统原因。

    血统原因？！

    这个原因当初在战争期间，对于积极反抗的联邦，是致命的打击。

    消极情绪笼罩了整个作战部队，自暴自弃的观念传播迅速。

    甚至发展出相约自杀的战士。

    是啊，怎么反抗都抵不过与生俱来的贵族血统，那么还反抗什么呢？

    战死在战场上是死，现在死了，还能提早解脱。

    是啊，贵族血统的精神力远远高于平民是多么大的优势啊？！贵族中就没有出现过一个精神力低下的继承者。

    抗争有用吗？抗争能灭掉帝国的贵族血统吗？

    别活了，还抗争什么呢？

    那次精神上的危机时期，被称作“自我放逐阶段”。

    消极、沉闷、哭嚎、放弃，外力没有击溃联邦军队，他们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结束“自我放逐”时期，扭转联邦军的战斗情绪的人，是当初的图维维。

    联邦精神之魂。

    他拿着笔，手写文章，誊抄无数份分发给无数战士。

    图维维硬生生的从严密的数据中，从无数的战士的死亡中，觉醒了反数据的观念。

    图维维从此和班杰尔背道而驰。

    班杰尔信奉“有用论”，推演结果注定失败，那么不如趁早放弃。

    图维维加入联邦军，站在血海中，高呼“明知结果失败也要前进”。

    图维维成功了。

    曾经的海西西也对血统论坚信不疑。

    但是最近她在处理的研究项目，是桑温的作品可以提高稳定更多的精神力。

    一个黑暗而带着几分莫名肯定的想法，在看到这篇评论后，彻底笼罩了海西西的脑海。

    帝国血统论？

    ……如果不是血统论。

    那么就只能是外在原因。

    桑温的作品可以提高稳定更多的精神力。

    那么如果帝国，早就拥有了“桑温的作品”呢？

    那么漫长千年的帝国精神力高度压制，就此有了完美合理的解释。

    星网上不仅有着夸赞《最美的就是你》的评论。

    一篇再次将文明风的创作提升到人类存亡的评论，悄然而起。

    【《远方》跌下神坛屈从市场，文学已死，你们都是帮凶。】

    这评论引起的风波很大。

    营养剂本来就站在风口浪尖，这评论一出，内容甚至都不必看，只看题目都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了刽子手。

    桑温津津有味的正要看这条评论。

    他不仅不生气，还发自肺腑的有一种“孺子可教”“我家崽初长成”的辛酸感。

    这就很对啊！这就正是对的啊！

    骂人的时候多流畅自然！

    真让你们去写的时候，非抱着资料库不撒手，放了手就憋屈半天。

    桑温也知道，这根深蒂固的思维观念怕是没有长时间的熏陶是转变不过来的了。

    但是只要向前，光明总会在不远处。

    “你好，我是海西西。”

    桑温这要好好看看这条评论的时候，接到了海西西的光脑通讯。

    “你好，请问有事儿吗？”

    回答桑温的是几分钟沉默的寂静。

    那边的海西西终于开口，语气中是迟疑、犹豫、自我怀疑和迷茫。

    她这么问：“我想问的是……抱歉，我……我……”

    “我想问……你觉得你的作品，是你的写法中最优秀的作品吗？”

    “你觉得在你之前，会有一样的写法的作品出现吗？”

    海西西的话说得混乱，情绪似乎也正难以平静。

    还是桑温敏锐的知晓了海西西话中的含义。

    她问的是——

    世界上存在过非数据资料创作的优秀作品吗？

    “当然。”

    桑温肯定而坚持的这么回答。

    曾经我们拥有的是浩瀚书海。

    小说、诗歌、杂文、散文。

    律诗绝句、杂剧曲牌；十四行诗、神话童谣。

    海西西这个通讯意味着什么？

    她发现了什么？！

    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您为什么这么问？您发现了什么？”

    桑温听出了海西西话中深层的惧意，他赶紧追问，试图拽住思绪的尾巴，迫使自己离真相更近一步。

    而那边的海西西已经颤抖着挂了通讯。

    桑温对着漆黑一片的光脑，神色冷了下来。

    他直接起身，叫上正在厨房洗菜叶子的元沧，在图巴巴哎哎哎的叫唤声中，头也不回的径直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桑温：走！

    元沧（一把丢菜）：来啦！

    图巴巴：哎哎哎干嘛去！哎？！人呢？！我去，走这么快！

    ——

    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