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妇科圣手15
俞雅在看一个多囊卵巢综合症, 这是种育龄女性常见的内分泌及代谢异常所致的疾病,表现为排卵功能异常或者体内雄性激素过剩。
既然生了这病,积极治疗就好了,也不是不能解决。只不过小女孩年纪有点小被自己查到的资料吓到了,听说将来可能不孕不育没办法有孩子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只好耐着性子将这病解释了个通透——多囊的症状是可以被抑制的, 就不孕不育这方面来讲其实也不是多疑难的病症, 现代医学完全有可能借助药物与促排来达到怀孕的目的, 只是这病症本身的副作用对于青春期的女孩来说麻烦一点而已——肥胖、多毛、痤疮、脱发……
俞雅告诉患者, 先吃一段时期的药试试。目前开的方子主要作用是帮助调整内分泌系统引导卵巢功能, 使例假逐步恢复正常, 能改善一定的副作用但不是绝对的, 要想改变肥胖的外表光靠吃药没办法,只有减肥, 而且只能运动减肥。多囊很多发, 但并不是所有的多囊患者都是大胖子, 当然她们需要比常人更顽强的意志更严苛的健身方式才能让自己的身材与旁人类似。
小女孩拼命点头。
其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点骚动, 但有黄怡在她也没怎么在意。写完方子把注意事项交代完毕才按铃请下一个病人进来。
然而,就算黄怡很认真把来人给挡在了门外, 俞雅还是没过多久就知道有记者上门的事了。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在八卦这个为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物面前, 能忍住不八卦的才是比较稀奇的人。很快就有病人小心翼翼探听的语气询问,那个疤痕妊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能惹动记者前来采访了,一定是什么大事的吧。
普通人对于记者这种生物还是比较畏惧的。倒不如说怕这几个人, 而是对这个职业背后所代表的曝光与舆论感到畏惧。见多了那些被人肉搜索与恶意diss所造成的后果,这种在网络面前赤-裸裸无处藏身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人都想象得到,如果你远远站着围观热闹还好,要是成为当事人那就恐怕不会那么淡定了。
在座的患者对于俞医生都还是比较信服的,可以说俞医生的命运直接到关系到广大不孕不育患者的福音,于是某种意义上,她们比谁都要关心俞医生牵扯到的麻烦。
俞雅了解情况之后,停顿下来思考片刻,也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了句“不是什么问题”了结,就继续有条不紊看诊。
确实不是什么问题,除了得不到解答的好事者八爪挠心外。在黄怡两个电话之后,保安跟院长很快赶到——楼上院长室近,后者来得甚至更快。领导的官面文章自然做得好极了,在保安科三大五粗的壮汉做背衬之下,记者组被软硬皆施请到了楼上,至于事件接下去会有什么发展,既然有关于病症的诊断毫无问题,剩下自然就靠院长的交涉。
黄怡有一肚子的牢骚想发,但里头的俞医生没发话,她也不好玩忽职守。按部就班把今天的号子轮下去,外表看着极其淡定,大脑嗡嗡嗡的已经在疯狂组织一会儿要说的话。鉴于刚才她很聪明地把那所谓的纠纷详情都给讲得清清楚楚,拿号排队的患者群体中也没产生什么骚动,只是窃窃私语讨论得多,有些了解疤痕妊娠是什么概念的还在那给人做讲解。
好不容易捱到最后一个病人出来,黄怡收拾好药方,把注意事项又给讲了遍,把人送走,连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一个箭步冲向了里间——那个殷切劲儿都把俞雅吓了跳。
“俞医生俞医生——气死我了!”半上午的时间都没让黄怡把心头那股子愤懑给压下去。
俞雅还笑呢。示意她坐,给她倒了杯水。
黄怡不坐,她愤怒地在椅子边转圈圈:“怎么有那么无耻的人呢!啊——记者来的事你知道了吧——这记者就气死我了!那一脸我采访你是看得起你的表情——我不捧着她她还很惊讶呢!啊啊啊那个孕妇!气死我了她自己要去寻死为什么非扯垫背的!小命就在钢丝上呢还以为我们骗她么?怎么有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呢!”
俞雅慢条斯理喝了口水,手机拿在手里一点点往上挪通讯录:“别气别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呀,”黄怡立马反驳,但不得不说,俞医生这种风平浪静的淡定感染到了她,叫她心头那种扯都扯不散的焦躁给缓了缓,“难道不麻烦吗?”
“把这件事看透,就知道这明摆着就是个局而已。”没顾上黄怡陡然瞪大的好奇的双眼,没给她解释这“局”是什么意思,她手指已经点到个号码拨出去,然后把手机放在耳边,靠在椅子上安然等待接通。
“喂?董峥清?”线路对面的声音比较小,黄怡听不太清楚那边说了什么,只是见俞医生轻笑了下,“问我什么事?你给我惹来的麻烦,你问我什么事?”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俞医生的表情并未见有什么忧虑之处,反而越见调侃之色:“我还多谢了你给我散播美名啊!——要点脸,还请你吃饭?给我找这么大的麻烦还有脸让我给请吃饭?——对,就是那个,你就介绍了一个结果就找事?这么高的中奖率再多散播散播我不是得给你跪?——别开玩笑话,人可赖定我了,非得让我接诊开药不可,我不接还爆料给记者……对,今个记者就上门了,来头还挺大,估计你马上就能在热点新闻里看到我的名字——不关你事?呵,现在开脱得倒及时了啊——真谢谢你啊!我倒是好端端搁这么个小医院了却残生招谁惹谁了?——好,你说的,这事就交给你了,否则回头我把这事告董老了,哦,我忘了,董老也能在热点新闻上看到我,到时候我不用说,人就拿拐杖过来打断你狗腿了——嗯,你看你爹做不做得出来。”
董老也算是俞雅的授业恩师之一,在学校一直极其照顾她,将其视为得意门生,比对董峥清这个亲女儿还要看重得多,就算俞雅现在混得好像并不是那么出色,照样偏心得紧。董峥清此人,名字是好听,好山好水占全了,别看外面瞧着是人模狗样年纪轻轻就混成妇产科权威一类的人物,内里实质还是欢脱肆意浪里个浪有点不着调的家伙——情人轮流换,就是不结婚不生子,作为独女,董老这个操碎心的老父亲多年前就手痒表示老想打断她腿。
玩笑话说完,开始讲正事。俞雅把上回那位疤痕妊娠到她这里看诊的过程以及记者的来意什么的仔细交代了一遍,想了想又道:“人还挺聪明,你说她走火入魔了吧,偏偏这一步还走得实在有意思。拉我做垫背还是其次,广撒网多捞鱼才是重点。”
不知道线路那头又说了什么,俞雅又笑起来:“用你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踩着我出名这事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拿舆论来压我出手这还是最末的一种办法,你以为人家没有想到我有可能会报复这种事吗?她还是很惜命的,赌我的职业操守毕竟是有风险,再说,就算她很相信我能帮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自己没办法,她心里会不悬?所以,把自己的事曝光引动舆论同情只是个噱头,把自己的案例在公众面前无限循环才是重点——出名了,你说有没有对疤痕妊娠有深入研究的医疗机构会联络她?名也好,利也好,有能耐承受风险也好,这毕竟是一例自愿坚持妊娠的例子,自愿的!很难找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俞雅轻笑,“我们是不知道除了放弃之余的其他方法,但是有人没准有这个技术能治呢?再说她就是想去赌风险了,五十步还是一百步都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大概对方又说了什么让人愉悦的话语,俞医生简直是在哈哈大笑了:“所以要使劲踩我啊,患者跟医生的矛盾越尖锐越戏剧性,她能得到的关注就越多,能引动的社会舆论就越大——欸?黑红也是红,照这么讲我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别这么说,我是真没办法。孕囊不长在疤痕上面,只是距离稍微近一点这种情况,我还可以试试,像她这样的,我是真无能为力……啊,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小命就在你手上呢……呵呵,你说呢?”
黄怡?黄怡的三观已经被彻底刷白重建了。
她刚刚还一个劲儿地在骂那患者是蠢货,可现在听了俞医生跟人讲的一通电话,觉得自己才是蠢货——啊啊啊现在的人怎么心机那么重啊!
杨禾溪也很快就知道这回事儿了。因为他来接俞雅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左等右等没等到,上去诊室发现自个儿老婆还在院长办公室。黄怡对着他欲言又止。
小女孩儿对他又没戒心,话一套就全套出来。
老杨同志也是属于心大的不得了的那种人。琢磨着,问题应该不大,就坦坦荡荡坐在椅子上等老婆下来。黄怡刚碎过三观,这会儿瞅着杨教授那心平气和嘛事没有的模样,心里挠得实在发痒,又怕说出让人发笑的话,终究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问:“杨教授怎么不担心呀?”
杨禾溪想了想,觉得这小姑娘大概对俞雅还是没个清晰的认知,于是很好心地给她解释:“你们俞医生啊,平时是不显山不显水的,但拥趸很多知道不?拥趸,那种跟脑残粉一样的,密密麻麻,又忠实又顽固的,平时见着人模狗样一旦遇到事就露出阴险嘴脸一拥而上不给人反抗余地的,那种。”
黄怡目瞪口呆看着他。对这个形容……怎么说呢,实在是很意外。心想,你那么清楚是不是正面杠上过。
不但正面杠过,而且如今仍在坚持杠着的杨教授,笑呵呵道:“所以对于你们俞医生而言,是没有什么大事的。所有事在成为‘大事’之前,就已经不是事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大概唯一的大事,就是我。
黄怡眨巴眨巴眼睛,犹犹豫豫地说:“可是,还是挺麻烦的,不是吗?”
杨禾溪耸肩:“谁惹出来的谁解决。你不是说这是由董峥清担了么。”那些人找错软柿子捏了。直接从根子上把这个所谓的纠纷给拿掉或许有点难,毕竟愿意踩雷的报刊杂志网络媒体多得是,你能断得了这几个记者的报道,你不能把业内所有的媒体都给截断了,毕竟现代社会的媒体多的是,那些人可能狗急跳墙啥都去掺和一下,但是舆论要深度发酵也是不可能的事。牵扯到他老婆,会有多少大佬出来给她背书站台?他老婆的人脉之广,连他都要瑟瑟发抖。当年愿意出现在婚礼上的宾客还只是冰山一角,他自己最清楚有很多不满这场婚事的压根就不肯出现——但不给他面子归不给,待她老婆好就好。
饭桌上跟俞雅说起这回事。
俞雅其实不咋想聊这个话题,还是那个原因,麻烦,对于并没有悬念的事物她总是连描述都懒,但既然自家老公表示了适当的担忧——她知道老杨同志是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毕竟医闹这种事,纠结完一波人就可以上了,而且一找一个准,狗急跳墙的时候那危险性简直无法估量——“没事,闹不起来。”俞雅抱着碗豆腐汤暖手,懒洋洋道,“我你还不放心么。”
老杨同志在给她剥虾。这个季节的新鲜活水产贵得要命,但冰冻的海鲜价格倒还是这个样子没多大变化:“我想到一种可能。”他放下虾仁拿起湿巾抹了抹手道,“或许舆论还不单单从这个典型案例上展开,那个记者有一点说得比较有意思——医生的判断真的是准确的吗?”
拿妊娠来说,母体与胚胎的状况大多凭借的是医生的判断,由医生来进行评估,胎儿发育是否有问题,母体是否能承受妊娠,是保留是放弃,是继续妊娠是终止,是剖腹产是顺产——但医生的判断会不会出错呢?按照统计学来看,出错误诊的概率是完全存在的,也就是说,很多被迫放弃的孩子其实是健康?完全是能出生的?
俞雅歪了歪头不以为然:“医生的判断只是参考好不好,作出决定的不还是病人自己?胎儿在未见到这世界之前属性就是未知,但这未知是有风险的,病人无法承担风险所以放弃,这也能赖别人?”怀孕初期吃了药,觉得也许胎儿会受到损伤,所以放弃;母体不适但意外怀孕,胎儿也许先天不足,所以放弃;检查结果显示,胎儿染色体异常有可能为唐氏儿,所以放弃;胎儿某方面发育不理想,也许存在先天畸形,所以放弃——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那么大数量的群体中或许是有那么一些确实是健康的,但你能赌那个几率吗?
——“等等,这个角度好像确实有点新奇。”俞雅忽然眼神一滞,沉思片刻,道,“总有那么多纯粹就是凑热闹的家伙,是不是?”
网络上有很多人看着三观不正,但大多数喷子其实并不是真的这么丧失,就是嘴巴贱,就是凑热闹,纯属好玩。就像痛打落水狗这事很多人喜欢干一下,有人被泼脏水,跟着上去踩一踩的大有人在。反正是别人的事,自己不痛不痒;说说而已,又不犯法;我说什么别人又管不着……抱着这样的态度,骂医生骂警察的多得是——但一生病还是屁颠屁颠跑去医院,一出事还是抓着警察喊救我。
如果有心人刻意带动风向,借着这个疤痕妊娠的事件把舆论往对医生不利的角度带,也不是不可能啊。医患矛盾那么激烈,搓点火星出来都有可能爆发一场燎原大火。
光牵扯自己,俞雅不怕,就怕一个事件带动全网络,医生这个职业又被推到风口浪尖。她放下碗就去摸手机:“实在不行,就只能釜底抽薪了——自己要玩火,并不代表她的丈夫她的家人会眼睁睁看着她玩命——虽然我挺想看自作自受的发展趋势的,这么麻烦还是算了……我跟董峥清说去。”
杨禾溪深表赞同。
此后的一段时间,俞雅上班下班他接送得格外到位,非送到楼上非到科室接不可。跟人拼命他这身手估计不成,但是给老婆挡刀还是能做到的。医院大概也怕出事,拨了俩保安专门蹲中医科室,赶走的小报记者跟自媒体还不少。
不过有一大堆人事先关注这事,把危险摁灭在苗苗,倒也没起什么风浪。
总之俞雅再没见过那病人。
大冬天的,杨禾溪被俞雅赶去运动房健身了。
有些人天天见就难发现变化。她是在某天早晨猛然发现某人的羊毛衫小了的:“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放飞?”居然又圆了!
老杨同志无比哀怨。有俞雅这么个吃不胖的参照物是一件何其痛苦的事啊。更何况,长得本来就不好看了,再一胖就更糟糕了,本来嚷嚷着明年春天就要跑出去科研,一出差绝对会瘦,但看看在自己的映衬下越发貌美如花的老婆,想想还是乖乖跑去健身。
虽然老婆看人不看脸,但是他也不能太堕落,就算没法变成养眼的存在,至少不要太伤眼嘛。而在某天俞雅跑运动房遛了圈查查房看看他状态如何之后,老杨同志首先觉醒的不是虚荣心而是危机感——虽然一点不担心老婆会移情别恋,但被所有男性私教围着老婆团团转的体验还是够糟糕的。
于是一个月瘦了至少十五斤。整个人缩水一圈。不过随即让杨禾溪本人欲哭无泪的就不是中年发福,而是脱发了。胖子不好看,地中海更难看啊!
俞雅一边笑一边给配药。老杨同志捧着熬煮好的中药惴惴不安,吃了不会有事吧?
没想到吃了一段时间之后真发现掉头发少了。
杨禾溪十分哀怨,他觉得自家老婆肯定也能开给他减肥的方子,喝药就好了不用运动,但是老婆不肯给他开,怎么办?结婚那么多年,他单知道老婆在妇产科方面医术卓绝,尤其是治不孕不育,不知道她手上还攒着不少实用的方子啊,而且貌似男女通用,不局限在女性。
杨禾溪其实也好奇:“怎么不见你用啊?”
俞雅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用?”
杨禾溪想想就明白了:“对了你师兄的医药公司?”
“是啊。有些配方我提供给他们实验的,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多的分红哪来的。”
杨禾溪也只能感慨了:“你老师留给你的财富真的很多啊。”忽然想到,“过年再去看看他们吧,扫扫墓擦擦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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