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单身博士02
结婚前一夜, 姜文昊做了个梦。
栀子花的香味馥郁而芬芳,空气都仿佛被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颗粒所充盈,阳光那么明媚,树木的色泽是如此浓密又清新的绿,整个世界都像是打上了滤镜,时光被无限地拉长——所以他抬手用花枝去砸那个惊鸿一瞥怦然心动的女孩时, 连花朵在她发间缓慢又优美的迸裂声都如银瓶乍破般动人心魄, 连她回过头来披肩的长发跳跃划过的弧度都清晰在目。
他痴痴地望着她, 看到那个女孩捂着后脑勺惊讶地望着自己。青涩眉眼烙印在面庞上的位置不曾改变, 精致五官铭刻在他胸膛上的刻痕却与日俱深。
他看到她对自己笑, 立在那里的模样美好得像是冬日的暖阳, 所以醒过来的时候, 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连眼眶里蓄满的都是泪水。
客厅横七竖八躺着一堆打着举办告别单身派对实际上是来蹭吃蹭喝的尸体, 姜文昊在浓烈的香槟气味中坐着发了会呆, 大脑浑浑噩噩, 却再也睡不着觉, 随手从边上摸了包烟,起身走去阳台。
任子哲出来的时候, 一眼就望见他的哥们儿倚在阳台的夹角上,脚踩着栏柱的边沿, 半个身子都贴在玻璃上才能稳住身形,神情慵懒又醺醉,脚边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头。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还是走上前去,顺手拍拍对方的肩,拿过烟盒跟打火机,给自己也点了支烟。
“走了个俞小雅,你连嗜烟酗酒都无师自通了。”过了好半天任子哲才开口叹道。
姜文昊咬着烟蒂没吱声,眯着眼睛朦胧地俯视脚底下的层楼与树木,整个人都死寂得像是已经凝固成一尊雕像。
任子哲见过他最肆意最张扬的青春。
两个人打小一起长大,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闯祸挨骂从来逃不过彼此,勾肩搭背浪荡,你追我赶瞎闹,感情自然与众不同。帮他追过妞,替他挨过揍,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地这么多年,然后眼睁睁看他栽在一个坑里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他兄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与俞雅分手后,他就跟失了魂一样。
姜文昊终于成熟了,理智了,曾经那些藏都藏不住的张扬与锋芒变成了眼角眉梢再冷淡不过的弧度,他懂得了什么叫做喜怒不形于色,明白了怎样收敛自己的感情深藏自己的情绪,他从进入姜氏到逐步接手姜父事业的短短两年已经成长得谁都认不出来,一个最合格的继承人,一个叫人啧啧称赞的年轻代,可任子哲是看着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黯淡的。
多年前明媚亮丽的少年变作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都两年了,这个坎你还死抱着不撒手么?人家是拼命想跨过坎,你是摔在里面死活不肯出来!”任子哲都忍不住爆了声粗口,“你他妈就不能放过自己让自己好过一点!”
人白凝也是个公认的美人。出身好,家世相称,人品长相性子皆无可挑剔的,重要的是对你痴心一片。有时候任子哲还真搞不懂,跟谁结婚不是结?对象是白凝的话还是赚了好不好!哪点不符合你择偶标准了?既然明明白白接受了俞雅离开、而自己与她彻底分手再无可能的事实,为什么就不能退让一步试着与白凝接触交往培养点感情——既然你最终还是得与她结婚?
“……凭什么?”姜文昊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某种几乎是轻描淡写的平静,“凭什么。”
“就凭她到底还是成为了你老婆!”
“那又如何?”姜文昊轻呵,懒洋洋道,“你看着我十三岁一见钟情,看着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多年,写过五六百封情书,做过千百桩蠢事,跟在人屁股后面一跟就是十多年……我现在做梦都还逃脱不了她的影子,这样子,你让我怎么才能好过一些?”
“那也不能画地为牢就这么走不出来了!”任子哲脱口而出,简直恨铁不成钢,“我怎么就不知道你姜文昊还是个情圣?接下去是不是还得情至深处愁肠百绪郁郁而终?”
姜文昊嗤笑一声,把烟在窗台上摁灭:“不用那么损,没到那地步——对如今的我来说,是谁都可以,就不能是她白凝——你懂?”
“我不懂!”任子哲难得抓狂,“我只知道你已经顽固到无药可救了!”
姜文昊又塞了支烟到嘴里,按动打火机。
彼此都沉默了片刻,任子哲从激动种恢复平静,语气还是颇为纠结:“昊子,天亮你就要结婚了,无论是不是被迫——都是你自己点头了的——可你现在这样子……我真怕你疯掉。”他死党这模样不就是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典型?怎能不叫人害怕?
“我也在想我要怎么去面对。”他瞥了眼任子哲,讽刺道,“你知道我现在看白凝是用什么眼神吗?”
任子哲不知道自己是该顺着问,还是该惊叹你居然还会正眼看她……
“真特么可怜。”姜文昊神情冷漠,自己答道。
另一头也是个告别单身派对。
这里铺开的可不是酒精与香烟,而是满屋子的鲜花与糖果。
极其豪华宽敞的公主床上,并肩躺着大半夜还翻来覆去窃窃私语睡不着的新娘与伴娘。
白凝抱着枕头半靠在那凝视床顶垂下的蔓穗,脸颊红红,眼睛闪烁着何等明亮的光芒。玫瑰与百合的香气几乎将整个屋子都淹没,而她幸福的笑靥比盛放的花朵更灿烂。
“我真没搞懂。”躺在左侧的死党钟南露仰天长叹,很不想泼新娘冷水,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我在外省都听说过姜氏太子拒婚的八卦新闻——就你非吊死在这课树上是不?”
“我知道。”白凝非常平静地说,这是事实她并不在意,“可他最后还是得娶我。”
钟南露烦躁地扒拉扒拉头发:“我是说,多多少的年轻才俊,多多少的世家子弟,当年追你的人都能组成个加强连,以你的条件,为什么不能找个爱你疼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
“可他们都不是姜文昊。”白凝侧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个温柔又释然的笑,“你知道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很好——但再好也与你无关啊!”钟南露越想越不对,明明知道这时候说这些实在不好,然而对于死党的关心叫她在这种关头还忧心忡忡,没法不老调重弹,于是强忍着抓狂,“一个不爱你的人,再好,又有什么用?”
姜文昊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不说挺拔俊美的相貌,显赫名望的家世,那优秀的商业天赋与无穷的潜力已经很加分,为人重责任有担当,同情弱者尊重女性。那些风度全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从骨子里就弥漫出来的素养。他当然有不对付的人,但每个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无法从人品上对他加以苛责。难得的正人君子——人们都这么夸赞。
然而,这样的人,也拒婚直拒了两年。
因为他的拒绝,姜白两家的口头婚约拖了两年都没有落实。人前他很维护白家小姐的名声,也很介意因为他的拒绝而诋毁她的言论,但却直白地表现出了不喜欢她,不是说对方有什么不好,只是不喜欢、不适合。顽固地咬死了这样的论断,顽固地冷漠以对。
这次的婚礼,别人不知道真相,以为白凝孜孜不倦的情意终于打动了姜文昊,让他松口成婚,门当户对男才女貌未尝不是天作之合。可是她们都知道这婚事的由来——姜爷爷病危……姜文昊不是出自本身的意愿点头答应的,他是被家人的意愿绑架了,被迫的。
“可是,怎么会与我无关呢?”白凝轻轻道,“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答应了……没关系的,结婚以后就会好的……他不会弃我不顾,朝夕相对他总会明白我的好的。”
——“南南你别劝她,我表姐就是被爱情冲昏了脑袋。”右侧身材娇小的女孩翻了个身,“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曲霜霜斜睨着自个儿表姐,毫不犹豫翻白眼:“这蠢货从来都不知道男人心硬起来能有多狠。更别说那还是个心里有人的。”她都控制不住爆粗口了,“妈的,初恋本就很难搞了,还是执着了十二年的初恋!这两年你看看姜文昊的态度,像是放下了么?这样的人再好也不适合结婚!亏你去嫁,还死死纠缠了两年真把自己整成了姜太太!”
“别那么激动嘛。”曲蓉蓉也凑过来,一把揽住她胞姐的腰,把脑袋凑到她肩窝里蹭了蹭,笑嘻嘻道,“不管怎么说,初恋已经凉了。”她用手指指天花板示意跟上面打过招呼了,“既然出国了,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会哪一天又蹦出来碍表姐眼的。总归是再也见不到的人了,我表姐又那么好,三年五年硬着心肠就不容易了,还能真硬下去啊?”
“天知道!”钟南露没好气道。
“喂喂喂,好歹也是大喜的日子,别泼水泼那么凉好不好。”曲蓉蓉使劲蹭她亲姐,“都想好点嘛,有空纠结这些不如传我表姐几招房中秘术……这个老处女,别到时候上手都不知道怎么上!”
这话一出,略显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钟南露哈哈大笑转身去捏白凝的腰,白凝简直是跳起来要去打曲蓉蓉,曲蓉蓉当然往她亲姐后面钻,四人顿时笑闹成一片。
新郎休息室,穿着礼服化好妆的姜文昊坐在那玩打火机。啪嗒打开,啪嗒又合上。这么枯燥乏味的事他像是上了瘾,自顾自就玩了很久。其余的伴郎跟亲朋早溜出门凑热闹去了,新郎旁边就杵着个虎视眈眈的任子哲。
“你这是监视我还是咋的?”姜文昊终于抬起头。
任子哲翻白眼:“姜姑姑都特地吩咐我了,让我盯着你一步都不能离开,怕你逃婚。”
姜文昊顿了顿,随即露出个冷漠的笑:“我爷爷吊着命就看着我结婚呢,我能逃到哪里去?”
任子哲哑口无言。讲真,这时候他确实也毫无喜悦之情……明明是结婚这么喜庆的日子,他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憋闷与酸楚。大概是被他哥们儿的情绪给影响到了。可真要说,一个连新郎都不情愿不开心的婚礼,真有存在的必要吗?
姜文昊忽然起身,大步朝外走。任子哲一悚,条件反射就跟上去:“昊子你去哪?”
思绪飞快闪过各式念头,满脑子要是这货真打算逃婚自己要怎么做,任子哲被自己的脑洞吓了一跳,但眼见着姜文昊是往新娘的化妆室走的,好歹是松了口气。
姜文昊敲门,里面嘻嘻哈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有人高声道:“谁啊——门没锁!”
推门,然后所有的声音忽然就停了。
听闻新郎想与新娘聊聊,也没人觉得不对,不一会儿人都散了个干净,给这对新人留出了单独谈话的空间。
白凝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化妆已经完毕,她的脸精致得难以形容。纯白的婚纱拖着长长的缠满玫瑰的裙摆,柔软的头纱与卷发披散在身后,她的脸上带着羞涩又憧憬的笑,小心翼翼注视着面前自己将嫁的人。
姜文昊的心中毫无波动,他看着她犹如看着一个纯粹的陌生人:“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白凝愣了愣,然后很快就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笑容有些黯然,但还是坚定道:“我不会放弃的。”她就要嫁给他了,就差了临门一脚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她很认真地说:“我等了那么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天……我很开心。”
“我说过很多次,现在、以后也依然如此。”姜文昊平静道,“我不会爱你,不会疼惜你,不会纵容你。婚礼上对婚姻的一切承诺都将是假的,而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我尊重与感激的恩人。”
“我知道。”白凝微微垂眼,看着自己手心的捧花,心里弥漫着苦涩,面上却还是笑,“可是我爱你——我想嫁给你。”
“好的。那就如你所愿。”姜文昊无话可说,转身扬长而去。
白凝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心中却越发坚定起来。
她知道的,他不爱她。她知道的,他并不在意她,在外面对她所作的维护都是因为他感激她曾救了他挚爱的亲人。她知道的,他心里还藏着个人,那个人叫他刻骨铭心爱了十几年。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可是他们还是要结婚了,他与她会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比那十几年还要多得多的时间。有时候她也会好奇,他的初恋会是什么样子,才会叫他那般念念不忘,但无论如何,即将与他站在婚姻面前的还是自己,赢的是自己。
她从小就很幸运,想要的一直都能得到,想必今后一定也会继续幸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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