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窗外天气晴好, 姜楚慢慢走向前庭，今日周晋要来，姑母早早就派人来叮嘱她打扮地漂亮一点, 好博得未来夫君的欢心。

    她无奈地撇了撇嘴, 穿了身素色衣衫，没想到康嬷嬷亲自监督她来了，只好不情愿地又挑了件比较华贵一些的桂子绿蝶纹襦裙, 连发髻上的簪子都镶着一颗绿宝石。

    绣花鞋上绿色的刺绣也不少，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搭配服饰了, 这一世第一次见周晋，还是需要仪式感的, 比如从头到脚都带着绿，以此来提醒她前世被绿的一览无余的情境。

    “康嬷嬷，我昨日忘了问姑母, 为何周公子要来王府，原来两家好像没什么交情。”

    康嬷嬷闻言一笑:“阿楚小姐，您还记不记得世子接赈灾圣旨的那天, 世子不是夸了句周探花吗？说皇上好眼神，识得周探花这个人才。人人都道顾家世子很少夸人, 这次居然夸了周探花，一时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周公子这是来上门拜谢的！”

    姜楚隐约记起那天顾明衍说的话，听着不像是夸人，倒有些嘲讽的意思, 果然谣言什么的不可信，周晋居然能厚着脸皮来，也不知顾明衍会把他损到什么地步。

    大厅里传来王爷爽朗的笑声，时不时插入顾明衍的一两声嗤笑，以及顾明瑾和顾明浔调皮捣蛋的瞎话。

    姜楚被康嬷嬷领进侧厅，跟其他女眷一同入座。

    顾青鸿专门留了周晋吃午饭，目的是为了让他跟姜楚见一面说说话，毕竟有姻亲关系，多熟悉一下彼此也不为过。

    饭桌上还没有男人，女人们说的话都带了些锋芒。

    苏侧妃瞧着姜楚的打扮，酸了一下，这姑娘穿什么都很好看，现在看起来娴静又可人，只要衣服稍微华丽那么一点儿，就能把她衬得贵气十足。

    “阿楚果真是用心了，平日里也不见你穿得这样华贵，这次面见郎君，肯定精心细琢了一番，这样的打扮，必定下了不少功夫，周公子见了定会开心地合不拢嘴呢！”

    老夫人咳了一下:“苏侧妃这是什么话，女为悦己者容，本就天经地义，怎么到你嘴里面就带了点勾引的意思。”

    苏林静闭口，她可没把勾引两个字道出来，这老夫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她刚刚抬头，便看到了男人们进来时尴尬的表情，一下子了然了，原来老夫人比她更希望姜楚出丑。

    姜楚有些佩服这些人，衣服都能拿刀子使，一个劲地刺她，全屋子哪个主子不比她穿得华丽，照这样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在勾引别人了。

    姜长宁就要开火，被姜楚握住了手，轻柔的嗓音徐徐升起:“阿楚身在王府，自然要守王府的规矩，老夫人和娘娘小姐们都穿得雍容大气，小辈自然不敢用一身素衣来糊弄，那丢得可是王府的脸面，阿楚不敢！”

    老夫人的脸黑了一下，随即起身招呼外客。

    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姜楚看到周晋的一刹那那，明显从他眼中看出了惊艳，跟前世第一次见她的眼神差不多，流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占有欲。

    前世她多么清高啊，怎么能放任一个常年喝花酒的人进她的房，只好对外称病，化妆化成面黄唇白的模样，躲过了周晋一次又一次的上门。

    不得不说，周晋生得不错，就是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显得他体弱了一些。

    顾青鸿感叹:“都说文人常年手捧书墨，以至于常常废寝忘食，看你这白的，一看就是太用功太劳累了，这顿可要吃好喝好，别说本王亏待了你。”

    姜楚默默腹诽，明明是在美人身上下了功夫，看这脸色，该是肾虚。

    顾青鸿还是很希望跟周晋交好的，毕竟别人都说他是个粗鄙的习武之人，不懂礼仪和文墨，若王府跟文人有来往，也可减轻一下别人对他的嘲讽。于是招呼地格外细致，如果除去他儿子的冷嘲热讽，就更加完美了！

    周晋很会夸人，上至老夫人下至存在感最弱的五小姐，都用不同的赞美之词夸了一遍。人人笑道他好风采，尤其是姜长宁，笑得合不拢嘴，看见自己侄女婿这么会说话，刚才的糟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刚才顾茗瑶差点儿被顾茗雪的裙角绊倒，踉跄了一下，周晋伸手就扶，等顾茗瑶站稳了身子还不松手，小姑娘使劲搡了一把，周晋才堪堪放开咸猪手。姜楚摇了摇头，周晋的渣真是渣到了骨子里。

    顾明衍上下扫了一眼姜楚穿的衣服，忍不住地翘了翘嘴角，穿得跟一条柳枝似的，从头绿到脚，身姿摇曳，颇有些柳枝点水的味道，在他胸口处画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俏皮中含着点儿小心机，这是在沉默地叫嚣啊，貌似是不太服气自己被绿了，所以挑了这衣服穿，他的阿楚可真是又倔又可爱。

    落座之时，周晋很自然地往姜楚旁边的位子上走，但体弱就是体弱，被顾明衍三两步地抄了去路。

    顾明衍撩开袍角，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姜楚的旁边，看似在盯着面前的红烧肉，实则余光里全是姜楚，小姑娘抿了一口茶，还整理了一下袖子口，就是没有厌烦的表情，如此，他便放心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其余人妙不可言的神色，他拿起筷子，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茶杯边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他凛冽的嗓音:“有事？闲着无聊就吃饭，都看本世子干什么！”

    顾青鸿哈哈一笑:“周公子见外了，阿衍素来我行我素，王府餐桌上有个规矩，那就是谁想吃哪道菜便坐在哪道菜旁边，我儿最近极其喜爱红烧肉，这不，就坐下了，你也找个位置坐下吧！”

    周晋选择了姜长宁旁边的位子，跟姜楚隔了一个姜长宁。

    姜长宁很热情，肘了肘姜楚的胳膊，“阿楚，快给周公子介绍一下咱们王府的菜品，说说这些菜的妙处。”

    姜楚放下筷子:“周公子……”

    “什么周公子，你小时候还说人家是晋哥哥晋哥哥的，怎么越长大越陌生了，别这么认生。”

    姑母怎么这么热情，姜楚有些燥，她真的不想叫这么猥琐的周晋叫哥哥。

    尤其周晋还一直在瞟她，别人看来是深情，在她看来是贪欲，这样的人，叫哥哥岂不有失风化。

    忽的，她面前的盘子里多了两块红烧肉，顾明衍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想吃什么就说，明衍哥哥给你夹。”

    明衍哥哥！屋内一片死寂。

    姜楚幅度很小地抖了抖肩，说实话，特别温柔的一句话，她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威胁，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周晋以及她姑母。

    姜长宁嘴角抖了抖，她听了明衍哥哥这四个字，一想到侄女要对着顾明衍喊哥哥心里就难受，可偏偏侄女儿就是喊了出来。

    喊的磕磕绊绊的。“明……明衍哥哥，我觉得那盘秋葵不错。”

    “那盘山药和芹菜也不错……还有羊肉。”

    顾明衍没想着姜楚会叫他，突然满足了心愿，犹如尝到了甜汤，迟钝地嗯了一声，被叫的并不顺畅的哥哥迷了心魂。

    他一一地满足姜楚的要求，眼底的笑意就快要盛不下了，忍了又忍才平息，手中的动作也不停，不一会儿就夹满了一小盘。最后还无比温柔地问了一句够吗！

    姜楚点点头，将埋在菜堆里的两块红烧肉夹了出来，放到白瓷小碗里，随后端起了满满的一盘子菜，“姑母，麻烦你帮我递给周公子。”

    姜长宁激动起来，叫完了顾明衍哥哥，转头就给周晋送过来，如此，她便放下了心。

    顾明衍犹如雷劈了一般，脸色一瞬变黑，那点儿甜味根本不及涌上来的不甘。

    周晋笑眯眯地接过去:“阿楚妹妹有礼了，这菜我一定吃的一口不剩，定不辜负你的心意。”

    周晋刚来的时候没想着要见姜楚，一心勾搭顾明衍，经过三皇子被揍，他见识到了顾明衍的嚣张任性，若跟顾家扯上点关系，也好早日升官得道，可是一上午，这位世子都对他爱搭不理的。

    不过他不怎么在意，顾王爷欣赏他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姜楚，以前一直以为她是个只会画画的无趣女，亲眼见了后，没想到是个天仙一般的可心人儿，一时间心里痒痒的很。

    周晋夹起一块秋葵，放进嘴里，赞不绝口。他脑子很清醒，野心也足够大，虽然贪恋姜楚的美色，却也不能真的娶回去做夫人，他的夫人该是能助他官运亨通的人才是，最好柔弱好拿捏一些，让他继续流连花丛逍遥快活。

    既然姜楚心仪他，那就收下做个红颜知己，若她不甘心，他便在外面建一个院子金屋藏娇，好吃好喝奉陪着，平日里送些金银珠宝，反正姜楚左右不过是个侧妃的侄女儿，也嫁不了什么权贵，他就不信这姑娘对他给的条件不心动。就是他那顽固不化非要遵守婚约的父亲有些难搞，不过他母亲会帮着他的，他让姜楚做妾，也算是守了婚约。

    姜楚笑了笑:“姑母让我向你解释这些菜的妙处，刚才让……明衍哥哥夹的菜，都是补肾的，周公子可多吃些，不要客气。”

    姜长宁和顾青鸿都噎了一嗓子，饭桌上又沉寂下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顾明衍笑了两声，眉目舒朗:“若周公子不够，本世子再夹一些也无妨。”

    周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笑着打呵呵，瞟了好几眼姜楚，见她神色如常，天真烂漫，心里的不快也都消散了，只以为这是个不懂眼色的傻丫头，日后也容易被哄骗，这样想着，他才舒心了几分。

    但其他人不这样想，都在思考着姜楚刚才的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是未婚夫，还当着众人的面儿这样说他，图什么呢！

    姜楚加了一筷子菠菜放到姜长宁盘子里:“姑母，菠菜明目，你前些天为王爷学刺绣，累到眼睛了，多吃一些养养。”

    顾青鸿连忙心疼地嗔了两句:“绣什么绣，丫鬟婆子还不够你指使么？亲自动什么手，就你那手艺绣了本王也不戴，以后不准动针线。”

    顾明衍嗤了一声，捏了捏腰间的小紫团，若这紫球是她亲自绣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管什么手艺不手艺的。

    姜长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笑得一脸开心，对侄女儿刚才让周晋补肾的话已经没了猜忌，她侄女儿心细，对谁都好，拍了拍周晋:“你看我们阿楚，多好啊，都记挂着我们呢，定是你脸色太白了，阿楚不经人事，可能说话多有冒犯，你也别介意啊。”

    周晋点点头:“阿楚妹妹还小，若介意了就不配做她晋哥哥了。”

    顾明衍放下筷子，瞥了周晋一眼:“阿楚妹妹，给你明衍哥哥也夹点菜，补补身子。”

    姜楚用勺子舀了块鱼头给他。

    “这补什么？”

    “补脑子。”

    顾明衍:“……那你明衍哥哥是该补补了。”他给足了姜楚的面子。

    老夫人抿了口茶:“现已初夏，再过几日外面就没这么温和了，饭后你们这些小辈陪着周公子去外面转转，也好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