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边庭下了楼,走到客厅发现儿子还坐在沙发上。
    电视已经关了,少荆河就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黑屏的电视机出神。
    反正少荆河在他面前整天都这副丧气模样,少边庭都忘了最后一次见到他笑是什么时候。
    所以现在他也不以为意,只站在客厅外面问:
    “你晚餐想吃什么?”
    少荆河完全没反应。他又问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提高声音叫:
    “荆河?”
    少荆河这才像刚听到,对他缓缓转过头:
    “什么事?”
    “问你晚饭要吃什么。”
    少荆河不感兴趣地又把头转回去:
    “随便。”
    少边庭没好气地瞟他一眼,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换鞋,忽然又听到里面扬声叫了句:
    “爸,我想吃蛋糕。”
    “啊?”少边庭停下来,重新走回去,“想吃什么?蛋糕?”
    少荆河一双死鱼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奶油蛋糕,谢谢。”
    少边庭觉得要老爸晚饭去买奶油蛋糕这事对一个快25岁的男人来说略为奇特,所以一时有些懵。
    然后他又怕这其实是什么新鲜事物的代称,自己理解错了,于是又谨慎地问了一次:
    “就那种圆的,上面有奶油的蛋糕?生日吃的那种?”
    “嗯。”
    “要多大?还是小的一块块的?”
    “买个整的现成的,最小号的那种。要店里今天做的。”
    彻底弄明白了,少边庭转身又要走,但身为一个儿子已成年的父亲,还是忍不住顺便嫌弃了句:
    “多大人了?晚饭吃蛋糕!”
    少荆河的反驳立即死气沉沉地跟在他后面:
    “自从妈不在,我们家就再没买过蛋糕。我这么多年没吃,今天想吃不行吗?”
    少边庭停下来,很想回一句:什么叫没人买?你想吃自己不会买?但话到嘴边,想想他们父子难得在一起吃个饭,就别为这些小事计较了。
    于是他想想,又扯着嗓子问:
    “那海鲜你吃不吃?”
    “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
    少边庭脖子一梗,扭着头面朝屋内的方向,真的是很想骂人了。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孩子大了就这样。反正他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让儿子使唤,偶尔纵容一下也算天伦之乐。
    买了菜回来,他经过客厅,发现少荆河姿势一点没变,原样抱着腿在沙发上对着黑漆漆的电视当沉思者。
    啧。这种丧气样儿他真看不下去了。
    “少荆河。”
    “干嘛?”
    “过来接你的蛋糕。”
    “你放冰箱行了。”
    少边庭站在原地,提高声音:
    “自己过来拿!”
    少荆河以下巴为轴,微转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这才慢吞吞地放下腿,下了沙发走过来。
    一张脸无情无绪的,从他手里拿过蛋糕,再顺手拿了他另一只手里的菜,一言不发进了厨房。
    少边庭跟在后面,瞧着他都高过自己的身板,还有那吊儿郎当的颓废劲儿,直皱眉。
    “你怎么回事?”
    少荆河没答话,把菜往流理台上一放,又去开了冰箱,倒不是放蛋糕,而是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少边庭再皱着眉瞧了他一眼,把买回来的菜一样样拿出来,头也不回地吩咐:
    “你要没事干就来帮我摘菜。”
    少荆河慢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拿起把小白菜装进洗菜篮放进水槽里,开了水,不情愿地嘀咕:
    “我看起来像没事干?”
    “你看起来像有事?”少边庭把肉菜拿到另一边,洗了摆上案板,“反正都发呆,边做事边发呆也不浪费。”
    少荆河不言语了。
    少边庭边切肉边瞥眼监督他洗菜,意外地发现他也不尽然是不近庖厨,该清的该扔的都有数,还挺会打下手。
    “你们,平时在家谁做饭?”
    “谁们?”
    “还有谁?当然是你和梁教授!”
    他句句都要杠一下,少边庭也没好气起来。
    少荆河沉默了片刻,才简洁地答:“他。”
    少边庭点点头:“看不出来,梁教授斯斯文文的还会做饭。”
    少荆河嗤笑:“你更看不出来。在外面当总工当副总,回到家还不是照样得下厨房做饭。”
    少边庭本人把这事看得很平常:“我不做饭我们全家不饿死了?”
    “哈,你一年回来一个月,我们能活到现在真奇迹。”
    少边庭淡定地切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吃啥,我回家你们吃啥,你心里没数?”
    少荆河抽抽嘴角,没话说。
    少边庭又斜了他一眼:“梁教授厨艺怎么样?”
    “很好。”
    “是吗?”少边庭多少年没从他嘴里听到过这么高级别的称赞了,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多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于是抿起唇说:“那哪天--”
    “没机会了。”少荆河打断他,把洗好的青菜摆到一边。
    “怎么?”少边庭停下手里的活儿,扭头看他。
    就见他神情漠然,嘴角向下撇,瞧着就特别无精打采愤世嫉俗。
    打从今天,哦不对,从他这趟回家,他们俩见面起他就是这副模样。少边庭还当他是因为对着自己才这样。
    现在想想,好像还不光是。
    他琢磨着猜:“你和梁教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少荆河垂着眼洗菜,答得冷淡:“你不是早该有数吗?”
    少边庭奇怪:“我有什么数?”
    “你和姑母去了那趟,姑母都跟他说了什么,你说呢?”少荆河头也不抬。
    少边庭这才反应过来:“你们难道,吵架了?”
    “没吵架。”少荆河木着张脸,“都没机会吵。他在我回来之前就走了。”
    少边庭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愕然半晌:
    “走?……怎么回事?走哪儿去?”
    “不知道。东西都拿走了,就给我留了封信,祝我幸福什么的。我打他电话,他说已经去外地了。我问他在哪儿,他也不说。到今天就不接电话了,刚才起干脆就打不通。”
    少边庭愣在当场。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少荆河昨天在少琳莉那儿发那么大的火,今天又一直这副模样。
    他是真没想到。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梁教授做起事来这么决绝。
    亏他还跟他说了许多好话,还替少琳莉道歉了,结果人家面上周到,心里还是生了大气。
    这自尊心,也太强了!
    少边庭不安起来。
    知道了真相之后再联系起昨天今天少荆河种种言行举止,一切就都合理了。
    他谈恋爱的时候当然也跟沐梓君女士闹过别扭。平常天真可爱的沐梓君女士,钻了牛角尖的时候既不天真也不可爱,堪称难哄之极。
    那滋味他太了解了。空落落、六神无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跟少荆河现在一样一样的。
    从这刻起,少边庭背负上了一股新的愧疚。
    再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因为他们去了才引起的,不怪少荆河生气,他确实也有责任。
    于是接下来,少荆河的一些行为和话语他都不得不留意起来。
    比如吃饭的时候,少荆河忽然说起:
    “我给妈上坟的时候,听旁边人说,她那地方是整座山位置最好的。”
    少边庭点头:“差不多。”
    “说是什么五行八卦龙气宝穴。他们请人算的。你当初也请人算过?”
    少边庭抬头瞪他:“我还用得着请人算?我做了那么多年工程,一块地方好不好,哪个地方最好,还能看不出来?风水说到底就是地理学,根据自然环境做出最恰当的……”
    少荆河点点头,冷不防地又说:“既然这样你当初应该买两块,隔壁并排。不然这么好的位置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
    这话让少边庭听着奇怪:“没事囤墓地干什么?再说你妈那块本来就是双人墓。”
    少荆河还是点头:“我知道我妈那块是双人的,我是说你多买一块,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少边庭脸一板:“给谁用?”
    少荆河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他从茶几底下把少边庭之前拿回来的袋子抽出来,摆回他面前:
    “这些什么房产证银行卡你拿回去。”
    “你留着。”
    “我留着没用。”
    “我不是让你去S市的时候买套房子?”
    少荆河缓缓地摇摇头:“应该是……用不着了。”
    少边庭瞅着他,揪起了心,沉着脸把袋子又坚持地推回去:
    “你拿着。反正你在国内,万一要用钱……”
    少荆河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袋子上,嘴里说的却是:
    “爸,我看你那边局势也不太好,反政府武装打来打去。你注意安全,多保重。”
    这是至少十年来,少荆河第一次对他表达出“关怀”,少边庭微愣之下,眼眶都热了。
    但这,不是好兆头。
    “你、你……”“你”了半天,他也想不出像样的话安慰少荆河。
    中国这么大,人这么多,一个刻意失联的人要上哪儿找?再说人家去意已决,就算找到了,会不会又是一次打击?
    “你就非梁教授不可?”好半天,他才憋出这么句话,几乎就等于是把话说白了。
    少荆河垂着眼,头一下一下地点,忽然嘴角微动,扯出个转瞬即逝的笑,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凄凉。
    “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这日子过得,特别没劲。”
    少边庭看着他,简直像看着这么些年的自己。
    通常这种时候,应该说的是一些鸡汤大道理,可是他又深知,那些话只是让想要劝慰的人有话可说,但对当事人,并不顶什么用。
    是的,没劲。
    这其实就是少边庭自己心底的想法。
    岁月悠长,特别没劲。
    他已经不想这么捱了。
    可是这不表示他愿意看着儿子也这么想。
    荆河还年轻。
    而且是梓君留给他的礼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唯一的孩子做傻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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