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靠近（五）

    沙发松软柔韧。

    梁岩一觉醒来, 眼睛被灯光刺得有点难受。他把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按亮屏幕。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零点五十二分。

    梁岩往客厅东北边的拉门方向望了一眼，心想，这个点小姑娘估计已经睡下了。

    既然没有跑出来过, 那就是不怕黑。

    也是, 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自然不可能怕黑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勾了勾唇角。

    也就他傻, 会真的相信她，相信她怕打雷, 相信她怕黑。

    梁岩起身，走到开关处关了灯, 摸黑躺回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梁岩方醒过一回，睡得浅, 听到寂静中细微的声响很快转醒。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里, 周遭沉寂静默。

    因此，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犹为突兀。

    梁岩漠然道：“姜屿。”

    窸窸窣窣的响声顿时停了。

    “喵呜，喵呜, 喵~”小姑娘糯香的嗓音, 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梁岩：“呵。”

    姜屿：“……”

    被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过去吧。

    于是, 本来半蹲着、迈小碎步的姜屿直接站起来, 她才跨出一步, 就与走来的高大身影不期而遇，一下子撞入人怀中。

    他的胸膛结实有力，温热的体温透过线衣抵达她的鼻尖，灼然缱绻。

    姜屿不由耳廓发烫。

    梁岩微愣，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有种……莫名的感觉，难以描述。

    他低头。

    空气里弥漫彼此衣袂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姜屿微微仰起头。

    他灼热的鼻息喷洒下来，恰好尽数洒在她的脸上。

    黑暗中，两人皆看不清彼此的模样与神色。

    这距离，暧昧且缠绵。

    须臾，梁岩回过神来，伸手扶住姜屿，语气平静地嘱咐道：“站好，别动，先闭上眼睛。”

    他放下手，绕开小姑娘，摸索着往前走。

    他道：“我要开灯了。”

    紧接着，头顶的吊灯亮起来，满堂昼明。

    灯光刺激得紧，姜屿条件反射地闭眼睛。

    适应了一会儿，姜屿重新睁开眼，扫了半圈都没见到梁岩的身影，而后才转过身。

    他站在靠近玄关处，双眸黑如墨玉。

    姜屿忙道：“那……那个……我……我我怕黑……”

    梁岩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冷声道：“你不是猫吗？怎么不叫了？”

    姜屿抱紧怀中的枕头，从善如流道：“喵喵喵？”

    梁岩背靠一旁的墙壁，嗓音低沉：“姜屿，回房间去。”

    “不要。”姜屿转过身，直接扑到沙发上。

    闭眼，睡觉，装死。

    过了一会儿，“砰”地一声关门声传来。

    姜屿扭过头看过去，梁岩果真不在客厅里了。她赶紧爬起来，抱着枕头蹬蹬蹬跑回拉门里。

    客房的门紧闭。

    姜屿双臂紧紧抱住枕头，上前去拍门，喊道：“梁岩梁岩，你别这样啊。”

    无人应答。

    姜屿沮丧地头靠门边。

    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还是生了好大一个气。

    似乎，真的很讨厌她呢。

    姜屿吸了吸鼻子，不满地嘟囔道：“臭梁岩，哼。”

    她随手搭上门把，往下压了压。

    出乎意料地是，门开了。

    姜屿顿时喜出望外，感情是忘记锁门了？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进去。

    姜屿抱着枕头回到客厅，慢手慢脚地爬上长沙发。

    了无睡意。

    她开了电视，将频道一个一个地按过去。

    有些台是满屏的小雪花，有些台回播新闻。

    中央八台正播放赵文卓与何润东版本的《风云雄霸天下》。

    姜屿便把台停在这里，放下遥控器。

    没过多久，梁岩出来了。

    他径直走过来，拿起左侧沙发上的冬季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

    姜屿忍住不去看他，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虽然完全不知道电视里在演些什么。

    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哪怕强忍着不看过去，却依旧竖起耳朵密切关注他那边，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

    姜屿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梁岩梁岩，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没有跑进房间吗？”

    梁岩：“嗯。”

    姜屿奇怪道：“你竟然知道？”

    梁岩：“不知道。”

    姜屿心想，那你嗯个屁。

    电视里，楚楚气喘吁吁地追上步惊云，道：“步大哥，你干嘛走那么快呀。”

    姜屿：“这个楚楚一点都不像楚彦琳，更像姜屿，你说是吗？”

    梁岩不答。

    姜屿继续道：“你倒是挺像泡面头步惊云的。”

    姜屿：“以前看风云，其他同学大多数更加喜欢聂风，但我偏偏更喜欢步惊云。”

    梁岩：“嗯。”

    姜屿：“因为呀，我知道未来我会遇上你，就跟……”她倏然闭上嘴巴，垂目不语。

    梁岩抬眼望向眉目低垂的小姑娘。

    她粉嫩的小脸上神色寡淡，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梁岩：“怎么了？”

    姜屿摇摇头，兀自笑了会儿，方道：“我话真多，是不是特别烦人？”

    梁岩缓缓道：“还好。”

    闻言，姜屿有些沮丧。她认为梁岩说还好，那就是确实烦人。

    梁岩移开目光，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几分钟后，姜屿道：“我就是想在你面前多刷刷存在感，我知道你八成是要嫌我烦的。我会尽量把握进退，还是希望你……可以少讨厌我一点。”

    梁岩微怔。

    他转过头，重新望向姜屿，不期然与之目光交汇。

    姜屿唇边漾着灿烂的笑，明媚得令人心中柔软成一团。

    他还以为她说这话时必然是很难过的表情，没想到却是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女孩子还真是奇怪的生物。

    梁岩转开眼，淡淡道：“要是困了，就进客房睡。”

    姜屿笑道：“不困，跟你在一块儿，我能精神一晚上。”

    半小时后，能精神一晚上的姜屿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奶白色的小脸肉嘟嘟的，浓密的眼睫毛如蝴蝶的羽翼，说不出的乖巧温情。

    梁岩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拉开窗帘一角，望向黑沉沉的夜空。

    喜欢上一个人，想让你知道，又怕你知道。

    心事都藏在白弯弯的月牙里。

    **

    新的一周，又到了换组的时候。温轩研搬走前，悄悄告诉姜屿：“梁岩和董宁宇似乎闹矛盾了，你好好把握时机。”

    姜屿不理解他口中的时机要怎么把握，但她觉得，这时机她明显是把握不住的。

    因为梁岩与董宁宇之间的龃龉，她心知肚明。

    下午的课结束后，姜屿、叶敏钰拉董宁宇一道吃晚饭。

    食堂大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三人坐在靠洗手池的那桌，而梁岩等人就坐在与他们隔了两桌的地方。

    姜屿问董宁宇：“你和梁岩怎么了呀？还是周六那事儿吗？他现在都还没有消气吗？”

    董宁宇咧嘴笑道：“你啊，就别关心这些。我和岩哥是什么情分？再说了，我们男生间不比你们女生，放心好了。”

    叶敏钰咬了口鸡腿，道：“我要是梁岩，非一脚把你踹飞不可。”

    董宁宇乐了，问道：“哎，你怎么知道我和岩哥打了一架？温轩研告诉你的吗？”

    姜屿诧异道：“你们还打架了？”

    董宁宇安抚她：“没，切磋，小试身手，没打架。大人的事情小朋友别问，乖。”

    姜屿：“信不信老子把你切一顿？”

    叶敏钰问出关键性问题：“梁岩怎么会在你家过夜？”

    董宁宇：“上礼拜，岩哥他爸带学生去云南调研考察，在山上摔了一跤，腿骨折了。他妈妈赶过去照顾他爸爸了，家里没人，岩哥也就不想回去。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岩哥家在O市，大巴两小时。”O市在H市隔壁，不远。

    姜屿：“所以你就把梁岩带回家了是吗？”

    董宁宇点点头，笑道：“岩哥本来想留学校，但被我硬拉回家了。我爸妈向来挺喜欢他的，而且正好他们要去千岛湖度假村。”

    最后，董宁宇总结道：“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你才能有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晚自习开始前十五分钟，梁岩与布彦山等人回到教室，意外发现姜屿正坐在座位上与董宁宇、叶敏钰聊天。

    布彦山走过去，扬声笑道：“姜屿，你今天怎么来上晚自修？”

    姜屿听到声音，匆匆转过头，望向梁岩，弯着唇角道：“现在天气暖和了，我以后每天都会来上晚自修的。”

    叶敏钰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姜屿的衣角，轻声道：“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盯着梁岩？”

    姜屿：“我也不想的呀，可是谁让其他人都不及他好看呢。”

    梁岩已经练就自动忽略她话的技能，神色自若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