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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二回:剖蛇取心初现奸心,逃出生天携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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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轰隆隆的风, 外头却是一轮灼灼的白月亮。云层黑压压的,暗青的天色。那白与黑相对, 天地两样了。仿佛是一轮白日在夜里烧起来。这样的夜里风搅动着,呼啦呼啦响。

    白光透过那小方石窗, 照亮了插在石窗当中的铁栅栏。那五根细细的铁棍子上浮雕的花,红锈在白光里凋下去。最终白光照进寒冰牢,有些异样,那石牢子里越发冷起来。

    蒹葭苍身着的一件素绿湖色粗布僧衣,圆头上冒起了浅浅一圈发茬,浴了白月光,是顶黑网帽兜了头上。小白蛇醒过来, 从他衣襟口子里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把蒹葭苍的脸子望着。

    那张俊俏的脸,在白月光里仿佛是裹了霜气, 显得冷峭,倒许有一丝半丝的憔悴。

    小白蛇又嗅到那浓滚滚的妖气味子。现下她身上没了妖气, 是条蛇了, 成了仙的蛇。可没了浮生丹她什么都不是, 连条妖都算不上。

    这些年来,她汲汲营营要成仙,到头了连条妖都做不成。

    正想着, 给一条手臂压住。又听见和尚嘟嘟囔囔,在叫她的名字。露如霜听见了,心里猛一撞。

    她从那手臂底下钻出来, 拿眼睛去打量那和尚,忽觉到身体内一档儿热烘烘的。是那小小一轮白月亮灼灼在天上烧。

    一切都完了。露如霜在心里想,生起一层惆怅。人生总是捉弄的多尽意的少,她活了好些年,这时候才领会到。

    露如霜将小白蛇蛇头垂着,眼皮失落的闭起来。忽然觉到贴上一股子热烘烘,给她吓得把眼睛一睁开,正对上蒹葭苍的脸。他眼睛笑起来,拿一只手摸她的蛇身子。

    猛地给蛇头一摔,不去看蒹葭苍。

    蒹葭苍见到这个光景,一怔,他不有料到。

    那白月亮在天空上直直地烧,燃完了,把天空还给太阳了。

    这寒冰牢里没吃的,每日只有一餐,是个胖和尚送来。胖和尚总会揩油——拿一个包子、馒头,几棵青菜。这日却是生灭师傅送饭来的。

    推着铁栅门进来,拿眼睛却是冷溜溜的。

    蒹葭苍盯着生灭师傅手里的饭,是青花瓷碗盛得满满一碗,白米饭堆了尖尖一个小包,青菜飘着淡淡的香味道。

    生灭师傅递给蒹葭苍的时候,露如霜刚好醒了过来。露如霜也嗅到了饭菜香,给衣襟口子里钻出来,却碰到生灭师傅那寒森森的目光。

    露如霜还不有反应过来,就瞧到生灭师傅一把将她扯出去,提溜在手里。

    蒹葭苍登时大嚷:“师傅,你干什么!”。

    那生灭师傅只做不听见,拿粗壮的左手食指拇指死死掐住露如霜的蛇头,疼得露如霜猛地挣扎着,用力的左右甩着蛇尾巴。

    蒹葭苍只起身来抢,才把手探过去,却给生灭师傅反手一手背打倒在地。蒹葭苍不料到生灭师傅这样大的力气,毫无防备,一时只给狠打跌在地上,嘴里淌出血来。

    把脸震惊看过去,蒹葭苍只瞧到生灭师傅一脸得意,左手死捏住蛇头,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铮亮的匕首。

    那日光晃上刀刃,片片白光,闪得白蛇眼睛昏。她心里一狠,恨恨的一双眼睛发着冷光。她只觉到那白光像是一寸一寸刀刃切进蛇身肉子里,她的性命子握在别人手里头。握在别人的手里头——开始是蛟尧,现下是生灭——凭什么!凭什么一条命教旁人拿捏?!

    一颗心仿佛挤在指甲盖大小的窄瓶口,要给挜进去,心脏太大了,挜不进去。挤得太难受。

    她直是受够了,横竖要死了,她把蛇眼睛睁得炯大,势要看着这老僧头拿她如何。把她吃干抹净了,还能如何?

    却不料到,蒹葭苍一势打地上弹起来,把手挡过来蛇身子前头,给那锋利的匕首狠狠一豁。

    露如霜一震,她怎么能料到。那红滚滚的血液淌到她蛇身子上,给她猛一烫。

    “师傅,你不是告诉我,出家人慈悲心肠嚜,”蒹葭苍睁大眼睛,神色惊诧,“为何取她性命子?!”。

    “她是妖!”生灭师傅脸色一时不挂住,故作镇定,吼道。

    “可她不有做过坏事!”

    “那又如何!”理所应当的声口,“是妖便该死”。

    蒹葭苍盯着生灭师傅脸上异样的神色,觉着他仿佛遮掩着什么,待要问,生灭师傅却神色闪躲横道:“你如此瞧着我如何?!”。

    “断是有问题!”蒹葭苍见到生灭师傅一时不注意,一时说,趁机将白蛇夺回手里头,藏到背后头去。

    生灭师傅手中一空,给一惊,把眼睛怒瞪蒹葭苍,温怒道:“你做些什么!还不交了我,你难不成还要为她死了!”。

    “死了我也甘愿!”蒹葭苍声口硬硬顶上去。

    生灭师傅一时听了,哪里忍得,将个手掌扬起来要给蒹葭苍脸上打上去。

    却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蒹葭苍故意给脸昂起来,要接他的巴掌,他气到了,怄到了。他不过为着他!

    蒹葭苍看着巴掌迟迟不落下来,故意要去气生灭师傅,激将的口吻:“师傅怎么也不打了,怕了吗?又是怕什么呢?”。

    生灭师傅只做不听见,要去抢蒹葭苍背在身后头的白蛇。一时左边一时右边,伸手探头去抓,抓也不到。他到底是老了。

    这时候才一双眼瞧过去,面前这个小子,老花眼里看着模模糊糊,像是在烈日里站住,白茫茫的光,直看不清楚。

    生灭师傅有些怆然,心里一凉,一切白操心了。他有点凄然的口气,看着面前敌对着他的蒹葭苍道:“你身上一股妖气,取了蛇心子服下了才好,否则直丧了命!”。

    蒹葭苍听了,倒是一惊。他身上有妖气?是与不是师傅说出来偏我的,给露如霜诓过去?蒹葭苍一壁想,一壁把背后的手犹豫了起来,最后却打住了。

    “怎么会有!”他笑嘻嘻,把生灭师傅看过去。

    “你出生时你娘难产,我便是取了那白蛇一颗心尖肉替你娘助产,你才落了地,却也沾带了妖气,”生灭师傅见到蒹葭苍脸色变白,继续说着:“我才教你修行佛法,好容易得了佛身,不晓得为何,近日你身上的妖气又现了”。

    蒹葭苍脸上僵住了,他直直盯着生灭师傅,很怔了一怔。

    “把她给我!”生灭师傅见到蒹葭苍这个形容,知他呆住了,痴了,大声一喝,想蛊惑住他,教他把白蛇交出来。毕竟性命子是他自己的。

    这个徒弟生灭师傅也了解,料断了他准定要给交了出来。

    却听见冷冷一声:“休想!”。

    “倘或我死了,我也不教她死!”蒹葭苍瞪住生灭师傅。

    露如霜一时在那背后头,给蒹葭苍血淋淋一只手逮在手中,感着那血液从自己尾巴末端掉下去。蛇眼睛能够看见那一珠子红一珠子红寂寂地在白光里落下去,一滴一滴……一刻钟一刻钟。

    她心里像过了一辈子两辈子,那样子长的时候,厚沉沉,难捱下去。她的命还是抓在别人手里头,她是只物件,雕花的红漆木头钟,那样凄落落搁在旧庭院深屋角落里,照不上丁点日光。

    啪地一声,碎一只白瓷碗的声响,给露如霜一惊。回过神子来,是蒹葭苍教生灭师傅打了一巴掌,过后摔下一句:“那你便死罢!”。

    走出去,把铁栅栏门重新套上锁,撇下不管的行为了。

    露如霜心里突然变得很重,她承了他的情,倒没有由得不由得,横竖现下是她欠他了。

    至了下午,那铁栅栏门又给拉开了。蒹葭苍一时警惕,把胸口衣服里头的露如霜的白蛇身子按住了。

    见到是生灭师傅走进来,蒹葭苍心里倒搁下了。师傅不会为难他。他吃准了。

    一个青布包袱给扔了地上。生灭师傅一眼也不把蒹葭苍看,直冷冷道:“你既不要我管你的死活,往向又嚷着还俗,我便放你走,今后也再不是师徒了!”。

    蒹葭苍听了,倒是先一愣。过后赶忙抓起包袱,拔腿要跑出去,他心里荡起来,飘上天去。

    却给生灭师傅叫住了,蒹葭苍听见一声“这样迫不及待”,一时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红住一张脸面子看过去,只瞧到生灭师傅把那浮生丹掏出来。

    蒹葭苍怔住了,愣了一愣,不有接过。

    “你心心念念救这一条蛇,难不成还是心慈?”冷哼一声,讽刺的声口,把蒹葭苍瞧不起地瞥一眼。

    蒹葭苍只觉得给一刺,一时接过也不是,不接过也不是。

    最后还是生灭师傅将蒹葭苍的手掌抓过去,把浮生丹挜进了他手掌心里才罢了。

    “去了罢”

    蒹葭苍捏着那浮生丹,像是握着个什么赃物,直觉到藏不住,硌得手心痛。又听见生灭师傅要他走了,才醒过味来,打了个摆子。

    一时只把生灭师傅看了一眼,快步奔了出去。

    生灭师傅只望着蒹葭苍消失在铁栅栏门口的背影子,暗自嘟囔一句:“我到底算是对的起他了,你也怨我不得,你们乐家的事我如何再往里头插手!”。

    那蒹葭苍一路奔到山下,气喘吁吁的。俯着身子给手撑在膝盖上出了好一会子气,把直起腰来将露如霜从自己的衣襟口子里掏出来。

    把浮生丹拿出来要给她服下时,突然将生灭师傅那句“你心心念念救这条小蛇,难不成还是心慈?”记将起来。像一场魔咒,贴在他耳朵便是响。嗡嗡的声音叫得他头昏脑涨。

    露如霜化做人形,却见到蒹葭苍把一双手抱住头,一脸难受的样子。她凑上去,轻轻细声,问道:“你怎么了?”。

    蒹葭苍听见声音,把头一抬,瞧到露如霜化作人形了。霎时间,一块暗沉沉雕花褐木纸镇把心事压住了一般,心里熨帖了。

    “没怎么,”蒹葭苍向露如霜笑了一笑,给头一摇,把她盯着,“现下我们两个,两全了”。

    露如霜听了,脸上红了。那句话听上去,似乎在说,两个人以前都是残缺的,现在撞见了彼此,便补满了;又好像是说,这天地间只有他俩了。

    两个人一齐逃了出来,天地忽地开阔了。那胭脂红的落日坠在天边,像新郎胸前挂的红绉绣球,给他俩笼在里头。露如霜望到蒹葭苍脸上,又是这样子的红光,酡红一面脸,吃醉了酒。偏巧这时候那折灵寺的晚钟响将起来,蓬蓬蓬,蓬蓬蓬,一声一递急促促的催着她上花轿。

    她没成了神仙,到头了却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了。她心里忽然敞亮起来,她要热烈烈地爱他。

    他们去了人间。长安街道迎面撞来,像是一个万花筒,来拥抱他们两个。那长不见头的街道纵横交错,高台楼阁列阵而座,涌潮潮的人群,他两个见都不见过。

    同样子的新奇,手拉着手,一齐步入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里。

    现下投入人世了,银两省着花,在面摊上两个人合吃一碗云吞面。小白蛇不会使筷子,和尚夹着来喂她。于是把两个脑袋凑在一起,额头照着额头,四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街面上的热闹,嘴巴心不在焉。

    叫卖馄饨的在浓滚滚的白雾后头欧哟哟的高着嗓子,杂耍表演把个铜锣碰得哐噢哟哟,哐噢哟哟,喧天的响。那通街来回的黄发垂髫男人女人,市井攘攘。偶有轻骑郎,也听见那马蹄声嘚嘚嘚,嘚嘚嘚的响。

    嘚嘚嘚,嘚嘚嘚。把一轮胭脂红的太阳跑下山去,天上打起橘红的云彩。

    小白蛇到底是修炼百年的妖精,一张好看的人皮囊抓得来来去去的眼睛。偏偏又是和尚给白蛇喂面,和尚间或自吃一口,更惹得行人议论纷纷。

    全文完

    (二零一九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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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一顶红花轿打街上过,听见外头吵嚷嚷,给帘子一打开,见到一个青布衣裳和尚给一个姑娘喂面吃。那轿子里的人给脸上一丝笑,遂将红布刺鸟蝶的轿帘子放下。

    前后四个轿夫抬着打街上过,刚巧经过的木楼阁上面书写“花如许”三个打字。

    原来这花如许却是一家梨园。葛寒飞一身黑衣匆匆跑出那花如许,这时只瞧到后头追出来一个青布条绾发的妇人,指住葛寒飞背影子,口内骂咧咧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小瘪三,只管来我们这里嘎!再来见了我家有容,直要你好看的!”。

    面摊好巧不巧教这妇人瞥见去了,她嘴里分明仍嘟嘟囔囔骂着,忽然给一吓。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这篇文算是写得很流畅,一个月的时间都不有就写毕了。其实本来还想了很多情节——两个到了人世,成了亲了。小白蛇不谙世事,靠着和尚过生活,奈何世事艰难,两个人终究离了心。

    白蛇皮囊举世无双的好,一双媚眼倒众生。和尚吃准了白蛇爱他,把白蛇一步步算计进了青楼。为他赚了钱,供他吃花酒。小白蛇要哄着他,知道他心野了,生怕他跑了。

    究竟是和尚腻了白蛇,要重新出家,于是就把白蛇丢弃了。

    一番热烈烈的恋爱里,谁都不是好东西,一个算计一个。我想表达的,不过是热烈烈相爱,百转千回,过后的苍凉两个人买单。

    我觉得世间没有真正的爱情,不外一个对另一个起了算计的心肠,在一起也好了。他们那样不见光的勾当怕人晓得了,便打起一个幌子。好多事上头,人类惯有这种手段。

    说转回来,我今天要谈的不过是爱情。张爱玲说: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其实小白蛇世上的人谁都可以跟,谁待她好她就跟了谁。于是她感到和尚对她好,还是个会吃饭会睡觉的活人,她就想一份踏实罢了。

    听说胡兰成的一段话,不喜欢他这个人,却喜欢这样子的话:我已有爱玲,却又与小周,又与秀美,是应该还是不应该,我只能不求甚解,甚至不去多想。总之它是这样的,不可以解说,这就是理了。星有好星,雨有好雨。人世的世,亦理有好理。这样好的理,即是孟子说的义,而它又是可以被调戏的,则义又是仁了。他这样自圆其说,倒有一副老实相。中国人古来爱老实人,和尚是个不老实的老实人,总是带着这样子的心意。

    人人都精明,算计生活,算计爱情。可是失算了怎么办才好?烂成一滩泥。

    因为看的人不多,我也觉得写到最好的地方了,真的写不下去了,也没必要写了。

    前头藏了太多马脚,读者朋友也料得着两个人的结果。

    我觉得我也写到了鼎盛,写到了热闹,便自然有一股苍凉。后面如果再多,就是老太太戴花,装怪相了。

    2019.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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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恋花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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