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蓄力(修)
顾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此时正是清晨,他揉了揉太阳穴,披上外衣,刚打算下床走走,便看见自己屋中服侍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行了礼,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片刻后“咔哒咔哒”推来了轮椅,站在一旁等他坐上。
他哭笑不得,又有些惆怅——自己弄这么一出,恐怕又让不少人担心了。
没过一会儿,便有丫鬟送上了熬好的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常人难以接受的苦味,很快便喝了干净。等他把碗放到一边,刚接到消息的顾烨便匆匆赶至,看见顾淳还不愁喘气儿,心终于咽到了肚子里。
顾淳一开口便是“昨日我错过了什么事”,顾烨觉得此人一点病患的自觉都没有,简直懒得理他,敷衍道:“一切如常,上月新选的官员按部就班开始干活了,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案子劳你大驾,闻堂将军的信到了,说泰州边界还算安稳,北边没有大动作……”
顾淳倒是一句句认真听着,末了,反问道:“阿瑜呢?”
“……在运河办那边,”顾烨觉得跟这人讲话着实心累,想问人家在哪儿直接问就行了,还拐弯抹角地把其他人都问候一遍,“好像是在谈事情。”
张介等人此前勘测好了地形,绘出的图纸也有厚厚一沓,如今在北方暂时无从下手,可淮扬江到沧江一段也是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且淮扬江与沧江都有河段在淮州,可行性不必担心。
国债发行有了眉目,便意味着资金压力减轻不少,公孙瑜便与张介迅速商谈了一番,觉得运河不可再拖——这主要是因为流民越来越多,再不妥善安置,恐怕会另生乱子。
顾淳随意吃了点早饭,便踏入了运河办的小院子,还未向前走几步,就听到了公孙瑜的声音。
“……按照预定的进度,淮沧河段大约一年便可完工,”公孙瑜道,“如此,淮州从南到北,通行时间可缩短数日,通商也会更为便利。”
“沿岸城市定会日渐繁荣,粮食和军需物资转运也将受益,”一男声接道,“实为一举多得。”
这男子话音沉稳,举手投足颇有气度。他正是乔家大公子、乔旬的兄长乔忻。乔忻本是一心追随父亲乔恒,想在诗文上有所建树,无奈这不是个适合吟风颂月的世道,满腹圣贤书的乔忻深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来到南方后,便决意从政,但还未定下方向。
“运河办是张大人自邺都便开始着手规划的,”公孙瑜说,“总算是走上了正轨。”
“阿瑜巾帼不让须眉,”乔忻赞道,他与公孙瑜在邺都便认识,又知道自己二弟对人家的意思,便直呼了名字,“多亏你各方奔走,才顺利发了国债,听闻’青龙‘一脉早有归附之意,如今也有了财力支持。在下一直崇敬匠人,青龙又对军备多有研究,有他们在,我军定会如虎添翼。”
“分内之事,”公孙瑜笑了笑,“都是些商人的小聪明。”
“商乃国本之一,”乔忻道,“尤其是当下这个局面,我朝若是想收复北方,自当立足江南优势。如此远见,怎会是小聪明呢?”
“那乔兄……”公孙瑜突然看向他,认真道,“可愿凭此救国?”
乔忻被问得突然一愣。站在门外的顾淳倒是笑起来,心道:“阿瑜这是挖人来了。”
“《货殖传》一书鞭辟入里,”公孙瑜顺势拱手道,“对经济局势的见解令人叹服。我此前提出的’交子办‘,若能得乔兄相助……”
乔忻也终于明白方才是被公孙瑜绕了进来,不禁笑了笑。他知道“交子办”的想法——公孙瑜提出以纸币“交子”作为流通货币,以朝廷信誉做担保,既节约铸钱费用,又便与流通。朝廷垄断铸币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赤字压力。只是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立法便是最要紧的一关。乔忻对历代货币发展了如指掌,对“交子办”而言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公孙瑜见乔忻有几分答应的意思,便把更具体的想法一一道来。二人相谈甚和,末了,公孙瑜换上了缓和却严肃的语气:“我不日便会启程去汝南州,这些事情交给旁人也的确不放心……”
乔忻一句“所为何事”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着公孙瑜的神情,怕是不便透露,随即改口道:“汝南州形势不稳,若是去了,一定多加小心。交子务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
公孙瑜连忙道谢,又答了乔忻的几个问题。二人杯中的茶都见了底,乔忻还有别的事情,便打算起身告辞。
“乔兄……”公孙瑜突然问道,“《货殖传》中提到,南有一士曾于建国之初,在各关口以新铸的龙纹、马纹、龟纹币为样钱,以便勘验,否则熔铜入官。你可知这’一士‘究竟为何人?”
乔忻一怔,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竟不知……这’一士‘,是公孙彦大人。”
这下换公孙瑜愣住了。
公孙彦对她而言……就像是一段故事、一个符号。她不止一次地听谢清缅怀故友、哀其生不逢时,先是倾尽家财、借朱雀符之力助挚友赵粲登上帝位,又怀着一腔报国心随其北上,离开他念了一辈子的江南。但伴君如伴虎,最终还是躲不过猜忌,葬身于权位之争。
乔忻写《货殖传》的时候,公孙家的罪名尚未平反,他对公孙彦怀有再高的敬意,也不敢把他的名字写在纸上。本该被代代传颂的名士,到头来只能化为边疆的一抔黄土。
而这一刻,这位“父亲”的形象突然在公孙瑜心里立了起来,他满腹诗书,又是经商奇才,本可以度过逍遥自在、富裕享乐的一生,却毅然选择了另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
“阿瑜,”乔忻叹道,“有时候看见你,我竟会想起公孙大人。你称我一声兄长,我也想劝你一句——过刚易折,你对朝廷多尽心,我看在眼里,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我明白,”公孙瑜轻轻笑道,“但……’朱雀‘后人,理当如此。”
乔忻笑道:“倒是我缺了些气度。”
“花开应季,”公孙瑜道,“陛下……与赵粲不同,照我看来,乔兄不必担心,我还等着回来一同喝庆功酒呢。”
“交子务是个大摊子,”乔忻一副无奈的样子,“要喝酒,不如去找我二弟。你们说的’上市‘那套东西,他正没日没夜地摸索呢,估计到了年关,他就又能大赚一笔了。”
公孙瑜笑着和乔忻告了别,目送他离开,便坐下给自己添满了茶,刚端起来,那杯子突然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这茶水凉了,”顾淳在旁边坐下,“差人再上壶热的吧。”
“顾淳?”公孙瑜半惊半喜,“你好些了么?怎么来这儿了?”
顾淳微微扬了扬嘴角,示意自己没大碍,随即便严肃道:“你方才说要去南疆,我怎么不知道?”
公孙瑜没想到他已经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打趣道:“你堂堂君主,偷听别人说话算什么道理?”
顾淳没应,依然担忧地看着她。
此前邺都陷落之时,淮州尹逍欲派兵救援,无奈后院起火,一向与大梁交好的汝南州竟派兵骚扰边境百姓。尹逍主力被牵制,一直到顾淳来到吴都,南疆才消停下来。随后,汝南王屠越亲自致歉,斩杀叛军首领以示诚意。但谁也不知道,那首领是不是汝南王的替罪羊。
“陛下,”公孙瑜少见地换了称呼,“觉得屠越此人如何?”
“为人精明,以利为先,”顾淳简单地评了两句,“但统领一州,才德尚可。”
“那为何会在邺都有难之时犯我边境?”公孙瑜自问自答,“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这根刺不拔/出来,北伐也无法安心。”
顾淳轻笑道:“想的倒远。”
他心里却有点闷。公孙瑜此前一直算个潇洒的人,似乎毕生理想就是过着富裕自在的日子,如今却是一头扎在政事里,一年到头也没休息几天。
人为何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顾淳自己再清楚不过。公孙瑜这样不算坏事,他却总有一种……没有把她保护好的感觉。
“西戎是血仇,只能硬打,打到归服,恐怕到了下一辈,才能有言和的可能。但南疆不一样,”公孙瑜道,“他们是贪婪,早在前朝便与中原立下了盟约,眼见着大厦倾颓,就想和西域联手分一杯羹。”
她生怕顾淳不同意自己远行,想着字字占尽道理:“但汝南州毕竟离戎州太远,和荆淮的关系才更值得维护,若是朝廷给出了更优厚的条件,我想汝南王也不会舍近求远,去攀乌离那根线。我想和屠越谈谈,在荆淮与岭莱边界开设集市,统一管辖,对各州百姓都有好处。”
化敌为友,百利无害。
顾淳叹了口气,心知公孙瑜决心下定,也不好劝服,便接着问道:“何时能回来?”
“年关前,”见顾淳松了口,公孙瑜总算放了一半的心,笑道,“我还等着吃火锅呢。”
她看向顾淳的眼睛,缓缓道:“我愿立下军令状,不费兵卒,为陛下夺取南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太困了手一抖发了没修的版本QAQ
明天请假一天,25号回来继续~
今天的阿瑜有米有很帅!
纸币发行安排上了,乔老二即将完成第一个IPO(首次公开募股)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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