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超甜

    万物静止， 只等他的回复， 陆衍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细线， 他低眸看着她：“我并没有打算高中谈恋爱。”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江流的心却摔得稀巴烂，伪装的温柔善解人意都在此刻化为了乌有， 她站起来，凝视着他， 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不能现在打算一下吗？”她抱着仅有的那丝侥幸。

    明媚的阳光照得她眼睛很酸， 她很想现在能下一场大雨， 把她一股脑儿的狂热全都浇熄，雨没有来， 阳光更加灿烂。

    陆衍的眼睛有片刻的闪烁：“现在是高三，即将面对的是十年磨一剑的高考，懂么？”

    江流恍然笑了笑：“我知道了。”片刻说道，“我还能补课吗？”

    他低眸凝望着她失落的表情， 开口：“走吧。”

    江流走在他身侧，阳光依旧灿烂，可却照不进她的心里，路上的行人与车笛声被过滤， 只剩她隐隐的心痛， 一切都如往常。

    表白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可是它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就在9月28号的早上8：06她对他表白了，得到了他温和的拒绝。

    若干年后， 江流回想起那个下午，依旧清晰的记得他挺直的脊梁和温暖的阳光。

    周末图书馆的人很多，他们找了偏僻的位置，江流掏出了她的试卷，那张被她揉作一团的22分的试卷。

    陆衍没想到她愿意从22分的试卷开始学习，心想以她的性格怎么也要耍半天无赖才肯从这张让她丢脸的试卷开始。

    江流把试卷摊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一语双关，反正她已经表过白了，破罐子破摔，她没脸没皮惯了。

    陆衍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伸手拿过了她的卷子，看了一眼，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概括。

    考卷几乎全靠蒙，他越看脸色越难看，江流的试卷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个作文，看得他脸都黑了。

    他把作文那面摊开，嘴角丝揄挪之色：“你就这么写的作文？”

    江流看着他的表情，很硬气的说：“我不过是翻译错了。”

    “翻译错了也至于这么瞎写，你以为填满英语单词就是作文了？”

    “我英语不好，真的，天生的。”

    “你还找借口？”

    江流没说话，陆衍懒得说她：“你就是懒。”

    她半委屈道：“我真的英语不好。”

    陆衍不想跟她辩嘴，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英语作文范文30篇的打印稿：“你今天上午啥也别干，把前面五篇誊写下来，再背会了，好词好句我已经给你画出来了，你重点背就行了。”

    江流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A4纸，纸张还有很浓的油墨味，上面的划线和笔记看上去是新加上，笔锋苍劲有力。

    被拒绝了很难受，可看到他为她做的笔记，还是很感动，她歪着头看他：“你特意为我弄得呀？”

    经过表白一事，气氛略微诡异，陆衍本无意在这样的关头考虑感情的事情，却被她扰了心绪，看着她花痴的表情，他板着脸，语气冰冷：“你如果再这样，你就自己学吧。”

    江流被他一警告委屈极了：“——你干嘛啊！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情，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阻碍我喜欢——你。”

    她已经开始肆无忌惮。

    陆衍的眉头蹙成了小山，冷冷吐了三个字：“随便你。”

    江流瞥了瞥嘴，内心继续腹诽，当然随便我，难不成你还想跑到我脑子里来管我吗？

    她翻开A4纸，对于别人来说是誊写作文，对于她来说还要再加一个熟悉新单词，一句话里三四个单词不认识，她一边抓耳挠腮的翻字典，一边叽里咕噜的小声背诵。

    不认识的单词太多，每个都难得要死，背着背着就困了，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让她精神了一些，陆衍说的没错，高三了，每个人都是绷紧的弦，只等最后一刻开弓。

    背了一会，转头看到陆衍也在做题，她凑过脑袋过去看了一眼，是物理题，旁边还有一本《高中物理奥林匹克竞赛标准教材》，他是准备参加比赛，难怪时时刻刻都那么认真，她学的厌了，就看他，看到他就觉得学习不是很累的事。

    陆衍的小臂修长，握着笔，做题的时候下意识的会抹鼻子表示他在思考，脊背很直，头低着，鼻子坚。挺，眼睫毛很长，不知道谁说认真做事的男人很迷人，太有哲理了。

    学一会玩一会，她就这样悠哉的混到了下午。

    下午一点，吃完午饭，回到图书馆，陆衍看了一眼她誊写的作文，不会的单词全都标注了出来，特意抄在了另一本单词本上，学习态度还算端正，就不知道学进去几分。

    “作文背了么？”他问她。

    江流趴在桌上，无聊的要死：“背了。”“第三篇，背一下。”

    江流一屁股坐起来：“啊？”

    她嘟囔着嘴：“能不能不背呀？这感觉让我想起了老师。”明明他俩是同龄人。

    他敛了眼色：“江流，我不是很闲的人。”

    江流坐直了身体，他又警告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她，比她爸还厉害，她爸只知道用武力来警告她，而陆衍，字里行间不见警告，却字字都在让她乖乖就范。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大眼”，在游戏里被“大眼”支配的恐惧感，她想如果“大眼”遇到陆衍指不定要打起来。她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打游戏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去王者峡谷大杀四方！

    “背就背嘛，陆老师，我背还不行嘛。”江流哭丧着脸，翻开打印稿的第三篇作文，走马观花刮了一遍。

    [Hi，everyone，

    We’ll have an important activity-picking apples……]

    白色灯光下，她的嘴唇泛着浅浅的粉色，因为背诵，嘴巴一张一合，眼睛思考着，提溜转着圈，灯光在她的眼中跳动，如同点点星辰。

    她背完了，舒了一口气：“是不是一个字都没有错？”

    陆衍脸色这才好了一点，露出一抹淡淡的满意的微笑：“嗯，早这样也不至于考22分了。”

    他一夸，江流的隐形小尾巴就翘了起来：“我是不是很棒？”

    他莞尔轻笑：“继续看书了。”

    江流看他认真模样：“那我也继续看书了，我们一起看书。”

    青春年少时光美好的如同一幅画卷，过滤掉了往后生活的一切杂质，充满了幻想与纯真。

    晚上回到家，江流洗漱了一番，躺到床上，白天表白被拒绝的事因为夜晚的到来，越发深刻，她忍不住翻开了陆衍的Q.Q，想起来到家没有跟他说一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江流：我到家了，你到家了吧？

    她等了有一会，没有等到陆衍的回复，又忍不住打开了他的Q.Q空间，留言板上那个[薛定谔的猫]还在不停的发天气预报。

    薛定谔的猫：亲爱的衍，今天天气晴，南城有雾霾，记得带口罩哦，爱你～薛定谔的猫：亲爱的衍，今天下雨，傍晚时分没有雨，最好带一把雨伞备用，笔芯，么么～……

    真是坚持不懈啊，江流从头开始翻，发现这个[薛定谔的猫]从两年前就开始发了，这么持之以恒的吗？

    江流开始慌了，她的想法是温水煮青蛙总有一天能把陆衍这块冰山融化，结果发现这个[薛定谔的猫]煮了两年都没有把他煮化！

    这让她顿感绝望！

    她抱着手机，看着[薛定谔的猫]的头像，再也不是情敌见情敌，而是同病相怜啊！

    [江六六]回复[薛定谔的猫]：你是我的榜样，我好佩服你啊。

    那头她发完了，竟然得到了秒回。

    [薛定谔的猫]回复[江六六]：谢谢你，笔芯江流看着她的回复，这个[薛定谔的猫]还挺可爱的，当初自己真不该说她是个天气预报。

    逛完了陆衍的空间，江流心更塞了，表白被拒，坚持之路不通…她跟陆衍好像真的走不到一起，唯有游戏能解她忧愁，她打开了王者荣耀，一周没有打游戏，也不知道“大眼”有没有掉段。

    登上游戏，看到“大眼”已经开了，她看了一眼“大眼”的战绩，他也一周没玩游戏了，今天才打了一把。

    江流给大眼发了私信：你打完了出来邀我大眼：好

    江流领完了礼包，大眼一局比赛结束，以往江流玩游戏，哒哒哒不停地发信息，要么指挥队友，要么跟对面撕逼，今天她完全没有心情，选了个蔡文姬当辅助，一点儿不在状态上，好几次要不是“大眼”替她挡下伤害，她就死了。

    队友一：蔡文姬，你是s.b吗？你要adc替你挡伤害？

    队友二：辅助，你不会玩就挂机，好伐？

    队友三：adc，辅助是你带的妹吧？

    大眼（adc位置）：我带的妹，有什么意见？

    江流看着大眼的回复，被压榨惯了的她，此刻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的感动，大眼还是挺疼她的。

    辣鸡队友们如此叫嚣，要是往常，江流就拿出她的键盘一顿狂喷，可是今天她不行，今天她难受又憋闷，她不是一个能忍的人，召唤师峡谷宽敞的风貌让她觉得悲壮凄凉…

    江六六：对不起，我今天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我很难受，我对不起大家。

    王者峡谷响起了一阵悲鸣，地图不再充满纷争，队友不再互相责怪。

    队友一：唉哟，没事啦，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条狗尾巴草。

    队友二：就是，辅助小妹妹，别难过，大街上大家都失恋过，没啥大不了的，你要看开一点，别跟自己过不去队友三：你喜欢的人是傻。逼，别理他。

    江流看着队友的话，更难过了。

    江六六：骂的真好，多骂两句，让我舒坦一下。

    大眼：你这是因爱生恨，不太好，他拒绝你，一定有他的理由队友一：adc，你沙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队友二：这个大眼朋友，你直男吗？

    大眼：？

    队友三：别跟adc计较，他小学生，小辅助，你别难过，拒绝你的男生看不到你的美好，那是他的损失，你是如此的光芒万丈，啊，能和你一起玩游戏真是我等的荣幸，你看，生活多美好。

    江流看着这些陌生的人的回复，他们是温暖的人，陆衍是冷冰冰的人。她在召唤师峡谷慢吞吞的闲晃，对面的李白上来就是一顿暴A，江流瞬间命丧王者峡谷，黑白游戏，如同她惨淡的内心。

    她收到了大眼的私聊信息。

    大眼：你没事吧？

    江六六：大眼，我好难过，呜呜呜呜…

    大眼：别难过啦，66，你是最棒的小姑娘。

    江六六：既然我最棒，为什么陆衍不接受我的表白？他是不是眼瞎了？我这么好，他干嘛不接受我啊。

    大眼登时说不出话来，许久回复：我听我们班其他人说过他，他好像一心只想学习，对感情的事没什么兴趣，而且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他可能不想分心呢。

    江流看着大眼的信息：还有几个月高考，那我是不是还能跟他相处几个月啊？

    江流的眼睛发红：大眼，我真的难过了，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们南城的人都是大混蛋。

    大眼只好顺着她的话说：66，你说的都对，我们南城的人都是大混蛋江流：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死一死，我下了。

    大眼看着她的消息瞬间就慌了，游戏里连发了好几条信息给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再看，她已经下线了。

    江流下了游戏，不可抑制的难过，晚上是悲伤发泄的时刻，她推开了房门，跑到了街上，晚上九点的南城灯火通明，夜露沾湿了草丛，空气中弥漫着湿意。

    江流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漫无目的走着，第一次的喜欢，无疾而终，好似电影刚拉开帷幕就宣布下映，路过小区的门卫室，门卫大爷正在看《回家的诱惑》，江流跟着江有为追了几集，一个温柔的原配被小三赶出家门，改头换面报复渣男的故事。

    江流没有被小三赶出家门，却生出了要陆衍跪在她面前求她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如果生活是电视剧该多好，可是生活就是生活，陆衍不会喜欢她，她的英语也背不会。她的喜欢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被淡忘在某个角落。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烧烤店，看着明黄色的招牌，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江流走进去，看着菜单，所有的悲伤在此刻都化成了食欲，照着菜单从头点下来。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擦着桌子的服务员，他是不是也曾是某个女孩的心上人？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江流看到了一串陌生的号码，这个点能有谁给她打电话。

    “江流。”陆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大概是思念过度，连广告电话都听成了他的声音。

    “您的鸡腿、鸡翅、羊肉串、牛肉串、掌中宝、鸭舌、大小烤肠、大肉串、五花肉、肥肠、鱿鱼、土豆片……上齐了，还差一分烤茄子，大概三分钟后给您送过来。”

    服务员的声音传到了电话的那端。

    陆衍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刚刚担心了很久，害怕她真的要去自杀，这才放心，眉头舒展开，悠悠道：“你真能吃。”

    江流这才确定了是他，这个点他还打电话给她干什么？

    看她有多悲伤吗？

    “我难过不行吗？你拒绝了我，我伤心，我借吃消愁怎么了？怎么了？”江流终是没忍住，两眼泪汪汪，喉咙酸涩，眼泪鼻涕一把，“我——就吃点东西，你凭什么说我能吃？”

    陆衍听到她满含哭腔的说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一开启话匣子就没完没了：“我就能吃，反正——嗝——反正你也不跟我在一起，我也吃不着——你家大米饭。”

    “那你好好吃，不打扰了。”陆衍说。

    江流吸了吸鼻子，拿了一串烤肠塞进嘴里，嘴巴鼓鼓的，口齿不清：“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到家没，我告诉你一声，到了。”

    江流嚼着烤肠，肩膀一抽一抽的：“哦。”

    电话里十几秒的沉默，江流说：“我知道了，我要吃东西了。”

    她挂掉了电话，一边哭一边吃一盘的烧烤，点的太多，撑得胃很难受，胃难受，心就不难受了。悲伤散去了些，脑子很空，也不想陆衍了，也不想学习了，只想回家躺着，睡饱了好重新打开她的人生。

    日子恍惚就过去了两周，陆衍只有在周六才会抽出一天跟她去图书馆，一般他学习，顺带帮她解决一周的疑难问题。

    唯有绿叶变黄，树叶摇落，提醒着他们时间流逝。

    十月是萧疏的季节，褪去夏日的炎热，逐渐裹上秋天的灿黄，给校园平添了另一番颜色，校园的生活简单的剩下三点一线，高三的学生每天都忙碌在题目和试卷中，没有人有半分懈怠。

    江流逐渐进入了状态，不再如刚来时那般，被大部队推着往前走。

    十月的第三个周一，一切如同往常，学校却因为一件事炸开了锅，江流还不知道怎么了，做完早操刚回到教室，就听到胡思韵小跑过来跟她说：“江流，不好了，有人把你贴到学校告示栏了。”

    江流正趴在桌上解题：“……啥？”

    胡思韵喘着气：“有人把你跟陈野贴到了学校的告示栏，就在楼下，你快去看看！”

    江流握着笔：“什么啊？我跟陈野？我跟陈野有什么关系？”

    胡思韵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拉着江流：“祖宗，你快去看看吧。”

    江流被她拉着往一楼的告示栏区跑，沿路她看到了一些异样的眼神，那些眼神鄙视中带着嘲笑，好似看她什么笑话，可是这些人跟她素未谋面。

    江流跑得气喘吁吁，额头细汗密密麻麻，树影在她身上流转，她和胡思韵一起跑到了那个告示栏下，告示栏前挤满了人。

    有人认出了江流小声说：“她就是江流吧？”

    “好像就是她，主人公哎？”

    “她看上了人家的钱？这么小就拜金？”

    “听说是她勾引的陈野。”

    “我觉得这个写字条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教育局哎，我们学校要火了，搞不好教育局彻查，我们要放假了！”

    ……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江流挤进去，十几张一模一样的纸贴满了告示栏，是机打的文字，看不出字迹。

    【高三（12）班，江流，处心积虑，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勾引他们班的陈野，因为陈野家有钱长得又帅，致使江流数次主动投怀送抱，两人在校园亲亲我我，我要让全校的人知道高三（12）班江流是个多么不要脸的女生，另外这件事我已经举报到了教育局。】告示上还附带了一张陈野抱着她的照片。

    江流看完了冗长的一封造谣告示，还看到了那张照片，是那天她去校门口买奶茶摔倒了，陈野抱着她的图片！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得罪了谁，谁在暗中搞她。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越发响亮，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笑话，江流挺直了背，转过身，看着这些陌生的脸孔，也许他们曾经体育课碰到，也许他们在小卖铺一起买过水，也许他们在食堂的饭桌上一起吃过饭……

    可是现在，他们只想在她身上榨取生活的笑话。

    “这是造谣，知道吗？”江流声音很响亮。

    可是周围只有一片唏嘘声。

    她没有多做解释，转身撕开了告示栏上贴着的纸张，高的地方她根本够不着，踮了脚尖依旧够不着，她背对着一众人，揭掉的告示栏下面，她看到了陆衍的名字，那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行表，他排在第一位，江流看着他的名字。

    一面告示栏，一个光鲜亮丽，一个却被肆意泼上脏水。

    江流抿着唇，低着眉，一道阴影笼罩着，她抬头看到一双手，揭下了她够不着的那几张纸，江流转身看到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看样子有一米九，长得很魁梧。

    “谢谢。”她说。

    男生摇头：“没事。”说完就走了。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来，众人才散去，江流把那些纸捏在掌心，到底是谁要害她？她自认为自己这段时间挺安分的，什么事都没惹，怎么有人要这么搞她！

    教室那头，陈野在睡觉，前桌的男生推了推他：“野哥，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