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剧
在一脚踏进婚姻之后, 张子文和黎薇都感觉对方各有改变。
张子文的结婚的目标明确,黎薇却渐渐糊涂了。
新婚夜, 他们在某个海岛酒店里度过,黎薇穿了件半透半掩的睡裙,在灯下像烟雾拧拢的人形,美的不落实,她款款走近张子文, 像女王走向她的裙下臣。张子文一双眼睛太清醒,这样旖旎的情景下, 一个男人还能这样清醒,是会令女人难堪的。
黎薇就忍不住难堪起来, 但她不会表现出来, 她扬着一种懒散又诱人的笑脸, 矜持坐到床上, 也没有坐实, 微微搭着床沿, 身段扭着又很好看。
张子文看着她,终于笑起来,新婚之夜新郎猴急一点只是显得没见识, 不笑就是犯了大罪。
黎薇舒一口气, 善解人意地先开口抱怨道:“今天真是累死了, 一天下来都没吃口东西, 水都不敢多喝,婚纱太贴身, 一寸多余的都没有,一点肉都能显出来。”她一下变得家常起来,露出从前从未显现过的平易近人和烟火气,她在丈夫面前,跌下了神坛。
婚姻有一种卑鄙的作用,能让多美丽多不可侵犯的女人都变得俗气。
张子文的身份从未婚夫变成丈夫后,黎薇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密不可分了。
她亟待让他明白这件事。
张子文有力地抓住她的手,令她心神激荡,比初吻的感觉更来得强烈。
黎薇身体发软,不可控制没有办法似的倒进了张子文的怀里,抑压地喘出一口气。
张子文这时候却开口问她:“你跟段存意是怎么说的。”
段存意的脸顺势浮现出来,扫兴得很。
黎薇却不得不回答:“还说什么,我都要结婚了,还能怎么说?你还记得那些事呢?”
张子文声音带笑,好像真的相信了似得:“我还记得他说爱你。”
黎薇却记得是别的。
她记得段存意和她说张子文变了,那个时候她还不信,现在却信了。
她想,他为什么早点变,早点变得像现在成熟,懂事,跟现在的他一比,过去的张子文就像个令人心烦又只会吵闹的小孩子,他的苦恼都是儿童似的自寻烦恼,他把自己困住了,现在不过终于顺着正常的轨迹开始成长,把这些年来落下的都给补上,他注定会长成这样,他流着的血里就有这样的先例。
黎薇认为,张子文是终于变好了,这是愉快的正向的改变。
她无暇再去浪费这短暂又宝贵的夜晚,她闭上眼,期待着海浪的席卷。
张子文却在她闭上眼的一刻,瞬间变了脸色,他冷漠平静的审视眼前的动人美色,既不动心,也不厌恶,和看一座石头雕像没有两样,或许雕像更好一点,起码安静,并始终如一,不似眼前这张脸如此善变。
他怀疑黎薇是条鱼类,或许与鱼类类似,记忆只有三个月,她意乱情迷得如此明显,将曾经对他说的话全部忘光,态度也变得太快,这样急速的转变,不会令人欣喜,反倒令人疑心,她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她越是这样,张子文就越是冷静,看戏似的心态,又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她那副样子,那时的她还比现在有趣一些。
这对比像某出喜剧里特意强调的情节,先奚落观众又令他们发笑。
张子文也被逗得想笑,他也的确笑了,只不过黎薇没看到。
她太入戏了,气氛被她带动起来之后,他频频分心出戏,显得不敬业,不合时宜。
他要好好演下去,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吻她。
接着,张子文低下头,切切实实地吻上了他妻子的嘴唇。
黎薇期待的海浪终于将她卷起,一浪接过一浪,直至将她抛至浪尖的高峰里,再坠落进无边的潮涌里,她已经放弃呼吸,只想再下沉,再下沉,沉到最深处,得到一种颤栗的平静和眩晕。
段存意也在被浪卷席,他苦于奔逃,却又逃不出去,他又将自己抛到工作里,希望在里面找到一丝意义。
黎薇的婚事就像一股巨浪将他打倒了。
本来以为已经避开的灾难再发生时,造成的破坏往往是先前的两倍,因为人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准备充分。
黎薇的婚姻对段存意来说就是这样一场预告良久又突如其来的灾难。
他最先以为避无可避不得不接受了,后来却突然看到曙光,把侥幸当做希望,最后巨浪扑来时完全难以相信,里面也有黎薇助力,她事先并没有对他再提出警告。
真正该提醒他的时候,她偏偏一句话不说。
在婚礼前一天,才匆匆打来一个电话,哀哀哭泣,请求他的理解和原谅。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错事,可还是要去做,她知道在伤害他,可还是要去伤。
段存意却不能责怪她。
这场婚姻从未确认说要消失,是他自己太过乐观了。
他活该,他自己选择的,要等一个结局。
张子文的婚姻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张父对他的态度没有变,但是温子期却收敛了很多。
度完蜜月之后,张子文回到公司,张父把他叫进办公室,把温子期手上的业务分给了他一小半,张父的事业好像一份蛋糕,谁表现好,他就分一块给谁,反之,谁要是让他不满意了,就什么都没有,还得在一边看着别人吃。
张父并不偏心,可是极其谨慎,他不会大手大脚的切蛋糕,那样只会让人不知道珍惜。
张子文满怀感激得接受了他发放的奖励,张父很满意,但又觉得不能让儿子□□心,他告诉张子文,一旦他做得不好,就必须把手里的一切都交还出来。
张父说的是:“不要得意忘形。”
好像张子文是刚刚由只猴子变成了人。
张子文对他现在顺从就好像个牲畜,这令张父宽慰之余,又忍不住鄙视。
听话的儿子和一只小狗有什么两样,只能逗人开心而已。
张父的考验并未停止,张子文还未磨成他想要的形状。
温子琪对张父的心事总是有种天然的了解,他几乎从小就在琢磨领会张父的意思,张父说出口以及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一个眼神一声叹气,对温子期而言都需要层层解开。温子期已经料到了张子文的婚姻会令张父满意,他自发将探出去的手又往回收了点,即是表明了态度。
张子文一下子来到了和温子期一样的位置,本来已经好像看到胜负的战局,又变得诡谲起来,众人又开始踌躇。
张子文的形象也由于这场婚姻开始转变,一个男人结了婚之后,会博得许多好感和称赞,好像婚姻对男人而言是一种多伟大的牺牲似的,男性明明是婚姻里得益最多的人,无论这人以前是怎样的,好像一走进婚姻,他就可以信任了,只要他不将内里的真实想法当众说出来,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一片理解。
温子期都有点羡慕了,他干脆也去结个婚算了,可去哪里找黎薇这样条件的妻子呢?
张子文婚姻的另一桩好处,就是黎家了。
黎家在本市盘桓几代,根深叶茂,产业虽然做得没有张家那么大,却比张家稳固得多,积淀深厚,且有立命之本,各方交道,张家在他面前论起来,只算是新贵。
且现在黎家这代只有三个女儿,张子文娶到黎薇,无疑是一桩划算至极的买卖。
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令人完全没有退路的局面,温子期也干脆不去想退不退的事了,迎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接着在笼子跳,意图惹出最大回应,对手越动作破绽才越多,他才能得到机会,伺机反击。
温子期找段存意出来,他直觉将会在段存意身上有所收获。
段存意再现身时看不出来有多悲苦,婚礼上那种眼神却已经凝在他眼里,面上再淡然,都是显得勉强。
段存意也在观察着温子期,他后来想起温子期在婚礼上对他说得那番话,隐隐猜到,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段存意现在只想确认温子期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现在回想起温子期在他面前的提起黎薇时的神色,都变得叵测起来。
段存意先开口谈起了那场婚礼,因为他先慌张了。
温子期道:“你那天心情不好,走得太早了,后面还有好多热闹没看到。”
段存意:“什么热闹。”他在忍耐怒意与难堪。
温子期笑道:“请了个很有名歌手来表演,新郎和新娘还跳了支舞。”
段存意笑起来:“那还真是挺热闹。”
温子期道:“可惜你不在”,他语气一转又道,“黎薇和张子文感情明明很好,并不像你说得那样。”
段存意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温子期故意令他难堪,他再不忍耐。
“温总何必再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段存意怒火一起,温子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反而劝慰道:“黎薇的确很好,嫁给张子文,也是迫不得已。”
段存意仍旧不为所动。
温子期道:“许多男人一路打拼到其实一开始都是为了女人,我佩服这样的男人,也欣赏这样的男人。”段存意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说,这样的男人一般会有个什么结局。”
温子期看着他,笑道:“当然是有人得到了,有人没得到,结局,只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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