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色下, 曲轻楚独自一人抱膝坐在房顶上, 月光笼罩, 显得身影格外萧瑟凄清。
她愁眉不展,极目远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放空自己。
曲轻楚望向天空, 而地面上的君晟阳却望向她。
在他眼中,犯愁时候的曲轻楚难得的安静。
然而自己已经习惯了平常总是活蹦乱跳, 喋喋不休的她。即便不说话时, 她眼珠也是滴溜溜转着, 无时无刻不在打着什么主意。
神采飞扬,又令人琢磨不透, 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突然安静下来的曲轻楚,君晟阳从她身上虽看出些娴静美好的样子,但却令他心生不忍。
这不是她该有的模样。
他纵身一跃,落在曲轻楚身边, 不请自来,但又从容地坐了下来。
曲轻楚并未出声,也没有动作。而君晟阳向来寡言少语,也不知如何宽慰眼前之人, 只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二人静坐了良久, 曲轻楚起身,由衷地朝他说了句谢谢, 不待君晟阳做出反应便离开了。
只是在心里想着:难过的时候,有个人这么静静的陪伴自己, 似乎感觉还不赖。
她竟有些窃喜认识了君晟阳这个朋友,只是想到自己此前对他的态度,她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次日,曲轻楚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十分吵闹,才发现自己昨晚睡太晚了,这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大家都在为了百姓疲于奔命,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像是在偷懒?
事实上,众人自是明白她是忧心疫症一事而寝食难安,非但不会这般想,反倒是感念她的付出。
若非她几次出谋划策,谋略得当,这疫症解决起来不会如此顺利。
原本对她宗门存有偏见的凌霄宗弟子们,都被她的胆识与机智折服了。
在他们看来曲轻楚功德无量,却又不居功自傲,救助百姓过程中从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单凭其高尚的为人恐怕也只有师叔能与之相比。
他们这才大彻大悟,难怪师叔会倾慕于她。
然而曲轻楚自然不知他们竟如此高看自己,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哭笑不得。
她不是不愿邀功,而是自己这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万一一不小心穿帮了,就兜不住了呀。
曲轻楚无声无息地下了楼,凌霄弟子们并未注意到自己,她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几个弟子似乎和什么人交谈,欢声笑语的,还挺热闹。
她一时忍不住好奇,探头瞅了一眼。
见那几个弟子将一人团团围住,如同众星捧月。尤其是男修们一个个都往那人身边凑,就像老鼠见了大米一般。
她的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曲轻楚仔细回想了一番。
自己认识的女子之中,如此受男修欢迎的。不出意外的话,那女子应当是凤雪凝了。
众男修们正和她唠得起劲。当然,在曲轻楚看来只是他们单方面的,毕竟这凤雪凝可是冷美人一个。
一个男子局促得搓了搓手,尬聊道:“师姐,想不到我们如此有缘。凡界有这么多的城镇,我们也能在此相遇。”
曲轻楚“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她确定这句情话自己在某部电视剧看过。
难道说这天下的情话,都大同小异?还是这位小哥莫非和咱一样,也是个穿越的吗?
不过曲轻楚可没有那个兴趣去一探究竟。
这人心隔肚皮,还是提防点好。哪有那么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还有他们称凤雪凝为师姐,又称君晟阳师叔,而凤雪凝又叫君晟阳为师兄,这辈分好像有点掰扯不清楚啊……
众弟子们一见到她,立刻笑容满面地和她打起了个招呼:“曲道友早。”
曲轻楚一脸尴尬,都这个点儿了还早,你们确定说这话不是在讽刺我吗?
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本意是真诚的,也只得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淡淡道:“你们也好早。”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所幸她也没有心理负担了。
对面凤雪凝看了看曲轻楚,难得地开了口,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来照月宗的曲道友也在这里吗?”
不知为何,曲轻楚竟从她这句话当中听出了那么点失落感。
曲轻楚也未多想,礼貌性的回应一下,她笑道:“是啊,都来了好久了。”
没想到凤雪凝一听这句话,刚刚还是有些失落,现在已经是脸色顿时沉郁了。
曲轻楚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她了。
但那几个凌霄宗弟子纷纷摇头暗示自己别再说话,曲轻楚也只得闭口不言。
怎么自己一出现,这气氛就变了。也罢,我还是自觉地消失,让他们“眼不见为净”吧。
于是乎,她打算去找小江喻玩,可是找了好半天也不见他踪影,连君晟阳也一起不在了。
这两个人最近总是形影不离,竟然还敢不带咱玩儿,小不点儿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咱这个姐姐了?
曲轻楚突然能体会到那种,自己养大的娃被别人拐跑了的感觉。
百姓们见她似乎是在找人,众人受了她的恩惠,他们虽不敢说能为她赴汤蹈火,但帮她找个人倒是很简单的。
他们都主动询问道:“仙人是否在寻人?莫非是在寻找圣尊和那个小孩儿吗?”
明显这些人知道他们在哪,曲轻楚得来全不费工夫,干脆地点头道:“对啊,你们有看到他俩吗?”
众人道:“我们方才见他二人往府衙去了。”
曲轻楚眉头一挑,他们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到衙门去的?
她赶紧往衙门跑去,结果在衙门口又看到了凤雪凝,她竟然比自己来早了一步。
还试图靠近君晟阳,仿佛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然而君晟阳却频频往后退,试图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显然令凤雪凝很受伤,她本想逃离。
然而,她转过头却看到了曲轻楚,她微微一怔。
她素来骄傲,怎容得下自己的丑态显露欲人前。她绝不容许自己的自尊被他人看轻,故而很快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神色如常冷傲的模样。
曲轻楚也是颇为苦恼,咱也不想的。
她似乎每次都能很“幸运”地撞上这二人在一起的场面,还真有着奇妙的缘分。
原本她正打算要走,就听小江喻一口叫住了她道:“姐姐!”他声音中带着激动和喜悦。
曲轻楚无奈,好吧,看来躲是躲不过的。
她转身温和地冲君晟阳二人笑了笑道:“嗯,你们事情处理完了?”
“嗯,都是一些小事,已经差不多,你来府衙是有何事吗?”君晟阳问道。
他面上不似平常一般柔和,带着些许不悦之色,想来不愿再与凤雪凝有所纠缠吧。
难得一见君晟阳居然对人脸色不好,曲轻楚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窃喜,又有点同情冷美人。
她赶忙缓解气氛道:“自然是来找我家小江喻的。”
同时,她指尖在江喻额头轻点了一下,装出生气的样子,满怀醋意地问道:“小不点儿,你跟姐姐说说,你是不是打算跟别人跑了,你还记得自己有我这个姐姐吗?”
江喻摇了摇头,傻小孩儿当真以为曲轻楚生气了,自责又为难地低下了头。
他有了姐姐,可也想要大哥哥呀。姐姐和大哥哥都对他很好,他两个都很喜欢,难道不可以两个都要吗?
他突然想到:若是姐姐和哥哥成亲了,自己不就可以同时拥有姐姐和大哥哥了吗?
反正大哥哥也喜欢姐姐,像大哥哥这么好的人,姐姐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欢欣雀跃,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瞪着无辜的大眼问道:“难道我不可以和大哥哥一起玩吗?是不是因为姐姐现在还不喜欢大哥哥呀?”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语出惊人,还催促道:“姐姐,你赶紧喜欢大哥哥吧,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我就可以同时拥有哥哥姐姐了。”
他已经能联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而其余三人,皆为他无心的话语点醒,心情十分复杂,感慨万千。
曲轻楚不免猜测,江喻这番话究竟是何意,是他太过喜欢君晟阳了才会说出这番童言。
还是说君晟阳喜欢自己,他还早就知晓此事,所以才生出要让自己和君晟阳在一起的想法。
前者她可以理解。然而,她从未想过君晟阳会喜欢自己,他之前不是说自己无心男女之事的吗?
可是仔细想来,他对自己又的确与其他女子不同。
他对凌霄宗的女弟子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对凤雪凝这般倾心于他的美人是不为所动,甚至避之不及。
唯有对自己,形同朋友之间的相处之道。但又时常看自己时,眼里夹杂着其他情绪。
她以前猜不透,也不懒得去猜,现在想来,难道他当真……
曲轻楚不敢继续再想下去,她可以确定自己此刻对君晟阳确实有欣赏和感动。
偶尔也会因为他的美色而痴迷甚至悸动,她不清楚那算不算上是喜欢,但应该还没到爱情的程度。
因为自己的身份,她不免会顾忌和正道人士有所交集的。
而且君晟阳喜欢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他这份感情恐怕难以开花结果。
曲轻楚担心,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会如何自处呢?
在她眼里,君晟阳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所以自己并不想伤害他。
她只得选择逃避,也许唯有不曾不开始,才不至于到最后落得不法承受的结局。
而君晟阳经江喻一提,才恍然大悟。自己对待曲轻楚,的确不同对待旁的女子。
原来,自己对曲轻楚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普通的友情。
自己总是不经意就被她吸引,对她痴迷,期待和她靠近。
因为她对自己冷淡而失落,她离开自己也会感到难过,还会时不时想起她。
想起她月光下美好的胴、体,犹如身带光华的山精野魅,浑身带着月光的清晖,吸引着自己的目光,无法转移。
她神采飞扬的眸子,总是不禁让自己沉溺。里面有汪洋大海,有浩瀚星辰,让自己想要去探寻。
自己抱过她的手,此刻都还仿佛残留着她温热的体温,和她躯体娇软的触感。
鼻尖也仿佛还能嗅到她身上女儿家的馨香。
她一切的一切,哪怕简单地一个微笑,都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连在梦中,也会出现她清丽的身影和音容笑貌。
他并不傻,他早该清楚自己的感情。也许早在凡间再遇的时候,自己就该猜到了。
他还记得自己再次见到曲轻楚时,难以言说又无法掩饰的喜悦与欣喜,连四肢百骸都不禁为之战栗的感觉。
原来这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此前亦是未曾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某个女子,但既已倾心,他便不会有回转之意。
即便如江喻所言,曲轻楚还未喜欢上自己,他也选择坦然接受,正视自己的感情。
站在这三人当中,凤雪凝感觉自己实在多余。
她一直渴望得到君晟阳的爱,为之努力了多年。
从初见时被他救起,一见倾心。到如今他对自己态度冷淡,疏离。
她一直以为他哪怕永远不喜欢别人,自己就还有争取的机会,所以她宁愿天真地相信他是不近女色。
她此番听闻君晟阳在此处赈灾,好不容易才劝自己收起自尊心,特地找来,没想到自己的痴心竟换来了这一幕。
但此刻她终于明了,君晟阳并非不会为女子而动心,只是那个女子从来不可能是自己。
然而,自己付出了多年的感情,怎么也得给它一个交代才是。
她自嘲地笑了笑,冷然启唇,指着曲轻楚质问君晟阳道:“君师兄当真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君晟阳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而目光落到曲轻楚身上,眼神中充满着坚定,情意恳切地道:“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若是曲轻楚方才还不能确定,这下却是避无可避了。
她活了两世,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表白过。
说实话,她被君晟阳的神情打动了。心境微微撼动,就像被羽毛拂过,生出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有种吃了棉花糖一样的甜度从胸中泛起。
可她并不能回应他,而且眼下这情形,也不适合有所回应。
不管她回应什么,都会伤害到凤雪凝,她并不愿意伤害一个如此深情的女子。
然而,凤雪凝却没了顾忌,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并不喜欢自己。
而是喜欢上了一个除了修为高点儿以外,一无是处的女人。她枉为天下第一美人,却得不到眼前这个男子的心,可笑。
她完全不明白,君晟阳到底喜欢曲轻楚哪一点。难道自己的家世背景、容貌品性可曾有哪点比不过她吗?
她放下了骄傲,目光决然地追问道:“师兄能不能告诉我,我比她究竟差在了哪里?”
君晟阳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很好,只是情之一字,半点由不得人。”
她神色寂然,又是一阵自嘲:“好个情之一字,由不得人,哈哈哈。”
她又哭又笑,捂着脸,肩膀不停颤抖,明明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却还努力不让人看见她的伤痛。实在令人怜惜,不安。
这平常越是骄傲的人,受到打击越是容易承受不住。
曲轻楚知道自己的立场这时候不适合出声,她犹豫了很久。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办法来,凤雪凝突然将她推开,飞身出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空中。
曲轻楚顿觉不妙,赶紧叫上君晟阳一起追。而江喻这才发现自己自作主张,害得那个姐姐伤心了。
他虽然很害怕曲轻楚因此生他的气,但眼下自己应该做的是赶紧通知其他人一起寻找凤雪凝。
他匆匆忙忙跑去找到那几个凌霄宗弟子,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那位漂亮姐姐不见了。”
众人对他的话一知半解,劝他先缓一口气,再慢慢解释。
然而情况危急,江喻哪能来得及休息,便喘着粗气,一字不落地将刚才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往日里八卦的弟子们也知道此时什么才是重点,立刻发动起来,四下寻找凤雪凝的下落。
众人寻找一番,始终无果,而君晟阳和曲轻楚也是一去不返,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夜幕悄然降临,这一夜连星辰都暗淡无光。
曲轻楚找遍了各个地方,始终没有寻找到凤雪凝的踪影。
当她飞过一片丛林之时,隐约听到一阵打斗之声,一道剑光闪过。
曲轻楚心念一动:找到了。
她径直朝打斗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去,果然看到凤雪凝和一个男子打做一团。
那男子一副修士的模样,虽戴着面具,但依旧可以看出十分落拓,斑白的头发凌乱不堪,满是污渍的道袍脏得好似从未洗过一般。
只是他的道袍,曲轻楚并未见过类似的款式,不知他是否是个散修。
她虽不清楚那男子与凤雪凝有何仇怨,但他出手毒辣,招招致命。
眼见凤雪凝竟被他击败,曲轻楚赶忙出手救下凤雪凝。
她凌空一掌拍出,阻止了那男子的杀招。一把接住了被他打飞的凤雪凝,立刻运气替她疗起了伤。
美人已经身受重伤,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急忙推开她,艰难地开口:“他是传播瘟疫的人,你快抓住他。”
原来凤雪凝本因君晟阳所言大受打击,她难过地发泄着,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驰。
无意间看到,城中有一道身影闪过,那人身法极其诡异,还鬼鬼祟祟的。
凤雪凝身为皇族子弟,对这些意图不轨的人十分警觉,遵循本能悄悄跟了过去。
她跟着那道身影飞行了一会儿,只见他最后停在一口水井边。
在月色的掩蔽下,男子往井里投放了什么东西,她顿时不寒而栗。
难怪过了这么久,大家都还无法找不出这次瘟疫泛滥原因。看来这瘟疫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为的。
那人身着连帽长袍,身材健硕,神色警惕,气息收敛,一看就是修行之人,奈何看不见他的脸。
凤雪凝刚打算出手擒下那人,然而还来不及动作,那人却已经发现了自己。
凤雪凝自命天赋过人,但和那男子缠斗在一起,她才发现,那男子的修为并不比自己低,甚至还高出自己许多。
而且还是个狠角色,若非曲轻楚来的及时,自己恐怕已经毙命于他手下。
她提醒曲轻楚道:“他修为极高,你要小心。”
曲轻楚点点头,将她放在地上,劝她先安心休养,自己去去就来。
她不管那男子有多厉害,总得先见识见识再说。
男子见凤雪凝来了帮手,情形对自己十分不利。他不欲鏖战,决意先下手为强,速战速决。
只见他闻风而动,顷刻间便在丛林中消失,化为一道虚影,令曲轻楚无从找寻。
突然,他幻化出无数分`身,从四面八方袭向曲轻楚。蓄满灵力的一掌,穿破云雾与密林,直冲曲轻楚拍下来。
曲轻楚唇角轻扯,侧身躲避,从容不迫。
他一掌落空,霎时间地面泥土四溅,火光冲天,被炸起了惊雷一般,声音响彻云霄。
那男子原以为自己能一击必杀,不料曲轻楚竟轻松躲过。他一击不成,暗自心道:来了个厉害的角色。
但他并不惊慌,迅速调整,凌空一记旋腿,横扫千军之势,狂风扫落叶,顿时掀起一阵气浪,排山倒海般压向曲轻楚。
曲轻楚腾空而起,身体向后仰躺,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在树顶之上。
不待曲轻楚喘息,那男子足尖一点,双手齐发,电光火石间,你来我往,便是数招。身后的丛林都被摧残,化作一片焦土。
那男子很快落入下风,力有不逮,出手愈发狠厉,曲轻楚正欲一招致命。
那男子见势,眼中寒光闪过,使出全力,预备来个重重一击。
曲轻楚原以为他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完全不虚。
不曾想他虚张声势一番,另一只手使出一掌袭向林中受伤倒地的凤雪凝。
曲轻楚只得立刻分神去阻止了这一掌,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使出一个阴招,回手从袖中掏出不知名的药物。
药粉瞬间扑面而来,曲轻楚连忙躲避,一个运力便退身数丈之外。她当下祭出一掌,掌风那些药粉全都散开,侧身遮住口鼻。
男子抓住机会,实施偷袭之策。曲轻楚躲避不及,硬生生承受了他这一击。
她难得地吃痛,闷吭一声,再转头那男子却已不见踪影。
曲轻楚不得不佩服他无所不用其极。打不赢就玩阴的,不带这么跟人玩儿的吧。
自己受了伤,凤雪凝也是重伤倒地,又不能将她一个人放在森林里,此时实在不宜再追。
曲轻楚艰难地抗起凤雪凝,拖着她飞了出去。运气时她才感觉到,那人的确下了狠手,她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待其他人找到她们的时候,曲轻楚又痛又累,汗流浃背,眼前都是虚影,晃来晃去的,分不清谁是谁。
她精神放松下来,直接累倒在了一个人怀里。
待曲轻楚再次醒来,身边围着乌泱泱一大堆人。
个个七嘴八舌,关切地问她感觉如何,身体可还难受。
像极了那种临终关怀的场景,害得她以为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难过咬了咬唇,良久才鼓起勇气,出声问君晟阳。
“你老实告诉我,我还有几天可活。没关系,照实说,反正已经来过一次了,我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你为人正直,不会说谎。你说吧,我听着,大不了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她双眼紧闭,眉头皱成一团,不敢直视君晟阳,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简直是戏精本精。
“为何会有此疑问?”君晟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疑惑道。
“我不是重伤不治快要死了吗?”曲轻楚有点懵逼。
君晟阳哭笑不得,无奈地柔声道了句:“傻瓜。”
可曲轻楚所说的来过一次又是何意?难道她还曾受过重伤,面临过死亡吗?
他格外地想要了解曲轻楚的过往,但又苦于没有这个机会。
曲轻楚表示一觉醒来感觉整个世界更加玄幻了,大家都对她好温柔,简直受宠若惊。
额,要不还是再睡一觉吧,也许这是个梦呢。
当然是开玩笑的,曲轻楚既然知道自己没事,很快又恢复活力,生龙活虎的。
其实在此之前,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就已经颇高了。但她此番自己负伤还不忘救凤雪凝这个“情敌”,更是令凌霄宗弟子们敬佩不已。
她素来精神,难得虚弱一次,自然惹得众人殷勤的关心。
疫症消除后还有些后续事宜需要处理,而君晟阳全都吩咐其他人去做,意图让曲轻楚好好修养。
她一下子闲了下来,反而很不习惯。
任谁都能看得出君晟阳说那句傻瓜时眼底的柔情,凤雪凝更加不例外。
她连累曲轻楚受了伤,她还不忘将自己救了回来,自然对曲轻楚十分感激。
她收回以前自己愚昧的想法,曲轻楚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还很仗义,也许这就君晟阳喜欢她的原因。
她以前不敢想象君晟阳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现在想来,曲轻楚与他倒是良配。
她骤然释怀,自己也该是时候了结这段感情了。如今,她对君晟阳只剩下美好的祝福。
江喻也因为自己的言论向她表达了歉意,凤雪凝当然不会和一个孩子置气。
更何况他并未做错什么,反倒是自己应该感谢他帮自己认清现实才对。
凤雪凝冲曲轻楚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便潇洒的离开了。
曲轻楚当然也看到了君晟阳的眼神,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份感情,或者说不敢回应。
她装作并未看见,君晟阳了然却不点破。
前夜里,他看到曲轻楚负了伤步履维艰,颤颤巍巍的样子。顿感心下一沉,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生怕自己从此就要失去了她。
他一把伸手接住晕厥过去的曲轻楚,赶紧让医修替她诊治,说话的时候气息都颇为不平。
待医修诊过脉,确定她心脉并未受损,并无大碍,只需调养些时日即可,他这才放下心来。
经历过惊吓的君晟阳,只希望曲轻楚能够好好的活着。
喜欢她本是自己的心意,他从不愿强求什么,如今更不会再去在乎她会否愿意接受自己。
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他便再无所求了。
曲轻楚等人既已知道瘟疫之事乃是人为传播,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虽然没能捉住罪魁祸首,但提防起来也不算太难。更何况那人明知已经暴露,应该不会再次出手。
他们将药方和此事的消息传递出去,其他地方的瘟疫很快也都褪去。
君晟阳也是说话算话,为所有逝去的百姓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法事,替他们超度。
曲轻楚看着祭坛上,他周身泛着金色的光晕,金光抚慰着那些逝去百姓的灵魂。
那光泽温暖而慈和,令人心情宁静,有种超脱世俗之感。
这场法事一连举行了几个时辰,君晟阳渐渐法力耗尽,光华暗淡下来。
体力也开始不支,额头上冒出虚汗,但他依旧苦苦支撑。
曲轻楚这才意识到,这法事并不简单,以君晟阳一人之力,要超度数万亡灵,恐怕实难办到。
他怕是早已知晓,却又不肯让其他人帮忙。
还说咱什么事都一人承担吗,他不也一样?
曲轻楚走上祭坛,坐在了他的身边,淡然冲他道:“你教我超度的经文吧,我陪你一起。”
君晟阳本不愿她受着伤还动用法力,但曲轻楚一再坚持:“你说过的,一起承担。”
他无奈地一笑,也罢,只得将此法传授于她。
有了曲轻楚的力量,超度之事也很快顺利完工。.
凌霄宗的人本就是为瘟疫之事而来,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自然也该回宗门复命了。
听到他们要走,沧州城的百姓都跑来了,无不感激涕零。
知府也难得出行,郑重地对他们道:“此番瘟疫能这么快褪去,全靠各位仙家帮忙,身为沧州城的父母官,本官理应做出表率,请众位仙人受我一拜。”
说着,他十分郑重地拜了一拜,君晟阳连忙将他扶起,正色道:“百姓受难,我辈中人自当出手相助,大人无需行此大礼。”
城中百姓纷纷拥护他们,个个称他们是救苦救难的仙人,有人为表谢意,要拿家中财物,粮食、布匹来报答他们,但是都他们被拒绝了。
现在城中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百姓本就受灾受难,这些东西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自然还是应该留给最需要的人。
曲轻楚活了两世,可说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也从未有人这般感念她的恩情。
能帮助这么多人,她心情也颇有些愉悦,很有成就感。
可自己并不是什么仙人,说起来也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占了谁的光。
然而,当君晟阳正要离开的时候。江喻一把将他拦了下来,只见他身躯幼小,神色却十分坚定地说:“哥哥,您能不能收我为徒?”
“何出此言?”君晟阳问道。
“姐姐受伤的时候我很难过,却无能为力。我想拥有高强的本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曲轻楚看着眼前说着豪言壮语的小不点儿,十分感动,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小不点儿,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啊,还想保护我,姐姐才不需要你保护,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江喻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别扭地出言反对她的话:“我又没指名道姓说我想保护的人是谁。”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亲人吗?你别告诉我你说的姐姐是凤雪凝。”曲轻楚明知故问,没办法,谁让这个小不点儿现在学会了跟咱傲娇呢。
江喻嘟囔着嘴,憋闷地无话可说。
曲轻楚答应过他的母亲,会好好照顾他,但自己不能收他为徒。
她本来更希望江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十分艰难。
可想到他好不容易才从伤痛中平复过来,她又不忍心让他再次失望。
如若小不点儿真的想要修行,自己也只好先遵从他的意愿行事了。
于是曲轻楚也一起跟着江喻求君晟阳收他为徒。然而君晟阳从未有过收徒的打算,而且要入凌霄宗并非易事。
但耐不住两人死缠烂打,他只好答应若是江喻能通过入门考验,便收他为徒。
曲轻楚知道仙界各个宗门收徒都是从几岁便开始,毕竟年龄小的孩子心思透彻,学东西容易。
比起其他刚入门的修士,江喻年龄的确稍大,资质也一般,不论他能不能够进得了凌霄宗,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小不点儿打算跟着他们回凌霄宗,曲轻楚自然得送他去,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个送孩子上学的老妈子。
思及有江喻这个凡人在,君晟阳并没有直接回凌霄宗,而是命其余宗门之人先行回去复命。
毕竟江喻没有修为,又身体羸弱,一时间可能难以适应飞行,所以他打算陪江喻步行,也算是入世修行了。
同时他们还一路查探这瘟疫之事的罪魁祸首,只是并无收获。
三人走走停停,路上遇到不平之事,总要出手管一管,耽误了不少时日。
这日,他们打算在一个客栈歇下,正吃饭的时候,掌柜的对试探地对他们道:“听几位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儿这几日正值灯会,甚是有趣,几位晚上如果有时间,不妨去看一看。”
古代的灯会,曲轻楚当然感兴趣啦,江喻一个小孩,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也是跃跃欲试。
而君晟阳对这些则是敬谢不敏,他实在不喜人多。奈何实在架不住江喻和曲轻楚无休止地劝阻,最后还是妥协了。
夜晚,天空中飘着各式各样的长明灯,犹如繁星点点。河中,无数粉红色莲花灯随水而流,缓缓前行。
平时安静的长街变得热闹非凡,各色灯笼在楼上高高挂起,烟火闪耀,照亮了整个夜空。行人熙熙攘攘,水泄不通。叫卖声,锣鼓声,杂耍声不绝于耳。
曲轻楚欢呼雀跃,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乐得完全不顾身旁的君晟阳和江喻,在人群中穿行,很快就把两人甩在身后还不自知。
行至一处,一个穿着紫色长袍,手拿折扇,风流倜傥的男子拦下了她,对她拱手道:“姑娘,在下不才,方才路过之时,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可否婚配,可愿与我结为秦晋之好?”
曲轻楚惊讶,这年头古人都这么开放了吗,难道自己已经落伍了?
她并不知道,这灯会举办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给本地人相亲。在灯会上,无论男子或是女子,凡是遇到心仪之人,皆可主动向其求亲。
前世是个死肥宅的她,当然没遇到过这种事,而且身边那些魔族都畏惧她,躲她都躲不及,哪还敢动心思去招惹这朵霸王花,所以她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虽然这人长得还不赖,但是这么直接,上来就是求婚,曲轻楚感觉自己招架不住啊。
她正焦头烂额,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君晟阳焦急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曲……”
她顿时心生一计,有办法了。
曲轻楚赶忙转身朝君晟阳跑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依偎在他怀里,好似如胶似漆的夫妻。
她薄唇微企,眉眼含情,娇嗔道:“夫君,你怎么才来啊,人家刚才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人,还遇到这个登徒子调戏于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还故作委屈地哭了起来。
君晟阳愣住了,一时间失了方寸,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动,局促地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迷蒙自己该如何自处。
男子见曲轻楚是有家室的,而且人家丈夫都找来了,连忙道歉:“这位兄台,在下并非什么登徒子,只是你夫人年轻貌美,在下误以为她尚未婚配,才会向她表明心意,并非故意为之,望兄弟谅解。”
君晟阳这才明白情况,神色微顿,说了句:“无妨。”
见男子离开,曲轻楚才松了一口气。
她迅速松开手,对着君晟阳赔笑:“大哥,事出突然,你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君晟阳默不作声,虽然心中苦涩,但一见曲轻楚畏首畏尾地看着自己,他便不忍心了。
他随即压低声音,淡淡道:“无碍,只是你不休要再跑了,人多别走丢了。”
“嗯!”曲轻楚赶紧应和,但是很快又把刚才说的话忘在脑后。
她冲在前面,看到有卖长明灯的,凑过去,卖灯的人见来了生意,吆喝着:“姑娘,买一个吧,对着长明灯许愿,保准你心想事成,可灵了。”
她有些心动,她还从来没放过长明灯呢,想到江喻应该也会喜欢这个玩意儿,不过也不能厚此薄彼,便买了一口气三个。
她拿着长明灯跑到两人面前,如获至宝地对他们说:“听说对着长明灯需要可保心想事成,我们一人一个。”边说着把灯笼给了君晟阳和江喻。
君晟阳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相信靠一个灯笼真能有什么作用,可看着曲轻楚神采飞扬,笑容肆意的模样,眼里露出期待的光芒,动人心魄。
他恍然,伸手拿过长明灯,三人一起在桥上放了起来。
长明灯缓缓升空,曲轻楚眼眸闭起,双手合成拳,默默许了一个愿望。
而君晟阳却并未许愿,他负手而立,凭栏远眺,蓦然回首,瞥见曲轻楚双眸紧闭,灯光映照下的侧脸柔美,笑意清浅,睁开眼,亦是流光幻彩。
此情此景,美轮美奂,他不免生出一个念头,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只持续了一会儿,身后便吵闹起来:“一线牵开始啦,赶紧跑,说不定就能碰上命定之人呢。”
“对啊对啊,咱也去碰碰运气。”
曲轻楚听到身后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个个挤破脑袋往镇中心跑去,她出于好奇,拦下一个男子问:“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啊?一线牵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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