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坦露

    VIP病房走廊宽敞安静，一位护士板着脸过来提醒：“病人休息区请安静。”

    胡轻依抹掉眼泪从挎包里找出墨镜戴上，母亲靠在胡珉林身旁双目失神，父亲坐在一旁眼眶微红。

    胡珉林试图去安慰自己的姐姐，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安慰的字句。

    “琪琪怎样了？”胡轻依问胡珉林。

    胡珉林回答：“身体没大问题，情绪问题挺大的，现在在病房里谁都不让进。”

    姑姑从被胡轻依怒吼的恍惚中回神，抖着肩膀冷笑：“你也知道你爸妈找了你十年，那你还找你养父母做什么？你不稀罕你爸妈的爱还要占着，琪琪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你。”

    胡轻依摇头：“不全是因为我，琪琪那时候寄养在你家，你天天给她讲过什么难道不是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随后她粉白的嘴唇动了动，低下头不去看父母和胡珉林：“我承认，我找过我的养父母，但不是因为回到家里后过得不好，而是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们我就不在了……可是我，我……”

    胡轻依说到这里后手脚微抖，整个人陷入自己的恐慌中。

    她其实被拐过两次，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抱走，在一家人那里养了四年多，但是他们重男轻女，而且又是贫困的山区，根本不知道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他们养大她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傻儿子做童养媳。

    快到五岁的时候是另一对夫妇看她可怜，而他们也没有孩子，质朴的他们同样不知道买卖违法，所以花了一大笔钱买下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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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依旧在闭塞的山区，但是她不用再挨打挨骂，不用眼巴巴看着别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到山间田野玩耍，她在冬天有了棉衣，夏天可以去摸鱼。

    街坊邻居都说这家人是傻子，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便宜女儿，那笔钱都可以买两个儿子了，她记得养父母只是背着娄匡笑笑，然后就去山里采摘菌类。

    虽然那时候她还小，但是恶劣的生活环境使她比同龄人要成熟，她牵着养母粗糙的手用稚嫩的声音许诺：“等妞妞长大了就赚好多好多钱，可以买儿子啦！”

    养母笑得合不拢嘴，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又到了挖笋的季节啦！

    一直到十岁那年，有一群人找上门来，他们和养父母说了很多，养父母只是流眼泪点头，她在小房间里看着他们，十分不解。

    在不解中她被接到灯红酒绿的城市，她才知道她真正的父母不是每天背着娄筐的他们，她的父母都是当地高中的教师，他们为了找她十年来颠沛流离，每天都在寻找当年的真相，但是他们必须好好活下去，为了找回她。

    母亲甚至已经有了些许精神失常，后来有了胡依琪后她才慢慢好转，她似乎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再后来有了胡珉林，她决定只要有活着的一天她就要努力地找寻她的大女儿。

    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她依旧记得养父母追着车子送到村口的场景，她也记得来到城市后父母每天都要凝神看她许久的患得患失。

    胡轻依捂着脸蹲在地上，她挣扎许多许多年，她能感觉到父母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是她也担心那一对没有孩子的贫苦养父母。

    她知道养父母的行为是不对的，可是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是救过她的。

    她也明白如果自己寻找养父母的念头让亲生父母知道，他们肯定会很伤心失望。

    可是在她高中时候还是忍不住去寻找了相关线索，这件事就被胡依琪知道了。

    胡轻依回到家的时候十岁，八岁的胡依琪面对突然多出来的姐姐一开始只是疑惑，后来她似乎感觉自己失去了父母的关注，而且因为父母为了寻找胡轻依，把她寄养在姑姑那里，姑姑认为都养到十岁才回来，肯定不亲了，所以会在胡依琪面前说上几句。

    胡珉林则在小姨那里居住，他那时候不过三四岁，根本没什么记忆，所以不能理解胡依琪的失落，她渐渐认为自己就是胡依琪的替代品，父母生下她根本就是为了胡轻依，现在丢失的孩子找回来了，那她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父亲看着在地上压抑哭泣的胡轻依，红着眼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都知道的，你是好孩子，是我们太自私了，我们不怪你去找他们。”

    母亲也摇头哭泣，胡轻依抬起头哭着说：“对不起。”

    “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琪琪就不会这样，你们也不会这样了，都是我。”胡轻依在地上起不来，一直哭泣自责。

    她一直记得年幼的胡依琪哭叫着：“你就不该回来！你回来爸妈就不要我了！”

    一直到后来，胡依琪似乎永远停留在八岁时候的阴影里，她恨着胡轻依，她恨自己的出世。

    姑姑冷眼看着他们，又扭头看病房紧闭的门，深感无趣地离开了。

    胡依琪坐在病房里，外面的争吵她都听见了，她不断地长大，但是童年的担忧与困扰却也如影随形，特别是当胡轻依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又进入演艺圈，她觉得父母高兴的笑容都刺眼，她明明也是亲生孩子，为什么要替代胡轻依？

    无论父母怎么解释，那种担忧都无法解开，她只有在不停地超越胡轻依这件事上才能找到安全感，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安慰自己父母没有理由抛弃她。

    不知过了多久，胡轻依坐在走廊慢慢平静了下来，父母也安静陪着。

    胡珉林去给他们买晚餐。

    “我进去看看琪琪。”胡轻依握了握母亲的手说道。

    “去吧，是我们以前没照顾好琪琪的情绪，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缺一不可，你和她聊聊，她做错许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母亲点头道。

    他们知道胡依琪有这个情绪已经是胡轻依回来一年后了，因为胡轻依一见到胡依琪就会不说话，他们刚开始以为是不够亲热，等熟悉了就好了，毕竟是亲姐妹。

    后来是胡依琪和胡轻依吵架说出来自己被抛弃他们才知道胡依琪的心病有多重，他们小心翼翼地想要让胡依琪知道自己的爱，可是胡依琪关闭门扉，认为他们的爱是虚伪的。

    他们实在太无能了，看着两个孩子扭曲成长却无能为力。

    胡轻依推开病房的门，胡依琪正在看电视，看见胡轻依后面容冷静，两张有一丝丝相似的脸如同陌生人见面那般冷漠。

    “有事？”胡依琪冷然问。

    她化名林之棋，就是因为不想和胡轻依有任何关系，胡轻依也从未在任何场合揭露两个人的关系，两个人如同死敌那般，却是至亲的亲人。

    “报警了吗？”胡轻依站在门口问，没有走进去。

    胡依琪这才转头看她：“报什么警？”

    胡轻依答道：“既然你说我陷害你，你就应该去报警，不要在这里信口喷人，我容忍你已经够久的了，我几经买卖回到原生家庭只不过被多关照几天就要被你记恨这么多年，既然你认为我不配成为你的姐姐，那你也不适合成为我的妹妹。”

    “你可以恨我，但是爸妈对你的爱是真的，不存在欺骗，你的出生拯救了爸妈，而不是我的替代品，你是他们努力生活相信未来的结晶。”胡轻依从来没和胡依琪这般谈过，因为那时候的她在亲生父母与养父母之间犹疑，尚且年少的她选择遇到问题就逃避。

    包括她那间中档小区的房子，都是她的避难所。

    她逃离家庭的诘问，妹妹的憎恨以及工作的压力都是在那里。

    胡依琪似乎也已经看开了：“那你去报吧。”

    她现在不是八岁的孩童了，但是对亲情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八岁。

    胡轻依打开门离开，父母站起来期待地看着她。

    “你们进去吧，我先去处理事情。”胡轻依说完就要离开前往嘉润。

    “等一下。”父亲突然叫住胡轻依，“轻轻，刚刚的事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你放开手去找他们吧，爸妈不怪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孩子。”

    母亲抹了一把眼泪：“是的，当时我心脏病复发，你把公司的钱全拿出来给我做手术时，我就跟你爸说过，如果那家人也遇到这种事怎么办，一直以来我们太害怕失去你了，可是我们没想到这种害怕让你痛苦那么多年，他们是做错了，但是也确实救了你，我们很开心你懂得报恩。”

    胡轻依的眼泪再次忍不住流出来，那时候森源公司内部出了问题，母亲也病发，她不得不放弃与星艺解约，把这笔钱去填补公司漏洞和母亲的手术费，经过这么几年母亲的身体好转，公司重新运营，合约也恰好到期。

    胡轻依抱了抱他们：“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不会对某一样事物有永远的安全感，她成为演员后依旧开创森源和语森一记，也幸好这样，她就算被全网黑，险些被封杀，她都有底气大不了出来单干，她自己已经积累了资金与人脉，就差把星艺做的龌龊事戳穿罢了。

    她开着车立刻前往嘉润，正好小岚打电话过来，大体就是网络上愈演愈烈，甚至到温清蔚的评论区让嘉润与胡轻依解约，还林之棋一个公道，要求剧组重新接纳林之棋。

    胡轻依挂断电话，母亲刚刚说过，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算是至亲，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受代价，这种诬陷她不会包庇胡依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