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沈黎没忍住, 回去问了栗潇，而她犹豫了半分钟, 还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情侣嘛，谁没几张对方的大尺度照片？就是你想的那种！没想到周崇居然拿这个要挟宋唐复合。她起初不敢告诉顾小冲, 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好来找我，吓得直哭。原本我是想自己出面解决的，但顾小冲多聪明啊，一下子就把宋唐的事看了个透。他说这是他的女人，有事也该是他来解决。如果我插手，你跟周崇又是朋友, 岂不是因此而伤了我们两个的感情？”

    沈黎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栗潇知道，他是对周崇太失望了。她忍不住劝他：“你去找他好好谈谈吧, 两厢僵持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再来个艳照门, 不仅会毁了宋唐, 周崇也会担上罪责的。他现在是心里别不过弯来, 只有你能让这事和平解决。”

    为此，沈黎专程请了一天假，飞去H市, 探望周崇。被打不到一个星期，这家伙已经出院，回到家里休养。

    周崇的爸妈都是普通人, 不了解娱乐圈行事不同，见宝贝儿子被打成这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直喊着要找媒体，把打人的富二代揪出来，狠狠曝光！

    见沈黎来了，忙拉着倾诉：“我们周崇马上就要开新戏了，男一号啊！这样子怎么好？他的脸多值钱，被打成这样！小沈啊，周崇跟你的关系不用说了，你说你帮不帮他？”

    可惜，从进屋开始，沈黎就完全没有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情绪，这让二位长辈非常不满。

    他也不在意，只是问些周崇的境况，最后干脆坐在他床边，说：“我可以单独跟他说几句话吗？”

    二老显然不乐意，无奈宝贝儿子一个眼神飞来，只得退出门外。

    “你怎么想？”

    沈黎想先试探看看，这顿打，有没有让这个家伙清醒一些。

    而周崇整个人恹恹的，不说话。

    他不说，沈黎替他说。

    “咽不下这口气，想打回去？还想把宋唐抢回来？”

    “人家男朋友都知道这事了，冲冠一怒，两人感情更好了！你呢？傻眼了吧？彻底成了大反派！你说你这一遭，图的是什么？得到了什么？”

    几句话，说得周崇白眼直翻，鼻孔直出大气。

    沈黎不搭理他，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就觉得我跟栗潇是一伙的，跟顾小冲也是一伙的。但是我，不站队。我只跟你分析利弊。”

    “你手上有什么？几张照片？然后呢？人家男朋友不在意，你要发网上去吗？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你喜欢她，得不到，就要毁了她？你忍心吗？你毁了她的同时，你自己呢？只会比她毁得更彻底，因为她是受害者，而你是什么？”

    越说气氛越凝重，口干舌燥的，沈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从床头拿了个橘子，开始剥。

    而周崇，靠着床头，突然双手捂脸，无助极了。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他呜咽着，声音闷闷地穿出来，肩膀不住颤栗。

    他很喜欢宋唐，努力追了她半年才打动她。结果因为一个异性朋友，反目成仇人。

    “是啊，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你有多少个机会刹车，可你只顾着蒙眼狂奔。还好，现在不晚。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她，就不要再给她多加一丁点伤害了，否则你的喜欢只是一个借口，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你不过是在争自己那口气罢了！”

    听到这里，周崇抽泣着应道：“她也是这么骂我的！她说我并不爱她，还说想到曾经跟我这么一个阴暗的人在一起过，就觉得恶心，可怕！”

    “从她的立场来说，是这样的。你简直就是个变态！”沈黎不介意再给他一击。

    变态，周崇被这两个字吓得一个哆嗦，他从来没有把自己跟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过！

    “老沈！我从来没干过坏事！我顶多就是喜欢耍点小聪明而已，从来没害过人啊！”

    “我知道。”沈黎缓缓说道：“人心里都有善和恶，哪个念头占了上风，就成了什么样的人，没人是毫无道德瑕疵的，但是不能越过那条线，现在你已经越线了！”

    一句话，说得周崇的稍安，他平静下来，思考着什么。

    见他有了想法，沈黎朝口中丢了瓣橘子，润润嗓子，继续：“我劝你到此为止，不仅是为了宋唐，也是为了你考虑。不是忌惮顾小冲的背景，而是我们的身份，我们的职业，决定了我们的脆弱。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顾小冲身上，大不了就是个风流韵事，但到你这儿，就能毁了你这么些年来的努力。”

    “你还记得认识头一年，你跟我说的那些宏图伟愿吗？不要毁了自己最初的理想，不要让你的父母失望，不要再自苦了。”

    “承认吧，这段感情，你失败了，不是输给别人，是输给了你自己，而且输得很难看。失败不丢人，不敢承认失败才丢人呢。这一次，连我都对你失望极了，别再做让我瞧不起你的事情了！不然，你失去的就不只是一个女朋友。”

    沈黎没有听周爸周妈的话，留下来吃饭。他走后，周崇的情绪果然好了很多，周家父母忙忙跟儿子打听两人商量的结果，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但是，周崇到底是努力配合恢复了起来。一面通过团队，向剧组道歉，积极补救。一面承诺，月底之前进组。

    回京没多久，沈黎收到了一封手写信，地址是栗潇的公寓，发件人是周崇。

    老沈：

    照片我全删了，手机也砸碎了，我跟宋唐做了最后告别的致歉。这段过去，就算是彻底没了。

    其实回头看，这段时间，你劝了我好几次，从求婚开始。可惜，我都没听进去，以至于干了这些荒唐的事。我对不起宋唐，也让你失望了。

    但是我还是庆幸，自己没犯浑到底，谢谢你没放弃我，也没把我干的事告诉我爸妈，没告诉任何人。哥们我记在心里，以后你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不会有二话的。

    还有，跟栗大小姐在微信上的争执，替我说声抱歉，希望没有引起你俩的不愉快。如果她还愿意听我废话，欢迎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祝你们俩幸福

    老周

    此时，栗潇已经身在欧洲，拍摄广告。两人视频的时候，沈黎找了机会把信件内容念给她听。

    “还不算无可救药。”栗潇在那头说：“宋唐也把她收到的信，念给我听了，希望一切到此为止吧，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以元气满满去开工！”

    “是吗？”沈黎面色不虞：“你好像完全不想我啊。”

    “想！还有几天就回来了，很快的。”栗潇这样宽慰他。

    好在，沈黎的新房交付了，虽然是精装交房，但还有一些沈黎不满意的地方，需要重新设计装修。因此栗潇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下了戏就健身、遛狗、备戏，然后忙活新家的事情，充实得很，总算不是独守空房寂寞冷。

    ……

    不得不说，林汉是个很有才华，有想法的导演，而《谜·宫》剧组的拍摄氛围，被他带动得非常热烈，每个人都创作欲望爆棚，在原始剧本的基础上，随时随地碰撞出火花。

    这天，拍摄的是一场情绪爆发力极强的戏份，沈黎的对手戏演员是于小蕾，人物关系是继母和儿子。

    正式开拍之前，林汉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化妆间里，让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于小蕾真的像一个母亲一样，不断地询问沈黎的近况，工作、健康、交友、爱情，事无巨细。

    “我保证不带出去一个字。”

    也许是近来遇到的事情太多，沈黎的确深感压抑。他当然没有把自己的隐私和盘托出，但近来的烦心事，都借此机会吐露了些许，就像从前，向母亲倾诉自己在学校遇到的那些小烦恼。

    于小蕾的生活阅历比沈黎多得多，只静静听着，偶尔给出一些安慰和建议，竟然叫沈黎非常受用。他习惯了所有负面情绪自己背着，不想给栗潇和身边人增加烦恼，殊不知自己也只是普通人一个，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等到副导演进来喊人时，两人还在聊着，倒有未尽兴的意思。

    拍摄现场，两位主演先脱稿对了一遍戏，灯光师、摄影师同时就位，林汉只是大致给出了自己对这场戏的理解，其余的情绪，全靠演员自己的诠释。

    开拍之前沈黎感觉到自己的兴奋，类似竞技体育那样，状态不错。

    一声“Action”，演员、工作人员和机器，同时开始工作。一个小时后，林汉在监视器那边用大喇叭大喊：“cut！过！非常好！”

    此时，沈黎背心已被汗水浸透，整个人跑完十公里一般，虚脱地坐在地上，双眼通红。于小蕾，蹲到他身边，递出一张纸巾，让他把眼角还未干的泪给擦去。沈黎接过，只是默默的，不想说话。

    “棒！”林汉走进来，与沈黎并肩坐下，朝两位演员竖起大拇指。

    “我也是扎进去了。”方才还在安慰沈黎的于小蕾，此刻又掉下几滴眼泪，还不忘吐槽导演：“太不人道了，cut cut cut都不给缓冲！就接着一遍遍演，再不过我真的要崩溃了！”

    林汉过去，给她一个大大拥抱，笑道：“就是要逼得你们濒临崩溃，演员最脆弱的时候，就是最敏感，最有创造力的时候。到时候，如果你们拿奖，入围片段肯定选这场戏。”

    沈黎这才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个解释烂透了！望梅止渴，简直是！

    这时，来来往往拆换设备的工作人员中，有一个身影飘然而来。

    沈黎低着头，正好看见地面上的影子，下意识就知道是栗潇来了。

    他赶紧把头低得更深了。

    果然就听见副导演跟她打招呼：“栗小姐，又来接男朋友下班啊。”

    “嗯！”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忽然又转了个180度：“林导，你把我们家沈黎怎么啦？几天不见，就这么瘦了！”

    “哟！栗小美女来啦？”

    中年男人都喜欢逗漂亮小姑娘，林汉也不例外，可惜栗潇虎得很，跟他平时逗的那些小姑娘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

    只听她不服气地回道：“我不是小美女，我是大美人！”

    一句话，逗得于小蕾在一旁破涕为笑。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挨着沈黎身边，林汉自觉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她也不问沈黎，不逼他抬头跟自己说话，一只手伸过他肩膀，想把他揽进怀里，像他安慰自己的时候一样。

    可她没想到，沈黎的肩这么宽，她这手不短，却根本揽不住呀。

    感觉到栗潇用心却非常勉强的动作，沈黎忍不住笑，笑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整个人的肩膀都在抖动。

    栗潇察觉有异：“臭沈黎，我还以为你在哭呢！”

    沈黎终于把头抬起来，伸手捏了捏栗潇的脸，她真是他的解压利器。

    看他满脸心累的样子，栗潇心疼得不得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多久没睡了？刚才是哭戏吗？”

    又当面“质问”林汉：“整部戏都这么折磨人吗？”

    林汉导演在一边点了支烟，悠然道：“这叫戏眼，是一部电影为数不多的重要场面。沈黎这小子，演戏已经开窍了，之前的戏基本都是很自然地顺着演下来，就攒着这场爆发呢。”

    “啊？”栗潇作为外行，没那么快理解导演为什么要给她讲这些。

    沈黎在旁边给她解释：“如果一部电影，全都是戏眼，那观众看起来会非常累。就像你做音乐一样，专辑里不可能每一首歌都具爆发力，如果处处是重点，处处也不是重点了。”

    “嗷，”栗潇若有所思，总结道：“原来导演就是想狡辩，你不是拿整部戏来虐待我家老沈，是吗？”

    “老沈……”林汉忙着大笑，嘴里烟差点就没叼住。

    沈黎听了也是无奈又好笑，她还真是随时都有新叫法，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微微和大刘都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沈黎的水、手机，之前看他如此颓丧坐在地上，都知道他不愿被打扰。此刻，见他终于从戏中缓过来，展开笑颜，便赶紧上前。

    这场戏对演员消耗很大，所以排在通告的最后，拍完自然就收工了。

    走出摄影棚，北京的蓝天和风，一下子叫人心胸开阔，终于回到真实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