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踏进栗宅, 沈黎一怔，崔放他们几个居然围在餐桌前吃宵夜, 栗坤和丈夫张牧群正陪坐一旁聊天。

    见到他们回来，大家都不自觉搁下碗, 站起来。

    栗坤首先冲过来，抱住妹妹，说话间就开始哽咽，又抓着她手腕，心疼得不行：“这样处理就可以了吗？我已经联系宋医生了，今天太晚，明天一早他就上门, 再给你看看。”

    其实栗潇心里也没底，但在家人面前，她努力作出信心百倍的样子。

    这边, 崔放向沈黎汇报完成任务。带着他前女友在女友家吃宵夜，这简直是噩梦一样的经历啊, 当下特别想跟沈黎吐槽一番。

    无奈只简单跟他聊了几句, 沈黎就被栗潇赶去房间洗澡换衣服。

    其实, 他对这里早就轻车熟路了，自己找衣服换，栗潇则端着受伤的手, 在旁边跟他说话。

    沈黎拿着浴巾，准备往浴室去，突然停住, 问：“潇潇，你手有伤不方便，要不要一起洗，我可以帮你……”

    栗潇的脸，蹭一下就白了。

    恨不得指天发誓，真的没打什么坏心思，刚刚死里逃生，沈黎只想好好照顾她：“我保证不会……”

    “我得去招呼一下你同学，不用管我了。”栗潇撂下一句话，果断撤离。

    全家人都还在客厅，因为在座年轻人都是X大的小学弟学妹，有了这一层特殊的同门情谊，又有沈黎的关系，大家聊得很热烈。

    栗潇也加入吃宵夜大军，同时给大家讲述车祸现场的惊心动魄以及沈黎对她的舍命相救。关于肇事车辆，也有一些怀疑：“我觉得不是什么飙车党，司机完全是一副high了失控的样子，高速上开车都不会有那么快，何况是闹市区路口闯红灯，还往别人车上撞，简直是自杀式袭击。”

    “现在网上传的那辆报废车不是沈黎的，是我们前面那台车的。听警察说车上两个人都没了。沈黎的车后半部分被撞，但驾驶室没损坏，所以我们两个才能活下来呢。”

    最后还不忘自我夸奖一番：“当然，最重要是我够机灵，又福大命大。”

    姐姐这时忍不住教训她：“还说嘴，下回开车记得把安全带系好！”

    Emmmmmmm，无话可说。

    教训的话都让姐姐说了，母亲一旁安静看女儿吃东西，好像这样就已经非常满足。忽然间想起什么，母亲道：“现在网上各种谣言都有，还有说你们酒驾肇事撞人的，我已经让你哥去打过招呼了，那些泼脏水的，咱们一个个告，非要他们挨个道歉不可。”

    栗潇看母亲愈渐疲惫的神色，有些愧疚，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搁：“妈妈，其实这些小事交给我和沈黎的团队处理就好啦，放心，我们会搞定的。这么晚，你跟爸要不先去休息吧。”

    “你看你爸像睡得着的样子吗？”母亲往阳台方向示意，老栗同志正坐在按摩椅里，通着电话。

    “爸在托上海的朋友打听情况。”栗坤给妹妹解释：“肇事者可是开帕加尼的主，也不会是什么平常人家，说不定还要找办法脱身呢，咱不能不明不白被人给撞了！”

    此刻，沈黎就静静站在卧室区的过道里，安静聆听从客厅传来的交谈声，那是属于家的声音。母亲的慈爱，父亲的保护，姐姐的关心，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家里似乎根本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只有无尽的暴力、冷战、怨恨。

    他不敢走过去，他感觉自己站在这里都有些尴尬，他不属于这个家。他应该一直站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遥望尽头的光亮。

    他呆立着，知道径直回房睡觉不合礼数，又不愿迈开前进的脚步。直到一个粉嘟嘟、肉乎乎的小女孩从另一扇房门后钻出来。

    她扬着圆脸，双眼惺忪，牵住了沈黎的裤腿。

    “你是我未来小姨夫吗？”

    孩童稚嫩可爱的嗓音让沈黎的心一软。

    他蹲下来，平视这个小人儿。

    “真的是未来小姨夫！我终于见到你啦！”小女孩开心地扑进沈黎怀里，好像睡梦中，收到了圣诞老公公的礼物那样惊喜。

    这声音引发了客厅里的回应。

    “Aimee醒了吗？”栗坤才准备起身，就看见沈黎抱着她宝贝女儿，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把小妞也带来了？都这么晚了！”栗潇赶紧起身，一手接过小外甥女，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知道的，只要条件允许，我们都把她带在身边。你别看她小，除了妈，就她最着急了，急着来看你和未来小姨夫！”

    栗坤说到最后几个字，特意加重语气，望着沈黎。

    沈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向栗潇，眼睛里的意思是，你跟小外甥女，这么介绍我的？

    栗潇假装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这么说的，你怎么着吧！

    小林给男友翻译完他们的对话，笑问：“沈黎，我们才喝完舟哥的喜酒呢，难道你也快了？！”

    “怎么？嫌回国参加婚礼麻烦？”沈黎不肯定也否定，毕竟这是大事，不能玩笑着当着栗爸栗妈的面说，转而把话头抛出去。

    栗坤端了一碗姜茶给沈黎，他接过的时候点头表示谢意，还不习惯栗坤这么贤惠的一面。

    栗妈妈原本还要给沈黎端一碗宵夜，被栗潇制止了。

    “他平时饮食很克制，宵夜就更别提了。”栗潇替他解释，她知道沈黎不好意思拒绝母亲做的食物。

    此时正值凌晨2点多，栗家上下虽然毫无睡意，但来客们可都自觉该告辞。

    夏青早早就示意潘准备着，为每个人送上初次见面的伴手礼，而后在门厅率着家人与众人一一告别。

    沈黎和栗潇自然是送他们下到车库。

    临别之际，小林和阿莱居然对栗潇依依不舍起来，一晚上的相处，却似乎产生了革命情谊。他们邀请她：“跟沈黎有空来北欧，我们四人旅行啊！”

    崔放则语重心长地对栗潇说：“我这兄弟，我最清楚他的为人，认定你就绝对豁出去地对你。栗小姐，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呐。”

    “老崔，为了将来在伴郎团里不要太逊色，麻烦你开始减减肥。”沈黎忍不住发自内心提醒他，毕竟将来他的伴郎团里，主力是一群圈内大帅比男明星。

    当告别进行到冯灵这里的时候，气氛略微尴尬。今晚，她一直很安静，几乎没有说话。好像只是为了来看看沈黎，看到沈黎就够了。

    可沈黎对她言辞吝啬：“保重。”

    冯灵淡淡一笑，忽然转向栗潇：“栗小姐，好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幸福的家庭。愿你能给沈黎带来幸福。”

    “我会的。”栗潇发自内心地回应，这也是她最初始的愿望。

    她没有注意到冯灵转身时，嘴角讥讽的笑意。沈黎冷眼看她，内心毫无波动。

    他曾经真的喜欢她、尊重她，把她放在自己对未来的畅想之中的。

    他不认同爱情等于犯贱，苦苦哀求、苦苦挽留的戏码，永远不会在他身上上演。

    是的，他被放弃了，便迅速掉头，切割感情，他抽身很快，一头扎进了另一种生活，光鲜忙碌，自我麻痹。

    等再回首，已是隔岸遥望，麻木冷漠。

    多好，看不到破碎的心与滴下的血。

    他已改换了心肠。

    尽管今夜没有人不知趣地提起往事，但心底里不免会暗自比较。

    冯灵是书卷气息、江南水乡浸润出的温婉才女，也是当年男生们纷纷追逐的女神，在生活中无疑是人群焦点。

    栗潇则是娇艳夺目、气质卓然的豪门千金，再加上明星光环与通身大牌的加持，美得太有距离感。

    可以说，完全来自两个不同世界。

    小林偷偷打量着冯灵，她一晚上毫无瑕疵的表现叫她赞叹。只是此刻，靠在车里，她终于散了那口撑住的气，寂寥地倚着玻璃窗。

    自从毕业，这是冯灵第一次见沈黎。

    如今的他，褪去了当年的稚气青涩，被专业团队精心雕琢，整个人如同一匹华美精致的刺绣锦缎，即便是眉尾的伤口，也被修饰得很好。周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场，哪怕遭遇车祸这样的危局，也并未表现出过分的情绪起伏。

    冯灵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已经与自己完全无关，从他看她那淡漠的眼神里可知一切。

    她有些不甘心，即便她才是提出结束感情的那一个——在父母的建议下。即便她已经交到非常优质的对象，可真的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让她如此心动。

    原以为可以很快投入新的生活，她没有想到，沈黎居然飞速蹿红成了国民男神。她逛商场，总是与他的巨幅广告不期而遇。她打开电视，总是默默看着他的剧集发呆。她打开手机APP，常常被突如其来沈黎的开屏画面搅得心里五味杂陈。

    “错过大明星，心痛吗？”

    “是我甩了他，心痛什么？”

    被熟人打趣的时候，她常常这样故作轻松骄傲地回应。没人相信，她自己也不信。

    突如其来地发问：“小林，你会在意另一半的原生家庭吗？”

    “啊？会吧……会。”

    “你不能接受什么样的家庭？”

    “嗯……这不好说。要说接受的话，要么父母健全感情好，要么父母双亡别给我添堵。”

    “你这也太直白了吧。单亲家庭的孩子招谁惹谁了？”崔放大约猜到冯灵想说什么，赶紧抢过话头。

    “单亲家庭也OK啊，只要不是妈宝，重点还是看本人怎么样嘛！”小林似乎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答得很随意。

    冯灵又问：“如果他母亲患有抑郁症跳楼自杀，父亲严重家暴，而且出轨与新欢组成家庭呢？”

    一道急刹车，汽车趴在冷寂的路口，雨停了，凉气侵人。

    “这……还是算了吧。一个人的性格，受原生家庭影响很大的。”小林隐隐约约猜到她指的是谁，越答声音越小。

    听她这样说，冯灵莫名松一口气，毕竟自己的决定是人之常情。

    乞料崔放突如其来，予她一击：“你一点也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