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二天, 栗潇赖到中午才肯起，沈黎一个人忙活一整天, 终于将带回京的礼物准备妥当，没办法栗家家大业大, 人口众多，连厨师都有4个，管家、阿姨、帮佣、司机、保安、花匠，总共得有好几十人。

    送给栗潇父亲的清朝西洋带表千里镜，是通过贾馆长好不容易淘来的，正好他人在上海，为表感谢, 特地预约了晚上在上海一家知名餐厅，请贾馆长和太太一起小聚。

    时下关于油腻中年老男人的议论不绝，贾先生对此颇为介意, 因为他自认是风雅有文化的中年帅大叔，当某天有人对他冠以这个外号, 让他几乎崩溃, 席间一直逮着栗潇追问90后美女对此的看法。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这叫物极必反。以前说女人三十豆腐渣, 男人四十一枝花，不知是哪些人自编自演的混账说辞，竟然持续了这么多年！30岁的女性被喊豆腐渣不见有人主持正义, 40多岁老男人被说一句油腻，就爆炸了？我见过的帅帅小男生，过了三十岁发福秃顶油腻的简直不要太可怕, 比豆腐渣还不如。依我看，任何人不论什么年龄性别，都不该放低对自己的约束和要求，保持年轻心态和认真态度，都能拥有精致的生活，否则真不怨别人说。”

    贾先生不服：“你小姑娘太理想化了。从身体机能上来说，我们是不可能跟小沈这样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比的，这是自然规律所致，不是我们中年人的错。但是我们拥有更丰富的阅历和内涵……”

    于是乎，又是一场鲜美肉体PK有趣灵魂的酣畅大讨论，一直持续到9点多方才散场。

    此时，天空居然下起小雨。双方告辞，因为沈黎陪贾先生喝了些酒，栗潇主动当起司机，对沈黎的这台车，她已经慢慢上手摸熟了。

    路面湿滑又不熟悉路况，栗潇开得比较慢。两人一路闲聊着跟贾馆长的辩论，忽然沈黎被什么吸引注意力，从车窗往后望出去。

    “怎么了？”栗潇问。

    “狗仔配大奔，真是下血本。”沈黎示意她不要惊慌。

    “啊？你确定？”

    “嗯，周崇建了个群，大家会实时在里面更新各地狗仔队的车型车牌号。这是新出的一个狗仔团队。”

    “嗬！想不到那小子反侦查意识这么强！”栗潇问：“还要往家开吗？怕暴露地址。”

    “不知道他们是从家里跟来，还是从餐厅才跟上我们的。不管了，回家吧。”

    “好。”汽车停在一个红灯路口，栗潇拉起手刹，不时吧唧嘴。

    抬眼，能看见她抿着嘴唇，脸颊微动，沈黎好奇：“小耗子，偷吃什么呢？”

    栗潇转过头，解下安全带，凑到他面前：“你哥们儿的喜糖，随那么多份子钱，就换两盒喜糖，这大概是史上最贵的糖了！”

    说罢，用舌尖把口中的喜糖送出来，用牙齿轻轻衔住，亮给他看，活像一只偷吃被抓的小松鼠，只不过她的门牙生得齐整，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过来，萌得不欺负一下简直有违天理。

    沈黎此刻早已魂归天外，不记得身在哪里，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无限靠近自己刚才亲自上色的嘴唇，丝丝奶香味儿钻入鼻尖，诱使他舌尖出动，撬开栗潇的牙关，擦过她舌尖，将那颗糖卷进了自己口中。

    仿佛有漫天的烟花绽放在四周，在他们之间那几不可察的距离里。

    咀嚼着这颗糖，的确很香。他挑衅地看着栗潇，显然她还是懵的，定定地望着他。

    等到头皮上的酥麻感渐渐消退，栗潇终于活动了她的眼睛，那双清澈妩媚的眼睛嗔怪地瞪了沈黎一眼，复又垂下，只能看见微颤的睫毛。

    她不搭理他了，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沈黎尴尬地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心想：这也过分了？

    栗潇侧过身子，伸手去抽了一张纸巾，开始擦拭他的嘴唇。

    他沾上她的口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的缘故，沈黎觉得心脏直突突，在左边胸腔里呆不住，好像马上要跳到半空中，炸开来。

    红灯快要数到头，栗潇放下手刹，准备起步，抬头只觉两眼一花——对向车道一辆黑色跑车如同炮弹出膛，表演电影特技一样冲过路口，直撞一辆还在横向穿过路口的私家车，撞车过后并未停下，而是裹挟着被撞车辆，在巨大惯性作用下朝他们的车道直冲过来。

    “我天！”

    栗潇反应很快，她猛打方向盘，想冲上右手边的人行道——当时下雨，入夜，人行道上没人。

    仿佛电影进入了关键时刻的慢镜头，左窗外是不断逼近的肇事车辆，能否成功逃脱只是生死一瞬间……

    沈黎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栗潇没系安全带！

    他下意识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猛扑进驾驶位，背朝车窗，紧紧抱住栗潇，把她护在胸腹位置。

    栗潇不知道怎么回事，沈黎怎么突然出现在了驾驶座和车窗之间那狭窄的空间里呢？

    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却骤然响起悲怆的乐章。她看不见左边的车了，但她能感觉到那车正冲着沈黎的背撞过来……

    猛烈的撞击，炸裂在耳旁的巨响，天旋地转。

    街道乱成一锅粥，急刹声、鸣笛声、尖叫声汇聚成一支凄怆的夜曲。

    栗潇被甩到车后部的狭窄空间内，回过神来立即惊呼：“沈黎，你没事吧！”

    挣扎着摸到身后的沈黎，他没有反应，栗潇吓得魂不附体，伸手探探他，还有呼吸，一下子高兴得哭了起来。

    她轻轻地摸过他后脑，还好，没有出血，但是肯定撞到车内什么地方了。她不敢搬动他，只好坐在一旁抹干眼泪，在座椅下找到自己的手包，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她没有通知父母，只给姐姐和Lillian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免得现场情况被越传越歪。

    打完所有电话，栗潇才发觉左手无名指疼的厉害，像是要从手掌上掉下来似的，大概是断了。

    她用右手托着自己的左手，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母亲的绝望、父亲的冷漠、亲人的猜忌、思思的嫁祸，幻灯片一般在眼前播放，最终画面定格在栗潇的侧脸。

    “疼吗？伤在哪里了？”沈黎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到栗潇紧皱着眉头。他揪心不已，肢体却一时没有跟上大脑。

    “你醒啦？”刚才还一脸惨白的栗潇，忽然就满脸喜色。继而，一脸愠怒。

    “你有没有智商！有没有常识！出车祸，你还解安全带？！”

    沈黎看她有力气骂人，就放心了，他苦笑道：“我没有智商，也没有常识。”

    “万一车撞进来怎么办？万一把你甩到车外面去怎么办？万一你扎到玻璃怎么办？这都是要命的事……”栗潇不停数落着，想想都后怕，忍不住又哭了。

    他们太幸运了。因为提前看到肇事车辆，栗潇及时调转方向，驾驶室惊险躲过直面冲击，但是车后部遭受剧烈撞击，已经被破坏得不成形状，车身歪着被甩了出去，撞上了人行道上的一棵大树。

    沈黎和栗潇被甩到车后，沈黎大脑受到了撞击，耳边尖锐声响不绝，后背疼的厉害。栗潇关键部位都被他护着，手却不知在哪里撞到了。

    “谁批准你拿自己当肉垫子了！你如果因为我出事，我要不要给你守寡啊？”栗潇哭得越来越凶，口不择言起来。

    沈黎下意识看了一眼被撞成破烂的后车部分，心里一阵后怕。这车挺扛造的，被搞成这样，不知道是遭遇何等惨烈的车祸。如果刚才就这么撞到他身上，眼下估计已经头顶着光环，去见上帝了。

    死里逃生带来的幸福感逐渐消退，沈黎慢慢活动肢体，还好都能动。他靠回座位上，缓缓伸手拉住栗潇，一本正经：“潇潇，你别误会。我那样做，不是因为你。”

    栗潇眼泪还在淌着呢，当下整个人就愣在那里，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是一个拥有高尚道德情操的人，天生的男主光环，是个人我都会去救的。我要是死了，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但不许忘了我，一定要像缅怀一个英雄一样记住我。”

    说罢，还一本正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时间都尴尬得不敢动了。

    这个人，好像忘了自己刚才晕菜的怂样。

    栗潇忍了两秒，终于忍不住爆发：“你神经病啊！居然敢说不是因为我！”

    话毕，伸手就给了他一捶，结果出的是受伤的那只手，疼得龇牙咧嘴。

    “你手伤了？！”沈黎不敢再逗她了，赶紧从车里摸索出一根栗潇的丝巾，帮她把手指暂时固定，又检查她身体其他部位，幸好都没有问题。

    “坐着，手别乱动！”沈黎掏出手机，准备报120，被栗潇拦住，说打过了。

    安抚完栗潇，他下到车外，先查看了一圈车辆受损情况和现场情况，确定暂时没有新的危险，便示意栗潇继续待在车里。

    蒙蒙细雨笼罩在车灯织就的海上，他放眼身后，数量纠缠在一起的汽车，无力地趴在马路上。肇事车辆和首当其冲被撞的前车，几乎完全报废。

    死亡再一次与他擦肩而过。他泛起一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