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鲛人

    三日后, 南乔城。

    天才刚微蒙蒙亮，街道两旁的商铺就陆陆续续地开门做生意了。早起的百姓在各式各样的食铺前驻足, 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四散在空气中。

    “老板，这灌汤包怎么卖？”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一文钱两个。” 卖包子的王大爷忙着整理铺面, 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就来一笼吧。”

    “好咧，这就来。”

    苏渺将赤华按在桌边，微微提起衣摆坐了下来。

    她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林非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苏渺实在是坐不住了。于是，她便趁着林非池睡着的时候，拿了他的宫牌，给他留了字条, 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苏渺有些心虚地想道。

    很快地，还冒着白色雾气的笼屉就被端了上来, 苏渺吞了吞口水，夹起一个包子就放入口中。她御剑飞行了小半个时辰, 才从酆都来到这个渔村边的城镇。

    这里是离出事的渔村最近的一座城镇, 依山傍水, 颇有几份繁华。

    如果真的按照折子中所说的那样，那小渔村无一人幸存，那苏渺也只能从周边的城镇下手, 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相关的线索了。

    她麻利地解决了一笼包子，从袖子中掏出一碇银子放在桌上，朝王大爷招了招手道：“老板, 你来一下。”

    王大爷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立即笑弯了腰，忙走到苏渺面前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来，坐。” 苏渺拍了拍身边的长凳，打量四周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您一些事情。”

    “客官你尽管问，我老王并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渺微微压低声音道：“掌柜的可听说了前几日附近渔村的那场海难？”

    王大爷点点头，神色有几分凝重道：“知道的，可太惨了，村子里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确实一个人都没剩下？” 苏渺追问道。

    “应该是的吧...” 王大爷有几分不确定道：“知晓此事后，城里有好些人自发去帮忙，回来的时候说是屋子全塌了，一具尸骨都没发现。”

    他又叹了口气道：“渔村子里的人穷了几十年，眼看好不容易富起来了，却又遭此天灾，真是可怜呐。”

    苏渺眉头一跳道：“好不容易富起来？可知是因为什么？”

    王大爷答道：“可能是近年来收成好吧，捕鱼这种东西，本就是看天吃饭咯。”

    仅仅是因为最近收成好这么简单吗？

    苏渺压下自己心中的怀疑，温声朝王大爷问道：“那王大爷可知，从这要怎么去那小渔村啊？”

    “这条街走到底，右拐后有一个码头，姑娘从码头处乘船即可。”

    “好。” 苏渺感激道：“这是包子钱，谢谢王大爷。”

    说着便拿起赤华，大步朝码头方向去了。

    可是她还没走几步，耳边忽地传来细小的窸窸窣窣声。她循声望去，只见右手边的巷子里，有一大坨只有半人高的东西正在微微移动着。

    那不明物体走三步就要歇一步，简直比乌龟爬行还要慢。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好像没有妖气。

    这什么情况？苏渺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渺将手指搭在赤华上，捏紧了剑柄，悄悄地向它靠近着。

    待到她走近了些，才看清了那巨大的物体是什么。

    —— 居然是一个被塞的鼓鼓囊囊的灰色的包，还有一双布满泥点的绣银纹银靴从底部伸出， 而布包的前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

    他一身卷云银纹白衣，头发高高用白色发带扎起，正咬着牙负重前行呢。

    苏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谁家的傻孩子，居然背着个比自己人还高的背包在大街上乱晃，背都被压弯了啊喂。

    她出于关怀儿童的心理，微微提气，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那男孩身后。

    可手才刚刚搭上他的肩膀，就有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

    苏渺眉头一皱，准备开口说什么。

    可是一个“你” 字还没出口，下一秒，她就被劈头盖脸的法器符文砸了一身。

    “看我的厉害！” 陆平之稀里哗啦地从袖子里，包里掏出各式防身工具，也不看人，一股脑地往她身上丢。

    被砸中脑袋的苏渺一脸懵圈。

    不过她也立刻反应过来，举起右手挽出一个咒文。

    淡金色的纹路在她周身流动，渐渐形成一个保护圈将她包裹在内。

    苏渺面色有些不愉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平之看着他使出去的法器全部被咒文圈隔绝起来，接二连三的掉到地上，脸上表情先是错愕，而后又变得狂喜起来。

    他瘪了瘪嘴，突然泪眼迷蒙地朝苏渺扑过去，声音里压抑着哭腔道：“姐姐，我好饿。”

    ？？？？？？

    “你吃慢点。” 苏渺有些担心地望着眼前这个狼吞虎咽的小男孩道。

    “嗯嗯嗯嗯嗯嗯嗯。” 陆平之头点个不停，可是手上动作却半点没停下来，以平均一分钟一个包子的速度疯狂进食着。

    苏渺：“.......”

    这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她试探着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平之。”

    苏渺眉毛一挑，居然姓陆。

    难怪他看起来这么小，手上却有这么多除妖法器。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里人呢？”

    陆平之一愣，慢吞吞道：“爷爷和爹出门办事了。”

    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绞了绞手指。

    其实，陆平之是自己从信城跑出来的。

    做了那个怪梦之后，他又偷偷将那鳞片给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侍女看。可没想到，他们和小虎一样，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是他出现臆症了？！

    昨日，正好陆压和陆晟出城去参加其他除妖师举办的会议，他便从陆府偷偷溜出去，准备找个医馆看看是不是自己脑子出毛病了，可是才刚出陆府，胸口处的鳞片就微微发热起来，甚至还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越往城外的方向，其上的光芒就越大。

    陆平之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回府去收拾了一大包的法器，偷偷地从信城跑了出来。

    就当是男子汉出城历练了，他给自己打气道。

    可是他才刚走出信城没几步，他就经历了他短短八年人生中的最大挫折之一。

    ——— 他出门没带钱袋！！

    包里带出来的干粮很快就吃完了，陆平之又饿又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跟着鳞片的指引走到离信城不算远的南乔城。

    这会儿遇上苏渺，见她能使出除妖师的阵法，陆平之这胸中一颗一直吊着的心才终于敢放下来。

    苏渺自然瞧见了他心虚的反应，不过她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陆平之一愣，赶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苏渺不解道：“你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外乱晃多危险啊。”

    陆平之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鳞片的事情始终盘桓在他心头，他怎么也不想白跑了这一趟。

    他偷偷抬眼看苏渺，见她一身利落红衣，又腰悬长剑，便心一横，咬牙问道：“姐姐，你是除妖师么？”

    苏渺一愣，淡淡道：“嗯。”

    闻言，陆平之有几分欣喜。

    他跳下凳子，小碎步地凑到苏渺耳边小声道：“那我和你说件事，你别告诉别人。”

    苏渺憋笑道：“嗯，你说。”

    陆平之严肃道：“我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啊？” 苏渺讶异道：“真的假的？”

    陆平之严肃道：“是真的。”

    他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从怀里郑重地掏出了一个用白布裹起的圆形物体，打开后指着那流光溢彩的鳞片，压低声音道：“这个东西只有我能看见。”

    苏渺伸手拿起那块鳞片笑道：“我也能看见啊。”

    此话一出，苏渺好像听见了稀里哗啦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再一看，陆平之不知什么时候躲到桌子底下了去了。

    “诶诶诶，你怎么了。” 苏渺弯下腰去。

    “太丢脸了，实在太丢脸了！” 陆平之把头埋在袖子里，不肯出来。

    所以他刚才铺垫这么多到底在干什么啊！

    脸都丢尽了，要他陆平之以后还怎么见人！

    “快出来，桌子下不干净。”

    苏渺拍拍他的头道：“这是鲛人鳞片。”

    “鲛人鳞片？” 陆平之不明所以地抬头，任由苏渺把他扯了出来。

    苏渺点点头道：“嗯，鲛人是一种半人半鱼的生物，平时生活在水里，很少在陆地上活动。”

    “鳞片一旦离体，只有内心真正纯洁无暇的人才能看见它。”

    当然了，她才不是因为什么内心纯洁不纯洁。她作为妖怪当铺的妖使，自然是能看见这东西的。

    她又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陆平之想起宗祠里那具尸体和那个古怪的梦，掩饰道：“无意中捡到的。”

    苏渺看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么巧？”

    “对啊...” 陆平之挠挠头道。

    苏渺将那枚泛着光的鳞片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有一股淡淡的咸湿味扑面而来。

    鲛人鳞片...鲛人...渔村...

    等等...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