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柄木弔气愤地把手里的罐装咖啡扔到了地上。他们不就之前刚刚吸纳的同伙——英雄杀手斯坦因败于绿谷出久之手。
那个欧尔麦特的继承人。
黑雾伸手捡起了那个罐子, 把它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这里是神野市。当静冈的地点被太宰治暴露以后, 他们连夜转移了位置。好在原地点作为组织据点的酒吧里, 需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其实有黑雾的个性[传送门]的话,只要是能动的, 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能够带走吧。
新的据点仍然是个酒吧。大概是因为黑雾擦酒杯已经擦成习惯了, 手边一下子没有酒杯和擦洗用的布他就会十分难受。
这个酒吧名为“lupin”, 原主人是从横滨那里跑过来逃难的。但是由于不会做生意,导致酒吧最后荒废, 成了一块废地。
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地处极为偏僻(真不知道原主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开酒吧)
难得遇到不需要自己出钱又合心意的地方, 黑雾当然要把它拿下。
轻轻松松啊。
他哼着小曲儿, 在吧台后面擦洗一个本身干干净净没有灰尘的玻璃高脚杯。
就算是死柄木的坏脾气也没有让他的好心情低落一点。
前门被打开, 白发的男孩走了进来。他轻轻带上门,身后的斗篷垂落在地上。
斗篷很大, 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唯有那半张尖尖的小脸露在外面。
“敦!老师喊你去做什么?”死柄木开口问道。这个老师并非指的是太宰治, 而是那位先生——AFO。从前的时候,由于死柄木管AFO和太宰治两个人都叫老师, 黑雾有的时候会分不清对方口里说的到底是哪一位。
但现在,就只有一位老师了。
白发的男孩脸上带着不曾有过的阴惨之色,他的脸色微微发青,眼神涣散。
在场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但是前几天黑雾遇到了太宰治, 那个女人说:“带走他。把他带走。”
莫名其妙。
黑雾简直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虽然他一直都是个不太聪明的人。
难道敌联盟是挥之即来用之极去的吗?黑雾那时真想说,你已经把人带进来带出去两回了!这是第三次了!
但是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太可怕了,可怕到让黑雾一朝回到五年以前, 回到那个对方六亲不认的时代。
他只好咽了咽口水,答了声“好的”。
中岛来的时候就穿着那一身黑斗篷,绒绒的,十分宽大的。他整个人都被埋在里面,那件斗篷就是一个软质的外壳。
——他是藏在果壳里面的胆小鬼。胆小鬼碰到棉花也会受伤。
“中岛敦?” 死柄木弔蹙眉。他遍布着深色痕迹的苍白手指如同蜘蛛般伸展开来;细长的蜘蛛脚;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蜘蛛的聪明劲儿。
白发的男孩无声无息地走过了死柄木的身旁。他绚丽的眼睛里少了光彩,淡淡的,像是失去了生命与灵魂。
死柄木拉住了他。用的是那只具有[崩坏]个性的右手。
黑雾的呼吸猛地一窒。
被那只右手抓住的地方,皮肉开始片片凋零。可手臂并不是花,只由骨头,肉,筋,和血造就的。就像水库被打开了闸门,水倾泻出来化作一片汪洋。
那些血如同小溪般咕噜咕噜地流淌下来,几丝顺着手臂滑落到指尖,更多的,则是滴答滴答地淌在了地板上。
伤口没有愈合。
个性[月下兽]所带来的超高速愈合能力失效了。
黑雾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中岛被死柄木触碰的时候那惨烈的带着恐惧的尖叫。
伤口越来越大了,腐烂的地方也变大了。
死柄木突然放开了手。因为原本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原本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了。
青年猩红灼灼的眼睛里带上了疑惑。
白发的男孩若无其事地抽回了手臂。他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疼痛似乎已经从他的大脑里消失了。
他的传入神经是坏掉了吗?坏的还是传出神经呢?
男孩重新把斗篷的一边扯到了手臂一侧。
他要出去,去没有男人的地方静一静。
[想要去没有女人的地方。]
万念俱灰的大庭叶藏哭泣着。对着邪恶的比目鱼和“朋友”掘木哭泣着。
[我想要去没有女人的地方。]
而他,要去没有男人的地方。
黑雾说:“中岛的状态不太对劲啊。” 此时的他们还未将关注点从刚刚失去的盟友——英雄杀手斯坦因的身上转移过来。
死柄木再一次摔了一罐罐装咖啡,这一次黑雾把它接住了。
拜托,他总共就买了两瓶。
这个白发青年撅着下嘴唇,干裂的唇角上带着一场迷梦。他如同最糟糕阶段的他一般露出阴沉沉的,宛如要下雨的阴天一样的脸色,牙齿上泛着要咬人的光芒。
虽然这是他一首手看大的孩子,但黑雾还是感到恐惧。不愧是那位先生选定的弟子,不愧是黑暗的继承人。
而后,他听见回到了房间的死柄木弔开始大喊大叫。
黑雾心想,下一秒,他就要出来喊人进去了。
三秒。
十一秒。
二十四秒。
“中岛敦!!!你给我进来!!”
又是和以前,完全一致的相处了。
可是白发的男孩已经不坐在这里了。他出门去了
八年之前,敌联盟。
刚刚加入敌联盟的女人——太宰治带了一个拖油瓶进入了这个刚刚萌生的,由那位先生所带领的组织。
太宰治心里想,她连自己儿子都没亲自养,为什么要养一个从孤儿院里捡来的小鬼呢?想来想去,她最终把那个白发的男孩交给了黑雾。
黑雾起先是那位先生的手下,自从AFO有了一个将会继承他所有衣钵传承的弟子后,黑雾的职责便从“替那位先生开车”变成了抚养他的弟子成人。
当然了,这个抚养指的是表面意义上的养活他,让他长大。所有的教育都把握在那位先生的手里,后来那权利分了一半给那个半路加入他们的女人——太宰治。
她也带了个孩子过来,虚弱的,连声音都像是奶猫叫唤的白发男孩子。
“这孩子是……?”黑雾大胆问道。
“中岛敦,八岁,昨天还是孤儿。”这个容姿秀丽的女人撇下一句,穿戴好自己的抗菌防护服后便走进了酒吧下方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当中。
黑雾看着那个脸蛋被刺骨的寒风冻得红通通的男孩,叹息了。他从先生的弟子——死柄木弔的柜子里抽出了一条厚实的毛毯盖在了那个男孩身上。
太宰小姐从孤儿院里带回来的这个孩子身子骨脆的很;他的头发是白色的,睫毛也是白色的,那双少见的混色眼睛里藏着绝大部分孤儿都有的内向与怯弱。
尚显青涩的男人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玻璃杯外边垫着毛茸茸的小鸟套子。
“拿着吧,会暖和一点。” 酒吧不提供暖气服务——主要是在场没有觉得冷。不过死柄木那边……他可是应有尽有。
黑雾把水杯递给他,白发的男孩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先生。”
“叫我黑雾就可以了。”黑雾心想这是天使吧,已经遭受了来自死柄木弔两年时间折磨的黑雾现在如果遇到一个比较乖巧的孩子,那么他的初始好感度就会非常的高。
黑雾问:“看电视吗?”虽然酒吧里没有装小电视机,但手机上的设备总是应有尽有。
然而白发男孩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想看书。”
黑雾愣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现在想要的东西居然是书。这让他一下子犯了难。
黑雾从来都不是善于阅读的,就算是曾经喜欢过童话和鸟的死柄木弔接触的最多的也只不过是欧尔麦特的视频和太太小姐给他的必读书目。
“书啊……你等等我。”
黑雾从过道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语种尚且是日文的小说。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认识的字大概也不多,很多东西看上去都是一知半解。
黑雾翻开书看了几眼,在确定没有任何不雅内容之后他才把那本绘本上绘画着中世纪骑士与公主的书籍交给了男孩。在那匆匆的几瞥里,他的眼睛被那密密麻麻的蚂蚁黑字闪到了。
这些书的话……看个10分钟就会倒下来睡着了吧。在接触了好几个这些年纪的孩子后,黑雾可以笃定地说。
——他错了。
黑雾原本是坐在一旁看着最近在网上曝光的犯罪人员的,当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那男孩还在看那书,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
黑雾当时就惊了。
他兴许是八百年年都没有见过这么爱看书的小孩子了。对比对象是一拿到《资本论》就开始自闭的死柄木弔。
不过书的种类不同也是会造成很大的差距的吧。
“书里讲了什么?”黑雾问。
男孩抬起头,尖尖的小脸上有一丝燃起的火焰般的神采,“有关——拔出石中剑的天选之王亚瑟·潘德拉贡和他的妻子格尼维尔的爱情故事。”
哦这个好像听过。最近亚瑟王在英国传说里实在是太有名了。不过黑雾有对大不列颠传承最广的神话只是稍微涉猎了一点。
“然后呢?”
“在亚瑟王和她拥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摩根菲勒因为意外发生性关系的时候,他这一行为被她美丽高贵的妻子格尼薇儿王后看见了,伤心欲绝的王后与亚瑟王手下圆桌骑士团中最为英俊的一位——兰斯洛特,相爱了。”
“嗯……”黑雾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没想到所谓的爱情故事居然是互相给对方戴绿帽子的故事啊。“还有吗?”嗨哦,决定如果后文中还有更大尺度的内容,他就要把这本书藏在小孩子根本够不到的高处去了。
这个下巴尖尖的白发男孩捧着那个厚重的书继续道:“与兰斯洛特私奔的王后最终被骑士团中的另外几位带了回来,她引颈哀歌,如同怨妇。来自遥远国度的高贵公主哭泣着,她的哀伤连日夜都不忍心睁开双眼。
王后质问亚瑟王道:“你竟然不愿给予我所需想要的幸福,为何还要与您的妹妹摩根菲勒,莫佳娜做出那般有丢王风的行为?”王后语中暗指那荒唐的通奸,她又说:“为何还要夺走我第二次的福运?”
金发的天选之王面露哀伤,他……诶?”这一段是男孩当场读的,当他读到那一处的时候突然卡住了嗓子。
黑雾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带着不确定的话语继续流入他的耳朵。
“金发的天选之王面露哀伤,他摘下他的王冠,长发如松涛般落下。
格尼薇尔面露惊恐,她的眼中噙满了被欺骗后的泪水。那位英明传世的王有着秀丽的姿容,她的长发如同黄金般璀璨。
王后没想到她相伴多年的王其实是一名少女骑士。
“你所见的不过是梅林的魔法,为了考验你对国家,对我的坚贞。”大不列颠首屈一指的魔法师,身负龙血的奇妙存在,他能够施展瞒天过海的魔法。
少女王用那哀伤的眼神注视着她的王后和骑士,她的心中充满了比大海更深的苦涩。”男孩顿住了,“好奇怪啊,这里的亚瑟王是女孩子。”
亚瑟王不可能是个女人!
黑雾说:“我记得也应该是男人才对……”他说的去翻那本书的首页,但却空白一片,没有作者,没有出版社,也没有和书籍相关的一切信息。
“因为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写给老板女儿看的。”刚刚结束一场关于细胞活性实验的太宰治接道。她还特地在“女儿”二字上面加了重音。
黑雾心说,指不定不是女儿而是另外什么的。哪有给小姑娘写这种故事的啊……该行为的性质相当恶劣。
白发的男孩有些惶惶不安,“那少女王为什么要把格尼薇儿抓回来呢?她身为女人,明知自己无法给予对方幸福。”男孩质疑道。他觉得那样子的话,无论是哪一方都太可怜了。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嗤笑道:“等你活到个十七八岁你就知道了。”她用手指扯回了那本书,重新置于高高的柜架之上,“最上面一层的东西不要动,下面随你的便。”
男孩瑟缩了一下,他在空气里闻到了阴冷潮湿的臭味。待到年轻的女性走后,他便不安的问黑雾:“我是不是惹太宰小姐不高兴了?”
对于这个让他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女人,我脑中总是对对方怀抱着许许多多的情绪。有庆幸,也有不安与恐惧。
是绝对不会比国王的独-裁统治更可怕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像只不知所措的可怜幼兽,手脚都在颤抖。
黑雾只得安慰道:“不,太宰小姐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
死柄木弔是喜欢童话和鸟的孩子。当黑雾听见那位先生是这样子说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不相信的。那位先生的弟子拥有着名为[崩坏]的个性,当他的五指一起触碰到某样东西的时候,那件物品变会崩坏消失。
拥有这样个性的男孩会去喜欢童话和鸟吗?也许在他还未家破人亡,还未成为那位先生的弟子的时候,他是喜欢过这些的。
那位先生还说,无论死柄木想要什么,都要准备好了给他。钱也好,玩具也好,认命也罢。这个十二岁的男孩有着几乎干枯的白发,他的脸色成天抑郁的像是会下雨的阴天。
黑雾永远猜不到对方下一次伸手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某一天的中午,黑雾陪着新来的那个男孩在吧台前面看综艺。综艺很搞笑,艺人滑稽得简直像只猴子。
死柄木从他幽暗的房间里走出来,就那幅叫人偿命的表情狠狠地盯着依偎在黑雾身边的那个男孩。
对于这里唯一对他表以了善意的男人,男孩会产生依赖感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死柄木说:“中岛敦,过来。”
年纪较小的男孩因为那种语气,仿佛又回到了在孤儿院里被院长们呼来喝去的日子。
可是那位先生说了,无论死柄木弔想要什么都要给他送过去。
黑雾拍拍男孩儿瘦削的脊背,像是安慰了他一阵。
白发的男孩进入了那扇隔绝了光明的房门。
黑雾的眼睛仍然粘在屏幕上,可他的心思却不在上面。大约过了十分钟,男孩们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尖叫,他顾不得拾起掉落的手机,强行打开了门。
死柄木弔镇压在中岛的身上,他的手指狠狠掐住了教小男孩的脖颈——五指。五指全部掐住了。
像是被浓硫酸腐蚀了,原本的皮肉在几秒的时间里腐烂他的一些白色骨头从消失的皮肉里显露出来。
黑雾当下就扯开了两人,他抱着中岛拉开了与死柄木弔的距离。
那个尚未成为少年的男孩向上翻着血红色的双眼,他的鼻子从里向外喷洒着愤怒的气息。那只具有[崩坏]能力的右手以一种扭曲的形状瘫在一旁,他开始不管不顾的大喊大叫。
中岛也在尖叫,他尖尖的小脸上全是因为痛苦而产生的汗水和泪水,血液从他脖子那的伤口处汩汩的涌了出来。
完蛋了……黑雾心想……完蛋了。
死柄木弔站在门口,用那恶意的眼神看着二人。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朵柔软的花,粘稠的汁液流淌在他的手指上。
白发的男孩疼得眼泪汪汪,他以为自己在下一秒就要死去。
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散发着莹莹的蓝光的白色老虎从远方走来。它的皮毛是那般洁白,像是用一千多无瑕的白云绣成的光滑绸缎。
中岛嗷嗷的大哭着,他只是所感受到的疼痛胜过院长让他用钉子钉自己脚的那份痛苦。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在死亡面前那头看了叫人不害怕甚至还有些欢喜的白虎又算得了什么呢?可他又想起自己细弱的手臂曾化作白虎的前掌拍死了那个白发红眼的男人的时候,杀死人之后所产生的愧疚感比死亡更甚。他将死亡的念头挤出了脑海,剩下的更多则是恐惧。
那些情感如同白茫茫的雾气将他困住了,他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白虎的眼中有着对生命的动容,有着对弱小的蔑视。随后它伸出了舌头,舔了舔男孩的伤口。
“……个性/异能所带来的超高速愈合体质。”太宰治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那不是正好?”她鸢色的眼睛盯着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她问:“书看完了吗?”
书指的是《资本论》那种相当晦涩的东西,就算是大人也不一定看得懂。
死柄木弔的眼神阴郁而暗沉,他翻了翻自己的嘴皮子,“看不懂,有好多不认识的。”
女性的眼里显出了那种失望,“看不懂的话不会去找工具,不会去问别人吗?”
黑雾心说,我也就是野鸡大学毕业,哪里懂什么马克思的资本论?
可这位大忙人用优雅的腔调嫌弃完之后,锁上自己的房门便不再见客了。
中岛在他的房间里急促的喘息。他用一把椅子抵住门,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人的进入。
他抱着自己的双脚,把自己埋在了松软的被子里。
酒吧的部分在这层楼的前端,而后面是休息用的房间或是杂物室。通过后方的私人电梯,某些人就能够穿过三层楼房到达地下的研究室。
中岛的喘息声弥漫在房间里,不甚好的采光让整个房间显得黑洞洞的。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中岛,我可以进来吗?”是黑雾。
男孩应了一声。
出现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黑雾,还有死柄木弔。对方白垩色的脸庞上的那股怨毒连藏一藏都不愿意。
“你们要……好好相处。”黑雾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但那位先生说了要极力满足死柄木的一切要求。
啊……总归是不会死的。黑雾心想经过了之前的事件之后,死柄木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不过得盼望着愈合的速度比得上被破坏的速度啊。
中岛嗫嚅着,脸色惨白。
死柄木弔关上了门。在幽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中岛看着死柄木弔那双带着鲜红血色的眼睛迟疑着,迟疑着要不要逃开。
面孔瘦削的少年盘踞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他托着下巴,昂首问:“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他的眼神是那种邪恶的带着探究的眼神,他只想把这个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孩子的伤口挖得更加的深。
中岛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一旁的床单,他只有双眼以上的部分露在外面。
死柄木有一种想要把对方的眼珠挖出来的欲望。孩子的天性已经被扭曲成了恶人的天性。
他幻想着对方求饶,就好像刚才他把中岛压在地方,把他的脖子变得破碎。
他的美梦是阿谀的,带着鲜血的美妙梦境。
梦境会化作现实的。
男孩恐惧着。
他颤巍巍地开口:“妈妈是老师……国文老师;读过很多书。”
啊……这一点倒和预想的不错。死柄木沉着脸,脸色病殃殃,指甲却不停地摩擦着椅子的一角,发出刺啦刺啦的尖锐响声。
难受。
好像让他停下来。
白发男孩的眼神涣散了一下。恐惧让他一瞬间凝聚回了自己的精神。
好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黑雾……先生?
他不敢相信那么温柔的黑雾先生会把饿狼放到他的房间里。
此时的男孩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死柄木弔在这个地方的地位。
脖颈上的疼痛仍然铭刻在心中;暴君的暴行历历在目。
他逃离了孤儿院的国王,迎来了敌联盟的独-裁暴君。
见他不答,死柄木弔猛地向前倾了一下身子,他那些干枯的头发上传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臭虫的味道。
男孩心想,他一定是某种臭虫的转世。不,不不……说不定他前世是某个杀人犯。
他差点杀死了自己!
“爸——爸爸是,是……” 他说不出来,那些字眼像是鱼刺般卡在他的喉咙里。
“嗯?说呀。” 死柄木弔报以微笑,那种微笑是带着死尸腥臭的微笑。
“……是福利院院长。” 他痛苦地说道。
死柄木弔的眼睛睁大了些,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传至了隔壁,导致那名女性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Lost Rivers》。
“什么呀,你爸爸是干这个的,但是你住在别的孤儿院里。” 死柄木觉得这是他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嗳,我听说了,你父母对你做过很糟糕的事情,对吧?比孤儿院的院长教唆你用钉子钉自己的脚更甚。” 这个年幼的魔鬼坐在云端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孤儿。
白发的男孩握紧了拳头。
“不是……” 你这个混球,“不是那样的——” 他发出了细弱的,宛如哭泣般的尖叫。
都是我的错。
本来的话,我有一个哥哥的。
是。我。杀。了。他。
白发的男孩坐在台阶上,他身旁滚过一本世界名著。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书上破损的痕迹,和一条如同蛇滑行轨迹一样的血迹。
他左耳里是黑雾的叹息,右耳当中是死柄木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他总是容易生气,大发脾气;他是个认为世界只围绕他一个人转动的自大狂。
男孩往边上缩了缩,躲过了一个硬邦邦的沙包。
也不知道这东西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仿佛它是什么无限的珍宝。
因为他知道,再过不久他就会迎来一阵毒打。
“中岛敦!!!” 死柄木开始尖叫了。他的喊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
近来,对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劲了。他是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吗?
男孩听见声音后迅速站了起来,他把珍宝重新放进了书架里,换了一本《安徒生童话》出来。
他像过往一样打开了死柄木的房间门,然后又轻轻合上。
少年正用那双红瞳看着他。
这不就和孤儿院里一样了吗?男孩心中想。他的思想飘散在迷迷茫茫不知何人制造的雾气里,死柄木弔已经扯住了他的头发。对方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欧尔麦特——模样的沙包。
他和那个欧尔麦特一点也不像好吗?
死柄木只是自顾自地咒骂着:“欧尔麦特……死……去死啊!”
真的要痛死了。
他疼得眼泪汪汪。
潜意识里的白虎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他身上散发着无尽的温柔的光辉。
半个小时以后,死柄木弔打累了。他像是力竭了一般坐在地上,边上的椅子在他的触碰之下已经化作了一片灰烬。
男孩费力地抓过童话书,翻过了即将开始的,今天的新故事。
《幽灵船》
“……船长惊恐地发现,桅杆上面帮着一个失去了一条舌头的男人……”
讨厌,虽然知道童话的原版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可他一点也不想念这么可怕的故事。
他偷偷瞄了一眼死柄木,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呼——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男孩扯过毯子,把那个靠在床头的少年给遮了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此时的他又开始叫唤他的疼痛;他的心也在叫唤着他的悲惨。
来回往复,循环到底。解不开的结,莫比乌斯环。
死柄木在睡梦里的时候是最让男孩放松的。但是对方似乎天天被噩梦困扰,每一个梦里都有让他痛哭流涕的事情。
“妈妈……”
啊,是个缺爱的孩子呢。
虽然他也没这么资格说啦。
男孩拉了拉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悄悄离开了这个房间。黑雾还在吧台后面慢吞吞地擦着本来就干净的不得了的杯子。
他有些羞愧地移过了脑袋,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视线就不会对上了。
男孩放轻脚步走在过道里,他想要去其它安静点的地方走走。
过道不长,但是幽黑神秘,没有灯光来照明。
男孩扒着墙壁,缓慢地向前走去。前方有几丝灯光从似乎是门的地方泄露了出来。
门?
通向哪里?
渴望压倒了恐惧,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狭窄的门被他打开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墙壁,墙壁前方摆着一块巨大的落地镜。镜子的石框边上篆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似乎是文字。
男孩明明不认识那些文字,却能读出那些字眼的含义是什么。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些字……从某本古老的书里。可他依稀记得那本书是空白的,没有一丝内容的,可那些奇妙的字眼像是直接深深地映刻在他的脑子里。
带着悠久的,超越人类社会的历史。
“——”
他听见自己的嘴巴不自觉地念出那晦涩的文字,每一个音节都在嘴里千般回转。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回忆之镜”
充满了回忆的镜子。
那泛黄的镜面似乎是因为他人的到来而兴奋得泛起了涟漪,一阵阵的水波向外波动。
男孩恍惚了一会儿,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镜子里面。
他就在镜子里面,随着黑暗,空气,孤独,一起度过那漫长的时光。
某一天,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打开了。一道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像是喝了酒一般地走了进来。
女性。身上穿着花点的深色和服。
毫无意义她喝了酒,脸上带着醉醺醺的酡红。
是太宰小姐。
男孩忘记了自己在镜内,也忘记了对方只不过是一段回忆。他因为恐惧而向后走去。
女人毫不迟疑地坐在了地上,她袖子里的那个酒瓶应声落地。
男孩觉得女人像是在看她;但对方只不过是再看这面回忆之境。
镜子里有什么呢?
太宰小姐想要回忆的东西是什么呢?
男孩身后出现了画面。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对方的家人,对方的朋友,对方的爱人,可是通通不是。这个年轻女人的回忆所展现在男孩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怪物。漆黑的,又或是五彩斑斓的。它(请容许使用这个词,男孩无法分辨那个物体到底是男是女,是否拥有性别)有着硕大的脑袋,可是脖子下面的身体却细小伶仃,像个竹竿。
奇怪的巨婴。
在男孩眼中,黑色的“巨婴”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然后跌坐在地面上;然后站起,重复走的动作,再次倒下。
看着那个黑色“巨婴”,男孩心中竟然生出了不忍之情。
好可怜……好可怜啊。简直和被院长,被死柄木殴打过后的他一般站不起身,走不动路。
女性舔了舔酒瓶子边上那几滴酒液,她的头发像是蛇一样蜿蜒在侧脸和眉毛以上的部分。
“我呀。” 她的嗓音低沉,像是夜晚时分偷偷冲过沙滩的海浪;海水蕴在冷风和礁石里。
黑色的“巨婴”伏在地上,轻轻哭泣着。它的哭声有如婴儿,而它本身看上去却像一个怪物。
好可怜。
他每次看到这样子的人和物都会忍不住伸出手去。
锦子快要死掉的兔子也是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的。
男孩还记得他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和他一个房间的锦子曾经养过一只很可爱的兔子,是过来领养孩子的人送给她的。锦子很喜欢那只兔子,可她自己也常常不能吃饱,兔子又怎么活呢?没几天以后,原本活蹦乱跳的兔子就变得奄奄一息了,它脆弱的就像这个黑色的怪物。但男孩又觉得它像锦子,它像锦子那边微微哭泣着。
“胆小鬼……嗝。” 女性打了个酒嗝,然后看似很傻地笑了起来,“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会受伤……好羞耻好羞耻!拿这句写在我的墓碑上实在是太羞耻了。” 太宰治又咯咯地笑了两声。
她现在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了,那团凌乱的深发像蜘蛛脚一样动来动去。
好像。
和它的姿态好像。
男孩在黑色的怪物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他带着害怕,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那个位置大概就是脑袋)
它大声地哭了起来,比男孩更像是一个孩子。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她似乎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画的那副自画像;那副地狱的画。
“什么呀……”她小声嘟囔着,“是我喝醉了还是有人在镜子上画画了——我才不长这样呢。”她看上去像是在发酒疯了,直接上手去擦那面镜面泛黄的镜子。刺啦刺啦刺耳的声音是这个狭间里唯一的背景音乐。
男孩开始尝试给那个哭泣的怪物一个拥抱。就在那时,女性疯狂擦拭镜面的行为停止了。她一拳砸在镜子上,感觉像是下一秒就会砸破这个脆弱的落地镜。
不被他人知晓,名为“回忆之镜”的镜子以它的冷漠看着女性的举动。
太宰治的侧脸像是粘了胶水一样黏在了镜面上。
一行热泪顺势滑下。
“织——田——作——”
生-命-之-光。
天使。
“若我能以我的死亡——”她低声呢喃着,那个男性的名字听在男孩耳中模糊不清。接下来迎接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那张不哭也不笑的脸上只有宛如玻璃弹珠一样的鸢色眼睛,像是平面,不笑的猫。
“我忘了。”
“我忘了我现在死不来了。”
天使失去了呼吸。
男孩怀中的黑色怪物变得冰冷僵硬;它随着主人的心一同死去了。
那是男孩第一次真正接近太宰治。
好可怜。
死柄木最近对他好了一点,但也只是好了一点而已。
也许是因为有人能容纳他的愤怒,他的心机,他的死气沉沉——
死柄木开始不再连名带姓地喊男孩的名字了,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把对方名放在嘴巴里咀嚼。
我本来不叫这个的。男孩心里想。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回事。
他坐在死柄木边上看书,对方时不时会生气,会把边上的东西砸到他身上来。但是有的时候,死柄木又会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样哭搭搭。
就像精神分-裂了一样。
男孩会抚摸着少年的背,努力说出(学习)如同母亲般温柔的话来。
虽然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但是还是好可怜。大家都是可怜鬼。
在这里的这段日子,男孩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家,每一个人都是可怜鬼。
太宰小姐也是。
男孩垂下了眼睛。这个有着柔软甚至可以说是懦弱心肠的男孩心里想:好想帮帮他。
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存在。他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明明就是弱者——
他反而强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考试,还被人捶在墙上锤了一遍。我哭了。
三天更新给你们,爱你们,么。
哭了。
[补]黑色巨婴指的是大庭叶藏的自画像,形象取自《青之文学·人间失格篇》
下篇文定一下,已经开坑了,原来是我是大哥大的坑,后来觉得单一太无聊了就改成综了。
《大哥大被铃兰高中开除之后[综]》/原名《女装大佬生存守则》
第一章 铃兰高中,第一篇章开久。还没写。不撒黑泥了,再洒我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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