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误会
这家会所的洗手间与外面的风格一样, 也是中式复古格调的装修。灯笼形状的壁灯映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投下一层昏黄的阴影,照亮了一室的幽寂。
凌晨时分, 万籁俱静。
许久,最里侧的隔间里传来了微弱的手机振动声。
一个黑色的纤细身影蹲坐在马桶上,双手环抱着膝盖, 脸深深的埋进了手臂里, 一头长发凌乱的垂在腿侧,人极安静,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清浅的难以察觉。
手机响到第三遍的时候,她缓缓的从手臂里抬起头,接通了电话。
“你还好吧?”
黄总的秘书年纪小温言两岁,人却明显比他的年纪要稳重许多, 在公司里一向以一丝不苟尽职尽责而闻名。席间他注意到温言喝了酒后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一次起身出去了半天也没回来,公式化的询问里隐隐带了些真诚的关切。
温言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木质门板, 神色有些恍惚。
“还好。”半响,她闭了闭眼, 低声答。
对方顿了顿,又道:“这边已经散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想也没想的拒绝道:“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叫代驾就好了。”
温言走到洗手台前,用凉水洗了把脸。原本精致的妆沾了水有些花掉, 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点狼狈和滑稽。
她伸手抽了几张纸,对着镜子细细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后,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包厢里还有人。
温言扶着门把手,脚步谨慎的停了一瞬:“你还没走?”
高然拎着温言的包站起身,淡声道:“老板让我送你回去。”
两人都是原本话就少的类型,这一路的沉默倒也并不尴尬。
温言调低了副驾的座位,裹着毯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冰凉的手脚终于一点一点的缓了过来。
等红灯的时候,高然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有这么喜欢唱歌么。”
温言抬眼看了看他,不解他话里的深意。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怜悯,又像是有些费解:“这样很累吧。”
温言看着前方,良久没有回答。
隔了片刻,高然又道:“其实你并不适合这行。”
他的语气客观又笃定,仿佛一个旧友的好言相劝,可此情此景下,却莫名带上了点劝人从良的意味。
温言握着毯子,有一刻的晃神。
这话,好像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
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这么正经认真的当面指出来的,记忆中也就只有陆渊一个。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深邃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探究,平静莫测的看着她,状似随意,又似是试探。
温言没有想到自己今晚竟然这么快的就又想起了这个名字,也没有想到自己对于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原来记得这么清楚。
她轻飘飘的笑了下,答非所问:“唱歌不累。”
高然看了看她,没有再说话。
他刚来公司的时候,对温言的印象极为深刻。上一位秘书评价说她在公司待了几年了,实力也有,就是人太清高,不会应酬不够圆滑,这个年纪没出头,后面很难红起来了。
早些时候公司对她的期待其实也更偏向幕后,因为何砚的坚持,才有了后面不痛不痒的尝试,直到她这次的成绩意外的不错,公司这才算真正把她纳入到艺人的范畴。
这是个漫长又煎熬的过程,最终的结果也算是苦尽甘来。可是看到她今晚这副模样,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竟然觉得这一切都似乎并不值得。
今晚这样的饭局他经常参加,酒桌上的故意刁难他见得多了,可像温言这种毫无变通照单全收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身处于这个圈子,无法保护自己,就是不合适。外表再光鲜,也无异于自我折磨。
他从来没有过温言这样的体验,为了一件喜欢的事情,强迫自己去做那么多自己讨厌的事情。这种追求梦想的方式,他勉强能够理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
临下车的时候,温言轻轻按住他拔钥匙的手臂:“你明天开回公司吧。”
高然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继而点了下头:“好。你也早点休息。”
天刚透亮的时候,温言就皱着眉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宿醉的头痛加上喝酒后的胃痛,她已经快要分不清是哪个更厉害一些。
刷牙的时候忍不住的一阵恶心,她低头吐了半天,胃里面空空如也,只吐出了一点水来。
温言昏昏沉沉的盯着纯白色的洗手台,上面零星有几缕细细的血丝,格外的显眼。
她心里猛的一沉,捏着洗手台边缘的手指不自觉的加紧了力道。
上午本来应该去公司,给何砚打了个电话后,温言打车去了医院。
司机见她整个人在后座上蜷成一团,身体不停的抖着,关心的询问:“没事儿吧?”
温言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热心又聒噪的继续说道:“诶,都病成这样儿了,怎么也没找个人陪你去啊?现在看个病多折腾啊,一会儿你一个人怎么楼上楼下的跑啊。”
温言难受的闭上眼睛,皱紧了眉。
这家私人医院是何砚介绍给她的。工作日里人竟然意外的少,环境也比普通医院要幽雅清净很多,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价格了。
等待检查的时候,阿梁打来电话,口气兴冲冲的:“温言姐,收到一个你的快递。杭州寄过来的,蛮大一箱,会不会是粉丝的礼物?”
温言拧着眉愣了一瞬。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挂号单,半响才说:“你拆开看看吧。”
电话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吃的诶,好像是叫什么糕……”
温言瞬间了然。
那是江南的一种甜食,小时候她特别爱吃,总是贪嘴,牙齿又不好,父亲怕她多吃,每次买了都不敢让她发现,经常分几个地方分别藏起来一点儿,她就跟寻宝似的,偷偷的在家里翻来翻去,找到一处能乐上几天。
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的小游戏,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她都记不清是十年前,或是更久以前,她早就不爱吃甜的东西了。
温言回过神,轻声道:“拿去分给大家好了。”
挂了电话,温言想了想,重新打开手机。
“东西收到了,谢谢。”
她低头握着手机怔了许久,又编了一条消息:“他怎么样了?”
周森拎着公文包神情严肃的从车里走了出来。
陆渊住院的这些天工作堆积了许多,情绪也更加阴沉难测,他在公司和医院两边来回跑着汇报工作,每天都战战兢兢,压力巨大。
周森走上台阶,匆匆迈了几步后,突然停住了脚下的动作。
角落里的身影,看着十分眼熟。
虽然他从没见过真人,但在新闻里也见过很多次了。标志性的及腰长发,白皙到不太健康的皮肤,纤瘦又高挑的身材,整个人在人群里格外瞩目,一眼就能轻而易举的认出来。
她侧对着他的方向,低头捂着嘴巴,像是在极力的忍耐什么。半响,她微微仰着脸抬起手,动作轻缓,仿佛在默默拭泪。
周森轻轻皱了下眉。
陆渊的女伴很多,他这个做助理的自然最为清楚。眼前这位温小姐跟以前其他人的份量都不一样,他当然也早就看了出来。
两个月前这两个人不太和平的结束了关系,他隐隐猜到了一些。那段时间陆渊几乎睡在了公司,比任何时候都拼命,人又极度的暴躁,几次在会议室里骂哭了几个中层的管理,整个公司的员工那段时间都过的提心吊胆,喘气都不敢大声。
自从陆渊住院以来,温言从未出现过。虽然他不清楚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但从陆渊目前的情绪状况来看,明显依旧是对这位前女友难以忘怀,牵肠挂肚。
周森心里暗暗掂量了一番,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检查结果要等两个小时。温言不习惯里面的消毒水味儿,出来外面透气。
做了一整套的检查后,原本胃里的不适有增无减。
她站在角落里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反倒呛出了不少眼泪。她缓缓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平复着呼吸,一边抬手抹了下眼角。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温言泪眼朦胧的看了那人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后谨慎的摇了摇头。
对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没头没脑的低声道:“我是陆先生的助理。一会儿等陆夫人离开后,我再带你上去吧。”
温言头昏脑胀的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仰着脸疑惑的看向他。
不过她眼睛里的红肿和水雾在别人看来,俨然是另一种情绪。
比如,伤心、难过、担忧。再或者,歉疚。
面对着这么一个苍白疲惫又悲痛隐忍的漂亮姑娘……周森面露不忍。
温言看着他,胃里突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迅速的背过身,捂着嘴弯下身子强忍住了干呕的冲动。
周森没想到她的反应这般强烈,不禁愣住了。他下意识的想拍拍她的背,手举到空中不自觉的一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言语间带了点宽慰:“陆总其实也没有特别严重。医生说接下来主要是静养,现在已经可以勉强下床活动了。”
温言这下终于听明白了。她的心脏被惊的猛的一跳,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快速反应过来这个讯息。
她闭着眼缓了会儿,深吸了口气,慢慢的转回身。
“你刚才说,陆渊……他怎么了?”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周森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两秒钟,迅速的恢复了往常的严谨镇定。
他语气极淡定,仿佛刚才搞出乌龙的人并不是他。
“车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年会,后面(应该)有时间写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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