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番3-戚善珍(下)
黑暗中, 武向南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还听到了……戚善珍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几十年男尊女卑的生活习性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所以一时之间, 他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终是反应过来了……
——戚善珍她、她居然……一个人吃独食???
武向南勃然大怒!!!
“臭表子!你踏马还会吃独食?啊……我草泥马啊!”已经爬到了厨房外头的武向南怒吼着、飞快地爬进了厨房,并且朝着她爬了过来!
然而回应他的, 只有戚善珍细嚼慢咽的咀嚼声……
等他爬到灶前的时候, 戚善珍已经端着碗离开了, 走到了厨房门口。
然后、她又慢条斯理地……从外头锁上了厨房的门!
武向南一呆。
——他被她关在了厨房里???
这时, 戚善珍捧着碗去了院子里,斯斯文文坐在院子里吃起了饭。
武向南被气得……
但他骂了一整天、滴水未饮粒米未尽, 早被饿得前腔贴后背了。
这会儿只能跪在地上、直立起身子, 尝试着把手探进大锅里想看看锅里都有些啥……
“啊啊啊啊!!!”
武向南惨叫了一声!
锅里居然只有满满一锅的热水!!!
——所以那个死女人只做了她一个人的饭?
那他呢?他吃啥?他怎么办???
她这是打算不管他了?
武向南愤怒地失去了理智!
他像只落入了陷进的野兽一般狂怒, 一边嚎叫一边用头撞着灶台……
他奋力破坏着厨房里能破坏的东西, 摔坏了一切能砸的碗、盘子、罐子什么的……
他用最最恶毒阴狠的话来咒骂戚善珍……
只可惜, 无论武向南在厨房里怎么折腾,坐在院子里的戚善珍都不为所动。
她慢吞吞地吃着饭。
村长已经听说她和武向南回来了, 就带着他老婆、夫妻俩一块儿过来探望。
戚善珍去开了门, 请村长夫妻俩进来坐坐。
可是——
武向南在厨房里咒骂得太恶毒,以至于村长老婆都不敢进来, 夫妻俩就站在了院子门口。
戚善珍心知肚明,便笑了笑, 说道:“今天才回来哩,什么都还没搞好, 明后天等收拾好家里再去找你们玩哩!”
村长迟疑道:“听说二狗的腿……”
“嗯,这是报应哩!”戚善珍说道, “……但也没法子啊,我们呆在外头也是拖累儿女的份儿,倒不如回来……”
说着,她回头朝院子里呶了呶嘴,又道:“就算他坏事做绝,一下子两条腿都没得了,一是心里痛苦、二是腿断了还没多久,也还痛咧!除了骂骂我、他还能怎么样?你们多担待吧!”
村长道:“那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不用!”戚善珍断然拒绝,“……我们才从医院出来哩,医生讲了,以后一两个月去医院开点药回来,六个月和一年的时候做下复查就好了哩!”
村长点头,“既然这样,有事儿你就跟我讲、或者跟你嫂子(村长老婆)讲……”
戚善珍点头,“多谢了。”
村长夫妻走了。
戚善珍关上门,笑了笑,捧着碗、慢吞吞地又把碗里的剩饭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武向南还在厨房里骂人。
她也不想理他,放下了碗筷、回了东屋,把房门锁好,一应窗户都锁好,便翻身上床睡了。
这间屋子……
原本是姚桂香的屋子。
戚善珍躺在硬绑绑的、原本属于姚桂香的硬板床上,本来以为她可能会梦到婆母、骂她不孝、对丈夫不好之类的……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而且还是一觉睡到大天光!
老实讲,武家村这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
虽说是初冬的早晨、气候寒冷,但昨夜好像下了点儿小雨,含着植物清香的湿润水汽透过窗儿缝、门儿缝透了进来,虽然有些清冷,可远比寒冷又干燥的大西北强得多。
关键是,还有几声鸟儿叫声、公鸡的喔喔鸣啼声……
戚善珍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她难得赖一回床。
索性也无事,不如再睡个回笼觉。
于是,她裹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眼前突然光芒大放!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头顶上、一轮骄阳似火。
湛蓝蓝的天浮着大朵大朵白得耀眼的白云。
远处海浪柔和地拍打着沙滩,发出了柔和低沉的婉吟声;近处,乐队演奏出厚重却又振奋人心的重金属音乐、以及摇滚歌手声嘶力竭的低吼……
——这不就是阿媛和沈颢的婚礼?
戚善珍看着远处穿着婚纱、美丽自信、身材苗条健康、整个人都散发出幸福光晕的武媛,又看看站在武媛身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武媛身上的沈颢……
戚善珍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阿媛是个主意大的孩子。她真是少见的、能把自己凌架在大环境之上的女孩子。她这样的女孩儿,靠着自身的强大、做什么都能成功,所以她想要什么样的幸福、也都能得到。
这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一刻,戚善珍固然为武媛感到高兴,同时也无比希望……如果阿娴和顺媛、包括阿勇都能像阿媛一样就好了。
高兴是高兴……
可戚善珍有点儿不习惯这种喧闹,便避开了人。
没过一会儿,武娴挤了过来,“娘,你热不热?坐这儿来……这儿不晒!”说着,武娴把她拉到了一处太阳伞下的座椅那儿坐好了。
金顺媛也跑过来,“娘!这个给你喝,可好喝了!”说着,金顺媛递了一杯饮料过来。
戚善珍微笑,“好、好!我就在这儿坐着,你们去玩儿吧,去吧!”
那边音乐渐歇。
有司仪拿着话筒开始说话,先是问候了一大堆、说了几个段子逗得所有人开怀大笑,然后就要开始抽奖活动了……
金顺媛拉着武娴的手,姐妹俩匆匆和戚善珍打了个招呼,就朝着那边挤了过去,准备参加抽奖活动。
戚善珍坐在这儿,吹着海风、喝了一口刚才小女儿递过来的饮料……
嗯,椰子汁混着芒果?
味道有点儿怪,但这种搭配还……挺好喝的?
戚善珍又喝了一口。
远远的……
一个身影很突兀地跃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瘦高个儿的、戴着眼镜儿的男人。
他头发全白、肩背显得有些佝偻……
他……
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戚善珍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盛着饮料的玻璃杯。
她想要尽快起身、离开……
可是,两条腿儿就跟软面条似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就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
郗文华终于走了过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两眼微红、嘴唇翕动……
“……善、善珍。”
他似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微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戚善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
“好久不见……”
郗文华含着眼泪又说了一句。
他看着眼前经年不见的人儿,一时间感慨万分。
人生哪!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大约是从他不敢当众表露他对善珍的感情开始?
可能是他把对善珍的爱意隐藏得太深,杏珍才会觉察不到他和善珍的感情;又因为这姐妹俩实在是……长相、身材,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太像太像了,他才会鬼迷了心窍,一时冲动之下……做了错事。
这错误,令他与善珍彻底没了缘分!
——大约是从他无奈从了母意,不得不与霍爱华结婚开始?
爱华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后来被迫另嫁他人;善珍是他一生挚爱、却也因为他和杏珍的关系而……嫁给另一人、去守活寡去了。
所以后来,当他错失了善珍、回到北京之后,他遵母命与爱华结了婚,也想要弥补人生,从此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
就算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却成为最最失败的丈夫、最最失败的儿子、与最最失败的父亲……
回想过往……
倘若从一开始,他就很坚持地选择善珍,杏珍完全把他当成姐夫,他就是领着善珍回了北京又怎样?就算母亲看不上善珍,但起码日子是他和善珍在过。
依着母亲的性子,当初是她、坚持要他娶了霍爱华;但最终,也是她没办法和爱华搞好关系的!
再想想善珍……那样善良温柔的女人,就算母亲一时不喜、日子过长久了,应该也能变得缓和?
最重的是,如果真这样了,至少他和善珍是幸福的。
至于爱华么……
或者她也有机会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郗文华深呼吸……
他颤抖着对戚善珍说道,“你、还好吗……”
他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戚善珍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玻璃杯,指节泛白。
——她不是没有想过,阿媛结婚、他做为阿媛的生父,没理由不来。
她不想见他,甚至有点儿害怕。
她害怕尴尬、害怕旧事重提、会伤害更多的人,但更害怕的,是……她害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会唤醒她心底沉睡了二十多年的……爱情。
可事实上,她是多么的希望,他也能来啊。
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终于如愿以偿。
他曾是她心中所有的向往。
记忆中的他,站在泥泞地里、背对朝阳而立,浑身上下都披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如同披着铠甲、誓死也要带她离开的天外仙君。
可如今,他变成了世界上最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满头白发,面上挂着谦逊惯了的笑容;他虽高、也瘦,但瘦削的肩膀总显得有些佝偻,也不知是不是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得失去了精气神儿?
戚善珍吸了吸鼻子。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个在烛光下低声背诵《鹰之歌》、对现实不服、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幻想的少女……早就死在了七八年三月的那个春天!
“善珍,你、你……还和从前一样儿。”郗文华小声说道。
这时他已经略微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便努力挤出了笑容,说道:“可我……却已经……老了。”
戚善珍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还和从前一样儿?
戚善珍垂下了眼眸。
其实郗文华也和她一样,从来不敢将这往事曝光于世。
他只能将自己内心最后的坚持……深埋于心。
所以他只知道,她抚养着他和杏珍的女儿;以及,她还为她的丈夫又生养了几个孩子。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阿媛。
阿媛和年轻时候的善珍……长得一模一样!
无数次,郗文华都想冲着阿媛问句“你妈妈还好吗”……
事实上,他也这么问过。
只是,武媛从头到尾都以为他问的是田娇娇、或是戚杏珍。
郗文华从未得到过……关于戚善珍的任何消息。
直到今天……
出于郗文华的角度,年过半百的戚善珍仍然拥有一头乌黑秀雅的长发、白皙的肌肤、美丽的五官;且她的身材也还是高挑的、苗条的……
大约关于她年龄的体现,也就是老天爷爱怜地在她眼角添上了几条鱼尾纹罢了。
一个嫁给农民的女人,能保养得这么好……
她一定很幸福!
郗文华突然无语哽噎。
——大约老的只是他、挂念这段感情整整二十余年的……只有他吧?
如果她一直都很幸福……
那他准备的那么多的话……
好像,也完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郗文华沉默了。
戚善珍也看到了郗文华绯红的眼圈儿。
她甚至看到了他眼角那颗……即将跌出眼眶的眼泪。
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了倾诉的冲动!
她想告诉他,她无比后悔当年的选择……哪怕就是后来没跟他在一块儿,一直保持单身呢,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想告诉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过得不幸福、还一点儿也不快活。她被丈夫的弟弟强占、她被婆婆虐待;她白天有做不完的农活、夜里还要被个禽兽折磨……
她还想告诉他,其实她……也日日夜夜想念着……
“文华!你过来一下!”
突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郗文华的手,拉着他就走!
戚善珍一怔。
郗文华更是恼怒,直接摔开了那人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那人一愣……
戚善珍已然看见,那人便是——郗文华的前妻霍爱华!
霍爱华急道:“你快过来帮帮忙……雯迪好像中暑了!这孩子……不舒服她还不说,要不是我看她脸色不对、跟了过去……我都不知道她已经吐成那个样子、还发烧了!”
说着,霍爱华已经看到了戚善珍。
在她印象中,戚善珍是武媛亲母戚杏珍的二姐,那么郗文华在这儿……应该只是在和她礼貌性的寒暄吧?
“对不起啊,她二姨……我们、那个……有点儿事儿!其实也、也没啥事儿呵呵……呆会儿咱们再聊啊!”说着,霍爱华就拉着郗文华一阵风似的走了。
她一边走、还一边对郗文华说道:“我知道雯迪的心思,她呢、是想对她姐姐示好,又不想总让人觉得她在关键时间老掉链子……所以呆会儿呢,你就在那儿陪陪她,我去找医生拿点儿药过来,好歹也等到阿媛的婚礼结束以后,咱们再带她去医院看看……”
郗文华被霍爱华牵着、身不由己地朝着远方走去。
他频频回顾,一直看着戚善珍。
戚善珍木着脸,端起了手里的饮料杯子,浅饮了一口。
她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的沙滩。
一浪接一浪的白色波涛拍打着浅黄色的沙滩,发出了柔和好听、又富含节奏的哗哗声音……
只是——
“砰——砰——砰——”
那哗哗的海浪声音突然变成了砰砰砰的有人拍打门框的声音???
戚善珍陡然睁开了眼。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意识——她正在睡回笼觉呢!这会儿她在武家村,厨房里还关着断了腿的、愤怒的武向南?
那刚才……
是在做梦?
戚善珍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动,继续躺了一会儿。
从厨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武向南沙哑到了极点的嗓音……
不过,他不再骂人了,而是在求她。
“善珍……善珍哪!我快要死了啊!我脚痛啊!我没得吃的啊……我肚子饿、马上就要饿死了!善珍!善珍救命啊!”
戚善珍的嘴角弯了弯。
她起了身。
然后慢条斯理地梳头、换衣、洗漱。
在厨房里的武向南似乎因为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便大声咒骂了起来,“救命哪!救命……哪个好心人来救救我啊!戚善珍是想害死我啊!臭婆娘!烂表子……慢点我要活活搞死你!戚善珍!戚善珍你听到没?老子要搞死你!”
戚善珍先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去了厨房门口、透过窗棂子往里头看了看。
——武向南坐在地上,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激动万分地大骂了起来,“马卖匹的你想搞死老子是吧?我要打电话到富贵的连队上去!我要让他的领导全部都晓得……他的娘是个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我要让他被开除!我还要搞死引娣,我还要……”
戚善珍开了门。
愤怒到了极点的武向南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躲在门口的戚善珍、灵活地钻进了屋子,并且飞快地把厨房门给关上、还落了栓。
武向南傻了眼。
——这个女人居然……又把他给关在了厨房外面?
他又爬回到厨房门口,一边拍门一边骂。
戚善珍在厨房里转悠着。
嗯,昨晚上这男的把厨房砸了个稀巴烂,所有的陶瓷的、玻璃的碗碟器皿全被他给摔坏了;而且他在厨房里大小便了……
真恶心。
不过,她并没有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而是忍着恶心的臭气、生火煮饭。
何四美昨天送了大约二斤米,她昨天大约吃了五分之一,还剩下一大半儿呢!戚善珍生了火,烧了一锅水、抓了两把大米扔进了水里。
武向南一直在拍厨房的门、大喊大叫。
戚善珍也没理他。
慢慢的,锅里的水滚开了,白胖的米粒儿开出了粥花,并且散发出浓郁的食物香气。
只是,这香喷喷的米粥香气混着令人作呕的大小便的臭味……
依旧恶心得令人作呕。
戚善珍恍若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锅里的清粥渐渐收汁儿。
戚善珍抽去了柴火,将一整碗浓粥用个搪瓷碗盛好,塌熄了灶膛里的火。
门外,武向南依旧死命地拍打着门……
他一边狠狠地拍门、一边用最最狠毒的粗口咒骂着戚善珍。
戚善珍也不以为意。
她先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到“录音”这个功能,然后把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端着粥碗过去开了门……
武向南被气得两眼圆瞪,正恶狠狠地骂她……
戚善珍微笑着半蹲下了身子、看着他。
——这个高度,正好适合一直趴在地上的他、够得着她!
果然,正如戚善珍所料……
愤怒到了极点的武向南用一只手奋力撑住了身体、另一只手就狠狠地扇了戚善珍一耳光!
戚善珍的脸都被他的掌风给带到了一边儿……
一袭得了手的武向南得意极了,“你他马滴匹啊你还想翻天啊?还不快点把饭给老子吃!不得你看着吧,老子活活搞死你……”
戚善珍慢慢站直了身子。
虽然结结实实地捱了武向南这一记掌掴,可她端在手里的粥碗却拿着稳稳当当。
武向南眼尖地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粥碗,眼睛一亮,却又骂道:“你个烂表子你就搞起这点稀饭打发老子?引娣在北京当老师、还在给招娣打工,她一个月少说也有万把块钱一个月!你踏马就给老子吃稀饭?哎……臭婆娘,你搞什么?出来啊,把桌子架起,扶老子坐起吃饭啊……”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戚善珍就已经端着碗走回到了厨房里?!
而且不管他怎么问、她就是不理不睬!
武向南骂到快断气……
见她始终不动、他心想,妈的还是先吃点儿垫垫肚子,等有了力气再收拾她吧!
他只好骂骂咧咧地自个儿爬进了厨房。
戚善珍见他进来了,便将那碗粥端了起来,看着像是想摆在地上让他吃???
武向南心里很不爽!
——她这么做,岂不是让他想条狗似的,在地上找吃的?
然而他还没能表达出他的不满……
他就看到戚善珍居然将那碗粥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吃吧!”戚善珍微笑着说道。
武向南定睛一定,勃然大怒!
——她将那碗粥倒在了……昨天他拉大便的地方!!!
白花花的清粥泡着泛着黑着的黄色恶心坨状物上,别提多恶心了!
“你、你——你踏马滴个臭表子!你……”
他一句话还没骂完,突然看到了戚善珍面上的微笑?
武向南一愣。
戚善珍的另一只手上拿着只擀面杖,而且还朝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子!
“咚——”
武向南听到了擀面杖砸在自己头上的闷响……
其实戚善珍的动作并不大、也没用多少力气;武向南虽然觉得疼痛、却并没有晕倒。
可是,他也倒在了地上,再也无力反抗。
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戚善珍拎着擀面杖扬长而去,并且再一次把厨房门给锁上了。
愤怒的武向南再一次狠狠地咒骂起了她!
戚善珍无所谓。
她挑着空桶出了门、去村里的井边挑水。
如今农村的条件也慢慢变好了。
大多数人家里都有了自来水或者自掘井……
但是,村里的水井就在祠堂后头,还设了石桌石椅等物,所以村里人都爱聚在那儿聊聊天、八卦一下什么的。
戚善珍挑着空水桶来到井边的时候,好几个妇女正在这儿洗菜、聊天。
何四美头一个跑了过来,小小声问道:“善珍你搞什么啊,做什么昨天给我二百块钱?你是啥意思啊?那二百块钱……是不是让我帮你收着、攒私房钱的?”
戚善珍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
何四美看着她的脸,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啊……他打你了?”
戚善珍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几个妇女也看到了戚善珍肿胀的面庞,不由得纷纷议论了起来——
“哎哟我还以为二狗腿断了、善珍就能翻身了呢,没想到啊……”
“就是!昨晚上二狗喊得那么惨,我还真以为善珍虐待他了咧!”
“二狗昨晚上喊啥了?”
“他在骂善珍,说善珍把他关起来、还不给他吃不给他喝!”
“那种人说的话你们也信!看看善珍脸上的巴掌印吧!”
“就是啊,真没想到……挨揍的还是善珍!”
“诶,善珍软绵绵的性子!哪里管得了那个疯狗!”
“那也太惨了吧!”
“哎我不懂吖,现在二狗腿断了,那吃喝拉撒都要靠善珍!他做什么还要这么对善珍啊?”
“所以说嘛,你还年轻!懂个啥!”
“你懂你说说嘛!”
“嗨!我问你,善珍长得好看吗?”
“好看!我看这十里八乡,就是二十出头的妹子也不如她好看!她快五十了吧?看着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真好看!”
“那二狗能放心她吗?”
“喔……我懂了!那善珍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嫁给武二狗这种垃圾?”
“哎你不懂!她啊,命苦咧……”
戚善珍没理会众人,挑了水她就往回走了。
回到家……
武向南依旧在厨房里骂天骂地。
戚善珍去窗棂子那儿又看了一眼。
她倒在他的大便上的那些粥、他没吃……
哦,原来他也嫌脏呀?
戚善珍微微笑了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她每天如常做饭,但其实全靠何四美给的那二斤大米过活,但好歹村里人也能看到她家有炊烟升起,也有饭香飘出……
她每天如常出门挑水、上山捡些柴火、去河边洗洗衣裳什么的,而且总是脸上身上新添不少伤痕……
只是,在村民们看来,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本来就不胖、后来瘦成了竹篙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在这期间,左邻右舍也能够听到,武二狗的叫骂声越来越弱……而且大多都是呼救声、骂戚善珍不给他吃喝之类的。
当然也有人怀疑是不是戚善珍真的虐待了武二狗,但武二狗的疯狗名声也让村里人颇为顾忌,再加上戚善珍一惯以来的柔弱善良的表现、而且面上身上还常常带着伤……
村里人基本都站在戚善珍的这一边,而选择了对武二狗不闻不问。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吧……
何四美跑去找村长老婆说话,“嫂子我有点担心……”
村长老婆,“什么事?”
何四美,“善珍姐两天没露面了!这几天也没听到二狗的骂声……是不是有问题啊?”
村长老婆想了想,“走!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了武宅。
“砰砰砰!”
村长老婆拍起了门,又叫喊道:“善珍!善珍……开门!”
过了一会儿,村长老婆和何四美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武二狗骂人的声音——
“你个烂表子你就搞起这点稀饭打发老子?引娣在北京当老师、还在给招娣打工,她一个月少说也有万把块钱一个月!你踏马就给老子吃稀饭?哎……臭婆娘,你搞什么?出来啊,把桌子架起,扶老子坐起吃饭啊……”
村长老婆和何四美对视了一眼。
——这个武二狗!真是嘴巴臭到了极点呢!
村长老婆又拍了拍门,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些,说道:“善珍,你过来开开门……我们过来看看……”
结果村长老婆还没说完呢,屋里就传来了“咣当”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砸坏了!
戚善珍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嫂子,你们先去,我等一下去你屋里……”
村长老婆又与何四美对视了一眼。
“砰砰砰!”
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被摔了……
何四美悄声说道,“嫂子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等善珍姐有空了我们再问下她。”
村长老婆点点头,与她一同离开。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
在这个时候,其实屋里的戚善珍已经没办法站起身了。
回到武家村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
她只在前七八天的时候,每天吃过一点点的食物。
至于武向南?
呵呵……
她每天都有做饭,但她会把他的那一份……不是浇在他的大小便上、就是倒进茅坑里!
他要是吃得下,那就吃吧!
武向南吃不下。
所以他……是真真儿被饿死的。
戚善珍也不想活了。
她早已抱着必死之心!
而她之所以在刚回来的那几天里、还是少量进食了,为的就是……她必须保证,他一定会死在她前头。要不然,万一他获救了,吃亏倒霉的还是她的孩子们。
这大约是她能为孩子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戚勇在部队、阿娴当老师……
早先武媛就因为政审的问题而不能进入政法大学学习。
所以……
戚勇和阿娴的前程、绝不能再因为父母有什么罪行污点而受影响!
她先把武向南活活饿死,等到确定他死了以后……戚善珍为他除去了发臭的衣裳、烧水给他洗了个澡,把他涮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气喘吁吁地把他扛回到屋里,让他睡在干净柔和的床上。
接下来,她又收拾好厨房,把一切都洗涮得干干净净,还开了窗透气,去菜园子里摘了些瓜果回来,堆放在厨房里,营造出家里粮食还有富余的假象。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戚善珍自己已经奄奄一息……
但她仍然强撑着做完了这一切。
最终,看着干净明亮的屋子、戚善珍满意了。
所以当村长老婆和何四美过来找她的时候……
其实武向南已经死了。
戚善珍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走动了。
但戚善珍早有准备——她用手机录下过武向南骂人的声音,并且在村长老婆和何四美来敲门的时候,她用手机放出了录音,并且还奋力如此摔坏了家里的开水瓶和装酒的大瓶子……
果然,村长老婆与何四美不疑有它,在听到了她的声音和“武向南的声音”以后,便走了。
天,渐渐地黑了。
戚善珍坐在西厢房门边的地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并且用双手环住了自己。
她此生从未见过大海。
黑暗中,她喃喃地背诵着高尔基的《鹰之歌》……
那是她最喜欢、也是最向往的一段:
“……鹰颤抖了一下,
高傲地叫了一声,
顺着石头上的黏液滑到悬崖边上。
到了边上,
他伸开翅膀,
胸中吸足了气,
眼睛里闪着光辉,
向下面滚去。
他像石头似的顺着山崖滑下去,
迅速地下坠。
啊,
翅膀折断,
羽毛也掉下了。
山泉的波浪把他卷入,
泡沫里映着血,
冲到海里去。
海浪发出悲伤的吼声撞击着石头,
那鸟儿连尸体都看不见了。”
戚善珍微微抬起头,从窗户缝里看出去……
一片漆黑的夜。
她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
她的眼神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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