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由于前一天晚上全家人都守岁到凌晨, 所以集体睡到了中午才起……

    阿娇让武媛姐妹俩换上新衣, 然后跪在阿婆面前, 正儿八经地给老人磕头拜年。

    武阿婆高兴得不得了, 塞了俩红包给姐妹俩。

    然后武向东和阿娇也来给她拜年，也被她给塞了个红包。

    武向东奇道, “连我也有！”

    阿婆冷“哼”了一声，说道，“以后就别再攒那些掐熄了的烟屁股了！你好歹也是咱商场的大老板, 怎么还这么个穷酸样儿！”

    武向东讪讪的。

    ——阿娇逼他戒烟，说是为了健康啥的。所以她一个月只许他抽两包烟……要知道, 他这个老烟枪可是恨不得一天抽两包烟的好吧！

    没法子，武向法只好在犯烟瘾的时候点上一根烟，抽几口掐熄了、再插回衣兜里，等到下次犯烟瘾的时候再把点过的烟又重新点上一次……

    现在武向东被阿婆批评穷酸样儿，阿娇也有点不好意思, 就炝他, “抽烟有啥好呀！浪费钱还损害健康！今天你花钱买抽烟、得一身的病！以后还得再花钱来医病……这是何必呢！”

    闻言，武阿婆也白了阿娇一眼, 说道, “还有你啊阿娇！我说, 省钱是好事儿，可你也别太抠了！你瞅瞅你的袜子、你的底裤！哪一件是没洞的？不能因为穿在里头别人看不见你就可以穿个破的！你是女人啊，再穷也要把自己打理好！”

    顿了一顿，武阿婆又道, “以后呢，咱家每一个人再怎么的……那也得一年四季各添一套新衣裳！这个钱你可不能省！要是没钱就来找我！还有，你自个儿擦脸的香膏，全家人洗头用的香波、每个人的擦脚帕子、洗澡帕子……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必须买，再也不能一块香皂全家人轮着用！哦，你拿着香皂洗完头再洗脸、洗完脸再洗脚丫子……然后你用完了给我用？你咋就不知道、其实我是很嫌弃这个的咧？再一个，你也得管管你男人了，不能让他一块毛巾从头擦到脚！”

    阿娇一脸的尴尬。

    武姿悄悄地打开了阿婆给的红包，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叫嚷了起来，“阿婆你给包了……一百块钱在里头啊！”

    闻言，众人纷纷打开了自己的红包，果见里头都是十张崭新的十元票子！

    阿娇急道，“娘啊你咋给这么多钱呢！阿媛、阿姿！快，把你俩的红包里的钱都退给你们阿婆，留两块钱买点儿零嘴就够了……”

    “瞎说！”武阿婆道，“我的钱，我爱怎么给就怎么给你管得着么？再说了，我给我孙女儿钱，这是我的好意，是我给她们的福气。有像你这样儿的、把福气往外推的嘛！”

    阿娇不敢吭声了。

    武阿婆又苦口婆心地说道，“娇啊，我晓得你过去过惯了苦日子，但你眼皮子不能这么浅！钱是个好东西，不能乱花、但也不能把钱卡成这个样子吧？”

    武媛连忙说道，“阿婆，这事儿怨我哩！我让妈妈管了爸爸的工资……但实际上呢，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块钱，养活我们一家五口是挺不容易的。以后我每个月再……”

    “不用不用！”

    阿娇直接打断了武媛的话，说道，“你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多，确实不够用！不还有我呢嘛！我也能挣钱的……那我俩挣钱养老的、小的，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武媛没吭声了。

    ——现在跟妈妈争这个也没啥实际意义。毕竟过完年就要回镇上，到时候等二姑把公司章程拟出来、去工商局注册了、四家的资金一到位，爸爸妈妈就能有工资拿……

    于是她把阿婆给的那个红包拆开，拿出了里头的一百块钱，抽出一张十元的揣进自己口袋，将剩下的九张钞票递给了阿娇，“妈妈，我留十块钱，初四带妹妹去乡里赶集，剩下的钱你帮我收着哩！”

    武姿见了，便也学着样子拆了红包，自己留了一张十元钞票，将剩下的九张递给了阿娇，“妈妈你也给我收着，等我花完了再找你要！”

    阿娇收下了钱，笑眯眯的，“那我给你俩各买一个新书包，再各买一双新跑鞋！免得你俩总说上体育课没有跑鞋穿……”

    武媛也笑眯眯地去厨房做早饭去了。

    武姿连忙跟着她跑进厨房，央求道，“姐，上回做的那个油炸小蘑菇……再做点好不好？今天晴妞她们会来我们家玩的！”

    ——油炸小蘑菇是武媛尝试着做出来的。因为前两天捡回来的蘑菇太多又来不及烘干，新鲜的小蘑菇娇气、隔一夜就会坏……最后武媛用面粉、盐、胡椒粉、孜然粉、辣椒粉调成糊糊，将洗过、沥干了水分的小蘑菇倒进糊糊里浸过，捞起，再下油锅炸。

    炸出来的小蘑菇外脆内嫩，既有佐料的香、也有小蘑菇本身的香气……

    好吃得不得了！

    炸这玩意儿挺费油的。

    武媛做了一次，阿娇心疼油……再不肯让做了。

    听了妹妹的话，武媛说道，“她们跟你开玩笑呢，咱家这么远……她们是不会来的啦！”

    武姿急道，“会的会的！她们会来的！我和晴妞说好了！姐——姐——你帮我、帮我做嘛小蘑菇我都捡回来了，而且我都已经洗过、现在正沥在那儿呢！”

    武媛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人去捡的？你、你不怕？”

    ——难怪妹妹今天起那么早呢！

    “有虎子陪着我呀怕什么！再说了，这不是咱家自己的山么，有什么好怕！”武姿急道，“姐，好姐姐……我么么你！再么么一个！姐你一定要帮我做炸小蘑菇啊！”

    妹妹撒娇弄痴的……

    武媛觉得还挺享受，就答应她，等做完早饭、全家都吃过了以后，就架油锅炸小蘑菇。

    武姿高兴坏了，马不停鞍地帮着姐姐打下手。

    昨天的年夜饭准备得太多，压根儿就吃不完。于是武媛煮了一锅清水挂面，再把昨晚上的剩菜倒进面汤里，又让武姿洗了半颗白菜、又撕成条，也一块儿放进面汤里煮熟了。

    结果！

    一家子刚刚吃完红烧肉汤的面条（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午饭了），远远的……武媛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鞭炮声？

    阿婆是过来人，武媛也打小儿就在这村子里长大，所以两人下意识地就齐声说道——

    “咱家住这么远，怎么还有人来拜年啊？”

    “哟，还真有人来咱们拜年？”

    武姿急了，“姐！姐！晴妞她们来了！快，快炸小蘑菇，不然她肯定以为我吹牛……我前天跟她说了你做的小蘑菇可好吃了！”

    武媛笑眯眯地去炸小蘑菇了，阿娇则慌着去整理糖果什么的，阿婆就跟在阿娇身后喋喋不休地说起了武家村人过年的习俗……

    ——在武家村，大年初一的时候小孩儿们会结伴上村里的人家去拜年，主人家只需要给孩子们发糖果花生瓜子就行。不用发红包的，就算是很亲近的人家，也不发红包。

    只有在上别人家去拜年的时候，客人才需要给主人家的孩子发红包，而且客人必须在进门的时候就给主人家的孩子发红包；等到客人离开的时候，主人也会给客人的孩子发红包。

    乡下人都不富裕，所以约定俗成了红包里的钱，都不要超过五角钱……否则你给多了，主人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只回一个五角钱的红包，那人情就不对等了。

    阿娇一一记下。

    正在厨房忙碌着的武媛却考虑到……

    如果真是村里的小孩子们跑来她家拜年的话，这个点儿才到，说明她们走了两小时的山路，肯定没吃午饭；然后再让她们饿着肚子走俩小时回去？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武媛索性生起了火开始煮饭，又让妹妹赶紧把小炭炉生了火，并且在她的指挥下调好了面粉糊糊……

    她准备生两个火：厨房里的炉灶用来做饭、小炭炉用来架油锅炸小蘑菇。

    零零星星的鞭炮声音渐渐由远而近……

    手脚麻利的武媛已经把米饭煮上、腊肉切好蒸在了饭里；昨晚上剩下的年夜菜，虽然刚才有用来下面条，但还是没吃完，呆会儿热上一热，再额外打个粉丝白菜蘑菇汤，也算是像模像样儿了。

    那边的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这边武姿也已经生好了小炭炉……

    武媛连忙过来，吩咐妹妹把锅架上。

    只是，在倒油的时候，武媛犹豫了。

    原因无它。

    油缸里还剩下大半缸的复炸油！

    只因妹妹爱吃炸小蘑菇，所以武媛做了好几次。现在家里也不算很富裕，反复炸过小蘑菇、香酥肉的油，其实已经染上了香料佐料的味儿、而且油的颜色也已经变得漆黑，武媛早不想要了。但妈妈一向勤俭，要是当她面把那些油扔掉，她肯定心疼老半天、说不定还会引发家庭纠纷！

    那……

    武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油缸里的油，而且是指挥着妹妹，去拿了塑料油桶过来。

    ——还是用新油吧！

    等到锅中被烘干以后，武姿听了姐姐的话，倒了半桶油进锅里……

    待到油温差不多的时候，武媛连忙把已经沥干了水、蘸过面糊糊的小蘑菇放进了锅里炸了起来。

    炸面糊小蘑菇需要炸两次。

    当第二次复炸好之后，自家山脚下响起了村里孩子们的叫嚷声——

    “十九太爷！新年好呀！我们来给你拜年啦！”

    “十九爷爷新年好！”

    “新年好呀恭喜发财呀！”

    武阿婆笑眯了眼。

    她多年在外，知道自己久不做人情、村里人早将她给忘了个干净！

    但这会儿还有孩童愿意上门来拜年……

    她心里是很激动的！

    “哎哟！快来咧！快上山来让十九太爷爷看看你们……我屋里有好多好吃的糖果和花生哟，快点上来！”武阿婆大声叫嚷了起来。

    孩子一听说有好吃的，连忙加快了速度，冲上了山。

    那武媛在那一边总算是炸好了小蘑菇……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冲上山来的小孩儿压根儿就不是她所想像的、只有刘晴妞、金花和引娣、接娣她们！

    总共有男的女的十几二十多个小孩子好嘛！

    武媛急忙吩咐妹妹，“来了这么多人，怕是吃的准备得不够！快，快去喊爸爸把家里的年糕拿出来，帮我切成手指头大小……”

    武姿急急地去了。

    武媛又叫住了她，“等一下！再把红片糖也拿一整块出来、放在碗里，再把装了红片糖的碗放在脸盆里，脸盆里放开水，把碗里的红糖化开！”

    武姿应了一声，跑了。

    见炸完小蘑菇以后还剩下好些面糊糊，武媛则又倒了一点儿面粉进去，再打几个生鸡蛋进去，把面糊糊搅成絮状，也下了油锅炸了……

    这就是炸面果子。

    这时，刘晴妞她们已经跑了上来，武媛一边忙着手里的功夫，一边看着她们……

    刘晴妞、金花、引娣、接娣、宋霞、富贵她们都在！另外还有村里的七八个原来和武媛玩得还可以的小孩儿，以及五六个看起来很眼熟、年纪大约在六七岁至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们。

    武媛一时间也想不起他们是谁家的了。

    武阿婆搬了张长条凳坐在院子里，让这些孩子们全都站在跟前，然后一个一个地上前和她说话。

    她会问孩子你是谁家的、你的新衣怎么这么好看、过年好不好玩哪、你今天都去哪拜年了、是不是走了好远的山路啊累不累……

    问完以后，阿婆就抓上一大把的糖果和瓜子花生，塞进孩子们背着的斜挎包里。

    也正因为这样……

    正在一旁忙个不停的武媛，才认出了那几个男孩子的身份。

    ——他们是姚桂香娘家的侄孙子们！

    武媛心中冷笑。

    姚桂香之所以被村里人孤立、却依旧一副老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因为她认为她有个强大无比的娘家。

    姚家又是怎么一个强大法呢？

    ——姚家在隔壁镇，素以男丁多而闻名。姚桂香这一辈，听说一共有十三四个兄弟、七八个姐妹。然后这十几个兄弟呢，又各自生了好多的儿子和孙子。所以……就算姚桂香是武家村里最最最穷的一户，没有之一，但她总能挺直了腰杆儿，觉得全村人都不如她。

    那姚家人给姚桂香带来过什么实际上的好处呢？

    在武媛的印象中，姚家人从来也没有给姚桂香带来过任何好处！反倒是一到过年过节、或者姚桂香过生日的时候，姚家人就集体过来大吃大喝了！他们不但过来大吃大喝、还一住住上好几天，顿顿都要吃好的、走的时候还要“顺便”带点东西走！

    最奇葩的是，姚家人打着“走亲戚”的名义过来当大爷、吃好的喝好的……但他们全都是空着手来，不会带一丁点的东西！

    更更奇葩的是，姚桂香在武家村里硬气得要命，却在姚家人的面前奴颜婢膝得很！

    以至于前世的武媛一直以为自家欠了姚家多少多少钱……所以她总要想办法多弄点儿山货在家里存着，免得姚家人上门的时候顺不到东西、姚桂香会冲她发火。

    再世为人，她虽然不明白姚桂香为什么这样……

    但她知道武家根本不欠姚家的。

    爸爸一早分了家、现在又被过继到了阿婆这里，那完全跟姚家人是扯不上半点亲戚情分的！

    这时，武向东递了一大钵子切成手指段大小的年糕过来了。

    武媛接过，开始炸年糕。

    已经给武阿婆拜过年的刘晴妞过来了，“二姐，你家的屋子真好看！哎呀你在干嘛呢？”

    “他们怎么来了？”武媛冲着姚家那几个小孩儿呶了呶嘴。

    刘晴妞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是你六姑让他们来的！姚家人是今天一早来的。二姐啊，要是我告诉你、他们是带着铺盖来我们村的你信不信？哎，连我娘也是头一回看到，过年上别人家拜年……是扛着铺盖、而且一点儿拜年的礼物都不带的！”

    武媛眉毛一挑。

    刘晴妞道，“早上我娘喊我喂鸡哪，我就去喂鸡啰！然后……就听到了你叔家院子里的动静——可不是我想听啦！主要是他们的嗓门太大了！”

    “……其实他们也没说啥，就是你叔家的这些表亲嫌饺子里的馅儿肉太少菜太多，然后你六姑就说‘招娣现在被过继到了大房、大房现在有钱，人家都去镇上的厂子里端铁饭碗去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能比嘛。你们嫌我们这儿的饺子没啥好吃，去大房吃！招娣虽然过继过去了，但血脉里不还是我们的人！你们吃她的，跟吃我们家的一样，客气啥！’”

    “所以啊……我一听到这儿，就知道坏了！赶紧把鸡喂了，就出门去喊金花姐她们了。本来是想赶在前头来给你们报个信儿的，结果呢，半路上我们还被他们给追上了！”

    “然后金花姐就悄悄儿跟我们商量，说要不拖拖时间……好歹把午饭拖过去！这么多人上你家来，尤其姚家的人就和土匪似的！谁家都供不起啊！”

    “结果呢，人家一路上还起哄，说呆会儿到你家啊，要是不给饭吃、不给好吃的，就闹！闹死你们！反正这大过年的，你们也不会跟小孩子过不去……”

    刘晴妞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武媛听了，微微一笑。

    “好了！看把你气的……来，试试我刚炸的面果子！”说着，武媛用筷子挟起了一个刚炸好的炸面果子，吹了吹，给塞进了刘晴妞的嘴里。

    “好、好好吃！”刘晴妞赞道。

    武媛笑嗔怪道，“这就好吃了啊我还没做酱呢，做好了酱再蘸着吃，更好吃呢！”

    “嗨！你、你还做什么酱啊！快别做酱了！来了这帮饿死鬼，你就是弄十头牛……他们也给你一顿搞完！”刘晴妞不高兴地说道。

    武媛再次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