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武媛和二姑离开了县医院。

    她们赶到了火车站附近的那个批发市场……

    看着热闹喧嚣的市场, 武媛叹道, “二姑, 可惜咱还是没钱！要是钱够多的话……直接在这县城里开个商城, 多好！你看这人流量！”

    武仪春听了，心里一动。

    只是, 她估算了一下城里的房价以后，顿时又泄了气，“哎, 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批发市场人潮如海。

    姑侄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了进去……看看、逛逛、买买的。

    到了中午时分，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了, 匆匆赶到了先前和家里说好的碰面的地方。

    果然，两家人都齐齐整整儿的在那儿等着呢！而且脚边还堆满了各种各样儿的年货。

    见了姑侄俩，阿娇头一个迎上来，殷切地问道，“怎么样？谈得怎么样了？”

    武媛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武阿婆冷哼道, “求人不如求己……还不如自己买地皮盖一栋咧！”

    武媛笑了笑, 转移了话题，“阿婆买了啥年货哩？”

    武姿抢着说道, “姐, 阿婆买了半扇猪肉！说要扛回去做腊肉哩！”

    王璎没能第一个跟姐姐说上话, 有些急了，拉着武媛的衣角说道，“二姐二姐！你看我的项链！我的项链！还有、阿婆给我买了一双新皮鞋！嗯我现在不穿、放着过年穿！过年要穿新衣新鞋！”

    王珩也忍不住献宝，“二姐, 阿婆给我买了枪！看！有声音的、还带闪光……”说着，他拿出了手里的塑料玩具枪，一扣扳机，那枪就哒哒哒地响了起来。

    武媛笑了起来。

    武仪春则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对武阿婆说道，“阿婆给他们买这些做什么咧，这不浪费钱么！他们又都是三分钟热度的……”

    武阿婆虽然心里门儿清，却十分不想看到武仪春的脸，就把头扭到一边去，没好声气地说道，“我花我的钱，关你屁事啊！又没给你买东西！”

    武仪春讪讪的。

    武媛连忙过来解围，“姑父、爸爸，你们吃饭了没有？”

    王干道，“没吃饭，就是阿婆买了好多红薯粑粑……我们都给吃饱了。你看，还有好多没吃完哩，你也来一个？”说着，他还亮了亮手里的塑料袋。

    武媛看了看，袋子里装着足足二三十个油炸的红薯粑粑！

    “阿婆你买这么多红薯粑粑做什么哩？”武媛随口问了句，然后伸手拿了个，咬着吃了。

    武仪春也拈了一个吃。

    武媛吃的这个红薯粑粑是用红薯粉做的，外表被油炸得焦脆酥香，里头是一小块融化了的红片糖。厚重的油味儿伴着甜蜜的红糖，味道重、但十分好吃！

    但武仪春吃到的那个油炸红薯粑粑是咸馅儿的，里头的是炒香了又碾碎了的花生碎、黑芝麻和干辣椒。外头的红薯粑粑表皮酥脆，里头的红薯粑粑是软糯的，再配上里头香香脆脆的花生脆……

    武仪春赞道，“好！好！这个好吃呀！嗯，阿媛你那个是甜的？好吃么？我这咸馅的好吃，呆会儿你也吃一个！”

    为了尝试到咸馅儿的红薯粑粑，武媛一口气吃了三个，吃到第四个的时候才吃到了咸馅儿的。

    咸馅的红薯粑粑是很好吃啦！

    但是……

    一口气吃了四个，她吃饱了，还被腻着了。

    武媛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众人，“咱还吃饭么？”

    两家人都齐齐摇头。

    阿娇道，“现在还早，咱不如赶车回去了，下午还能在家炖锅红烧肉！这有半扇猪呢！”

    武阿婆不满意地说道，“吃什么红烧肉！不买了粉子吗？回去蒸一大锅粉蒸肉啊！”

    “好好好，回去给你老人家做粉蒸肉！”阿娇笑了起来。

    于是，众人就扛着、抱着、背着、提着各式年货，浩浩荡荡地朝着汽车站走去。

    武阿婆买的那半扇猪……其实也不算半扇啦，至少没有猪头；但也是个带了前脚后脚的半扇，怕是有七八十斤重！

    武向东扛着用麻袋装的、死沉死沉的猪肉，吭哧吭哧地往前赶。

    武阿婆可能也有点儿过意不去，跑到他身边说道，“回去给你买瓶红米大曲哈！”

    武媛抿着嘴儿笑。

    从县城回到镇上时，已经下午三点多快四点钟了。

    众人吭哧吭哧地扛着各式年货从镇上长途班车点儿往厂子里赶……

    结果，在汽配厂家属区的出入口大门那儿，至少有三四个中年妇女都在那儿摆地摊卖自己缝制的被单、枕头套什么的。

    阿娇很不爽，瞪着那几个卖被套的，一脸的忿忿然，却被武媛劝走了。

    武老太则喊了王璎过来，交代了小姑娘几句。

    王璎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哥哥，蹦蹦跳跳地往回走……重新又回到了厂区门口那儿，随意问了其中一个妇女，她的被套多少钱一套。

    那妇女刚刚才说出了一个价格——

    结果另外两三个中年妇女就都伸长了脖子冲着王璎高喊，纷纷叫嚷着……这个说小妹子快来我这买，我比她的便宜五毛；那个说小妹子你在我这买，我送你俩枕头套……

    王璎撒开脚丫子就跑了！

    小姑娘一口气跑回了武家，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对武阿婆和阿娇说了。

    阿娇呆了半晌——

    “还真被阿媛说中了！这些人啊，眼睛只看着别人……别人做什么赚钱就一窝蜂的学样子！自己也不晓得动动脑筋！我买的布多、还是处理品，当然便宜！她们居然也敢卖这么便宜，赚个屁啊！哼，还真是……损人不利己！”

    武媛劝道，“妈妈没事的，别生气了……”

    “我生气也没用啊！就是可惜我那两百匹布！到时候我也才用了十匹不到！哎，还以为自己能帮上家里一点儿，没想到……恐怕是要打水漂咧！”阿娇气呼呼地说道。

    武媛一笑，“妈妈莫要生气了，那些布先放着……以后会有大用途咧！”

    阿娇只当作是女儿劝慰自己，只好罢了。

    武仪春两口子帮着把武家置办的年货送到了武家，就准备回去……

    阿娇急忙上前苦留武仪春两口子在家吃晚饭，说武阿婆今天买的那半扇猪必须马上处理，留到明天只怕会坏，所以需要武仪春两口子帮帮忙。

    夫妻俩欣然应允。

    阿娇又差了武媛王珩去买油买盐买酱油；以及差了武姿王璎上王干家去，请王老太在家里煮上一大锅的饭（因武家就一个煤炉子、还得蒸粉蒸肉），等王老太煮好了饭再拿饭、以及把王老太也请过来一块儿吃饭。

    大人们就开始制作腊肉了。

    王干先用大斧子把猪肉一挂一挂的劈开，阿娇烧了热水，武仪春和武阿婆则用热水来清洗猪肉表面，然后把洗干净的猪肉串上绳子挂起来，沥干水份。又叫孩子们拿着扇子在一旁，没事儿就朝着猪肉扇一扇，最大程度把猪肉上的水份弄干。

    武向东除了衣、光着膀子拿着木板、锯子什么的，在一旁锯锯、敲敲、打打。他要做个半密封性质的箱子，最内里用薄的马口铁板隔开，这样的箱子，最好用来薰制腊肉。

    女人们清洗完猪肉以后，就开始调制酱汁了。王干则过去帮武向东的忙去了。

    大量的盐、酱油、白酒、胡椒粉、五香粉什么的被混合好，成为了散发出浓郁异香的酱法……

    等到猪肉上的水分已经干透，众人才又将一挂一挂的猪肉浸在酱汁之中。

    猪肉要在酱汁中泡上一夜，明天就可以挂起来，先风干、再用小火慢慢地焙。

    武向东和王干合力弄好了一个三面密封、一面可以活动着关上和打开门的、模样儿挺丑陋的“箱子”。以及，因为王干懂点儿技术，他教武向东做了个类似于抽屉一样的底座，里头铺上草木灰，可以烧炭、锯木灰什么的，上面盖个铁网；这样的话，不想薰的时候，只需要在在铁网上盖个铁皮，就能把火给塌熄了。

    忙完这一切，天都已经黑了。

    众人奔波、忙碌了一整天，中午吃的还是红薯粑粑……

    此刻不觉又渴又饥、又累又倦。

    阿娇已经蒸好了一大盘子的猪五花粉蒸肉，又炒了青椒豆豉炒肉片、泡椒炒猪肝（猪肝是卖猪肉给搭的）、炝炒大白菜、萝卜炖骨头汤……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武家家门口的空地上，支了两张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也不知为什么，武阿婆和王老太出奇的谈得来。

    最后大家都要散了，俩老姐妹还手拉着手依依不舍的……

    夜深了，武家人轮流洗了澡、洗了脚的，就准备上床了。

    武姿问道，“姐，那栋楼还是没能谈拢得吗？”

    武媛叹气。

    “要不……就按着阿婆说的，咱自己建幢楼呢？”武姿又问。

    武媛想了想，也没瞒着，跟家里人交了底——

    “二姑跟我说，现在省城里的好多单位都已经开始了改制……只是暂时还没轮到汽配厂……”

    武向东插嘴问道，“啥是改制啊？”

    武媛解释道，“这改制呢，就是把国营厂子给改成民营厂子。放到咱这镇上，这就意昧着……以前厂子里端铁饭碗的职工，以后有可能会被买断下岗、或者变成合同聘任制——也就是像爸爸这样儿的临时工！”

    “你们想想，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职工下岗！他们手里会有一笔买断工龄的安置钱，但丢了工作……肯定个个都想创业什么的，这么一来，那咱们开个商城，不正好可以帮着大伙儿解决下岗问题吗？”

    除了武姿依旧是一脸的困惑之外，武向东、阿娇和武阿婆都点了点头。

    武媛又道，“可你们再想想……现在又没有搞什么改制，所以厂子里的好多职工个个月都有工资、还有福利，他们是有消费能力的！换句话说，他们是有钱，但没地儿使！你们看看，这镇上也没几个像样儿的商店！”

    “所以我们要是做个商场，吸引别人来开店，卖点儿特别的东西，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但是啊，将来汽配厂迎来了改制以后，要是下岗工人为了都谋出路，都开始摆摊儿做生意卖东西了……那就是卖东西的人比买东西的人多啦！到那个时候啊……”

    武姿接过了话头，“到了那个时候，就大家都来摆摊儿卖东西，没人来买了！”

    武媛颌道。

    阿娇道，“所以咱们要开商场，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而且还不能拖太久！这时间嘛，最多撑到汽配厂改制……对吧？”

    武向东也道，“这么说，那确实不好自个儿建楼哩！建一栋楼怎么说也得花上好几个月！再粉个墙啥的，差不多就一年了……”

    武阿婆敲着桌子一锤定音：“所以咱得打一枪就换一炮！这一赚到钱哇……咱就得赶紧跑路！”

    众人默了一默，突然齐声闷笑！

    武媛忍着笑，拉着阿婆的袖子直晃，“阿婆——”

    **

    过了几天，武媛一边让二姑再去袁芳那儿做工作、也让爸爸进了一趟城，又找了赵老板一次。奈何这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就是一口咬定……

    一个坚持不卖！一个虽然肯卖吧、但又非要把价格抬到正常价的三倍以上了！

    直把武媛和武仪春给愁坏了。

    又过了几天……

    武仪春突然激动地跑过来找武媛，“阿媛，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有什么消息了？”武媛问道。

    武仪春道，“快！先给我来杯水……讲了一整天的话，哎哟一口水没喝着，渴死我了！”

    武媛连忙给二姑倒了杯温水。

    武仪春将那杯水一饮而尽，这才舒了口气，说道，“……咱那幢楼！有消息儿了！”

    武媛瞪大了眼睛。

    ——原来，今天一大早，袁芳的亲哥哥袁军给武仪春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上县城去走一趟，想跟武仪春谈一谈那幢楼的事儿。

    武仪春不敢怠慢，当场就请了假，急匆匆地赶着班车去了县城的袁家，跟袁军夫妻、并他的父母见了个面。

    袁军说，他妹妹袁芳生病急需花用，所以想把镇上的那幢房子卖掉，听说武仪春有意向买，就想问问出价是怎么样的。

    武仪春直接报了两万八……

    袁家人开口要六万。

    武仪春有点儿为难。

    她灵机一动，把先前赵大勇报价的时候、被省里的沈书记听到、并且还点名批评了毛镇长的事儿给说了。

    袁家人果然有些迟疑。

    接下来，武仪春又卖了一回惨……然后趁机压价，把楼价压到了三万五。结果讲到一半儿了，正好赵莉莉中午上外婆家拿落下的学习资料……见了武仪春，赵莉莉很是惊喜，连忙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最后武仪春又趁机把价格给压到了三万三……

    袁家人斟酌了许久，最后总算是同意了。

    “阿媛啊，哎哟这事儿啊……太难搞太难搞！要不那多出来的三千块钱就算我的吧……再跟他们磨叽下去，我话讲太多舌头都要肿了……”说着，叫苦不迭的武仪春又喝了一大杯温开水。

    武媛连忙说道，“哪儿能呢！不说好了亲兄弟明算帐的么！这三万三本来就在咱们的计划范围之内，可以接受、可以接受的呀！”

    说着，她又好奇地问道，“二姑，那袁芳想通了、肯离婚了啊？还是说，那房子的一半儿房钱还得归赵大勇？”

    武仪春笑了起来，“听说袁芳的大哥带了好几个人亲自去了一趟赵大勇的老家，找赵大勇的爹妈要十万块钱，说要送袁芳出国治病去！赵家人被吓死了，赶忙问袁芳到底是啥病……”

    “袁芳得那是更年期综合症！身体应该没啥大事儿，我婆母当年绝经的时候也是在家里搞了好久的事情……袁芳也差不多，依着这几次我跟她打交道来看啊……就是她不快活的时候哪都不舒服！快活起来哪都好！”

    “这也应该是因为赵大勇不肯理袁芳、所以袁芳就住进医院、她可能是想用这一招来逼赵大勇来看她嘛！”

    “她住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娘家人到现在都看不上赵大勇，就跟袁芳说了，要回娘家可以，你离了婚啥都好说。但她就是被狗屎糊了心，一直不肯离嘛！所以她娘家人都不肯管她，她干脆就一直在医院里了……”

    “袁芳这一住院啊，差不多住了两个多月啦！她住院的事儿，赵家人也是知道的！但是袁军这么大张其鼓地往赵大勇老家跑了一趟以后吧，还就真的……人人都以为她得了啥不得了的大病。”

    “赵家肯定不愿意花钱，是吧？但是呢，袁芳还是他们赵家的媳妇吧，这儿媳妇生了病、不给治也不像话……当时赵家就掏了几百块，把袁军打发走了……”

    “后来袁军又放去了好几次……赵家父母实在受不了，就把赵大勇叫了回去，最后就两家人坐下来谈，说离婚的事儿。就说所有的家产全归袁芳，赵家人再给袁芳两千块钱……等于赵大勇净身出户，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俩不是有俩孩子嘛！袁军的意思就是，男孩儿给赵大勇，但袁家可以帮着抚养，毕竟在城里上学还是好些，只要赵大勇每个月付给袁芳一百块钱的抚养费，一直付到儿子十八岁为止、一次性付清！以后男孩儿结婚呢赵大勇修栋小楼给男孩儿……”

    “袁军本来就是去挑事情的嘛，所以就跟赵大勇吵了起来，后来赵大勇就放弃了他儿子的抚养权，他不养孩子也不给抚养费，反正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男的也是生性寡凉！”

    听到这儿，武媛又问，“他们有争赵莉莉的抚养权吗？”

    武仪春摇头，“并没有！听说那边老家也是看不起女孩儿的意思。不过，我听赵莉莉的外婆说了下，赵莉莉的学习成绩是很好的，听说已经被保送到北京的一个什么大学去了……”

    武媛问，“那袁芳肯离婚？”

    武仪春道，“是她嫂子骗她的，说先让签份假协议去吓唬吓唬赵大勇，保证赵大勇一听说她签了离婚协议，立马回来跪在她跟前求复合……所以袁芳才签了的。”

    “结果她一签完，她那个老首长的爹立马就让袁军拿着离婚协议去找赵大勇。可能赵大勇的那个狐狸精也有从中使劲儿吧！赵大勇也签了。袁芳的老爹就赶紧让人把袁芳和赵大勇的离婚手续给办成了！”

    “后来赵大勇还避开了袁芳跑到袁家去感谢他前老岳父来着，还说他已经跟那个狐狸精领了证，狐狸精马上就要生小孩了，还厚着脸皮想请袁老爷子去吃喜酒！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啊，对了，赵莉莉还特意把她爸爸和她外公说的话，用空白磁带给录了音！我也听了一耳朵……嗨！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武媛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敢情好！”

    武仪春道，“这事儿也难讲！不过呢……起码家产保住了！”

    武媛道，“二姑，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个把月，不如咱先把卖房合同签了，房子过户了？过完年咱就开工？”

    武仪春一拍大腿，“可不就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媛啊，你看这样……咱约个日子，叫上几家人一块儿去县城，先把这房子过户过来，成吗？这房本本儿到了手、咱才能安心啊！”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咱是按着上回那个条子上写着的哈，房本儿上写你爸爸、我、你王二婶、王三婶的名字……连着份额也写上！所以到时候咱们把房款也都带上哈！”

    武媛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