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武向东与阿娇的婚礼并不十分盛大。

    但人多、酒够、肉足，气氛欢快。

    要说起来……

    其实武向东迁到镇上也才三个多月的时间, 立根不深, 认识的人也不太多。本来也请不到这么多的宾客。

    所以武仪春干脆就把她那个班组的人都带去吃喜酒去了！王干也拉了好几个人去, 连着王二婶、王三婶等人也各自拉了好几个玩得好的人一块儿去凑热闹……外加阿娇也请了几个平日里帮过她忙的、玩得好的几个人。

    也亏得这些亲朋好友一个拉一个的，要不，武家订下的六桌席面可能都坐不满！

    阿娇穿着大红的衬衣, 外罩一件她连夜赶制出来的粉红色的马甲, 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鬏、别了个红色纱花的发夹, 还戴上了她的三件小金饰，脸上甚至还扑了点儿粉……倒也显得精神奕奕。

    她意气风发，语笑宴宴。一边安排着服务员上菜开酒水、一边又不住地问询着宾客们的需求……

    武向东和阿娇毕竟是中年人了，能跟他俩混圈儿的, 也大多都是这个年纪, 人人都拖儿带女、携老扶幼的!

    在这六桌酒席里，因男人们要吃酒，就坐满了里边儿的三桌；不吃酒的女人们则带着孩子们坐了靠外头的三桌。

    这七拼八凑起来的六桌酒席，相互之间倒有一半儿人是不认识的。

    不过, 女人们自动自觉地按着亲厚程度、自家的男娃女娃、娃的年纪大小这些规律给自动分了桌。

    武媛和妞儿自然而然地和武仪春、王家婶子们坐了一席。

    不过, 王珩和王瑞可能觉得跟妇女和女孩们坐在一桌太不好玩了，就主动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隔壁那桌男孩多的席上去了。

    没过一会儿……

    可男孩子们闹腾得太厉害, 武仪春她们嫌吵，就把男孩子们都赶到楼下的空地里玩儿去了。

    大家先是聊了一会儿天，吃了些瓜子喜糖，很快就上了菜。

    席间有道红烧鱼, 味道极好。

    武媛幼时家贫，但前世的她，后来开了家小馆子，所以在经济条件允许的范围内的鸡鸭鱼肉鹅什么的，她都吃了个遍。

    妞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因小时穷，直到现在妞儿都还没吃过鱼！

    现在有条件吃鱼了，妞儿盯着席间的那条红烧鳊鱼，眼睛直发光！

    可她没吃过，也不知道要如何下手才好，不免有些悻悻的。

    武媛挟了块红烧鳊鱼给妹妹，又叮嘱她，“鳊鱼有小刺哩，要当心，每吃一口都要用舌头慢慢的试，要是有刺，一定要吐出来。吐不出来的话，就整一口儿连着鱼肉和鱼刺一块儿吐！千万别舍不得……要不然，被扎了喉咙可不是好玩的，严重的会出人命！”

    妞儿便在姐姐的教导下，慢慢地吃鱼。

    王珩突然捧着个空碗挤了过来，“二姐，给我来碗饭哩，随便浇点啥菜汁就好。”

    “二姐也给我来一碗饭！”王瑞也跟着说道，手里也捧着个空碗。

    武媛愣了一下。

    她转头看了王珩兄弟俩一眼。

    ——也不知道他俩上哪儿疯去了，一脸一头的汗。早晨才上身的一套干净衣裳、此刻已经脏得……就像去泥地里滚了一圈儿回来似的！

    “怎么不在你俩那桌吃呢？这菜都还没上完！”武媛问道。

    王珩嘟嚷了一句，但武媛没有听清。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接过了王珩递过来的碗，给他添了碗饭，又浇了些菜汁、又挟了几样菜堆在上边儿。

    等她帮着王瑞也添了碗饭、也依样挟了几样菜堆在饭尖上的时候……

    隔壁桌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

    “你有病啊！上一个菜你就打包一个菜？当我们都不用吃饭的吗？”

    在这一瞬间……

    除了男人们坐的那三桌依旧在热闹非凡的划拳、喝酒、大吵大嚷之外，女人们坐的这三桌都齐齐安静了下来，又齐齐地转头看去！

    武媛也扭头看去。

    ——隔壁桌那儿，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冲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大吼，还怒目圆瞪的？

    老太太手里拿着个塑料袋，正忙着将一盘子几乎还没人动过的菜肴给直接倒进了她的塑料袋里，还不忘记骂那小男孩，“一看就是个孬胚！有这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吗？我打个包咋了？又没打你家包你瞎咋呼个啥？”

    小男孩骂道，“别跟我攀亲戚！你是谁奶奶啊？我家可没你这么不要脸的亲戚！哎！你啥意思啊你，说你还不听了是吧！我都还没吃你打什么包！就算是给家里捎菜，也该是等大伙儿吃饱了以后吧……”

    王珩捧着饭碗叮叮当当地扒饭、又抽出空儿来对武媛说道，“二姐，就她！就这个老太婆……我们在楼下玩了一会儿，阿靖（王二婶邻居家的男孩子）就喊我们上来吃饭，说上菜了……结果我们一上来，这个老太婆就守着服务员，上一个菜她就打包一个菜，我们一口没吃上……”

    武媛问道，“那是谁家老太太啊？”

    “不认识！”王珩答道，“那个胖子……刚一直跟我们在楼下玩，也忘记问他是哪家的了。”

    这时，又个服务员又过来上菜。

    这是一道用砂锅装着的、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的香菇焖鸡。

    小胖子只看了一眼，立刻舔了舔嘴唇。

    结果他刚刚才拿起筷子……

    老太婆就拿了个舀汤的大勺，直接一大勺舀下去……

    连着小胖子刚刚才挟起来的一块鸡肉也被老太婆的勺子一带……掉进了她的大勺子里！

    接下来，小胖子怔怔地看着老太婆拿着大勺，一勺接一勺的将砂锅里剩下的鸡肉装进她的塑料袋里？

    小胖子火了，“你特么是个聋子吧？”

    老太婆没理他，嘴巴翕动着，也不知在喃喃说啥……

    小胖子“呸”地往老太婆的勺子里吐了一口口水！

    老太婆一时没能收住手，直接就将勺子里混着小胖子口水的菜给舀进了她的打包袋里！

    她愣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

    “你这小兔崽子……打哪儿来的？我兜我的菜，特么的关你屁事啊！你是哪个XX养的？吃了X才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嘛……”老太婆噼里啪啦地就大骂了起来。

    武媛见了，站起身……

    但阿娇比她快了一步，走过去问道，“咋了？”

    小胖子气愤地指着老太婆，对阿娇说道，“你看看这个老太婆在搞什么！别人都还没吃，她就上一个菜打包一个菜的……”

    小胖子这么一说，旁边的好几个小男孩儿都拼命地点头。

    “就是就是！婶子你看，我们这一桌上哪里有菜？”

    “婶子我饿了！我们要吃饭！”

    “可菜都被她拿光了我们吃啥！”

    阿娇转头看向了那个老太婆。

    老太婆嘿嘿陪笑，“那啥，我不晓得咧！我看到这里没人，还以为他们都不吃了……我想着这么好的菜，不吃可惜了咧！”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打包，我们都没吃咧……你还不停手？”小胖子愤怒地说道。

    老太婆盯着小胖子，眼睛一眯！

    “那这个给你吃咧！你吃完了就赶着上路……去投胎吧！”说着，老太婆就将那一袋混了小胖子口水的菜肴朝着小胖子扔去。

    刚出锅的菜肴还是滚烫的……

    小胖子来不及跑，被吓得直接就抱头蹲了下来！

    本来武媛看到阿娇已经出了面，她就不想再管；但这酒席才刚开始，那一桌的菜肴又被老太婆给打包完了。做为宴客的主人家，万万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的道理。

    于是武媛就叫来了服务员，让赶紧再加办一桌菜送上来。

    处理好这些，武媛才走了过来。

    她刚好走到老太婆的身后……

    见老太婆抡着塑料袋要去砸那小胖子，武媛眼疾手快地一伸手，又疾又快地夺下了老太婆的塑料袋！

    老太婆：……

    她转头一看，见是武媛夺下了她的塑料袋，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起来，“你又是哪个表子养的贱X……”跟着就又是一连串儿污语粗言蹦了出来。

    阿娇与武媛对视了一眼。

    ——这老太婆连主人家都不认识？怕不是个来混吃喝的吧？

    阿娇笑道，“婆婆，你是哪家的亲戚啊？”

    说着，她又回过头，将声音放大了些，“姐姐妹妹们、婶子嫂子们，这个婆婆是哪家的啊？”

    除去男人们正酒酣耳热地自顾自划拳吃酒以外，女眷们再一次齐齐转头看向了这个老太婆……

    半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娇明白了。

    这老太婆还真是个来混吃混喝的！

    “婆婆，你这就不对了吧？”阿娇不高兴地说道，“……你都不是我们请的客人，怎么有脸面来我们这里打包饭菜啊！”

    老太婆嘿嘿笑，然后拎着之前她已经打好包的几个塑料袋，一步一步地往外头挪，又涎笑道，“我年纪大了嘛，搞错了搞错了……”说着，老太婆便准备溜之大吉。

    坐那一桌的人，之前还以为这老太婆是武家请来的客人，所以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很克制的。现在知道老太婆其实是来打秋风的陌生人，大人们看在这是个老人的份上，不怎么好骂、追什么的；可小孩子们却都生气得不得了，连着王珩在内的好几个人都追了出去！

    阿娇怕出事，连忙也跟了出去。

    但不知为什么，之前跟老太婆吵架的那个小胖子却一直蹲在地上？

    武媛过去，把小胖子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见他脸色腊黄、还喘粗气，便又问，“哎，你怎么了？”

    小胖子哭丧着脸，“我低血糖，一饿肚子就头晕……快给我添碗饭！”

    武媛哭笑不得，“肚子饿了你不会早点上来吃啊！”

    小胖子，“还不是你弟弟……非要赢了我才让我走……”

    武媛赶紧去拿了个干净碗，去自己那一桌添了碗饭，又挟了些菜，送了过来。

    小胖子接过，扒了整整一碗饭，又灌了好几口饮料，这才缓和了些。

    这时，王珩他们回来了。

    “胖子，你怎么还在这？有个剪了男人头的女的，正在外头找你呢！”王珩说道。

    小胖子听了，连忙四处看看，问道，“是廖姨！哎，我爸爸他们人呢？”

    王瑞已经跑了出去，扒着外头的楼梯栏杆大喊，“哎！哎……阿姨！你家小胖子在这儿呢！三楼！三楼！”

    “啥？这是三楼？”小胖子一听，惊诧地叫了起来。

    王珩哈哈大笑，“你个大傻瓜！”

    武媛先是一怔，随即就猜出了个大概。

    ——莫非是王珩他们在楼下玩的时候，正好这小胖子也在，所以王珩以为小胖子也是来喝武家喜酒的，就一块儿玩了起来？后来阿靖下去叫他们上来吃饭时候，小胖子就跟着王珩一块儿上来了？再然后，走错了楼层的小胖子误怼了冒充宾客前来偷菜的老太婆？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

    武媛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小胖子一脸的尴尬。

    这时，一个剪着男式女发的女人匆匆跑了过来，一见小胖子，顿时松了口气，又骂，“小祖宗！刚你上哪儿去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人贩子给绑了，差点儿要去报警了……快，快去跟你爸说一声！”

    女人过去拉了小胖子就往外头走。

    小胖子看着武媛，傻笑了两声……

    武媛不以为意。

    小胖子又问王珩，“哎，你叫啥？”

    “我叫王珩！”王珩答道，然后又指着武媛说道，“这我大姐，她是五元……”完了又指着妞儿说，“这是我小姐姐，她叫五毛……”

    妞儿尖叫了一声，“王珩！你讨厌！”说着她就伸出了手，想给王珩一下子！

    王珩皮得和猴儿似的，哈哈大笑着早跑了。

    气得妞儿直跺脚，不管不顾地满场子追着他打……

    武媛忍俊不禁。

    小胖子看着王珩和妞儿又笑又叫、还满场子乱跑的，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艳羡。

    看得出来，他好像想要挣脱女人的手？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挣脱。

    女人拉着小胖子匆匆离开了。

    妞儿追着王珩跑了几圈儿以后，总算成功地“打”了王珩一顿，这才消了气，停了下来，又气喘吁吁地问，“喂，刚那个偷菜的老太婆呢？”

    王珩立刻说道，“不关我们事啊！真的不关我们事……是她自己来偷我们的菜的！我们这边上一个菜、她就偷一个菜！那些菜可都是刚刚才出锅的啊！然后……可能是她的塑料袋被热穿了洞，菜汁流在了楼梯上，她一脚踩下去就滑倒了……”

    武媛一怔。

    武仪春匆匆过来了。

    不过，她是过来找王珩的。

    “阿珩，刚那个胖胖的男孩子是哪家的？”武仪春问道。

    王珩摇头，“不知道，没问咧！”

    “他也是跟着大人一块儿来这吃饭的吧？有没有说是在哪儿吃饭的？”武仪春又问。

    王珩道，“不知道咧！就听他说了一嗓子，说是在楼上吃饭！我还以为他也是跟着大人来吃大舅的喜酒的哩！”

    武媛忍不住问道，“二姑，怎么了？”

    “那女的看着像保镖！”武仪春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急匆匆地出去了，“我出去看看哈……”

    ——保镖？？？

    武媛与王珩面面相觑。

    她快步走了出去。

    三楼的包厢里倒还好，被“哥俩好哇六六六哇”这样的划拳声音给遮掩成一派乐融融的模样儿……

    但外头的楼梯那儿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围住了！

    武媛还隐约听到了老太婆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急了，两步并成三步走的冲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