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开学的第一天, 报名、排座位、发书、搞卫生……

    没能上成课。

    第二天武媛就背着装满了课本的沉甸甸的书包, 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学校。

    可一年级新生学的是拼音, 并不是直接识字儿。

    武媛并不知道这一茬儿，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据欧阳老师说，学会了拼音, 再学会按拼音检索来查字典，那就等于是……只要能说得出口的话，基本都能在字典上查到！

    所以武媛打起精神继续认真学习……

    只是, 坐在教室里最后一排的、正在认真听讲的武媛突然觉得后窗那儿突然人影一闪！

    她被吓了一跳！

    再转头仔细看时……

    却又一切都风平浪静？

    武媛觉得有些奇怪。

    但因为老师正在堂上讲课，所以她也就不再关注窗外了。

    过了几天，王璎跑来告诉武媛, “二姐你知道吗？在咱们厂子门口卖冰棍儿的那个小姐姐, 天天都蹲在咱们教室外头偷听呢！”

    武媛才想起这回事。

    又过了几天, 武媛的座位被轮换到了后窗边，当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回答完问题以后正准备坐下的时候……

    她看到了后窗下有个黑黑圆圆的……脑袋？

    准确说来, 应该是个人坐在后窗下, 仰起了头仔细地听。

    武媛看到了那人的脸的一半儿轮廓。

    分明就是妞儿。

    等到下课，武媛出了教室, 绕到了教室后头查看……

    根本就是空空如也！

    一开学就进入了九月, 天气不再炎热。然而凉快了没几天, 就遇上了秋老虎。这天武媛在王家写完了作业，又翻看了一会儿王珩的二年级语文课本……

    王璎就吵着说太热，缠着王老太要西瓜吃。

    小丫头一向受宠，抱着王老太的胳膊摇了好一会儿, 王老太就受不了了，笑骂着让孩子在家里等着，她去外头买西瓜。

    王珩道，“阿奶你莫要去，昨天才闪了腰哩，不如把钱给我，我去买！”

    “我也去我也去！”王璎一听，立刻嚷嚷了起来。

    于是王老太就把钱给了王珩，又交代他看好弟弟妹妹，不要闯祸什么的。

    王珩带着王珊王璎、以及他的堂弟王瑞，并武媛也一块儿出了门。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到了厂子门口。

    这几天天气热，厂区门口一下子开了好几档西瓜摊儿。

    王璎嚷着要冰西瓜，王珩则嚷着让武媛挑——也只有武媛会挑西瓜。

    武媛就找了家最大的西瓜摊，然后蹲在西瓜笼那儿，掀起了草席开始选西瓜。

    ——在这个时候，冰柜虽有但并不普及。西瓜摊的老板想让西瓜变得冰一点、更畅销，就会用几个长条形的木板钉成简易的围栏，表面用拼起来的草席挡住，中间则用草席包住从冰厂运来的冰块，几十个大西瓜就贴着冰块放着。想挑冰西瓜，就得把盖在西瓜上的草席掀开，蹲在西瓜笼旁摸……

    武媛一连拍了好几个，都觉得好像不太熟。

    突然，不远处有人吵吵嚷嚷了起来。

    而且那声音……

    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武媛抬头一看，远处已经有人围在一块儿叫骂了起来。

    关键是，她还听到了王璎的哭声！

    武媛急忙站起身、放下了草席子，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等到武媛挤进人群的时候，王璎已经王珊给拉到了一边儿。

    王璎的衣服裤子全是泥，头上两条羊角辫子也松了，还哭得上下不接下气的。

    “怎么了？”武媛连忙问道。

    王珊气愤地说道，“……二姐，刚你不是在挑西瓜吗？我们就站在一边等，卖冰棍儿的大婶说进了新口味的冰棍儿，阿璎就说看看……结果卖西瓜的老板先是骂卖冰棍儿的大婶，说大婶抢他的生意，然后又推搡阿璎，阿璎就摔地上了，阿珩和阿瑞上前理论，那个卖西瓜的就骂起人来了……”

    武媛听了，转头一看……

    果然，寡妇阿娇和卖西瓜的黑瘦汉子对骂了起来——

    “你一个大人，干嘛冲着个小孩子下手啊？你还要不要脸了！”

    “关你P事啊有本事你就不要在这里卖啊！”

    “这里也不止你一个人卖西瓜，也不止我一个人卖冰棍，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凭什么我就不能在这儿卖冰棍？”

    “……你这么厉害还卖什么冰棍儿啊！直接卖B不就行啦，哈哈哈……”

    听那黑瘦汉子说得猥琐，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武媛皱起了眉头。

    看得出，嘴里说不出脏话的寡妇娇在满嘴污言秽语的黑瘦汉子面前，压根就吵不过、而且还非常窘迫。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朝着那卖西瓜的黑瘦汉子飞快地冲了过去！

    黑瘦汉子顿时“啊”的惨叫了一声……

    武媛定睛一看，攻击黑瘦汉子的竟然是阿娇的女儿妞儿！

    只见妞儿拿着个火钳，直接就一火钳戳在黑瘦汉子的脚面上……

    黑瘦汉子惨叫了一声以后就反应了过来，立刻一巴掌朝着妞儿扇了过去！

    阿娇也尖叫了一声，把泡沫盒子一扔，上前就紧紧地护住了妞儿。

    妞儿被母亲紧紧地抱住，急得大叫，“娘！娘你放开我、放开我……别拦着我啊！他敢欺负我们我就跟他拼了！啊……娘！”

    这时，黑瘦汉子的巴掌就落在了阿娇的身上。

    被阿娇护在怀里的妞儿被气得要死，拿着手里的火钳就朝着黑瘦汉子打去！

    只是，妞儿因为被母亲抱住而行动受限，手里虽然一直奋力抡着火钳想朝黑瘦汉子打去，却根本就够不着……已经有了防备的黑瘦汉子小心地躲开了。

    而那黑瘦汉子大约也是被妞儿的行为所激怒，先是抡起拳头狠砸了阿娇几下，然后又抬腿踢起了阿娇……

    周围的人看不过眼了，纷纷劝道——

    “哎多大点儿事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

    “就是！一大老爷们怎么还打起女人来了呢！”

    “算了算了别打了，欺负一寡妇算个球啊……”

    “小妹子你不要再抡那个火钳了，你快停手吧！你停了手他也就停手了啊！”

    “别打了别打了和气生财嘛！”

    “老板！买西瓜了！”

    武媛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狂吼了一声……

    但现场乱哄哄的，也不大有人重视她。

    王璎却听到了。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武媛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买西瓜，但她就是对武媛的十二万分的信服，当下，她便也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买西瓜！老板买西瓜！买西瓜啦！”

    王珊和王璎一样，觉得这个黑瘦的卖西瓜的汉子不是好人……

    那为什么二姐还要找他买西瓜啊？

    可王珊也和王璎一样，对武媛那是有着十二万分的信服。这会儿就跟着一块儿叫嚷了起来，“……老板老板买西瓜！老板老板买西瓜！！！”

    三个女孩儿扯着嗓子的喊，被围在人群中的西瓜摊老板听到了，才总算停了手，气冲冲地瞪了阿娇母女一眼，拨开人群挤了出来。

    武媛眼尖。一看到西瓜摊老板不再打阿娇母女俩了，便立时冲着王璎王珊喊了声，“……快跑！”

    三个小女孩儿就手拉着手跑了。

    王珩和王瑞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跑了！

    气得西瓜摊老板在原地跺脚，大骂，“……这群小兔崽子！”

    他余怒难消，想要回头再找寡妇娇的麻烦，可回头看时……那对母女早就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个被人踩烂了的泡沫箱子还在原地……

    围观的路人们纷纷弯下腰，将散落在破烂泡沫箱子里的冰棍儿一窝蜂似的抢走了。

    “真踏么晦气！”西瓜摊老板骂了一声。

    而那一边……

    武媛带着王家的弟弟妹妹们一口气跑到了厂子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二姐，咱们这一招，是不是叫做调虎离山啊？”王璎气喘吁吁地问道。

    武媛还没学过这个成语，不过听这意思，应该也差不多了。

    王珩道，“调虎离山也忒憋屈了，要是还能来招声东击西就好了……”

    “哥，啥是声东击西呀？”王璎问道。

    王珩挠了挠头，说道，“声东击西嘛，就是、就是……打个最浅显的例子，咱们在东边儿喊他，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东边儿以后，再从西边儿给他来一下子！就这个意思知道吧？”

    王璎恍然大悟，“奥……”

    武媛道，“没必要了，咱们跟卖冰棍儿的大婶又不熟，帮她们解了围就够可以了。何况咱们还是小孩子呢……好了你们在这儿等我，我走远一点去市场买个西瓜回来吧！”

    王璎不干了，“二姐我跟你一起去！”

    王珩、王珊和王瑞就跟着去了。

    就这样，几个小孩儿去了更远一点儿的街市，武媛选好了西瓜，几个人就轮流捧着，急急忙忙地往厂里走。

    结果刚走了不久，轮到王璎抱西瓜了……

    王璎年纪最小、又最爱逞能。看到哥哥姐姐们都轮流着抱了西瓜，她也要抱、却又抱不动，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又不服输，涨红了脸也要抱着。

    突然有人阴阳怪调地说了句，“哟！那么大的西瓜啊，好多钱一斤哟？”

    武媛一看……

    ——居然就是刚才那个打阿娇母女俩的西瓜摊主？

    他穿着件汗衫儿，披着件衣服正闲闲地站在路边。

    这么酸溜溜的语气，想必也认了出来……刚才就因为这几个小孩，要不他和卖冰棍儿的寡妇也吵不起来；现在他和寡妇娇大吵了一架，也没人愿意来他的西瓜摊买西瓜了，这几个小孩儿还抱了个大西瓜从街市的方向走了过来？

    仗着路边也有几个纳凉侃大山的大人在，王璎心中又厌恶这西瓜摊主至极，就天不怕地不怕地说了句，“我们多少钱买的你管不着，反正比你卖的西瓜便宜、也更好吃！”

    她们买的西瓜好不好吃，这个另当别论；但她们从街市上买回来的西瓜，价格比他卖的西瓜更便宜，这是事实。

    毕竟摆在汽配厂家属大院门口的西瓜摊儿是针对住在厂子里的人的，图的就是方便厂子里的人出来买，能省去几步路，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西瓜摊主像吃了炸｜药一样，冲着王璎就瞪圆了眼睛，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晓得个屁啊，街市上的西瓜是打了糖精进去的，吃多了会死人的！”

    “你乱讲！西瓜本来就很甜，不可能打了糖精的！是你嫉妒别人家的西瓜比你家的西瓜便宜、还好吃，所以你才撒谎的！”王璎大声说道。

    王珊也说道，“就是！大人怎么能说谎造谣啊！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西瓜摊老板顿时恼羞成怒，冲着王璎和王珊大吼了起来，“小杂｜种！你踏马的再说句试试？”

    王璎个子小小，抱着大西瓜已经很吃力，现在又被这个卖西瓜的大汉一恐吓……

    她被吓得浑身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手里捧着的大西瓜也“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熟透了的大西瓜水分充足、还脆卜卜的，一摔就摔成了八大瓣儿、鲜红的汁水淌了一地！

    “啊！啊……西瓜！我的西瓜！”王璎大哭了起来。

    武媛心里也挺气愤的，但对方是大人，她这边儿全是小孩子，当场当面对峙，肯定是自己这一方吃亏，所以她就扶起了王璎，小小声劝道，“阿璎我们先回去……”

    这时，西瓜摊老板看到王璎的西瓜摔地上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说道，“报应！报应！”

    他转身就走……

    王珩气不过，瞅准了机会捡起了地上被摔碎的西瓜，朝着西瓜摊老板就扔了过去，还大喊，“喂！报应来了！”

    有了带头人，王珊和王瑞也不示弱，纷纷捡起了西瓜朝着西瓜摊老板扔去……

    孩子们掷出的西瓜正好砸中了西瓜摊老板的后背，那白色的汗衫上顿时绽出了鲜血冰凉的西瓜汁！

    西瓜摊老板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他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就想好好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

    不料他刚一转身，就一脚踩在落在他脚边的西瓜皮上……

    “哎哟我去！”

    被西瓜摊老板踩在脚下的那块西瓜皮一滑……

    就带着他劈了个叉！

    众人还清楚地听到了“嘶啦”一声，布料破裂的声音。

    孩子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媛也忍俊不禁，连着王璎也破涕为笑了……

    西瓜摊老板面露痛苦之色，却仍冲着小孩子们大吼，“你这几个小兔崽子！你们、你们找死是吧……给我等着！”

    然后他就勉强站了起来，想揍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一顿……

    武媛连忙扶起了王璎，牵着她飞快地跑了，还回头吼了王珩一声，“还不快跑？”

    王珩和王瑞又捡起了西瓜皮，朝着西瓜摊老板扔了几块，这才跟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