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魏国的使臣在永盛停留了十多日才启程回国,不过霓裳公主主动留了下来,被封为从一品的庶妃,封号媚，赐住于缀霞宫。

    赵荀一连十日都流连于缀霞宫，媚妃独占恩宠,风头正盛,导致妃嫔忍不住晨省时在皇后跟前碎言碎语。

    裴舒雅也不搭理。

    沈明珺这几日心里并不好受,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日除了去凤栖宫晨省便待在宫殿里,哪儿都不去，一再让自己忙碌起来，不是抄写经书就是辨别药材,自从上次她与赵荀提了医女的事后,昭阳宫便来了一个名叫绿芜的医女，圆圆的小脸，笑起来很甜,让人没有距离感。

    夜里，赵荀的身影还是会在脑子里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处,沈明珺经常辗转反侧睡不着。

    雪盏观察了好几日，心里猜想沈明珺或许是受了外头风言风语的影响，便笑着安慰道：“小主，你也别着急，皇上心里是有你的,不过是一时受了那媚妃的蛊惑，贪图新鲜，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你肚子里有小主子了，就应该把心定下来，好好养身体才是。”

    沈明珺凝望着某处，心不在焉地“嗯”了下。她心里确实焦灼，可究竟在焦灼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兴许是害怕自己失宠了？兴许是害怕媚妃代替了自己？

    “你先下去，我休息会儿。”沈明珺倚在软榻上，低声说完，便磕上了眼睛。雪盏一点也没说错，她如今有孕，只要皇上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便成，不该妄想什么。

    雪盏：“奴婢告退。”

    申时三刻。

    沈明珺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倾身坐起来，便听闻脚步声，连忙抬眼看去，雪盏上前两步，低声在她耳边说：“小主，凝夏在外等候多时了。”

    一听凝夏，那必定是带来与沈明萧有关的消息。她收起散漫的性子，坐直了身子，道：“让她进来。”

    雪盏点头，随即朝外招了下手。

    须臾间，凝夏疾步进来，头微垂着，双手合十放在腹前，轻声道：“小主，近来柔容华与媚妃交往频繁，昨儿个春蕊将奴婢叫过去，让奴婢与绿芜处好关系，还给了奴婢三支银簪子和一百两银票，两支给绿芜，剩余的让奴婢自个留着。”

    闻言，沈明珺面不改色，又问：“还有吗？”

    凝夏轻摇头，紧接着补充道：“奴婢猜想，柔容华应当是想收买绿芜，小主行事谨慎，只要进了昭阳宫的物件，必是经过了三番两次的检查。绿芜是医女，柔主子兴许近来就会有动作了。”

    “小主务必小心。”

    沈明珺轻笑了下，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凝夏迟疑，手掌里还摊着烫手山芋，三支银簪子和一百两银票，蹙了蹙眉，小声说：“小主，那这、这个……”

    沈明珺看了眼，云淡风轻地说：“你拿着。让你拿给谁就给谁，测测人心也不是不可。”这一举两得，既不打草惊蛇，也能测人心。虽说绿芜表面看着可爱，天真，不像个有心计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奴婢省得。”凝夏弱弱地收回，揣在衣袖里。

    沈明珺朝雪盏递了个眼神，雪盏秒懂，脸上挂着笑意，随即拿了个普通成色的镯子执起凝夏的手为其戴上，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这是小主赏你的。”

    凝夏心生欣喜，“谢小主。”

    “好了，下去吧。”沈明珺道。

    凝夏垂头：“奴婢告退。”

    凝夏出去了，雪盏上前，担忧地说：“小主，要不要奴婢去敲打一番绿芜。”

    沈明珺抿唇，摆了摆手。

    雪盏轻点头。

    赵荀连续看了两个时辰的奏折，眼睛略酸涩，抬起头来，手肘搁放在御案上，随即按了按太阳穴。

    苏二蓦地出现。

    赵荀倚在龙椅上，眉目浅淡，薄唇轻抿着，灼热的目光打过去。

    苏二垂头，音色沉沉，言简意赅地说，“主子，属下查到，媚妃确实是魏国人，在魏国皇宫出生。”

    赵荀“嗯”了下，又问：“后宫有何变化？媚妃私下有何动作？”

    苏二娓娓道来：“媚妃心高气傲，这段时日来上去巴结的很多，却从未给一人好脸色，恰恰与柔容华走得近，柔容华前个儿一直在太后跟前表忠心。想必几人是绑在一起的，现下倒无什么大动作。”

    赵荀沉默了半晌，蓦地抬眸，手指放在唇上摩挲了两下，而后轻声问：“昭阳宫那边如何了？”

    苏二回：“淳贵嫔安分，没有坏心眼。”

    赵荀竖着耳朵听，见突然没声音了，抬头看他。苏二被看得心慌慌，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没了。”

    片刻，他敛了敛眸。

    “好好盯着。”隔了会儿，赵荀严谨地嘱咐道。

    苏二：“属下遵命。”

    苏二退下后，赵荀让李德玉赶紧去宣苏尚书进宫。

    ……

    翌日。

    沈明珺从凤栖宫回来，无事便抄写佛经，身子端正，握笔姿态优美，不一会儿，若春疾步进来，立于一旁，欲言又止。她家主子是个脾性好的，却也是个在写字时容不得打扰的，她心里急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沈明珺察此动静，顿了顿，又把整个人写完，不疾不徐地放在笔，漫不经心地抬眸，问：“怎么了？”

    若春脸颊酡红，轻喘了两下，垂头道：“小主，媚妃她……”

    闻此，沈明珺眉头一蹙，打断：“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宜去拜访。”媚妃前两日便唤人来请她去品茶过，她未答应。没想到今日又来了，那股无名之火抑制不住的就这样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深觉诧异。

    若春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将完整的一句话小声说完：“小主，这次是媚妃娘娘亲自过来了……”

    闻言，沈明珺噌地一下抬头，错愕地问：“在哪？”

    若春回：“外头正厅。”

    沈明珺收回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出去盯着，记住，别怠慢了。让雪盏进来替我梳妆。”

    “奴婢省得。”若春说完便退后两步，转身出去了。

    雪盏进来，一边替沈明珺梳妆，一边不解地说：“小主，这媚妃究竟是想干什么啊？非要见小主不成。”

    “见就见呗。”沈明珺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回。

    雪盏忽地想到什么，紧接着说：“小主，你可得小心了。奴婢听说，这异国的说不定会用暗毒什么的，也有可能是嫉妒小主你有孩子了，仗着她是大魏的公主，又是个高傲的，说不定就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法子害你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小主要小心。”

    沈明珺失笑，音色软了些，轻声询问：“你在哪儿听的？”

    雪盏一本正经地说：“奴婢忘了，也是从某个宫人嘴里得知，总之，小主多留个心眼，小心为好。若是等会媚妃送你什么物件，一定不能伸手去接……”

    沈明珺听着雪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有些无奈。

    一刻钟后。她身着绯色折枝堆花宫装，外披同色轻纱，三千青丝挽成飞仙髻，发间插着金步摇，薄施胭脂，已然绝色。沈明珺见无一不妥，便转身徐徐往外走去。

    “媚妃姐姐久等了。”她出去的时候，媚妃眉宇间带了一丝不耐，却耐着性子，端着茶盏，时而抿两口。忽地，见了沈明珺，怔了两下，不可否认，这人的确是绝色，她是远远及不上的。

    她的美，内敛实在。而她，张扬，华而不实。这是媚妃不得不承认的。

    “淳妹妹不必客气，坐。是本宫唐突了，上门叨扰。”媚妃笑容僵在嘴角，矫揉造作地回应着，“淳妹妹不要见怪。”媚妃真的是浑身不自然，若是在大魏，遇上这样的女人，她一定大卸八块。

    太令人恶心了。

    在这永盛的后宫里，每日都在挑战着她的底线，当初就不该应下的。若是大魏的皇帝，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承诺事成后，割半壁江山，让她自称为王。她才不会来这个永盛受罪。

    “媚妃姐姐说笑了，姐姐愿意登门，是嫔妾的荣幸，怎会见怪。”沈明珺打量着媚妃，嘴角带着笑，轻轻柔柔地说。

    你来我往了几句后。

    媚妃脸上挂着笑意，轻轻说：“本宫在乾清宫第一次见到淳妹妹，就觉得似曾相识，一直想找机会与妹妹交谈，如今终于如愿了。淳妹妹果然是人美心善，本宫觉得，能在时间遇见一个与自己九分相似的人确实缘分。不管淳妹妹信不信，反正本宫是信了，本宫在大魏没有姐妹，一直觉得孤独，现下好了。”她说着就把手腕上的紫檀手串摘下来，起身走过来，嘴角的笑意更浓，想亲自为沈明珺带上。

    “这个手串是本宫母后给的，能保平安，淳妹妹可不能嫌弃了。”

    “谢媚妃姐姐了。”沈明珺顺势将手串拿在手里，左右打量，眼里像是放光，带着一丝欣喜说：“这真好看，姐姐真的舍得给了妹妹吗？嫔妾第一次见到媚妃姐姐，也觉得分外亲切，世间能有与自己这般相似的人，还遇上了，那是多大的缘分啊。”

    媚妃笑意不减：“妹妹能喜欢就好。”

    沈明珺自然也礼尚往来，用差不多价值的小玩意儿给了过去。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媚妃坐了一刻钟，便走了。

    媚妃走了后。沈明珺立刻唤来绿芜，让她查看手串上是否有不好的，绿芜查看后，说什么都没有，很干净。

    这也在沈明珺的意料之中，没人这般傻。她让其查看一遍，也是谨慎行事。媚妃给的手串她转手丢给了宝笙，让她压箱底。

    午时三刻，用了午膳。

    尚衣局的人来送三套夏装，一套里有四件。能入昭阳宫的物件，不管是哪里来的，都要让绿芜查看，一而再再而三确认无误后，才能放心。

    三日后，气温遽然升高。

    沈明珺从凤栖宫回来，整个人无力的倚靠在软塌上，不一会儿，腹部传来隐隐的痛意，不知为何？

    蓦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