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娘娘,苟嬷嬷被皇上发配去了浣衣局。”
“淳淑仪有喜了,被皇上晋为正四品的贵嫔。”
无波澜起伏的话刚落,青嬷嬷如青松般立于一旁,头微垂。片刻,便见软塌上的太后徐徐睁开眼,挥退了捶腿的宫人,视线往一旁正在品茶的惠妃看去。
惠妃一般隔个两三日会来慈宁宫请安,正巧碰上了。闻言拿着茶盏的手也顿了顿,而后又恢复了原样,不疾不徐地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才放下。
太后淡淡收回目光,问:“苟嬷嬷怎么回事?”
青嬷嬷垂着眸子,低声恭敬地回:“听闻是苟嬷嬷在淳小主的首饰里掺了番红花,害的淳小主差点小产,皇上去了昭阳宫,很是生气,以蓄意谋害龙嗣的理由准备把苟嬷嬷拖出去砍了,淳小主还帮着求情了,说刚有了好消息不易见血,皇上便把苟嬷嬷发去浣衣局了。”
闻言,太后缓慢地点了两下头,随即皱了下眉,问:“你安排的?”言下之意她还没来得及安排对淳贵嫔下手。还能是谁?
青嬷嬷道:“老奴不敢。”
“……嗯。”太后轻轻地应了下,然后目光落到某处,若有所思了起来。
青嬷嬷双手放在腹前,眼皮抬了下,轻声道:“娘娘,老奴觉得应该是淳小主安心想把苟嬷嬷除了。”
太后收回视线,抬眸沉声问:“怎么说?”
青嬷嬷娓娓道来:“淳小主给苟嬷嬷下套了,苟嬷嬷是没有那个胆子对淳小主用番红花的,再说,番红花是哪里来的,没有娘娘的吩咐,以苟嬷嬷之力,是弄不到番红花的,苟嬷嬷也没理由伤害淳小主,不管是淳小主小产还是不孕对她个人来说并没有好处,况且,在这之前,淳小主还没被诊出有喜。那么,肯定是别宫主子痛恨淳主子才下了手,淳小主可能是知道了苟嬷嬷是慈宁宫的人,所以便设计了这一出。”
惠妃嘴角带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听完拍了拍手,毫不吝啬的赞扬道:“好,说得好。”
青嬷嬷:“惠妃娘娘谬赞了。”
半晌,太后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下,丹凤眼往上挑了挑,意味深长地说:“这沈家的人还真是一个二个都挺有意思的。”老的迂腐,不懂变通,还性子冲,像个愣头青,也不怕事。如今看来,小的也好不到哪儿去,给脸不要脸。
今儿个还主动挑衅……
惠妃嘴角带着笑,目光凝望着外头,下意识轻声说:“这淳贵嫔还真是个有福气的。”话落,紧接着还低叹了一声。
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重复了一遍,“福气?”
惠妃收回视线,忙垂下眸子,没有在后妃面前的盛气凌人,十分地乖巧温顺,道:“臣妾逾越了,请娘娘责罚。”
太后脸色好了些,倾身拉着惠妃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抚慰道:“好了,哀家又怎么舍得责罚你,这就是后宫女人的不得已。”
惠妃没应话,只点头附和了下。
太后打量的眼神在惠妃身上晃了几下,沉声问:“日后你打算如何?”
惠妃抿了下唇,徐徐抬眸,话语很轻,态度诚恳,一字一句道:“淳贵嫔跟柔容华,虞德仪都不一样,臣妾认为,不能久留。”
太后收回手,思索了下,严肃道:“再等等。”
惠妃蹙眉,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太后睨了她一眼,音色薄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言下之意这才查出来,先观望一阵子,能借刀杀人是最好的。
惠妃点点头。
隔了会儿,太后轻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大魏国的使臣差不多一月余就到了。”
惠妃再次点头。太后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了,虽说她不知道使臣具体会起什么样的作用,但应当是个重要的关键点。
约过了一刻钟。
太后打了个哈欠,随即磕上双眼,只轻轻说了一句,“哀家困了。”明晃晃下逐客令。
惠妃起身,“臣妾告退,娘娘好生休憩。”
星辉宫。
舒妃听闻淳贵嫔又是有孕又是晋位分的,笑意未达眼底,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这宫里头啊,日后是越来越热闹了。”
碧菱听而不语。
片刻,舒妃兀自低叹了一声,紧接着话语里不禁带了点小小的埋怨和妒忌,“若不是那虞德仪,本宫的孩子早该出生了,她现在倒好,有了孩子,又得了皇上的重视……”
碧菱说得含蓄,音调软软的,轻声劝慰道:“在皇上心里,总有娘娘的一席之地,想必很快就会有小主子了。”
“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舒妃低声说:“那比得上刚入宫那会儿,皇上三天两头往星辉宫跑,还说这儿的月亮都比别处圆些……”
“花一年比一年娇,看看,有孕的可不都是新入宫的,淳贵嫔,柔常在,虞德仪。”
“本宫的孩子突然就没了,虞德仪的孩子却还在,健健康康的。”舒妃说着说着语调就不一样了,要说真没隔阂是假的。
碧菱不禁打了个冷颤,咽了咽口水,试图去去舒妃的戾气,道:“娘娘,你这样想,以虞德仪的位分是不可能养孩子的,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
舒妃身子倚着,眼睛微眯,带着一丝凌厉,轻呵了一声,“他人?”
“惠妃生不出来,凭什么能做母亲?”
碧菱垂头,站在一侧,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半晌。
舒妃抬眸,道:“碧菱,皇上有多久没来星辉宫了?”
碧菱放在腹前的手微微收紧,张了张嘴,在舒妃灼热眼神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回娘娘,快、快一月了。”
“你说说,皇上不来,本宫如何能有孩子?”舒妃语气重了重。
“娘娘息怒。”
舒妃深呼吸了两下。总归是明白了,皇上的宠爱总归是不长久的,只有孩子才能日日伴在身侧,只有孩子才是生存的保障。
待容颜逝去,怕是连见皇上一面都难。
“既然皇上不来,那本宫去。”稍会儿,整理好情绪,舒妃脸上带着笑,站起来说。
碧菱连忙垂头跟上。
“喂,你是哑巴吗?说话啊。我跟如香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居然跟你一个屋子,晦气。我今儿个就把话摞在这儿了,你要是不起来去把院子打扫干净,别想吃饭。”如真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地说。这是昭阳宫的宫人房里,如真,如香,凝夏,凝秋均为二等宫女,平日里做着洒扫的活。
如香皱眉,催促道:“你听到没有?起来啊。”
凝秋说话也不客气:“你死了吗?要死也别死在这儿,污了我们的眼睛,若是等会含冬姐姐过来看到倒是把我们给拖累了。”
如真附和道:“是啊,真是晦气。”
如香退后两步,说:“我可不想帮她去做事。”虽说是下等宫女,不管在哪个宫,都是分工明确的。
凝秋动了动鼻子,十分嫌弃地说:“死了正好,反正三天不吐两句话出来,我去跟含冬姐姐告状了。”她说着上前将凝夏的被褥的掀开,气冲冲地说:“听到没有,再不起来,我就去告诉含冬姐姐了,让含冬姐姐来收拾你。”
凝夏这两日想到苟嬷嬷那事,就心神不宁,终于熬不住病倒了,此刻意识清明,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起身都困难,更何况是做事了,脸上,身上都滚烫不已。
凝秋被她这一副样子吓到了,忙退后两步,捂着嘴巴说:“她她她不会死了吧?”
要真死了,她们也逃不了干系,如香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连忙呵斥道:“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
“啊真的好吓人,那、那怎么办?”
“等会含冬姐姐就要来了……”
“走吧走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
“都嚷嚷什么?不出去做事,躲在屋子偷懒吗?”雪盏推开门,脸上无一丝笑容,沉声说。审视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滑过。
几人见状,攥紧衣角,连忙安分行礼,“雪盏姐姐。”这可是淳主子面前的大红人,连同为大宫女的含冬都比不上。
凝秋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脸上堆满了笑意,除了谄媚还是谄媚,“雪盏姐姐,这凝夏赖床,我们几个还提醒她来着。”
雪盏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两步,一看,忙跑道铺前,伸手放在凝夏额头上,心道不好,紧接着替她把被褥拉过来,盖住身子,而后站起来转身,拉下脸,毫不掩饰地训斥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凝夏明显是生了热病,你,还不赶紧去取了凉水来,替她擦擦身子,你,去煎药来。”
雪盏发话了,即使有一万个不情愿,被点到名的也不敢说不去。
最后留如真局促的站在原地,双手绞着衣角不知所措。
雪盏蓦地提高声音,“还不出去做事,愣着做什么?”
如真吐了吐口水,连忙点头应是,跑都来不及。
雪盏气得不行,在她眼皮底下,竟然真有这么欺负人的。随即坐在一旁的杌子上,还是不能平静下来,看了看凝夏。凝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感动,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便从眼角滚了出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从来没有。
“雪盏姐姐,谢谢你。”凝夏强撑着身子想起来磕头。
“好了,你生了热病,赶紧躺下。”雪盏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阻止了她的行为,随即说:“你要谢就谢小主去。”
“小主最看不得这么欺负人的事,还嘱咐我说,昭阳宫绝不能出现这样子的事。不管是谁,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独一无一的。”
闻言,凝夏眼神黯淡了许多,张了张干涸的嘴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那番红花明明是她放的,她在想,淳小主这般得皇上宠爱,又这般聪明,当时还被撞到了,她不相信淳小主猜不出来。
就算没猜出来,可后宫主子一个二个都是多疑的,按理说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松放过她了。可淳小主就是什么都没做,连让她去问话都没有。
这才过了几日,番红花却成了苟嬷嬷的行为,被按上蓄意谋杀龙嗣的罪名丢去了浣衣局。
雪盏说:“你哭什么哭?别哭了,等会药就来了,你喝了就好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哭了啊,看着难受。”
凝夏哭得更凶了,蓦地想通了,带着哭腔说:“雪盏姐姐,我想跟小主说几句话,雪盏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她真的想通了,她自己做的就承认,不想再遭受良心的谴责,不再想受他人的摆布,如果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闻言,雪盏眼睛眨了眨,忽地亮了,“好好好,你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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