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近几次的赵荀都很反常。

    沈明珺梗着脖子,脸颊泛红,眸子似水般潋滟,又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眉毛轻轻皱着，很是不解,他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中秋十五跑到她秋水阁来,来就来了吧,还生气？究竟在生哪门子气？

    她很想知道,可她不敢问,憋屈。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片刻，赵荀别开眼，蓦地弯腰将沈明珺公主抱起来。大步往床榻走,不轻不重的放在上面,而后兀自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压低声音说：“明日不准去慈宁宫了。”

    是“不准”不是“别去了”。

    哪有人这么霸道的,他是皇帝，别人奈何不了。她呢，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在这狼群似的后宫里，能怎么办。

    一个不注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明珺立马皱着眉头，犹犹豫豫，“皇上,可是……”

    “不会随便找个理由吗？”赵荀直接打断。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沈明珺轻轻咬了咬下嘴唇，眼睫轻颤，吐口而出，“什么理由？”紧接着边想着，边自问自答，“嫔妾若说膝盖肿了，可也没严重到下不了床，反倒会被太后说矫情。到时候把太后得罪狠了，对嫔妾来说，弊大于利，太后记恨嫔妾，一不小心给定国公府造点事出来，嫔妾心里也不好受啊，所以思来想去，忍忍就过去了。”

    “还有，今晚上皇上来了嫔妾这儿，明儿个嫔妾不去慈宁宫，事情比皇上没来更严重了，肯定说嫔妾恃宠而骄，背后仗着皇上，这样一来，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不是更僵了吗？”如今，两人算是统一战线了，有些问题她就想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利害关系捋清。

    皇上是有能力护着她的，也有能力护着定国公府，权看他愿不愿意了？

    “嫔妾不想给皇上惹麻烦。”最后，她还轻轻补充了这么一句，话语里有点小小的委屈，还有点委曲求全的乖。殊不知，这简单的几个字在赵荀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如今，沈明珺是他赵荀护着的人。

    他就不相信了，一个女人他都护不住。

    不过沈明珺刚刚说的也在理，如今与太后确实不适合硬刚，伤人伤己。虽然他略胜了一局，但这是他筹谋了多久的，才等到了这个好时机。

    他蹙眉，思忖了许久，不疾不徐道：“明日让下人去慈宁宫传话，你小产了，需要休息，刚见血，不宜去侍候。”

    闻言，沈明珺错愕的“啊”了一声。直勾勾的看着赵荀，心里万分敬仰，这种法子也就赵荀能想得出来吧，佩服佩服。

    转念一想，她一黄花大闺女一上来就说小产了不太好吧。毕竟她以后也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这不是自个诅咒吗。

    赵荀沉声问：“没听清楚？”

    沈明珺连忙点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她能敢不听清楚吗。可这个漏洞也太多了吧，而且她可没有伸到太医院的爪子。

    紧接着听赵荀说：“明早你出门，佯装崴了个一下脚，贴身宫女没来得及搀扶，事前把需要的都备好，这个不需要朕亲手教你吧。”

    “不不不需要。”沈明珺摇头。

    赵荀又说：“太医那边不用担心，朕自有安排，日后好好待在宫殿里养伤，听到没？”

    沈明珺再次用力点头。

    这是，赵荀对她放松警惕了吧，连这么阴损的点子也能当着她的面很自然的说了出来。嗯，真好，她似乎能看到前方是一条充满了光明的通天大道。

    沈明珺的眸子波光流转，比天上的星星还亮，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小表情之丰富，均为可爱，赵荀的脸色下意识更柔了些，待看到那几个红肿的手指头，心里有一丝心疼在叫嚣着。

    “躺里面点。”他喉结滚动了两下，说。

    沈明珺听话照做，眼见赵荀准备在她身旁躺下来，怔了两秒，眼睛微睁，难以置信地问：“皇上，你准备宿在这里吗？”

    “不可以吗？”若在是别宫，恨不得他直接扑上去才好，就算什么都不做，能在宫里多留几分钟，也感恩戴德了。秋水阁就是不一样，赵荀不由堵得慌，沉声反问。

    “可以。”沈明珺咽了咽口水，轻声回：“自然可以。”实际上心里很不可以，身子不自觉的往旁边移，一移再移，直到移不动。

    她心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九九冒出来的时候，旁边的赵荀已经磕上双眼歇息了，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很明显。

    沈明珺不禁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轻轻磕上双眼。

    卯时一刻。

    天还未亮，沈明珺睡得模模糊糊，忽地听到李德玉在外面小声唤，“皇上，皇上……”一声又一声，她紧锁着眉头，只闻旁边的男人翻了个身坐起来。

    她也跟着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声问：“皇上，嫔妾叫个宫女进来侍候可好？”

    “不用。”赵荀言简意赅地答，“朕回养心殿，等会早朝。你再睡会儿。”

    沈明珺只得应下。

    赵荀临走时，又弯腰下来，双手撑在她身侧，沈明珺刚磕上双眼，硬着头皮忍着，又不敢睁开，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他只是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即直起身子，紧接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不过一个时辰，天光大亮。

    赵荀在秋水阁留宿的消息传遍了后宫，紧接着沈明珺小产的消息再度传遍了后宫，都小产了，自然是哪儿都不能去了，皇上惯是个注重子嗣，再一次失子之痛，特意下旨，不准任何人去秋水阁打扰沈德仪休息。

    众妃嫔前一秒还在妒忌沈明珺，下一秒就开始幸灾乐祸了。

    雪盏和宝笙是知情者，被狠狠敲打过，只字不提小产这两个字。沈明珺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水的眼眸里含着一丝淡淡的忧愁，还真是像极了一副小产的样子。

    巳时三刻。

    裴舒雅一脸急切的来了秋水阁。见沈明珺一副虚弱的样子，心疼得很，“怎么会小产了？有了孩子你自个都没察觉吗？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这下好了，孩子没了，身子也伤了。我看那，那老太婆就是凶手，若是不折磨你这两天，孩子还好好的在你肚子里。”

    沈明珺欲言又止：“……”

    “我都听太医说了，还是个男婴。”裴舒雅咬牙切齿的说。更像是她自己小产了般，话语了带着无限的惋惜和怒气。

    “我看那老太婆啊，也不见得会有多愧疚。”

    沈明珺：“……”赵荀真厉害，编故事能编得这般惟妙惟肖。不管太后再如何折磨她，都来不及她掉了个男婴来得痛快。

    这个点，不知多少人在宫殿里偷着笑呢。

    实际上吧，沈明珺也挺想笑的，但不能啊，她得配合赵荀，表现得越伤心，别人就越开心，别人越开心，她的麻烦就会越少。

    沈明珺撑着身子想起来，轻声说：“舒雅姐姐，我没事，你别气了，只怪这个孩子跟我没有缘分，我知道舒雅姐姐心疼我，不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裴舒雅见她一副弱不禁风，又认命的样子，火更大了，提高音量道：“有什么有，掉一个孩子你知道有多伤害身子吗？”

    沈明珺眼里泛着水光，这种真真切切的关心太暖心了，她抿了抿唇：“……”舒雅姐姐，对不起，原谅她不能说实话。

    裴舒雅：“以后我每日都过来监督你，除了喝药外，多喝点补汤，少起来走动，无聊了就让宝笙她们给说一下趣事听，你就是太瘦了。”

    沈明珺：“……”

    裴舒雅继续道：“好了，你也别太伤心，孩子以后一定会有的。”

    沈明珺嫣然一笑，调皮道：“有舒雅姐姐这般关心我，我才不会伤心呢。”

    “你是不是傻了？”裴舒雅轻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又点了点她鼻尖，“哪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孩子掉了还笑得出来？”

    话落，沈明珺收了收笑容，捂嘴轻咳了两声。

    两人就这样有搭没一搭的聊着。

    养心殿。

    赵荀刚下了早朝，便听闻了李德玉阐述各宫知道沈明珺小产后的反应，无一不是幸灾乐祸。诧异的是裴舒雅去看望沈明珺，还带了很多珍贵的补药。

    半晌，他皱眉，疑惑地问：“皇后和沈德仪很好？”

    李德玉：“回皇上，皇后娘娘和沈小主谈得来，只要有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一句沈德仪的不好，皇后娘娘必翻脸。”

    赵荀错愕，“？”一个是他的皇后，一个是他的宠妃，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能这么好？百思不得其解。

    李德玉蠕了蠕嘴，忽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不由抹了把额间上的虚汗。好在赵荀也不纠结了，实际上还在纠结，只是默默放在了心里。

    隔了会儿。

    赵荀面色严谨，沉声道：“传朕口谕，兹秋水阁沈德仪沈氏，毓秀钟灵，端方识礼，特晋升为正五品嫔，赐封号淳。”

    李德玉忙跪下：“老奴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