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等了片刻。

    “皇上~”沈明珺眼眸带着水雾,波光粼粼,试探地,轻轻地唤了一声。

    赵荀蓦地一笑，来回活动了下颈脖，又顶了顶后槽牙,放松的往椅背上一靠,此刻哪像个正经的皇帝,明明就是个被世家养废的二世祖,随即视线落在她手上,轻挑眉问：“抄多少了？”

    “不多。”沈明珺垂着眼眸，忙回：“才几页。”

    赵荀再度直起身子，轻勾唇角,音色低沉,“朕瞧瞧。”

    闻言，沈明珺缓步上前，将手上的东西呈过去。赵荀接过,翻开看了看，倒是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体，看着倒像是个经常写字的人。

    下一秒,却是：

    “这页收尾不够利落，拉低了整个的水平。”

    “这页是不是你当时情绪不够好，力度没有掌握好。”

    “这页……”

    赵荀眉头越皱越深，转而合上，丢到一旁,朝外唤：“李德玉。”李德玉进来后，他吩咐道：“去把那边收拾出来，此后每一日未时到酉时沈德仪都过来抄写佛经，为永盛子民祈福。”

    闻言，李德玉愣了一下，在赵荀略带威严的眼神下，连忙应好，紧接着去安排，退出之前忍不住嫖了一眼边上的沈明珺，看来这沈德仪倒是个有能耐的。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她什么事，沈明珺：“……”她是想来养心殿抄写佛经，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不想重新抄啊，难道她之前的努力和隐忍都白费了吗。

    这么厚一本啊，不是三五两个字那么简单啊。

    赵荀嘴角噙着笑，带着些许玩味，问：“怎么？你不是专门过来主动请缨吗？如今朕如了你的愿，还一副苦瓜脸？？”

    说着他便站起来，从来没觉得看一个人吃瘪内心能如此的愉悦，即使是他断了太后的一小助力，也不能与之相比。徐徐走过去，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尽在咫尺，白皙粉嫩地看不出毛孔，在朴素又不失庄重宫装的衬托下，整个人又多了一丝沉稳的气质。

    一切都那么相得益彰。

    赵荀多看了两眼，还鬼使神差的上手捏了捏，淡笑着轻声道：“给朕说话。”

    沈明珺被他一整套动作弄懵了，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了，有话好好说不成么，两个人的距离近了，呼吸乱了，有碍说话的水平。

    “皇上能遂了嫔妾的心愿，嫔妾自然百般感激。”她适当退后一小步。

    “感激只是嘴上说说？”赵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喜欢挑沈明珺的刺。

    沈明珺听闻此话，抬眸看他，不解的轻轻用鼻音“嗯”了下。

    赵荀拉开两人的距离，轻咳了两声，眼底蕴着笑，“既然沈德仪这么想要感激朕，那就再把这本佛经多抄一遍。”

    沈明珺嘴巴微张，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下，“……”皇上他他他是，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跟佛经过意不去，为什么非要把她和佛经凑在一起？

    难道进宫三月，在他心里，她性子还不够静吗？

    须臾间，赵荀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明珺诧异，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你笑什么？”难不成忘了还在为舒婕妤那未能出生的小皇子伤心吗？

    此刻，站在门外的李德玉心道：“这沈德仪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进去没多久就让皇上破例，又是放小桌，又是大笑，看来，以后可不能轻易把人给得罪了。”

    “皇上，奴才进来了。”

    闻言，赵荀才收了收脸上渐浓的笑意，不疾不徐回到御案前坐着，做了个进来的手势。

    李德玉指了指方向，恭敬地问：“皇上，小桌儿是放在这里吗？”他身后的两小太监低垂着头，生怕惊到了贵人。

    赵荀看了眼，轻轻淡淡的“嗯”了下。

    直到李德玉带着小太监下去，紧接着把门掩上，他的视线才重新回到沈明珺身上，支了支下巴，“去坐着，朕今日亲自监督你。”

    沈明珺抿嘴笑，福了福身子后移步过去坐着。

    舒婕妤的事告了一段落，处于后宫，可能平静两天，绝不可能平静三天，也许这平静的几天里私下早已暗流涌动，如今她与太后撕破了脸，不管处于何种目的，太后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一定会有所行动。既然是这样。

    她必须加快进程得到赵荀的信任。

    只有被赵荀纳入羽翼下，即使是被处于风口浪尖上，他也能护她周全。

    说实话，一个女人，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保护，最好的办法不是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就是成为他的女人，很显然，她只适合后者。

    只是，赵荀……他为什么会不近女色，又不好男色，沈明珺至今都是迷茫的。有那么一瞬间，想捅破了胆儿去试试。

    可行事向来谨慎的她，一时也疯不起来。有太多的顾虑。

    当然，沈明珺对自己的容貌是百分之百自信的，只是赵荀不是一般的男人。没有把握，还是别太冒险。

    “想什么？”蓦地，身后传来赵荀低沉声音。沈明珺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要他知道她此时此刻在心里算计他，那还得了了。

    “没，没想什么。”

    赵荀见向来平静如水的沈明珺脸上划过一丝慌乱，紧接着忙握住笔，试图转移注意力。他轻笑，略弯腰，凑近她耳畔，音色淡而有力，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真的没想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红了一片，沈明珺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猛地摇头，赵荀也没留神，一下子就亲在了她的耳根处，虽只停留了片刻，还是令两人都怔住了。

    沈明珺垂着头，垂着眸子，动也不敢动，暗暗倒吸了一口气。想都不用想，赵荀肯定很生气。

    没想到并不是，赵荀只是愣了一下，也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随即站起来，拉下脸，沉声打破此时微妙又尴尬地气氛，“沈德仪…”

    “知道骗朕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阴森森夹着严肃的话语，弄得沈明珺一阵后怕，忙点头。上一世，得罪他的，欺他的，负他的，骗他的……所有人都被斩首了，一个不留。

    “知道还不说？”

    “刚刚是不是在说朕坏话？”赵荀后知后觉自己的耳朵很红，灼热不堪。

    沈明珺赶紧平复情绪，思忖了一下，抬眸，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嫔妾刚刚在想，皇上看着好像也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

    “你看着朕现在心情很好？”赵荀脸都黑了，反问。

    沈明珺不理会，继续牛头不对马嘴，先眨了眨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紧接着把声音放低，更娇，更软，小意的嗔道：“皇上，你喜欢小孩子吗？”

    赵荀直接被问懵了。

    她佯装没看到赵荀的反应，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一脸的向往，“嫔妾在想啊，如果以后嫔妾给皇上生了个小皇子，要长得像皇上这么高大，好看，但不能跟皇上的脾气一样。”

    “如果生个小公主，那肯定就是像嫔妾了，皇上会不会喜欢那种看起来很乖，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啊？嫔妾未入宫前，娘就经常说嫔妾小时候的嗅事……”

    赵荀起先薄唇抿着，眉心轻蹙，慢慢地沈明珺的话竟然到了心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去构画那样一副蓝图，觉得陌生又诧异，但也不排除欣喜和心奇。

    见他渐入佳境了，沈明珺忙打住，十分之懊恼，“啊，丢脸死了，嫔妾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呀，皇上一定没有听见对不对，肯定没有。”

    赵荀像是看白痴似的睨了她一眼。

    沈明珺嘟了嘟嘴巴，伸手试探性的轻轻地推了推赵荀，“皇上，你赶紧去看奏折吧，嫔妾可不想耽误了皇上的宝贵时间。”

    “嫔妾一定会好好抄写佛经，为永盛祈福，也为皇上攒福，哎呀，皇上放心啦，嫔妾一定不会偷懒的，皇上不信的话，等会来检查好了。”

    赵荀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心里像是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东西徐徐倾泻了出来。片刻，喉结也忍不住滚了两下。

    而后沈明珺收回双手，眸子低垂，羞涩得脸颊爬上了红晕，双手放在膝盖上，互攥来攥去，抿着唇也不再说话了。

    半晌，赵荀什么都没说，别开眼，起身，快步回了御案前坐着，背靠着。

    一连几日，沈明珺听话的，守时的都去了养心殿抄写佛经，在后宫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后妃们无一不是对沈明珺产生了更大的敌意。

    虞心妍上门两次都被沈明珺委婉的拒绝了。

    这是第三次，六伏天，秋水阁的丫头各自忙各自，来来回回，她一个人坐在正厅里，手边摆放着凉茶，没有冰盆，等候已久，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贴身宫女青芽低声劝慰道：“小主，还是回去吧。”

    过了会儿，虞心妍再次幽怨的看了眼内室的方向，踌躇片刻，眼里闪烁着泪花，还是点了点头，站起来缓缓出了秋水阁。

    青芽在边上说：“小主，沈德仪现在是被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那还有余力管小主你啊，尽管是宫人克扣我们明月阁的吃食用度，也没见沈德仪出来拉一把小主，亏得以前小主还那么护着沈德仪，奴婢说一句沈德仪不行都不行。”

    “小主，这宫里啊，姐妹情都是不长久的，只有皇上的宠爱方能走得更远。”

    虞心妍听着，听着，走着，走着，仰首挺胸，默默地，一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