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记忆碎片

    饭后, 叶子游带安瑟往特制检查区走。

    “今天就体检吗？”安瑟问道, 他想自己的体检也应该是叶子游来带。要是体检过程中, 能有亲密接触就好了。

    自从那晚开始, 安瑟每天夜里睡着，梦里都是叶子游。声音、模样、气息, 无一不在勾着他沉沦。

    现在叶子游就站在他身边，他心都扑通扑通狂跳。

    “不是‘今天就体检’，而是今天开始体检。”叶子游打开手里的光屏, 调出体检清单, 递给安瑟，“机械身体的全方位检测, 是很繁琐复杂的。从配件磨损, 到神经系统, 再到灵巧度，整个过程极有可能持续一周。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给你做做优化。”

    叶子游表情很认真，但安瑟却想歪了。

    “优化？优化哪里？”安瑟有点慌, 他想起来这栋楼的第一天，叶子游似乎听到了大家对于他胸肌的调侃。

    叶子游确实是觉得安瑟胸肌很性感，但是他不会承认。他当然听到了, 此时狡黠地把目光投向安瑟胸前, 笑而不语。

    安瑟空着的手下意识捂到身前, 等看到叶子游眼里笑意渐浓后, 很囧地放下了手。

    他感觉被叶子游给撩到了, 酥麻带着一股热流全身乱窜。他不确定，再去看叶子游，发现对方已经别开了头。

    安瑟不甘心，他舔了下嘴唇，“……所以说，胸部不需要调整，是很满意的对吗？”

    叶子游听得耳朵尖都要红了，他迈开步子往前走。还没与安瑟拉开距离，就被后面的人扯住了手。

    安瑟整个人靠了上来，故意用自己胸口去贴叶子游的背。

    叶子游被惊得差点蹦起来，他错步往前躲，却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安瑟顺势把人收进怀里，双臂前伸，一手环住叶子游的腰，一手由下至上压在叶子游胸前。

    室内恒温，叶子游此时就穿了件衬衣打底。午休时段被安瑟临时扯出来吃饭，他就没穿白大褂。

    特检区走廊没其他工作人员，但每隔几米就有监控器。叶子游完全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体温，以及腰上胸前的力道约束。

    “嘿！别……”叶子游试图往前走，但腰上的手臂限制住了去路。他两条手臂也被安瑟囫囵抱住了。此时就只能干站着，抬头就能看到闪着红色光点的监控探头。

    他很窘迫，万一监控室正好有人看到他们的样子，可就太让人羞耻了。

    “感受一下嘛，如果你愿意继续给我加大尺寸，我也不介意的。”安瑟头贴在叶子游脸边，小小地磨蹭了下。

    青年干爽的脸上有着短短的绒毛，看起来少年气十足。此时他脸大面积地红了，安瑟能清晰感受到叶子游脸上蔓延开的热度。

    眼看挣不开的叶子游就要恼羞成怒，安瑟识相地放开手，然后揉了揉叶子游的头。

    揉还不够，他手依依不舍地放下时，还往叶子游后颈捏了捏，这才顺着叶子游脊背线往下滑。

    叶子游要被这样的动作给弄得失态，他往前出溜了几步，抱着光屏头也不回往前跑。他也是成年男人，经不起撩拨。

    特别是安瑟这种非常刻意的撩拨，就更受不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检查室，叶子游刷脸验证时一声不吭，等进了房内，干脆直奔控制台，低头操作起键位。

    松果计划特别定做的检验设备，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参照安瑟的身体素质去设计的。叶子游第一时间黑到了监控，为检查室的监控线路伪造画面，随后从太阳穴取出一根蓝线链接检验设备。

    他闭上眼，几乎一个呼吸的耗时，就彻底掌握了整台机器。

    他原以为机器对军部和其他高层会留有数据后门，结果机器不仅没有后门，还会在叶子游假装退出后，销毁机器上缓存的数据记录。

    非常好，这样安瑟的身体参数就不会有外泄风险。

    叶子游放心了，他彻底断开与机器的链接，但没急着拔掉线路。他睁开眼，就看到安瑟靠在操作台边，看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的。

    叶子游感觉安瑟有话要想说，但不知怎么开口。

    他收掉蓝线，也不急着开始体检。他学着安瑟的动作靠上台子边缘，双手抱胸。

    “你说，我现在到底是人还是智能人？”安瑟目光流露出些许疑惑。

    叶子游一愣，没想到安瑟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刚准备回答，就听到安瑟又补充了句。

    “不对，人和智能人这种区分不准确。应该是……我到底还是不是人？如果哪天我没有了躯体，以数据的形态存活着，也可以吗？”

    安瑟更改了自己的问法，却把自己说迷糊了。他自从有了机械身体，就逐渐意识到，不管他是不是人类，也不管他以何种形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都是他。

    脱离的躯体的限制，能以数据的形态遨游网络，人的概念和边界在安瑟看来，已然不堪一击。

    “此题无解，不过你能想到这个问题，证明你就还是你自己。”叶子游也差点被安瑟绕晕。他脑海里回想着安瑟最后一个问题，越琢磨越不敢细想。

    数据形态存在……

    叶子游一瞬间有些抽不上气，简直被当头棒喝。他这段时间的日子过的很充实，充实到以为这就是他的人生。但实际上，整个故事，包括安瑟，都是只是数据。

    “去，脱衣服，站进去。”叶子游声音没了笑意，他低声道，顺带用脚踝打了下安瑟小腿。

    安瑟被脱衣服三个字吸引走了注意力，一时间没发现叶子游情绪的变化。他愣了下，随即开始解腰带。

    他一把脱掉上衣扔去旁边，随后去够裤子，三两下踢开，全身只剩底裤。

    叶子游扫了眼安瑟结实□□的身段，无意瞄到了他身下鼓鼓囊囊的一团，不自在地挪开眼，“全、全脱掉。”

    这崽子，不像话！他好心放权给他，让他自己拿捏尺寸，他就给自己搞个这么大的？

    叶子游不清楚安瑟以前是什么尺寸，自家崽有雄风是好事，但雄成这样，他作为男作者，也看不下去了。

    安瑟还在吸气收腹，试图绷紧肌肉线条呢。听到叶子游略磕巴的声音。他抬头，目光故作惊讶。

    “真要脱啊？”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坏，毫无羞耻之意，倒显得很期待。

    叶子游不接话，直接选择背对安瑟，假装自己在忙。

    “站进去，站中间，站直就好，不需要做动作。”叶子游深吸口气。

    安瑟听话地走了，还顺手把内间与操作室相连的门关上了。

    叶子游有个视窗能看内间的情况，他没凑到视窗去看，而是直接黑掉了内间的监控器，直接从监控探头确定安瑟的情况。

    一丝未挂的男人站得很坦荡，他抬起头环视一圈，找到了房间角落里唯一的监控器。

    叶子游偷偷瞄了眼安瑟，羡慕又嫉妒，还有点慌乱。他还才看了第一眼，就被安瑟发现了。

    安瑟对着监控器露出个了然的笑容，贴心地转动身体，面向监控，好让叶子游看得很顺利。

    叶子游觉得自己要爆了，他下意识别开视线，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意识还在监控器上。

    房间里，监控器方向九十度拐了个弯，好半晌又重新拐了回来。

    安瑟笑得不能自己，随后伸手用力拍了拍腹部。不好，他也有点起兴头了，得赶紧止住，不然就糗大发了。

    一场体检，两个人的不自在。全身过检很快，安瑟很快就得到机会出来穿衣。

    只是这次他穿衣的动作很慢很慢，系一颗扣子恨不得花个五分钟。一边穿还一边盯着叶子游看。

    直把叶子游看得要炸毛了。

    “透视结果显示不错，基本上没有磨损。”叶子游只能借工作让自己冷静点，他翻看一张张数据报告，然后看到热感应图时，沉默了。

    机械身体很好的模拟了人类身体的热感应高低分区，头部内脏高于四肢，呈现出红色来。

    只是……

    叶子游看着报告图上，某个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成高温区的器官，诡异的沉默了。

    “咳，膝盖和脚踝的部分配件，还是产生了极小幅度的磨损。我记一下，到时候给你换个材料试试。”叶子游快速翻过热感应图。

    安瑟站在一旁，也看到了方才的照片。他低头看了看，埋怨地出手拍了拍。

    不是机械身体吗？怎么这么不争气？

    “然后肢体的拆解检测会放在最后，我们先来看下脑域的情况。”叶子游最担心的就是安瑟大脑与身体产生不兼容，“最近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有的话，我着重观察下。”

    安瑟茫然地眨了下眼，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蹙起眉头，“取代人类记忆器官的设备是什么？”

    “参照了帝国医学院的人造海马体来做的存储区，成像捕捉原理，是一百多年的成熟技术了。”叶子游心下有点紧张，他凑近安瑟，手举高搭上安瑟后脑，“这个地方，是有什么异常吗？”

    作为重要的帝国高层，出现记忆紊乱是件很恐怖的事。大量不能以文本存在的机密或许会被遗忘，更严重的是，有可能忘记自己是谁，从而被不法分子利用。

    安瑟摇摇头，他看着眼前人的脸，有些迷惑。

    自从子游来到他身边，也是有了机械身体后，他就能看到一些明显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画面。画面大部分是静态，零碎得犹如书里的插图。但安瑟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书籍资料。

    每一副如照片般的图上，都有子游。只是那上面的叶子游，与现在的装扮，是完全不同的。看上去更年轻，向像是少年。

    还有一只猫，看起来像是神话故事才有的物种，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很让勾人怜爱，变大后就威武而凶狠。

    极少数的动态图，表现的都是猫如何变成人，变成子游，然后扑过来。

    每一张图片上，子游目光都投射过来，安瑟仿佛感觉自己真的在被“子游”注视。可事实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子游。

    他一般在晚上会梦到这些画面，醒来却又记不大清了。有次被惊醒，他试图记下自己梦见 的画面，却在提笔的一刹那，忘得干干净净。

    那些画面都不止一次出现过，像是潜藏在他脑海里，碎片般的记忆。

    叶子游看安瑟久久不说话，担心安瑟头部受伤未愈，当即就想把安瑟拖进隔壁检查室，深度检测头部。

    安瑟被扯得回过神，他拉住叶子游，伸手把他的脸捧着，凑近来仔细看。

    对，没错。画面里的脸，除了更年少，和子游的脸别无二致。

    “也可能并非记忆，我是有幻觉了吗？”高大的男人神情有些委顿，平日里凌厉的眉眼都耷拉着，“我好像幻想出了另外个你，还把你想象成了一种动物。是因为我脑域受损了对吗？”

    他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离谱。但走在前头的叶子游，陡然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安瑟，睁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动物？”他听到自己声音在颤。

    安瑟尽量去回忆，“具体样子很难去描述，因为梦见醒来后，就记不大清了。但是我知道，动物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

    叶子游看着安瑟用手比划，瞳孔紧缩。变大变小，那不就是上个世界吗？

    “是现在有的动物吗？”叶子游追问。

    安瑟回想了下，笃定地摇了头。如果是他见过的动物，肯定看过就不会忘记。例如画面里的灰白发蓝眼少年，与子游是一样的，他就能记住。

    叶子游耳边嗡鸣，他慌了神，在脑海里紧急呼叫系统，让系统出来给个说法。

    [大大，我这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照常理说，不同世界的数据是不会相互影响的。]

    叶子游已经不信系统的“照常理”了，他把安瑟拖进隔壁检查室，按流程启动了对安瑟头部零件和仅存脑域的检测。

    报告一项项生成，数据全部在正常范围内，包括安瑟提出疑问的人造海马体。

    叶子游的沉默，让安瑟敏锐的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不确定子游是否瞒着他什么，但他确信子游不会害他。

    或许真遇到了棘手的技术问题，他应该给叶子游足够的时间去好好了解。

    从检测室出来的安瑟再不提脑海里陌生画面一事，他伸手抚了抚叶子游紧绷的肩头，“或许是我还没适应，如果下次再看到，我就一定记得醒来画给你。”

    叶子游看向安瑟，深深一眼，试图透过眼前这个人，证实某些不可能的猜想。

    他发现自己忽略掉了一个细节，就是安瑟和叶萧阑的长相，至少有五分像。起初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巧合。

    是因为来自同一个作者，被同一种喜好价值观再所衡量，所以衍生出来相似的长相。

    但这时想来，越想越让人不敢深思。

    当天的体检不了了之，剩下一大堆项目延后。叶子游很沉默，即使表情再如何掩饰，心思重重的样子还是从眼神透了出来。

    安瑟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当晚，他又梦到了那些画面。只不过这次不再只是静态且分散的图片，所有的场景融合在一起，有了声音。

    “萧阑，我出门啦。”

    “今天吃什么？诶呀又是钙奶，试试旺仔嘛，也很好喝的……”

    “别抱这么紧，好热！”

    “喵喵喵喵呜～”

    “子游”的声音是他所熟悉的，温柔亲和又清澈。还有另一道男声，听起来……像他自己。只是动起来的画面里，始终没有他人，只有“子游”，以及“子游”变的那只小动物。

    画面很晃，像是从另一人的视角在体验整个情景。

    安瑟很震惊，却无法从梦境中醒来。他被困在梦境里，接受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回放。他可以清醒的感觉到呼吸在逐渐粗重，全身都在抖，还在冒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挣脱梦境的，勉力坐起来，晕乎乎地努力回想。随后他发现，这次画面不仅没有消散，还清晰异常。

    少年每一次粲然的笑，变成小动物后每一次抖耳朵，细致到纤毫毕露。

    “……小兰？”安瑟重复起梦境里反复听到的词语。

    小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不断喊这个名字呢？

    安瑟再无睡意，他翻身起床草草去洗了个澡。然后把汗湿的睡衣换了，就去了书房，拿纸笔记录画面里的所有细节。

    他怕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忘记，让一直在帮他的子游无从下手。

    他一边写一边思考，这段画面的内在逻辑。随后记起子游在听到这件事后，惊讶之后的怔愣。

    安瑟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子游，但那时候子游的表情，让他觉得不安。

    似乎子游知道点什么，但很避讳。

    暗色的笔尖停顿在光屏上，智脑自动为使用者晕染出一团浓黑墨迹。那团墨迹逐渐化开，遮住字迹，把细节都覆盖住，再不让其显露出来……

    安瑟看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