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寿宴举办了两个时辰, 结束的时候申时刚过, 传旨太监来到孟宅宣旨, 一见门匾上的孟宅二字就是一愣。
德喜公公说的是这地方吧, 只是门口怎么还有两个东厂番役守着呢?
孟宅?孟!何公公脑中灵光一闪, 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平时到各家宣旨的时候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那两个番役冷着脸目光如刀地盯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 没敢像从前那样直接派小太监叫门,而是自己上前, 强挤出一丝笑。
“二位, 秦绵是住在这里吧?”他不确定地问。
番役冷漠地点头, 何公公看着他们身上衣服的品级,越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保不齐真是孟督主的宅子。
他又冲两个番役点头致意,这才带着身后的人进了大门, 门房见他身上穿着宫中宦官的衣服, 赶紧跑进去通传。
秦绵扶着紧张到腿软的曹氏出来,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慌乱, 但见到那负责传旨的宦官带来的东西时, 她立刻猜到, 结果必定不坏。
可当她听到皇上竟然要把秦府被查封的宅子归还给她们住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把。曹氏已经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待那宦官宣读完圣旨之后, 忙不迭地起身向他道谢。
秦绵给冬枝使了个眼色, 冬枝会意上前给何公公塞了一个小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何公公满脸笑意,掂了掂手里荷包的分量,但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咳嗽一声,把那小荷包又还给冬枝。
“秦娘子客气了,这旨意也传达了,我就不多叨扰了。”说罢便带着人走了,像这宅子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这位公公真是不贪财。”曹氏用帕子拭泪,还不忘赞一句何公公的高风亮节。
秦家持续多日的愁云惨雾总算是散了一些,虽然秦翰还是要流放,但四月份春暖花开之时总比这酷寒的冬日要好,何况北地本就极冷,秦绵一直担心他会像上一世一样病死在流放途中。
晚间吃过饭后,曹氏跟秦绵商量想要一过初五就搬回秦府,正月里不好搬家,可总是住在别人家里也不妥,秦绵思量片刻,便同意了曹氏的决定。
除夕那夜之后,秦绵想了很多,孟长安对她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男女之情,他们相识之时,秦绵还苟延残喘地挣扎在长宁侯府里,长宁侯和陈氏一个手指便可以轻易捏死她,她当时把孟长安当做了救命稻草,其实更多地存了利用之心。
送他东西也好,对他乖巧柔顺也好,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使的小心机。直到那一日他出城救她,秦绵终于有所觉,她对孟长安而言也许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小玩意,他对她的态度也不是对一个稍微喜欢的物件……
但她反而更怕了,前世一个长宁侯世子就害得她家破人亡了。那孟长安呢,他一跺脚,整个大夏朝廷都要颤一颤,若有一日,她盲目付出真心后,他也不再喜欢她了呢?
房里的烛火渐渐微弱,秦绵鲜少这样不顾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她叹了口气,逃避地想:如果孟长安能一直把她当成一个闲时逗趣的小玩意多好,上一世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咚的一声,房门被重重拍响,秦绵惊得直起身,骇然望向门口,冬枝她们都已被她打发去睡了,这是谁?
“秦娘子,您睡了吗?”秦绵听出是德喜的声音,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孟长安还穿着今日寿宴上穿的官服,一双眼睛极亮,视线放肆地扫过秦绵全身,见秦绵犹自怔愣,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里含着笑意:“好大的胆子,敢让本督在寒风中站那么久!”
秦绵瞬间回神,后退两步,离那熏人的酒气远了些。
孟长安怒道:“秦绵,你竟敢嫌弃本督!”
秦绵屏住呼吸,委婉地说:“督主醉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孟长安脸色微沉,把身上的披风解下一把扔给了德喜,冷着脸从秦绵身侧挤进了她的卧房,目光在房间里梭巡了一圈,最后坐在了那张红木雕花绣床上。
德喜适时插话道:“秦娘子,督主在宫中寿宴上多饮了些,烦您照顾片刻。”说罢不好意思地一笑。
督主出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结果一到孟宅门口就偏说自己醉了,他是迫于无奈才陪着演戏的,希望秦娘子日后不要记恨他。
他没敢去看秦绵的脸色,抱着披风走远了。秦绵头痛地回头,孟长安已经捞起了她床头挂着的香包放在鼻尖嗅闻。
“督主,要不妾身去给您准备醒酒汤吧,您喝了就快回去休息吧。”秦绵勉强扯起一丝笑。
孟长安皱眉,声音微冷:“本督就如此不受你待见,为你劳心费力还讨不到半点好。”
秦绵不敢关门,忍着寒风走过去,小声道:“督主,夜已深了,您待在这恐有不妥。”
孟长安凝眸看了她片刻,眸底似有暗流涌动:“怎么,难道你怕本督会对你做什么?”
秦绵迟疑,他一个太监应该是不能对她做什么的吧……
孟长安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依然拽着那只香包不放。秦绵僵立许久,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去扯他袖子,嘴里恼怒道:“督主,您真的该回府了!”
孟长安反握住她的手,挑眉问道:“回府?这不就是本督的宅子吗?”
秦绵试着把手往回抽,他却握得更紧。挣了两次,秦绵急的额上冒汗,脸颊微红,于是怒道:“督主说的是,妾身过两天就搬出去。”
孟长安怒极反笑:“圣旨一下,你倒是有了倚仗,就不怕你前脚搬走,本督后脚就把那宅子找个由头再封了!”
他心里不痛快,打从他进来开始,秦绵一个正眼都没瞧过他。
秦绵像是被他身上的酒气熏晕了,胆子格外大,听了这话立刻反唇相讥:“督主手握天下权柄,却跟一个宅子置气,你封吧,我带着家人另找宅子。”
孟长安一愣,她平日里谨小慎微,乖巧又胆小,他一直以为她是只兔子,殊不知惹急了竟也像一只能伸爪子挠人的猫儿了。
他趁着秦绵再次使劲挣的时候一下子松开手,眼见秦绵像个小奶猫一样在床上打了个滚。
一阵低笑声从胸腔发出,孟长安噙着笑意朝她伸手,秦绵没理他,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发髻上的簪子不知什么时候竟脱落了,秦绵一头细润浓黑的头发散落开,比平时看来多了一丝妩媚。
孟长安低眸看她,忘了收回手。
秦绵微微侧过脸,他看得她心里直发慌。她低头瓮声瓮气道:“督主分明没醉,您衣服上有酒气,眼里却清明一片,还骗我醉了,是当我傻吗?”
孟长安沉默地盯着她好一会儿,嘴里轻哼一声笑起来。
“本督今日为你做了这么多还得不到一个谢字,没良心。”他伸手去拍秦绵的额头,秦绵慌忙躲避之下差点又一次倒在床上。
然而这一次,孟长安没有笑,他凤眸微敛,眼底有压抑着的阴沉。秦绵刻意逃避的样子,让他本来怀着期待的心情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语气沉冷:“秦绵,你当本督是个不求回报的良善之人吗?”
屋里的热气被涌进来的寒风一点点带走,秦绵抬眸,与孟长安幽深黑沉的眸子碰了个正着。
她心里一惊,一种恐慌感将她包围。他站在那里,周身像有一张巨网,秦绵深陷其中无处可逃。
“那我给督主做一辈子衣服……督主那天的话还算数吗?”秦绵小心翼翼地问,心里有一丝期盼,孟长安可以放过她。
却不料孟长安突然一把将她从床上扯起来,一股蛮力让她往前扑去,落到他怀里,孟长安强迫地将她抱个满怀。
像抱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手掌在她背后轻柔的拍着,说的话却残忍无比。
“秦绵,你该知道,本督有多贪婪,你藏起来的,或曾经给过别人的,本督全部都要,你明白吗?”
秦绵身体轻颤,她不明白,她不想明白!
不知何时,她开始红着眼睛抽泣,前世同今生到底有什么分别,走到哪里都是囚牢。
孟长安听着她的抽泣声,皱起眉头闭了闭眼。
他叹息一声把她放下,拇指拭去她眼角落下的一滴泪。她咬着唇看他的眼神中有一丝畏惧。
孟长安勾唇一笑,道:“这次便算了。”他从秦绵床上拾起那只嵌着碧玉的银簪,“本督就拿这个做回报了,但若再有下次,本督就要向你讨真正想要的了。”
他终是不忍,秦绵大抵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让他退让的人了,且可能会一退再退,毫无底线。
孟长安握着那只银簪走了,房门轻轻一合,秦绵狠狠地抖了一下,她后知后觉,他竟然放过她了。
但他临走时说的话,分明笃定还会有下一次,他的情秦绵怕是不想欠也得欠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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