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妄（二）

    大理寺少卿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 刘襄有心想要说什么, 但是看见大理寺少卿的脸色，把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换了一个口吻道, “大人, 我等听闻，岭南出事了，就过来看看，将军临走之前, 特意吩咐，要照看照看岭南的。”

    苏青筠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 微微的蹙了蹙眉头，胃里突然有一点点的反胃，莫名的感觉恶心。

    刘襄一直留意苏青筠的情况，一看苏青筠的表情, 心里暗自叫了一声糟, 从怀里拿过一个帕子，帮苏青筠仔细的擦了擦。

    苏青筠微微有一些愣, 抬头看了一眼大理寺少卿，很快反应过来，拿过帕子自己反复的擦。

    大理寺少卿抬眼看了看刘襄，没有言语，这个刘襄是一个聪明人, 还知道用将军来压人。

    “这怎么回事，本官自然会查清楚。”

    大理寺少卿冷淡的一句话，把刘襄还要说的话，噎了回去，刘襄张了张嘴，待再要说什么，不远处张望的人听到了动静，慌慌张张的走过来，待看见地上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大人你醒醒！”

    “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唤，大理寺少卿微微的蹙了蹙眉，微微的摆了一下手，身边的人立马将众人拉开，“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最先跑过来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的看着大理寺少卿，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大人，我家大人性格平和，从不与人结怨，今日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苏青筠冷眼看着那个人，那人正是那日跟在张望身后的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叫王震，在余杭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张望身边。

    “你所说的性格和善，就是去西院教唆何四，让何四为他卖命，然后杀了西院一干人等？”

    王震被苏青筠这么一说，顿时急了，“没有的事！”

    苏青筠平静的看了一眼王震，“有没有，去查一下自然就知道了。”

    大理寺少卿看了一眼苏青筠，“西院？可是现在知府查的？”

    “正是。”

    大理寺少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在看了一眼苏青筠手中的扇子，拱了拱手道，“这个案子我会查看，但是还请苏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不行！”刘襄从后面蹦出来，笑着看着大理寺少卿，“我家公子不知事，去了也是白去，要不，我代我家公子去把。”

    大理寺的人，一直隶属于朝廷，办案明正，但是牢房那个地方，多少还是有一些晦气的。他家公子怎么能受得了？

    大理寺少卿平淡的看了一眼刘襄，转头去看苏青筠，“苏公子，还请不要为难本官。”

    苏青筠抬头看着大理寺少卿，点了点头，“我去，”

    “小公子！”刘襄着急想要拦着，但是被大理寺的人拦着，急得脑袋上一层汗，刘襄脑袋一团浆糊，退而求其次，“要不这样，你们把我也抓了吧，”

    大理寺少卿看了刘襄一眼，“刘管家还是为难本官了，”

    说罢，指着人将张望的尸体抬起来，运送回去，押着苏青筠回大理寺。

    刘襄焦急的看着苏青筠，苏青筠转身，看了一眼刘襄，把自己手中的扇子递了过去，“莫怕，没关系的。”

    大理寺少卿看了两个人一眼，一拍马车，带着人走了。

    其实大理寺的牢房还是能过得去的，再加上大理寺少卿有意想要多照看照看，苏青筠觉得还是能接受，只是这个周围，没有几个人。

    大理寺少卿好像看出来了苏青筠想的什么，解释道，“这里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自然不会关押那么多人。”

    苏青筠挑了一下眉毛，眯着眼睛看着大理寺少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张望是驸马。”

    单单这么一句话，就把苏青筠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大理寺少卿看了一眼苏青筠，淡淡的道，“如果是他罪有应得，我会秉公执法的，小公子宽心。”

    苏青筠微微的眯了眯眼睛，淡然一笑，说是什么小公子宽心，意思不过就是一码事归一码。

    苏青筠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的有一些愣怔，复又伸手拿出来一个帕子，反复的擦了擦，白日的时候还没有缓过来神，到了这里，苏青筠顿时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低垂着头看着被搓红的手，隐隐约约好像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唔……”

    苏青筠撑不住，快步跑到一边撑着墙，干呕了两声，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反倒嗓子突然火辣辣的疼。

    苏青筠攥了攥手，背靠着强，眯着眼睛看着前面，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逆着光缓步走了过来，星眉剑目，苏青筠微微的张了张嘴，半响糯糯的道，“将军？”

    那人点了点头，对着苏青筠伸出来一只手，苏青筠看了看那个手，却微微的摇了摇头，“将军你不知道，我过不去吗？”

    那人沉默了一下，缓缓的把手放了下去，苏青筠看着那个人的眉眼，心头仔仔细细的临摹这个人的模样，感叹着上天对这个人的偏袒，把最好的眉眼，都给了眼前这个人。

    “我不是说过，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苏青筠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微微的垂了垂眉头，心里突然感觉一些绝望，那个只有他看得见的人，那个时时刻刻都会在他身边的人。

    明明告诉他不要再来了……

    苏青筠咬了咬牙，使劲的咬了一下舌尖，血腥的气息在口中弥漫，苏青筠眼睛微红，再抬眼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苏青筠心里微微的有一些寒意，那幻影并没有消失，而是更加的频繁，苏青筠微微的垂了垂眉眼，余杭乱葬岗上未救下来的人，穿着红衣长裙给自己下药的女人，还有南方镇里的壁画，心里突然有了一条纤细的线，苏青筠不敢想，挥手斩断了那条线。

    南边战事胜利的事，很快传到了京城，刘襄这几日日日闭眼睡不着觉，白日去大理寺，却缕缕碰壁，刘襄心力交瘁，被陆质喂了两个药丸，才堪堪的缓过来。

    刘襄勉强的站起来，“不行，我还就不信了，今天就算是拼个你死我活，我也要进去这大理寺牢房，妈了个巴子的，真拿我刘襄是好惹的！”

    陆质在在一旁张嘴要劝，一看刘襄的气势，顿时闭了嘴，听闻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内，最正的一个人，

    因为他不是朝廷中那位皇子身边的人，他只认皇上一个人。

    刘襄这两次碰壁，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大理寺少卿觉得，他可以给将军三分薄面，但是将军府中的管家……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刘襄气冲冲的拿了一把刀就要冲出去，还没冲出去，将军府的大门突然开了，陈裴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一旁的人，身上还穿着戎装，踏着早上的晨曦，看着刘襄手中的剑，挑了挑眉毛，“你要和谁拼命？”

    “将军？”

    刘襄使劲的搓了搓眼睛，不是说至少还要两日的吗？

    陈裴点了点头，目光穿过几个人，又扫回刘襄身边，“青筠呢？”

    刘襄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将军，小公子他……出事了！”

    陈裴心扑腾一跳，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刘襄跪在地上，将这几日的事情前前后后的都讲给陈裴听，陈裴眉头使劲的蹙在一起，沉声道，“不是告诉你，拦着他点吗？”

    刘襄有苦说不出，小公子这那里是他能拦就拦住的？

    陈裴看着刘襄，从侍卫那里拉过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刘襄在后面小跑两步想要追过去，就被陆质拉住了，“你去也不顶什么用，还是安顿这些人吧。”

    刘襄看了一眼陈裴带回来的人，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来大理寺，他还是来送人，这一次却来看人，陈裴看了一眼牢房，眯着眼睛看着守着的几个人，听刘襄的意思，这几个人，没有一次让他进去的，

    那几个人一看人来，快步走过来，抽剑拦住，“你是何人？这里是大理寺牢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陈裴从腰上抽出来一块腰牌，垂眼看着那人，“镇军将军陈裴，”

    那个人对视了一下，慌忙的跪下来道，“原来是陈将军，多有得罪，但……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话，不得进去。”

    陈裴从马上下来，看也不看那几个人，把腰上的牌子扔给那几个人，“那你就把这个给你们大人送去，让他亲自来拦我。”

    “这……”

    那人还要说什么，陈裴抬脚走了进去，那人心有不甘，想要去拦，被身边的一个人拉到了一边，“不要命了你？按照他说的去做！大人都拦不住的人，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那人接过牌子，匆匆忙忙的去找大人。

    牢房潮湿阴暗，一进去陈裴就闻到一股潮湿的气息，还有别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陈裴使劲的攥了攥手，快步的往里走，就看见一个牢房里，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人，抱着腿坐在角落里，陈裴看着那个人，心里狠狠地一疼。

    他自己捧在手心的人，竟然被人这么对待。

    陈裴缓缓的走过去，伸手抓着牢门，门上的铁链因为劲大哗啦啦的响，苏青筠眯着眼看着那人，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了吗？”

    “又？”

    陈裴皱了皱眉，苏青筠点了点头，表情微微的有一些挣扎，最终咬了咬牙，还是抬头去看门外的那个人。

    “将军……”

    声音低低的，如轻轻的呢喃，却有化不尽的委屈。

    陈裴低头看着苏青筠，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心脏猛地一疼。

    苏青筠低头，鼻子猛地酸了，眼眶微热，眼前一片朦胧，苏青筠咬了咬牙，嘶哑着道，“将军你过来抱抱我吧，我知道你能过了那个墙。”

    陈裴眼眶跟着一红，抬手看着那个铁链，抽出腰上的剑，对着铁链使劲的砍了下去。

    “哗啦”一声，链子应声而断，陈裴一把将门推开，快步的走过去，将地上缩成一团的人抱住，“我……”

    陈裴说出这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陈裴感觉怀里的人微微的抖了一下，心脏猛地一疼，抬手拍了拍苏青筠的后背，轻声哄道，“不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