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叶戎久久地沉默，气氛忽然凝滞,本来陆骁卫还没多少担心,结果这漫长的沉默让他的心里忽然没了底。

    过了老长时间，叶戎才慢吞吞地开口：“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你当成英雄？”

    陆骁卫一怔：“……”

    叶戎讥讽地撩了撩眼皮：“你这脸可真够大的,还是说中二期没过呢？哦,也对,你爸都说你弱智儿童玩叛逆……我就不明白了,咱俩刚认识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什么人了,你怎么到这会儿还跟我端着呢？”

    叶戎说的很客气了，但陆骁卫还是听懂了其中含义。

    都老夫老妻了,就别装逼了。

    陆骁卫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他真的太自负？

    叶戎叹了口气：“就你这种老流氓,天天满脑子畜生想法，谁能把你当英雄啊,狗熊还差不多！又狗又熊。”

    陆骁卫不高兴了：“小贱贱还是漫威的超级英雄呢……”

    “你这是想当大贱贱？”叶戎斜眼瞅他,不由嗤笑,“醒醒吧,没事儿多看看科普纪录片,少看那么多美国大片。个人英雄主义太强,还都是特效堆出来的。”

    陆骁卫被怼的无话可说。

    叶戎瞧他一脸深受打击，想了想，安慰道：“不过你高大硬气，武力值爆表,跟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也算另一个意义上的英雄吧。”

    叶戎顿了顿，忍着肉麻说了句甜言蜜语哄他：“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陆骁卫的脸上瞬间绽放出花来，满含深情地看着他：“嗯，我以后只当你一个人的盖世英雄。”

    叶戎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星爷的一张毛猴脸，不由嫌弃地胡乱点头，生怕他再突然念段酸的要死的电影台词，连忙岔开话题：“所以这跟我俩要谈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陆骁卫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半晌才淡淡地道：“我和赵丰年从小就认识，那时候年纪小，有点仗着家里在外头无法无天……后来两家人看不过眼，就把我们扔进了部队。”

    陆骁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部队里可没人惯着你……我们两个刺儿头刚进去就被那些老兵油子教做人了。训练，加训，被罚，被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段时间真是暗无天日。可现在想想，竟然还觉得挺怀念。”

    那可真是相当傻逼的岁月了，可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烦恼和顾忌，天不怕地不怕，有着少年人死不低头的倔强。

    “你知道在部队里，都是凭真本事说话，管你是谁，只要你怂，就会被看不起。在那里，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陆骁卫笑了笑，“我和赵丰年自然忍不了一直挨打，就开始了苦练……一点点从最底层往上爬。后来进了侦察连，再后来成了兵王，被挑去了特殊部队，也就是特种兵。”

    叶戎张大了嘴：“哇哦，这么酷的么，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陆骁卫无奈地笑笑：“有什么好说的？部队里训练枯燥又艰苦，那些任务大多有保密协议，又不能对你说。”

    很多任务都特别惊险，电影电视里看觉得刺激有趣，真放到现实中来，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跟人讲一讲自己差点在沙漠里渴死的绝望？还是说一说独自一人在枪林弹雨里艰难突围差点被一梭子打死的后怕？

    陆骁卫微微出神，叹息道：“我和赵丰年，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太伟大的情怀。当然国家培养了我们，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作为一个军人，国家有需要，人民有需要，我们肯定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但我们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非生即死的危险中。”

    叶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军人也是人，服役期间自然以国家为先，可退伍后，总要让人家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你不知道，我们有很长时间……是很难融入正常人的生活的。有一次赵丰年出任务，九死一生的回来，大半年都没恢复。倒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心理上……那段时间，整夜整夜失眠，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过来。谁也不让靠近，每天沉默寡言地隐在角落里，整个人阴郁的，你能想象现在的赵老板会有那副面孔吗？真的是换了个人一般。”

    叶戎忍不住道：“你们没有心理辅导员吗？”

    陆骁卫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们的受训科目，就有各种心理学，说句不客气的话，也许我们理论知识不如正经的心理医生，但论起玩心理战术什么的，你们绝对比不过我们。你觉得……心理医生有用？还没等他开口，赵丰年就已经做好了全部戒备。”

    叶戎不由哑然。

    陆骁卫叹了口气：“所以那时候，我们决定到年纪了，就直接退伍算了，不在这体制里头，慢慢的总能像正常人一样。”

    叶戎想起来有一次赵丰年闲聊，还说起当年他们打算退伍后一起开公司，可后来陆骁卫放了他鸽子，他就只好开了间酒吧。

    陆骁卫突然笑起来：“赵丰年吧，可能是家族渊源，还是有点经商头脑的。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所以他提议等退伍了一起开个安保公司，也算这些年辛苦训练没有白费，我就答应了。”

    叶戎追问：“那后来呢，怎么没开？”

    陆骁卫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最后一次小组任务，我对情报判断有误，下达了错误的命令，让一个战友，平白牺牲了性命。”

    叶戎愣住了，她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在那次事故中陆骁卫到底要负有多少责任……她突然想起周皖南出事的那晚，她濒临崩溃，陆骁卫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们不能扭转已经出现的结果，却可以尽我们所能，去改善现在和未来……叶戎，有我在，你可以不用坚强，但你得去面对。”

    叶戎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刻，陆骁卫能三言两语就说进她的心里。

    因为那种愧疚，自责，绝望……他都经历过。

    想明白后，叶戎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了下，开始微微发疼。

    那个时候，陆骁卫一定很自责吧，以他的个性，肯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那种被重重愧疚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

    叶戎多希望在那一刻，也有个人，能像陆骁卫安慰自己一般，原谅他的过错，去告诉他，你可以不用坚强，但你得去面对，别让愧疚成为束缚你一生的牢笼。

    陆骁卫看她面露心疼，不由心里一暖，微微一笑道：“没事，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我已经为自己的过错赎罪了。”

    叶戎皱了皱眉：“你是为了惩罚自己，所以才去做的消防？”

    陆骁卫摇摇头：“林真吾……就是那个牺牲的战友。他比我们年长几岁，当时已经有了家庭，那会儿刚结婚没多久，老婆生了个孩子，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时隔多年，每一次想起，痛苦和遗憾都没有半分消减。

    “老林常常说，他立了那么多功，将来年纪大了是可以申请转业回老家的……他有个弟弟，打小就想当消防员，学习不怎么样，等混完高中，就想办法送他去当兵，将来调回来做消防，让他梦想成真。”

    “老林很疼爱这个弟弟，常常和我们唠叨，以后转业就回老家消防大队，这样他弟弟以后进了支队，也有他照应着……”

    叶戎愣了愣，稍稍思索，震惊地问：“林镇？”

    陆骁卫点了点头，沉声道：“林镇就是真吾的弟弟……当年是我的判断失误，害真吾丢掉性命。既然如此，我就替他转业回到家乡，替他进消防，替他关照他的弟弟。”

    叶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陆骁卫这么多年辛苦，在消防队里拿自己的生命去赎罪，替死去的战友完成遗愿……这份感情，实在令人动容。

    叶戎不由感慨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相信林真吾必然没有怪过你。而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也能告慰死去的英灵了。”

    现如今，林镇已经在消防站稳了脚跟，他亲自严格培养出来的人才，将来也必能应付各种任务。更何况，陆骁卫不可能照看他一辈子，他只能帮林镇铺好道路，教会他规避所有风险，剩下的路，得他自己走下去。

    “林镇他……知道吗？”

    陆骁卫摇摇头：“我们谁都没提过，这些年不光我，还有赵丰年，一直悄悄帮着林家……老杨，就是你见过的杨纪星，我们队里的指挥员，他挺喜欢这一行的，所以会一直留下来，也算替我们……赔林镇一个哥哥吧。”

    叶戎叹了口气，林镇是不幸的，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大哥，可他又是幸运的，老天又补偿了他那么多哥哥……相信林真吾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现在你相信我，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退役的了吧。”

    叶戎点点头，没好气地道：“是啊，我自作多情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为什么要说？”陆骁卫又开始不解风情了，“说出来不是徒增烦恼？”

    叶戎的脸拉得老长：“那好，以后什么事儿我也不跟你说！”

    陆骁卫失笑：“这又是怎么了……唉，我这不是大事小事都先跟你商量么，你看我爸今天问我，我都没跟他说。”

    叶戎心情勉强好了点，板着脸教育他：“这才对嘛，夫妻之间，就应该经常沟通，互相了解，这才能增加彼此信任，感情也会更加牢固。”

    陆骁卫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哦，那你是喜欢沙发还是浴缸？这么多次了，也换了好几种姿势，哪种是你最喜欢的？”

    叶戎：“……”

    陆骁卫淡淡地道：“你说的，要经常沟通，才能互相了解。”

    叶戎：“……我话还没说完你别打断我！但是！夫妻之间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拥有各自独立的空间，距离产生美，有时候也是需要拥有一点隐私的……”

    叶戎实在编不下去了，迅速滑下躺倒，关灯盖被闭眼一气呵成，强自镇定地道：“早点睡吧，明个儿还要陪爸爸妈妈们四处逛逛。”

    陆骁卫轻笑一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说好的喝多了“闹腾”，怎么可能放过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噫嘻嘻嘻嘻嘻嘻嘻~

    陆队长：啊，我醉了，我要闹腾，要嗨！

    叶医生：嗨你大爷，早点睡！

    陆队长：好的，这就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