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内向和敏感已经成了天性,最多只能隐藏，想要根除改变很难,至少她现在做不到,至少她现在听见这些冷言冷语，看见那些鄙夷恶意的目光还会想起当初，还会慌乱，还会心疼。

    为什么她没能在那场车祸里死去？

    三车相撞，货车巨大的爆炸里二十三亡一伤。

    她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许多人见证那场车祸的人都称呼她是奇迹。

    她喜欢人多的地方，却又从骨子里抗拒人的靠近,更多时候只愿意安静的待在一旁。感受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或许她已经在那场车祸里死了。

    后来的花念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事隔多年,想出这个道理的她又“活”了过来，带上了虚伪的面具。

    这么多年了，那些回忆和恐惧无助还是和附骨之蛆一样阴魂不散。

    心烦的起身,她拍去了身上沾染的草屑,整个人沉到了低谷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这种状态了，一切都索然无味的状态，连活着都已经不能再提起她的兴趣。

    这不是一两次了，花念早知道自己听见这些话,陷入孤立无援，茫然无措的时候会出现这种反应,所以刻意来了没人的地方。

    这些冷言冷语,充满恶意的一张张脸和记忆里那些已经模糊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别以为小孩子不懂事,所以什么话都能对小孩说,反正小孩子也听不懂。

    伤人的人却不知，小时候的话，最伤人，记一辈子的那种伤人。

    小时候她不知道孤儿院别的孩子是怎么进来的，但有时候听着她们一口一个妈妈爸爸在天堂看着她的话的时候都不禁会羡慕又想笑。

    她在听到天堂一词的时候就已经进地狱走了一遭了，院长妈妈的天堂来得太晚了那时候她已经麻木了。

    那时候的世界，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末日？

    “你怎么在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忘掉那些往事继续收集能源的花念看见了顾雪，她就站在丛林口，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雪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四周扫视了下，精神力横扫而过，瞧见那些断枝的树和花念身上的匕首眼睛微眯。

    花念张口想说什么，对上她那双眼睛心中一寒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个世界反正都要结束了，自己又何苦吃力不讨好，热脸去贴冷屁股？

    那个养殖场给花念的恶感太大了，她对顾雪的好感直线下降，现在又想起了当初，心里正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时候顾雪的冷漠无疑比那些人的鄙夷嘲讽还要伤人。

    心慢慢下沉，顾雪就站在那，看着自己，似乎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自己到底追求些什么？

    花念茫然不知。

    她这样不断的追逐下去究竟意义何在？

    有…什么意义？

    越来越不像景南霜，也越来越不像当初让她心有好感的人，她这样的追逐有意义吗？

    上辈子，只是师徒不也一样过去了吗？

    在看见顾雪，眼中雀跃起来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不说话？”顾雪向她走来，花念往后退了些许。

    顾雪一愣，停下了脚步，冷脸看着她。心中有些难受，却唾骂自己真是愚蠢，居然真信了这个女人。

    自己对景南霜一无所知，自己究竟喜欢她什么？

    花念问自己，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答案，似乎…一切来得都那么理所应当。

    “我不知道你有多恨。”花念垂眸开口：“也不想知道你有多恨。”

    她靠着树坐了下去，不想看她：“你恨我是应该的，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失误导致了现如今的结果。”

    “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事情都已经全部发生了，我不想辩解，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花念闭上了眼睛，真的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你讨厌我是应该的，她们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难受。”

    “我有些累了，这个世界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抵抗些什么了，也没什么好做的了，一切都已经快到了尽头。”

    “我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路要走，可是我只要想着没有尽头的这样一直穿越就觉得生活毫无意义。”花念有些难过的说着：“我其实一直没敢和你说。”

    花念其实并不乐衷于一直穿越下去，虽然她不抗拒，但是那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景南霜的出现打破了一切的计划。

    不能休息的一直穿梭让她感觉到了精神上的疲惫，本来的规划里，她会攒上一笔积分，休假一段时间再继续，作为工作来进行穿越的。

    可是一切都被打乱了，和系统说的一样，越来越难，可是任性的想一回，这是景南霜的神考，为什么一定要来为难她？

    她很自私，也很敏感，感觉到危险就不敢再露头，不想再继续。

    如果可以，她的理想人生应该是一人一猫一狗，搬到一个不认识自己但邻居好客热情的那种地方过着养老的生活，在现实的时候她也一直为这种生活所努力着。

    这样既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所伤害，能过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离开的时候还记得，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谈谈。如果可以，我其实觉得我和你并不合适。”

    上一次她只是想想，气过以后就没事了，可是这次，她丧到了极点，顾雪也又厌恶又恨她，她不知意义何在。

    “你说什么？”顾雪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一张脸完全黑了下去。

    “我……”

    花念看着她那张黑透了的脸，却没胆子说第二遍，这毕竟是现在这个脑回路不正常时说的话。

    被顾雪愤怒的盯着，她顿了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花念被她看着又想起了景南霜，那个神秘又强大的女人，虽然她一直笑着，看起来很好相处，但直觉告诉她，要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景南霜绝对不会是那个样子。

    往好的地方想想，除了不经自己同意绑定了以外，景南霜这人还是不错的。

    把景南霜和眼前的人分离出来，心中的压抑慢慢少了些，花念也松了口气。

    以前她时常会突发这种情况，孤儿院里的时候还好，上学后才慢慢有了这古怪的特殊状态。一丧起来，通常她只能憋着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着等丧完了心情就恢复正常了，当然也有一种极端又快速的办法，她叫疼痛治疗法。

    目光在口袋里的匕首上停顿了片刻，她又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眼。

    “你在生气？难过？可是她们难道有说错吗？”意识到是那些人的闲言碎语造成的后果，顾雪本想安慰，可见她在匕首上停顿了片刻嗤笑出了声，内心愤怒到了极点。

    逐渐平息的气息因着这句话再次沸腾。

    顾雪的话和某些同龄人的话不谋而合，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在别人嘴里自己多了个灾星的前缀。

    狠狠咬了下舌尖，她告诉自己不能和顾雪吵下去，她都想杀自己，又怎会在意自己难不难受，在想些什么。或许在她看来，自己痛苦，自杀了才是最让她痛快的事。

    好转的情绪又直线下降，下降到了冰点，内心更是窜出了怒火。

    “你这么不待见我，就让我走吧。”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声线带着浓浓的疲惫。顾雪听闻冷笑了一声：“装不下去了？嗯？找到基地位置就想迫不及待回去向你的情郎邀功了？呵呵，可惜啊，陈念，你的那几个情郎可只是拿你当实验品，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花念冷脸听她说完。

    顾雪的冷笑，讥讽都像是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划在了她的心上。

    我能为你舍命，与天下为敌，你能吗？

    花念想到上个世界，更加的沉默。

    心被刀绞一样，可是她不能说，因为顾雪说的也没错，陈念的确是一个这样子的人，她没说错！

    可是…自己有错吗？

    或许是有的吧。

    “你怕我泄露你基地的位置？”花念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着她，想要她真实的答案。

    “你说呢？”顾雪挑眉，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好！

    心彻底凉了。

    花念抽出了匕首往自己眼睛上划去。

    “啪——”

    “你干什么！”

    顾雪终究不是普通人，居然快了她一步抓住她行凶的手另一只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心跳得飞快，看见她想自毁双目的一瞬，她差点觉得天都要塌了。

    花念不是第一次被打巴掌，上次是背锅，但是别人打的，也是罪有应得她没脾气。

    这次是顾雪打的，顾雪是谁？

    怒火吞没了仅存的理智，她红着眼睛瞪着顾雪：“我瞎了就不认路了，就不会暴露你基地的位置了！瞎了就不需要对着你这张让我厌恶的脸了！”

    花念第一次对着她吼。

    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似乎再激烈的事情都不能让她大吼大叫，最多冷一些或内心腹诽两句就够了。

    花念怒不择言的话随着怒气一起吼了出来，一口气出了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个世界是自己对不住顾雪在先。

    花念的锐气慢慢消散，顾雪没说话，就站在她前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但花念看出了她的震惊和难受。

    她为什么会难受？

    自己和她本来不就是差一脚的死敌状态了？

    是她先打自己的！

    她是阻止自己自残的……

    她在乎我？

    是的，只有在乎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脸上火辣辣的疼，怒气却一点一滴的散去了，她有些茫然。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顾雪沉默了很久，直到花念挣扎自己抓着她的手的时候才干涩着声苦涩的问着。

    “陈念，我喜欢了你十年，好不容易对你死心了，你又撩拨我，我以为你石头心被捂热了，可是你不过又是在耍我，你究竟有多恨我，我又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恨到这种地步的事？我就真的这么让你恨吗？！”

    顾雪眼睛一红，眼泪蓄满在了眼眶，似乎只要她眨眨眼就会掉下去。

    花念看她脆弱的样子退缩了，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分人，硬要混合概念，后悔自己不去多了解。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说明顾雪喜欢她，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都是很深刻的一些记忆，没有留下来，只可能是她从未把顾雪的喜欢放在眼里。

    “抱歉，我控制不住情绪。”花念垂眸不敢再去看她，顾雪的话激起了她的理智，也刺激起了她的愧疚，如果自己没忘，现在的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顾雪还是心强大了很多，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松开了手压回了眼泪，她后退一步冷冷看着花念：“你要是还想自毁双目，我不拦！”

    我……

    花念看着手上的匕首。

    她很想离开，哪怕失去眼睛也在所不辞，因为她不想再看到那种表情不想再听到那些话，不想再想起梦魇般的曾经。

    当然，更不想再见到那座威力不下于核弹的养殖场。

    顾雪看出花念的意动呼吸一滞，攥紧了拳头，难受得呼吸都有些疼。

    “我输了。”

    匕首掉在地上，花念放下手，顶着半张红肿的脸苦笑着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顾雪她应该需要自己。

    “可是除了你以外我不想看见其他任何人。”

    她做出了退步，却不知顾雪是否会同意她这荒唐的请求。她不是异能者，不是人才，不是顾雪的好朋友，在别的眼里，她是一个背叛者，是一个白眼狼，是…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