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十四声相公
第十四声相公
云琛算算日子, 他发给英国公的信也该收到了才是。
自打第一次见到罗轩真正的面貌起, 那张跟五皇弟如出一辙的脸,让他起了疑心。
明明走失的该是四皇妹, 可罗轩除去那张脸以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子。
可他若不是四皇妹,那张跟五皇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这几年来,云琛鲜少见过云瑄, 可也不是完全没打过照面。
原以为他是因为皇姐走失,心里留下疙瘩, 这才越发地不爱在人前露面, 连他见到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可若是换个角度想, 也许一切都能说通。
比方说, 宫里的五皇子, 实际上是四公主装扮的。
两人是孪生子, 相貌即便相似,但随着年岁渐长,男子跟女子身体上的差异还是越发地明显, 以前这两人也经常互相换着装扮耍人玩,想来中秋那日, 也是这么个情况。
至于走失的究竟是四皇妹还是五皇子, 诈一诈丽妃, 也许就能知道了。
只是为什么呢?
明明丢的是男孩儿, 却要说是女孩儿的理由。
云琛看着正帮他诊脉的罗轩, 曾经还是小豆丁的小男孩,那张稚嫩的脸与成长后的脸重叠,罗轩把完脉刚要说话,一抬头就见云琛打量着自己。
“嗯?有什么想问的吗?”
自从发现云琛那眉眼长得与自己极相似后,罗轩已经不会再有人家是看他的脸看得入迷的误会,原先他还很为自己样貌洋洋得意的,见过蒋妙双和云琛后,他这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没,就是想问问……若有一天,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罗轩还以为云琛要问什么呢,他“嘿”了一声,“当然是想跟自己亲人团聚的啊!前提是他们也要想认我回去才行,若缺了我一个也无碍的话,那还不如不回去呢。”
这几年走遍各地,他也看过不少人情世故。
有的人家为了生存不得已才卖了孩子,或是养不起丢了的也有,罗轩也想过,他自己的状况会不会也是属于那一种?
认祖归宗虽是大事,可若家人不想要他,他也不想上赶着被人嫌弃。
“蒋公子,你是不是多少知道,我家人在何方?”
──或是,你就是我家人?
罗轩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口。
是的话,人家早就认了他,不是的话……可能真的会错意,或者真如他所想的──人家根本不要他。
云琛倒是没有否认,“你的事我写信回京问了,没告诉你是怕你空欢喜一场,若是我猜错了,不好跟你交代。”
虽然此举的确是有拢络丽妃的一层意义在,可一想到十年前那个爱闹脾气的小五,虽非一母所出,可他好歹也照顾过他些时日,只要他能安分,带回宫里让他做个王爷逍遥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就怕他像中间那两个不安分的,自以为潜伏在暗地里,殊不知眼睛冒出的绿光,早已暴露了他们的所在。
罗轩一愣,被他死死压下的喜悦此刻又升了起来,他如何都控制不住兴奋的表情,最后也就不压抑了,直接展露出笑容,使得那笑怎么看怎么傻气。
“那,我就问一件事……”等到云琛点头同意后,罗轩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管结果怎么样,我能不能……叫你声哥?”
云琛:“……”
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几年来他当哥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先有一个蒋妙双,再一个蒋世修,前两个是权宜之计,暂时的就罢了,现下还来一个货真价实版的,云琛无言了片刻,也不可能不答应,再度点头应了他。
罗轩很是高兴,一边喊着“大哥”,一边快乐地去寻神医拿接下来医治要用的草药,云琛没想到这人喊了一声就跑走,反倒愣在原地,无奈地摇头笑道:“这性子……”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令人摸不着头脑。
想到另一个人,他笑容一顿,说来,蒋妙双近日似乎有意躲着他。
鹿鸣见罗轩离开,刚进来给他换了壶热茶,云琛便道:“叫二小姐过来,我有事寻她。”
“是。”
鹿鸣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后才离开,云琛望着茶水上冒出的白雾,细想了想,真不是他的错觉。
那日蒋妙双冻伤了手后,不曾主动来找他。
因为手伤了,也不能使用以往的纸条往来来传信,这几日下来,他竟是未曾同她说过一句话。
如今他才知道,当初主动避着蒋妙双的那几日还算是好的,因为他知道蒋妙双一直千方百计地来寻他,心里有底。
可这回同样见不着面,蒋妙双那方却是毫无动静,还换她主动避着自己,这又是怎么了?
***
蒋妙双正百般无聊地坐在屋里,查看自己的手,动了动关节,已经不痛,外表也看不出冻伤的痕迹,养了这几日,可终于痊愈。
手碰不了东西,吃东西都麻烦,虽然也不是到不能动的地步,可抹了药后碰什么药膏就给沾上了,还要再重抹一遍,实在麻烦。
当了几日废人,身体像是锈住了一般,都没怎么活动,僵硬得很。
才想着要出去走走,鹿鸣就找上门来。
“二小姐,大少爷请您过去。”
蒋妙双脚步一顿。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我这就过去。”她挤出一个笑脸,内心却叹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云琛相处。
以前为了讨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亲哥也就罢了,可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云琛就算病着,那也是个男人。
一个人长久以来陪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身体有了病痛是她衣不解带在旁照料,在现代做惯了的事,在这里却会不小心照顾出事来,的确是她思虑不周。
想活命想疯了,用力过了头,再继续这样若无其事地撒娇卖萌,可不就有了玩弄人感情的嫌疑吗?
她的确是想刷好感度以求保命,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所以要怎么调整对云琛的态度,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鹿鸣送她进屋后,给她倒了杯茶水,不用云琛多说,就去守在门边。
蒋妙双对上云琛的眼,尴尬笑笑,“哥,你最近还好吗?”
云琛朝她伸出手,“手过来,我看看怎么样了。”
在蒋妙双还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放上去的时候,云琛又看了她一眼,耸哒哒的蒋妙双立刻将自己的一双爪子给放了上去,动作之快,把云琛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本欲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了嘴,低头查看她的双手。
一双柔荑恢复白嫩,入手滑腻,看似已经痊愈。
云琛拿过药,正要替她涂上,蒋妙双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捉住,没能成功。
“不用涂了,已经好了呀……”
“外表看着是没错,可里头的状况看不见,还是多抹几日保险一些。”
云琛边抹边问:“……你生气了吗?”
蒋妙双脑子里正乱得一塌糊涂,突然听见他这样问,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之前我那样躲着你,你气还没消,所以,这回也故意避着我?”
云琛涂好药也不放开她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哪怕是坐在轮椅上,视线由下往上盯着蒋妙双看,仍让蒋妙双感到一股压迫感。
“没有的事,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着我手伤了也帮不上忙,过来只能干看着也没意思……”蒋妙双胡诌了一个理由,很想把手挣开,偏她没这个胆。
她和云琛对视着,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神躲闪开来,殊不知她腿都有点抖。
他面目俊朗,温柔内敛,早前以文武双全闻名于天下,为了降温替他擦拭身子时,蒋妙双也发现了他身上是带着伤疤的。
云琛太子允文允武,年纪轻轻带兵上战场,初战便告捷,夺了敌人的首级,绝非外表看着儒雅温文。
这样一个放在哪个时代都炙手可热的男子,若非遭逢巨变,跌落尘埃,她轮得到他来喜欢上吗?
他那么优秀,而现在的她,除了一张皮相外,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更别提这还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因此蒋妙双觉得,说不定这只是云琛的错觉。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恰好在他身边,所以才糊里胡涂喜欢上,实际上就算换了个人,代替她原本的那个位置,云琛也会喜欢的。
所以,他喜欢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存在。
只是让他产生这样错觉的人是她,蒋妙双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着这事不管。
唉,头疼。
这时,鹿鸣在外头说道:“大少爷,罗公子来了。”
云琛还没说话,罗轩就掀帘子进来,边走还边喊着:“大哥我来啦!”
蒋妙双他们两人还来不及将手抽回,罗轩也没发现,倒是对着蒋妙双说了一句:“嫂子,你也来啦?”
蒋妙双:“……”
云琛:“……”
“……不是,你怎么突然叫起我嫂子来了呢?”
蒋妙双趁着云琛松手,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放在身子两侧,想起以前罗轩都是叫自己“蒋小娘子”,这回不但喊起云琛大哥,连自己的称呼也给改了。
而且他这么一喊,之前第一回见到云琛真面目时那股违和感,搭上进入她视线的罗轩,蒋妙双突然觉得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却没能抓住。
“蒋大哥说我可以叫他大哥,那连带着的,蒋小娘子不就是嫂子了吗?”罗轩连想都不用想,笑笑地答道。
蒋妙双:“……”
相当合理的解释,蒋妙双不知从何吐槽起。
“是要开始进行下一个疗程了吗?”云琛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药包,刻意转移话题。
这几日只是喝药调养,过来帮他诊脉的都是罗轩,罗神医躲在自己院子里,说是在调配药浴,每天往他院子里送去的药材如流水般,调配出来的药浴也不知成功与否,整个院里成天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幸好不至于太难闻,否则经过时只怕都得捏着鼻子快步走过。
“是的,这药浴有七天份,必须连泡七天,泡到腰部以下的位置即可,第一天可能还没什么感觉,可随着天数越来越多,可能会有些难捱,到了最后一天,若是疼痛难耐,那就代表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
这话听着诡异,越痛就越成功?
蒋妙双那时纳闷了一会儿,猜想里头可能加了一些活血的药材,用于刺激云琛腿部的气血。
现下腰部以下无感,透过浸泡药浴让药性一点点深入皮肤,能感觉得到痛,也就代表气血已通,到时候再辅以针灸,也就成了。
只是她记得,这些步骤都完成了之后,云琛过了半年才站得起来。
就不知道这一次,需要耗费多久的时间。
他们在准备药浴,蒋妙双趁机开溜,云琛注意到了却也奈何不了她。
他按着自己的腿,眼神晦涩不明。
有朝一日,他要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丝毫没注意到云琛目光的蒋妙双走出屋外,在外头等着的霓画打了伞追了上去。
“二小姐,下雪了,咱们回去吧。”
蒋妙双摇头。
“这几天一直待在屋里都要闷坏了,稍微走动走动吧。”
她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虽然飘着小雪,但这温度她还受得住,她将手缩在斗篷里保暖,就怕像云琛说的那样,只好了表面,万一再二次受冻,那伤可就更折腾了。
过了几日不动手的日子,蒋妙双都已经快憋不住,再来一次,那她可真得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她在宅院里四处走动,走着走着,逛到罗神医的院子。
本想提步走过,可是下雪和罗神医这两个关键词凑在一块儿,加上此刻她忽然想起,罗轩曾来问过自己,十年前英国公府是否有过走失的孩子,以及,那双眼。
那双似曾相似的眼。
她突然停下脚步,霓画没注意,来不及煞住脚步,一头撞到蒋妙双身上。
“哎哟!”两个姑娘家齐齐叫了一声,霓画连忙低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奴婢没看路……”
她慌得就要跪下去,蒋妙双赶紧搀住她,“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提醒你一声,不怪你。”
就撞了一下而已,蒋妙双只是吓了一跳才叫出声,并不是感到痛楚。
要不是她想事情想到一半忽然站住脚步,霓画也不至于撞上自己。
就是……有件事挺奇怪。
她转了个方向,眼神一闪,“我们去找罗神医。”
总感觉……事有蹊跷。
***
蒋妙双过去的时候,罗神医恰好用完午膳。
几天没见,罗神医看着苍老了许多,不仅脸上皱纹加深,甚至还有些微的驼背。
“神医,你有没有好好睡啊?”蒋妙双大吃一惊,细看了罗神医的脸,不仅眼下挂着黑眼圈,眼睛里也带着血丝,瞧着像连续熬了几天夜。
罗神医捏了捏自己眉心,“不碍事,等会儿再睡些也就成了。”
虽是这样说,想睡的时候却睡不着,一入眠,却感觉眼皮子刚阖上就给醒了,明明疲惫得很,却再无睡意。
“喝些安神汤怎么样?”蒋妙双皱眉,这衰老的速度也快得太不寻常,虽说医者难自医,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都没用了。”罗神医摆摆手,他什么法子没用过,被人称为神医,却连好好睡个一觉也办不到。
见蒋妙双还要再说,他摆了摆手。
“行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看着办,你有什么事,说吧。”
既然本人都知道自己自身的状况,蒋妙双也不好置喙。
“我是来问罗轩的事。”蒋妙双看了看屋里的下人,霓画已经自觉地退下了,罗神医也让他们下去,蒋妙双方才迟疑地问道:“罗轩他……应该不是个姑娘家吧?”
罗神医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噗”了一声,茶是没喝进去半滴,全给他喷了出来。
蒋妙双一脸无辜,她说错什么了吗?
“……说实在的,这问题我也怀疑过。”
罗神医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爱美成那副德性的,但他知道蒋妙双问的不是性子方面,而是外表而言,这个罗神医可以拍胸脯保证,罗轩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那小子被我捡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里衣!大雪天的,披头散发,澡还是我亲自给他洗的,全身上下都给我看光了,绝对是个男的没错!”
就是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注重外在的人,结果罗轩大了愣是往未知的领域发展,罗神医简直摸不着头脑。
“倒是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罗神医眼睛一眯。
蒋妙双打了个哈哈就想混过去,“没,瞧他那么看重自己皮相,好奇问问罢了,真没什么。”
只是罗轩是男儿身啊……
罗神医虽然身子不利索,行动也连带有些缓慢,但他的心可亮堂着,哪那么容易被蒋妙双给糊弄过去?
“我听说……罗轩那小子,曾去找你问过一些事情──关于京中十年前是否走失孩子的事……”
罗神医当时听见罗轩在说时还觉得好笑,他跟蒋妙双看着也就一般大,十年前的事,当时还是一个小女娃的蒋妙双又能知道些什么?
就算真知道,那也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可信度又有几分?
可偏偏却恰好问的是十年前。
蒋妙双会问起罗轩性别,难道是透过那张跟云琛相似的眉眼,联想到了什么?
罗神医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蒋妙双会怀疑罗轩是女孩子,也就是会疑心他是当年那个走失的小公主的话,那难道……蒋妙双其实是知道云琛身分的?
“丫头,你是因为知道你哥哥的身分,才刻意跟过来的吗?”
罗神医不得不怀疑她的别有用心。
在英国公府,几乎所有人都不想承认的外室子,偏只有蒋妙双执迷不悟地黏了上去,还一路跟到了兰州。
如果是知晓云琛是太子,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得不说,蒋妙双的心机之深沉。
他怀疑这点不止一次,上次问了同样的问题被蒋妙双给顾左右而言他,那么,这次呢?
“我跟过来,是因为我自己,不是因为别人的身分,或其他的什么。”
要不是因为小命可能不保,又要兼顾凶手走上正道避免黑化,她何至于呢?
活下来,才能有余力再去思考其他的,比方说回现代。
能回去她是一定要回去的,在现代多自在?年纪到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哪像这里,到了十八岁要是还没嫁出去,不只自己遭难,连整个家族都要因而蒙羞,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嫁人也就罢了,最怕的还所嫁非人,那才更糟心。
云琛条件好是好,有家世、有脸蛋、有万贯家财,堪称高富帅,对自己也好,可能还有几分真心喜欢自己的,可那又如何?
他可是太子,将来身边会有多少女人?
一想到往后若是真躲不过,得嫁给云琛,她在深宫里要跟一群女人斗法,她就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卷了包袱逃家去。
当然,想归想,一个女子要独自在古代生活,会碰上的事也没好到哪里去,蒋妙双细细算来,还是回了现代比较划算。
为了爱情得赌上自己的一辈子,蒋妙双可没那么傻。
而不久后的将来,当她回想起自己这时候的想法,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
云琛的药浴很顺利,第一天如罗轩所说,腿部毫无反应,但第二天开始,就有轻微的刺痛感。
随着浸泡的天数越来越多,痛楚也越发加深,到了第七天,云琛已是疼得面部发白,额冒冷汗,却没听他哼过一声。
罗轩在治疗过程中越发佩服云琛,罗神医可是绘声绘影地跟他形容过这到了最后一天,痛起来会有多要人命,还让他多叫些壮汉在一旁候着,要是云琛受不住就得将他按回去,绝不可离了这药浴半分。
结果壮汉他是找来了,全在外头吹风发抖,而浴桶里这个应该疼得发抖的人却是纹丝不动,要不是云琛都疼得冒出冷汗,罗轩真会以为,莫不是这药浴没用?
只是七天的药浴泡完后,云琛还是没能站起身来。
罗轩有些失望,将这事告诉罗神医,只见罗神医轻点了点桌子,“那,就开始下个步骤吧。”
他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只怕蒋妙双那头,也得着手准备起来。
成败,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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