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方琮亭正伏在桌子上拿了钢笔记录这个月的账目, 就听着有人在敲门。
“进来。”
他扬声喊了一句,门应声而开。
老高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一丝慌张。
“消息传得有些晚, 形式发生了变化。”他走进门来, 声音压得很低。
方琮亭一愣, 将手里的笔放下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敌人在搜查包裹信件的事情,咱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信送到外地的同志那边,他们已经寄了一些重要的信件过来,虽然用了暗语,可只怕敌人内部有聪明角色, 多看几封类似的信, 可能会推测出其中的一些奥秘来。”
方琮亭的脸微微一白, 觉得事态有些紧急。
虽然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都是用符合身份的暗语, 比如说“我要XX布料三匹,还请在二十七日早上发货为感”,看似平常的话,其实就是说会有三个人在二十七日早上出发去XX地方, 需要有人接应。
虽然这种信单独拿出来看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要是寄往不同地方的信一律都用这种语气,自然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多看几封, 总能咂摸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方琮亭望了老高一眼:“信已经在路上,再去截获已经不可能了。”
“我们这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能撤离的就赶紧撤离, 不要让敌人抓住,以免出现无谓的牺牲。”老高看到方琮亭着急的神色,出言安慰:“你放心罢,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嗯,只要撤离了就好。”方琮亭点了点头,这边的人身份都极其隐秘,应该不会轻易暴露。
“组织决定,你也要撤。”
“什么?”方琮亭大吃一惊:“我也要撤?为什么?”
“因为工作需要你!”老高的声音充满了激情:“组织决定要把你派到莫斯科一段时间,对你进行重点培养,让你在那边学到了丰富的知识回来投身革命!”
他坚定的语气鼓舞了方琮亭,他的脸孔慢慢的亮了起来:“好!我准备走!要离开多长时间?我总得跟家里说说,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这个可没有个准信,快呢差不多三四个月,慢的话起码得要一年。”
老高看了他一眼,很严肃的批评他:“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老想着小家?你要知道,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咱们要牺牲一切个人的利益,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挽救中国的命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顾及你的小家庭?等你回苏州去和家里交代的时候,说不定敌人就已经查到了你的踪迹,说不定你再也走不了,这世上的事情谁能说清楚?还不得赶着一切顺利的时候赶紧出发,还等封锁的时候再走吗?”
方琮亭站在那里,一脸惭愧,觉得老高批评得对,自己还没有变成彻底纯粹的革命者,还在处处想着自己的小家庭,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在饥饿线上挣扎的劳苦大众呢?
“那……”方琮亭想了想:“我回去一下,收拾下东西。”
老高看了他一眼,脸色郑重:“你直接从家去闸北火车站,先到火车站门口右侧一个卖日杂的店里去买一盒火柴,你说一定要光明那个牌子的,老板说光明的没有了,问你洪山那个牌子的可不可以,你说洪山的太假,划不亮,你非得要光明那个牌子的,老板就会说我再给你找找。”
“好,我记住了。”
“另外,他找到了光明牌的火柴,就会问你是不是这种,你说对,这正是你要的,问他是不是三个铜元一盒,他说要五个,你嫌贵,和他讨价还价,四块铜板拿走。火车票就在或拆盒子里边,你拿了火车票去搭车,不要管别的事情,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方琮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坐在书桌前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放在中间抽屉里。
走下楼,他走到厨房那边找到了李妈:“中午我不在家吃饭,姑爷回来你告诉他,我书桌中间抽屉里有一封信,让他一定要看。”
李妈有些莫名其妙:“大少爷,有话直接说呗,还写什么信啊?你和姑爷闹矛盾了?”
方琮亭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我有些话不想当面说。”
李妈瞥了他一眼:“好吧好吧,那我转告他。”
“嗯……”方琮亭犹豫了一下,贴近李妈的耳朵轻声道:“你一定要告诉他,而且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知道了知道了。”李妈点了点头:“大少爷你就放心罢。”
林思虞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听着李妈说方琮亭给他写了一封信,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写信给我作甚?”
李妈也点着头:“可不是吗?大少爷真是奇怪。”
她又有些担心,是不是大少爷觉得姑爷在家里呆太久他不高兴,想要姑爷搬出去又不好直接说,故此写了一封信给他说清楚?
可是大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啊。
李妈搓着手,看着林思虞快步上楼的背影,有些忧虑。
林思虞走到方琮亭的房间,拉开书桌的中间抽屉,里边果然有一封信。
把信纸从信封里拿出来,上边的字迹清晰整齐。
“思虞:我今天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家庭就拜托你了,我父母和上海这边的商铺,都请你代为费心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厚道,可是没办法,事出紧急,我不能不走,请你想办法瞒住我父母,别让他们为我担心。琮亭,手书于XX年XX月XX日。”
这封信没头没尾的,如果是不熟悉方琮亭的人,肯定不知道他这信里的意思,可是林思虞却一眼明白了方琮亭要说的话。
他果然还在继续暗地里闹革命。
上回他有意向方琮亭泄露要查包裹与信件的事情,就是想试探方琮亭,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还在做那事情,虽然方琮亭佯装镇定,可是从他飘忽的眼神里,林思虞还是看出了一丝丝不安。
方琮珠担心的事情,也是林思虞所担心的。
他生怕方琮亭会再一次被捕,那么想要捞他出来,可真不是那么容易了,光是有钱只怕会做不到,更重要的是要有关系,有权势。
他还只是个实习生,如何去捞人?即便是通过方琮珠找了盛家的关系,也只怕方琮亭在里边要脱一身皮。
为了方琮亭的安全,林思虞铤而走险。
他用左手抄录了一份名单,偷偷的塞到了方琮亭的背包里。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保护方琮亭,他那个组织里的人暴露得越少,方琮亭就越安全。另外,这也能间接促进中国革命的发展,能让方琮亭的组织不被破坏。
在市政厅实习了这么久,林思虞越来越感触到现在这个政府的腐败不堪。
眼见着上海滩里外国人气焰滔天,政府不仅没有想办法去强国驱赶外国人,反而一步步的后退示弱,容忍外国人在中国横冲直撞。那些洋人不仅在租界里能为所欲为,还能在上海市内趾高气扬。
然而市政厅里的官员们却没有闲工夫管这些事情,他们都在忙着敛财,看看怎么样才能搜刮更多的民膏民脂。林思虞曾亲眼看到官员们的各种敲诈勒索,就拿新闻出版署的陈署长来说,《申报》和其余的报纸,每个月都是要孝敬钱财的,否则他总能用各种理由让你停刊。
对于报社来说,停刊一天就是多少钱?别说新闻出版署的停刊整顿,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一个月,故此各位老总只是时不时的给陈署长塞点好处,但求他高抬贵手。
初次见到这样的事,林思虞觉得气愤惊讶,可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以后,他更多的是在反思,自己有没有必要进入这样一个腐败的政府,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他想进市政厅任职,最主要是受了方琮亭被捕一事的影响,总觉得要在市政厅里担任了官职,才不会被别人拿捏而寸步难行,再者,他也存了个学而优则仕的想法,历朝历代,哪一位有抱负的文人不想着要踏入仕途呢?他们并不是想要捞取好处,最主要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的家国情怀,想要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然而,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就算他一个人支持清流不受影响,如何能改变这个已经烂到根子的政府?
有时候他暗戳戳的想,方琮亭的想法也没错,必须要有个英明决断的新政府来代替旧政府,让中国换一片天。可是他又不赞成方琮亭这种冒进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家庭的羁绊,怎么能不顾家人只顾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呢?
就如现在的方琮亭,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扔下了这一大堆事情给他,还要让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帮他圆了这个谎言,可真是让他为难。
上半年还好,毕竟是在学校里还没毕业,有什么事情可以扯到学校上边,可是这暑假怎么办?不至于两个月的假期都不回苏州露面罢?迟早是会被岳父岳母发现的。
书桌上放着一盒火柴,林思虞从里边抽了一根,在侧面的磷纸上刮了一下,火苗蹿了上来,他把那页信纸放到火柴上,瞬间,信纸被点着,卷曲着身子,渐渐的缩成了一团,书桌的玻璃镜面剩下一片烧毁的灰黑。
林思虞将废纸篓取了过来,扒拉扒拉灰尘,黑色的灰烬有些扬了起,在空中飞舞,就如翩翩舞蝶。
过了正月十五出了节,这春天的脚步就近了许多,眼见着树枝上的绿意渐渐的深了,树上鸟儿的歌唱也响亮了许多。
方家前边的池塘里,荷叶已经开始有了新枝,亭亭的钻出了水面。
一辆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慢慢的在方家的大门口停下,车门推开,从车子上跳下一个高个儿年轻人。
看门人见着车上跳下的人,欢喜得很。
“姑爷回来了!”
他一溜烟的进去通传,方夫人听着说林思虞过来,甚是高兴:“快些请他进来!”
林思虞跨进大门,前坪的竹叶此刻新绿与老绿交织在一处,竹叶萧萧。春风吹过,簌簌作响,好像有人在轻言细语。
看到这两丛翠竹,林思虞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第一次来方家,琮珠正是从这边走出来,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她穿着宽大的袍袖外衣,几乎看不出她的身形,头低垂,一头秀发将她的脸孔遮盖得严严实实。
那时候两人就是个陌生人,没有交集,而经过这么多事情,经历了几年,他与她终于和谐了,两个人体会到了心意相通的滋味。
此刻间,再见着这翠竹悠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真希望那个窈窕动人的姑娘会从竹林后缓缓走出,抬头大大方方的看他一眼,走过来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伊人渺渺,正在香港。
踏入堂屋,林思虞送了些上海的特产给方夫人:“五芳斋新出的糕点,岳母大人可以尝尝。”
方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怎么样,思虞,在上海还好罢?”
林思虞点了点头:“还好,只是现在有件事情要告诉岳父和岳母两位大人。”
“什么事情啊?”看着林思虞说得郑重,方夫人有些疑惑:“是什么麻烦事儿?”
“学校里派着琮亭外出实习,上海的铺面只能由我暂时帮着打理了。”
林思虞有些无奈,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帮着方琮亭打理了几天以后,他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回来请示岳父岳母,看派了谁过去打理账目,他只能一个星期抽查一次账本,另外哪个店铺要拿多少款货,三个店铺之间的货物调配这些决议,他肯定会参与到协商中去。
方夫人听说方琮亭又被学校派出去实习了,表示很乐观:“没事没事,也就是几天的事情,去年不也派他出去了一回,结果只得五六日就回家了。”
“岳母大人,这次去了很远,估计得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林思虞叹气:“还是派人过去帮忙罢,我实在精力有限,只能帮忙做做决议,不能每天都过去查看店铺。”
方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有些为难,想来想去做了决定:“让阿大去罢,她原先在家里管着织造厂,一切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现在上海那边每个店铺里都有掌柜,她只要帮忙看看就成,应该没问题。”
阿大站了出来向方夫人表示她愿意替方夫人分忧解难:“夫人,就让我和姑爷回上海去罢,大少爷左右不过两三个月就回来,等他回来以后我再来侍奉夫人。”
方夫人看了看她,叹息一声:“阿大,最近这两年家里有些不顺,害得你要管这管那的,实在是辛苦你了。”
阿大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做了陪嫁丫鬟到了方家,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是方夫人想给她说门亲事都被拒绝了:“我只要跟着夫人就够了,男人什么的,我不需要。”
去年方夫人在广慈医院陪着方正成,阿大就在苏州这边主事,不仅要打理内宅的各种庶务,还要管着方氏织造厂——阿大是很能干的一个女人,从小就很能干,只要是方夫人交代的事情,她便似乎有无穷的精力。
“夫人,这有什么辛苦呢,我去上海那边不过是帮着管几间铺面,铺子里有掌柜伙计们,还有姑爷帮着看,不会比这边的事情更多。”阿大啊喂方夫人:“您就好好的苏州坐镇罢,二少爷那边我去了您也更放心一些。”
方夫人点了点头:“可不是吗?阿大,那你可要自己保重。”
这事情就如此说定,阿大转过头来问林思虞:“姑爷,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现在回家去一趟,将我的母亲和妹妹接去上海。”
“是你父亲在那边买了房接你母亲过去?”方夫人有些好奇:“本该如此,夫妻住两个地方怎么能同心呢?你母亲少不得要跟着父亲去上海的。”
上回正月十五林夫人过来吃饭,饭后两亲家闲谈说起家里的琐事,林夫人唠唠叨叨间不免带出了些埋怨的话头,方夫人虽然一直后宅安宁,可在娘家做闺女的时候,也见过家里族里的各种争斗,也见过一些不顾家的男人,听着林夫人藏头露尾的说了几句话,便知道了林书明这个人是靠不住的。
既然都在上海当了官,却又把自家夫人放在乡下不接过去,这实在真让人难以理解。
若是有年迈的公婆要照顾,林夫人呆在乡下倒也无可厚非,现在林老太爷已经过世,林老夫人是在长子那边居住由长房照顾,林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在乡下独居——这都算些什么事儿?
方夫人与方正成夫妻恩爱二十多年,听着林夫人话里头透着一丝埋怨,不由得很是同情,给她出着主意:“无论如何要跟了去上海,总不能让别人挂着林夫人的名声活得滋润。”
林夫人听了她这话,怔怔的想了一阵,也没点头也没摇头,方夫人知道她委实难做决定,也就没有再和她拉扯这件事情。今日听着林思虞说要接母亲妹妹去上海,心里便知应该是林夫人打算去上海那边找林书明,不想再到乡下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林夫人了。
林思虞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父亲做下的事情实在太荒诞了,弄得岳母都在关注。
“岳母大人,正是这么一回事,我给两个妹妹在上海找了工作,妹妹们去上海以后,只剩下母亲一个人住在乡间,不免孤单寂寞,故此我们决定带她去上海,住到父亲租的公寓里去,他们两人在一起,方便照顾。”
方夫人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她想了想:“不如这样罢,让老金去你们家接了你母亲与妹妹过来,到我们家吃过午饭,再和阿大一块儿去上海罢。”
阿大在一边捋了捋袖子,摩拳擦掌。
虽说这是亲家太太的家务事,可林书明这人实在太渣,若是他不肯让原配夫人住到上海去,她阿大可一定是会出手帮忙的。
林思虞想了想:“这样,那就多谢岳母大人了。”
当下方夫人就着老金过去载了林夫人和两个女儿过来。
林夫人与两个女儿既高兴又担心,急急忙忙的收拾着东西准备去上海,常妈跟在林夫人身后走,一边嘀嘀咕咕:“夫人,你不带上我了么?”
林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家里还要人管着呢,你在家里帮我看着些罢。”
常妈拉着脸有些不高兴:“夫人,我可不是因为上海热闹才想跟着去,我可不能扔着夫人到上海不管,要是被老爷欺负了怎么办?”
林夫人想了想,有些惆怅:“我也想带你去呢,就怕公寓那边住不下,到时候又得让你回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夫人,就算我睡地上都可以,我得要跟着你走,我可还记得你出阁的时候,老太太叮嘱过的,要时时刻刻的跟着夫人走,别让你受委屈受欺负。在林家夫人受了那么多气,我常妈虽然拗不过主子,可还是尽自己这份力帮着夫人,让夫人心里舒服些,你去了上海和老爷住,小姐们都不是泼辣的人,万一被老爷和那些狐狸精欺负了,那可该怎么办呢?”
常妈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让林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嫁进林家,林老夫人一直压着她,林书明也不将她放在心上,多少个晚上都是常妈安慰她。被林家挤兑着,她慢慢的从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世故的妇人,她小气自私一心想要为自己多谋算些东西,即便知道不对,常妈还是坚定不移的帮着她。
现在她要去上海,也舍不得将常妈撇下,可是就怕林书明不会接纳他们。
“夫人,让我去罢,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常妈拉着她的手,一脸哀求。
林夫人叹着气:“好罢,那你跟我一块儿去,我这也离不得人呢。”
老金吃了一惊,原来方夫人叮嘱他去接亲家太太和两位小姐,没想到出来了四个人,大包小包的放着,汽车登时坐满,再也容不下另外的人。
这……还有姑爷和阿大也要去上海呢,难道坐汽车顶上?老金有些犯愁,看着常妈大包小包的朝汽车里塞东西,又不好开口制止——人家是方夫人要接过来的亲戚,自己又怎么好出言反对呢?
还好林思虞马上想出了解决办法:“我与常妈搭火车过去,你这里载了阿大她们四个走。”
苏州到上海的火车不少,下午两点就有一趟,吃过午饭,老金先送了林思虞与常妈去火车站,然后再回来接阿大、林夫人和两位林小姐。
虽然动身比火车要早,可是火车毕竟要比汽车快,两拨人差不多是同时到达上海。
见着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阿大代表方夫人客客气气的邀请了林夫人与林小姐吃过晚饭再去。林思虞有些不好意思,坚决要带他们几个到外边去吃,阿大与李妈极力反对:“都到家里来了还去外边吃饭,人家少不得说我们招待不周。”
今日周末没上课,小猴子正在家里头玩得开心,见着有客人过来也很高兴,跟着阿大一起劝:“姐夫,别这么客气,太客气就是见外了。”
林思虞摸了摸方琮桢的脑袋:“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见外两个字啦?”
方琮桢得意的仰起头:“我大哥教我的,他说了,待客要热情,千万不能怠慢客人。”
他提到方琮亭,林思虞心中免不得有些忧伤,也不知道方琮亭现在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姑爷,你们家留下来吃饭啊,我炒几个菜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李妈利索的转身去了厨房,留下起居室里几个人。
林夫人实在是惭愧得很,几乎想要打个地洞钻进去,自己原来对媳妇这样不好,没想到方家的人都不计较她,还热情的留她吃饭,相比之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太不像话了。
“亲家太太,你真的不用再客气了,吃过饭以后咱们让姑爷领着去亲家老爷那边瞧瞧,要是有人占着窝了,几棍子打出去,不用跟他们客气。”
阿大很朴实的建议着。
“可不是,要是有那小狐狸精占着窝了,可不得轰出去!”常妈咬牙切齿,已经开始在构思到底是拿什么东西赶人比较好。
林夫人红着一张脸:“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要你们给我帮忙摆平家里的事情。”
“亲家太太,咱们都是女人,女人自然要联系女人的不是?”
阿大让她放宽心:“你是明媒正娶的,还怕了外边那些野花野草?”
林思晴与林思巧也劝林夫人:“母亲,你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父亲还不是觉得你不违背他的意愿这才一步步的走到了这个地步?人家都是说得寸进尺,父亲这都进丈了。”
林思虞给两个妹妹都找了份事情做,一个在《申报》做校对,另外一个做排版,虽然每个月钱拿得不多,可胜在干活不累。两个人听说刚刚去就能有十七八块大洋一个月,两个人也挺乐意,一个月能攒下一半,一年能给自己攒下一百多大洋的嫁妆了。
被大家这么一鼓动,林夫人也渐渐有了主意,背挺直起来。
她是林夫人,还怕那些狐媚子?
吃过饭,林思虞带着众人去了林书明的小公寓。
周末的时候,林书明正是在外边胡闹的时候,哪里会在家。林思虞上前敲门,没有人回话,林夫人免不得泄气:“竟然不在,这可怎么才好呢。”
林思虞想了想,走到一楼问了下房东:“在你这里租房的林书明是我父亲,现在我母亲过来看他,麻烦给开下房门。”
房东看了他一眼,连忙摇头:“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你父亲?若是你找的借口,他丢了东西我又得做赔匠。”
他看了一眼林思虞身后跟着的一群女人,心里头想着,乖乖,那位林副局长还真是有魅力,这么大的年纪了,时不时勾几个年轻女人回来,现在还有这么多女人来找他。
“我真是林书明的儿子。”林思虞拿出了自己的记者证:“你看看这照片,我也姓林,是《申报》的记者。”
那房东接过记者证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你真是记者啊?”
“我当然是。”林思虞拍着胸向他保证:“你只管放心,这真是我母亲,她是从苏州过来照顾我父亲的,这两位是我的妹妹,也会在这边住。”
房东惊讶的看了他们一眼:“你父亲只租了两间房的小公寓,怎么能住得下这么多人?”
林思虞抬眼看了看:“那你们这里还有别的房间出租吗?”
房东点点头:“还有还有,若是两位小姐要租,合住一间房也差不多了,在同一层楼,只是在另外一个方向,不过隔得不远。”
林思虞考虑了一下,若是只租一间,少不得常妈也得住在一起,本来打算给他们租一套两间的小公寓,只是林思晴与林思巧都坚持三个人住一间也无所谓,反正她们几个都很瘦,常妈更是表态她不用住床,随便用凳子搭着就行。
房东告诉他们有那种简单的行军床卖,买一张放着也占不了许多地方,看在林记者的面子上,一间房每个月出六块钱房租就够了。
“六块钱,我们每人出三块就能凑够了。”林思晴觉得还算能接受:“那就这样罢。”
房东笑容满面领了她们去了那个单间,约莫十个平方不到,里边放了一张床一个小小的柜子还有两条凳子:“本来这房里还有一张桌子,可是原来那个客人与媳妇打架,把桌子给劈坏了,我就给挪到走廊里去了,这块地方空着,你们刚刚还还能放一张小床。”
几个人先把大包小包的放到了床上,大家坐在床上凳子上歇了一口气,林思虞等着房东拿了契书过来,先让两个妹妹签了这份契书,林思虞给了房东押金和三个月的租金:“我既然已经把房子租下了,你也别怕我会搞什么破坏,把我爹的房门打开,让我母亲进去歇息罢。”
真金白银的到了手,房东放心了许多,又看着林夫人她们确实是过来住的,这才带着众人去了林书明那边房间,房东拿了钥匙打开房门,让林夫人他们进去。
刚刚走到里边,林夫人就皱起了眉头:“这简直就是猪窝。”
门口放着几双鞋子,上头还搭着几双袜子,发出一股臭味。
鞋子里有一双女式拖鞋,前边巍颤颤的缀着一朵珠花,在暗黄色的灯下若有若无的散着光。还有一双玻璃丝袜,挂在墙上的一个钉子上,看得林夫人的眉毛皱得紧紧。
“真是岂有此理!”她生气的把那丝袜一捋,就听着细微的“呲呲”之声,袜子被钉子划破,尼龙丝划出了好几条,弯弯曲曲的耷拉在那里。
“竟然还有女人的东西!”林夫人咬牙切齿。
看到这些东西,她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盯住了房东:“他每天都带女人回来?”
房东瞧着林夫人凶巴巴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自己死活都不能给这位夫人开门,简直是惹了一身大麻烦。
“林副局长……”房东说话都有些结巴:“也没经常带,隔三四天的样子吧……反正每次来的都不同,夫人,你放心,没有什么姨太太。”
房东心里暗戳戳的想,姨太太林副局长也养不起啊,看着就是个没钱的主儿。往日里带回来的那些女人,一看都是流莺,只怕都是被林副局长给要挟了才跟他回家的——警察局的副局长,正是管那一块儿的,人家长久的生意不想做,可一夜两夜还是可以倒贴一回的e
听说并没有稳定的女人,林夫人这才又稍微安心了些。
毕竟男人在外边肯定不会缺女人的,只要不是那稳定人,不会动摇她正房太太的地位,那就行。
走进房间,外边是起居室,一张皮沙发,一张茶几,靠着墙还放着一个酒水柜,上边搁着几支红酒,一整套高脚玻璃杯。进门这边的墙放了一张方桌,四条椅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从起居室走进去是卧室,里边放了一张很宽阔的床,旁边有一个软包的美人榻,水晶扣压着丝绒,那深紫色在透明的水晶下隐隐约约的露了出来。站在卧室中间,能闻到一丝丝浓浓的香水味道,林夫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浪费,真是浪费。”她忍不住咕哝了一声。
竟然还用香水,钱多得没处花了?
她气哼哼的坐了下来,常妈已经到处去觑有没有烧开水的壶:“我去烧点热水。”
房东赶紧解释:“林副局长这屋子里没有设置厨房,要烧水都是到我这边烧的,我每天晚上给他烧一壶送过来,按月结账。”
“啧啧啧,烧壶水都不愿意,这么懒!”
林夫人看了房东一眼:“那他吃饭呢?也在你这里吃?”
房东陪着笑脸:“夫人,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兴许警察署里有开饭的地方罢,也或许就在外头吃了呢,反正林副局长自有门路。”
“难怪每次回家就要钱!”林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攒钱,他就这样大手大脚的花了,实在是让她无话可说。
“夫人,算了算了,你别气坏身子,咱们等老爷回来以后跟他说清楚,以后咱们好好的过日子,老爷也该收收心,别到外头花天酒地了。”常妈见着林夫人的脸色沉沉,赶紧劝她看开些:“男人嘛,总会犯糊涂的,只要他肯走回正道上来就好。”
房东也在一旁作揖打躬:“可不是这样?夫人您且消消气。”
看这位夫人咬牙切齿的样子,林副局长回来,少不得会有一番吵闹,这两人千万不要打起来,到时候自己这栋屋子都不得安宁。
“亲家太太,你也别想多了,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好好的说开这事情,只要以后好好的就行了。”阿大也劝着林夫人,同情归同情,能不闹起来才是最好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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